素可泰：泰國文明的搖籃

章夫

去泰國訪古旅行，有三個地方是必須去的：素可泰、阿瑜陀耶和班清，這三個古城均被聯(lián)合國列為世界文化遺產(chǎn)。其中，素可泰尤為重要，當(dāng)900多年前泰民族建立第一個獨立國家的時候，素可泰就是泰國的第一個都城。

我們鋪開地圖，一一查找，北行50余公里是泰王宮，再行200公里是彭世洛府。值得一提的是，彭世洛即“毗濕奴”，有些宗教知識的人都知道，此為印度教一位極其重要的神。15世紀(jì)時，彭世洛府就是大城王朝博嚨泰洛卡那國王在該省的行宮所在地，人文景致眾多。再北行150公里，即是泰國著名的世界文化遺產(chǎn)素可泰遺址公園。

從南至北，由曼谷開行700余公里行抵清邁，沿途人文景點眾多。更有意思的是，素可泰遺址公園地處曼谷和清邁的中間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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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可泰是泰文化的搖籃。泰國的文字、藝術(shù)、文化與法規(guī)，很多都是從素可泰時代發(fā)端的。就是在今天，泰國不少繪畫、雕刻和建筑，都留有素可泰濃厚的影子。今天的素可泰分為新城和老城，兩者距離大約12公里。

相傳素可泰開國君主是一位呼風(fēng)喚雨的神話英雄，具有極高的智慧和極深的法力，深受百姓愛戴。據(jù)真實的歷史記載，在高棉王朝統(tǒng)治整個印度支那半島時代，一個泰族領(lǐng)袖揭?guī)闷鹆x，被泰人擁戴為印拉第王，于公元1238年，創(chuàng)立了泰國第一個獨立王朝素可泰。

不過，素可泰王朝中最有名望的還要數(shù)第三任泰王蘭坎亨大帝。為抵御元朝勢如破竹的領(lǐng)土擴(kuò)張，素可泰與北方泰族各王國締結(jié)同盟，疆域面積最為遼闊，成為泰民族第一個統(tǒng)一國家。蘭坎亨1278年登基后，將素可泰帶進(jìn)了前所未有的黃金時代。

其重要標(biāo)志在于，此間的泰國，在領(lǐng)土面積上覆蓋了今日的緬甸、老撾至馬來半島。除此之外，我們今天能夠直觀可睹的素可泰鼎盛時期的標(biāo)志物，還有一塊深藏于素可泰遺跡公園博物館的石碑——素可泰石碑。這塊石碑是蘭坎亨大帝上任14年后所立。碑文上刻著這樣的文字：“素可泰是美好的。水中有魚、田中有米，皇帝不向人民抽稅……他們交易大象也可，買賣馬匹也可，交換金銀也可，人民的面孔閃耀著神采。”

作為重要的歷史物證，石碑銘不僅命名了城墻、湖泊和池塘，還劃定了果園和田地的范圍，其政策大抵是“誰耕種它們，誰就擁有它們”。這簡直就是一個世外桃源般的人間天堂。

更為重要的，石碑銘還明確列舉了國王為表示宗教熱誠而建立起來的建筑物——圣堂建設(shè)在中心地區(qū)，佛像通體都是用黃金、青銅和灰泥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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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國的西部和北部為山林，東部和南部為平原地帶。素可泰王朝的遺址就零零星星散布在山林和平原之間。在彭世洛府休息了一夜之后，正好精力充沛，很快抵達(dá)素可泰遺址公園。

素可泰古城呈長方形，周圍有三層土墻、護(hù)城河及城墻，城內(nèi)有四大水池。城內(nèi)外密布著193 處佛教古跡，包括1 座王宮，35 座佛廟以及大量的古塔、佛像、石碑、池塘、堤壩和古瓷窯等。

這樣的城市布局，成為古代君王的標(biāo)準(zhǔn)版本——“中軸線”的建筑表達(dá)，既顯氣派奢華，又有利于安全保衛(wèi)。城內(nèi)以水為護(hù)，戒備森嚴(yán)，把自己關(guān)在籠子里。

稍留心歷史便可發(fā)現(xiàn)，素可泰王朝時期正是吳哥王朝鼎盛的時代，因而這里的建筑物，都烙下了吳哥王朝的影子。

放眼望去，一大堆陌生而熟悉的景致呈現(xiàn)在我眼前，一潭如鏡的水映射出一處處古老的倩影。我靜靜地坐在大佛旁邊，努力在大腦接通歷史信息。在素可泰，我似乎找到了與在吳哥窟同樣的感覺，尚未蒞臨素可泰，我腦海中一下子就浮現(xiàn)了一座深藏在雨林深處的古城畫面：一道道殘垣斷壁上爬滿了錯綜交錯的樹木的氣根，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古剎被時間敷上一層淺薄的青苔，隨地可見倒塌在地的大石柱，依稀能看出這個城市當(dāng)初的輝煌。曾經(jīng)受萬人供奉瞻仰的古佛掩映在巨大的樹木后面，佛像上的斑駁，將幾個世紀(jì)的滄桑深埋在被人遺忘的角落。

徉徜于此，一不留神你會以為還穿梭在吳哥窟的歷史景觀之中。我分明看到了吳哥窟的影子——那建筑，那風(fēng)格，那景色，甚至那水塘，都烙下吳哥王朝深深的烙印。其間數(shù)百年的恩怨，雖然早已化作云煙，但那些成為國寶的物什，卻一直存留著當(dāng)年的一切。它們在用物證“說話”，告訴我們這些后人如何忠實地審視歷史。

直到我真真切切站在這座古城遺址上，才感覺到她并沒有我想象的那么頹殘不堪，她帶給我更多的是一種平和與溫暖。走在古城的城墻與廊宇間，那種難以摹狀的歷史味道會無聲無息地圍繞著我。她的神秘不是令人畏懼的，她的滄桑也不會給人帶來一種難以呼吸的沮喪，她帶給人的感覺更像一杯陳釀，時間久遠(yuǎn)，但是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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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園和谷地的中間，是茂盛的大草原，草原延伸過一個山谷。一片芒果和椰子棕櫚的風(fēng)景之后，有一個聳立的高塔，帶著尖塔的圓屋頂連同巨大的雕像一起矗立在下層叢林中，幾乎覆蓋了一群更小的建筑遺跡，即一個古城所留下的歷史遺跡。

矗立在城墻和護(hù)城河旁邊的建筑物便是神殿、寺廟和修道院，仿佛最初建造這個城市并且利用泥土和樹木做房屋的人們，只想把他們的精神傳給子孫后代似的。

素可泰遺跡公園內(nèi)的寺廟、佛塔與宮殿，數(shù)目極多，宏偉的建筑設(shè)計之精妙，令人嘆為觀止，給人一種眼花繚亂之感。仰視一尊尊高高在上的佛像，你會覺得眾生渺小。由于泰族篤信佛教，所以，園內(nèi)到處可看到佛祖的座像。

素可泰佛像的典型造型多系蓮花佛塔，即塔身方形，塔頂呈螺旋狀的圓錐形。佛像雕塑的設(shè)計流暢精細(xì)，有著寬闊的肩膀和纖細(xì)的腰身，頭部戴著火焰裝飾物，身披袈裟波浪垂飾。整體上看，它們有著高聳筆直的鼻梁，有著清晰柔美的面部輪廓，這賦予了平和安詳?shù)乃乜商┓鹣窀囔`性。

有的雖是殘垣斷壁，卻不失莊嚴(yán)。那些遺跡沒有過多的修補和粉飾，它們坦然地接受時光留下的痕跡，不完整，卻更加厚重；不完美，卻更引人遐思。

在素可泰古城西北角，遠(yuǎn)遠(yuǎn)就可以看見一張安詳?shù)拿婵自讵M窄的廟門后若隱若現(xiàn)。探身進(jìn)去，只見一尊大佛端坐其中，幾乎占據(jù)了整個空間。陽光投射下來，落在佛頂，佛像隨時準(zhǔn)備升騰而起一般。那尊坐佛名叫“阿迦納”，泰語中意為“無畏之神”，是泰國最大的坐佛。盡管佛像的面部和全身已經(jīng)斑駁，修長柔美的金色手指卻流光溢彩。

相傳佛龕內(nèi)有一條秘密通道可通往頂部，外敵入侵時，曾有兩個小兵藏在里面假裝佛祖顯靈說話，入侵的高棉敵人嚇得撤兵。之后，這座佛也被泰國人稱為“說話佛”。

泰國的佛像大多高居佛堂之上，或坐或臥或立，莊嚴(yán)肅穆。但素可泰王朝時期的“行走佛”卻是個例外，它們走下神壇，以婀娜的體態(tài)、曼妙的身姿現(xiàn)于蒼茫人世。其姿態(tài)典雅，最富韻律與動感。

不少佛塔的圍墻上，都雕刻著古暹羅時眾僧侶步行朝圣的浩蕩場面。

在薩西寺，我見到一尊青銅“行走佛”，就再也舍不得離開。這尊“行走佛”雙目微閉，抿嘴微笑，體態(tài)圓潤飽滿，身形曼妙多姿，左腳踏地，右腳跟微抬，左手臂略微彎曲，手掌向外，手指朝上，大拇指與食指拈成環(huán)狀，衣襟下擺隨風(fēng)飄動，仿佛他正款款走來，向你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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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泰語里，那些古老的城市名字只要一張口咀嚼，仿佛都帶著蓮花的清香，典雅而溫和。比如素可泰，其原意就是“快樂的開始，幸福的黎明”。我們眼里所攝入的，那些昔日的佛寺和宮殿雖光華不在，但古樸敦實的氣質(zhì)，還有時間沉甸出來的美，時時處處攝人心魄。

我以為，大凡能在歷史上留存下來的，無論是偉大的建筑還是經(jīng)典的文化，都會有一個令人稱道的傳世作品，讓當(dāng)朝和后世仰視。

素可泰同樣有這樣的代表性作品，那就是其中的瑪哈泰寺——素可泰最大的佛寺?，敼┧聼o疑是素可泰古城最偉大的作品——寺內(nèi)大小佛塔209座、10座禮拜堂、8處僧院堂及4個池塘。它從印拉第王年間開始建造，直到1345年李泰王在位時才完工，前后歷時一百多年。

今天我們尚能辨識的，有純素可泰式的主塔，周圍有4座錫蘭式小塔和4座高棉式小塔包裹著，還有素可泰主僧院、大城蓋的主僧院、李素五骨灰院、南北兩座內(nèi)含9尺立佛的廟宇，還有黃昏時可拍攝美麗剪影的大雄寶殿。

瑪哈泰寺的主塔是一座上部呈含苞蓮花狀的純素可泰式佛塔，那是李泰王時重新修建的。查看資料我方得知，原來這里是一處高棉式佛塔，李泰王不想受高棉文化的影響，遂把原來的高棉塔包起來，外面代之以純素可泰式的佛塔。其實，這樣的奇特現(xiàn)象在泰國的文物古跡中隨處可見?，敼┧轮魉坝袃蓚€主僧院一前一后，也是出于同樣的原因，到了大城時期，大城國王為了遮住舊有的素可泰主僧院，在它的面前又蓋了一座。

這些偉大之所在，如今大部分只剩下地基和一些殘存的遺跡。我仔細(xì)凝視，有一尊巨型坐式佛像，其指尖還殘存有鎏金的痕跡，這樣的痕跡在其他佛像身上也不難找到。

寺內(nèi)令人震撼的，要數(shù)那尊高約九米的立身佛像，這尊佛像顯然是寺內(nèi)最為重要的主角，四周無數(shù)根石柱直刺蒼穹，仿佛在詰問歷史的浩劫?？吹贸鰜恚@里原是一個主殿，只是上方屋頂已經(jīng)坍塌，天空替代了屋頂，呈現(xiàn)出更為顯赫的隆重與莊嚴(yán)。

同行的朋友對佛教研究頗深，他稱這巨佛便是釋迦牟尼。我的印象中，釋迦牟尼佛像都是坐著的，這樣高大的立身造像還真的少見。站在佛像的正前方，我努力想象最初這里的空間結(jié)構(gòu)，高高隆起的方形基座將一朵如蓮花花苞的塔頂托向天空，以表達(dá)對佛祖的崇敬，主塔兩邊各有一個由佛龕保護(hù)的巨大立佛。近千年過去了，我仿佛仍可感受到來這里朝圣的熙熙攘攘的人流。

瑪哈泰寺無疑是素可泰古城絕對的中心，緊緊圍繞這座古城的，還有四處重要的池塘：東方的金池、西方的銀池、北方的白池與南方的空心菜池。素可泰王朝時期，即將出征的將軍都會來這里舉行神圣的儀式，象征性地喝一口這四池的水，只有這樣，方能凱旋。

素可泰石碑記載，泰國君王登基時，必取金池之水用于誓禮，足見金池的分量與地位。我來到碩大的金池旁，池里的水清澈見底，池子仿佛能裝下整個天空，與天空渾然一體，十分漂亮。但見池塘中心還有一個湖心島，建有一座小寺廟，有一座小木橋連接。只是小木橋因年代久遠(yuǎn)已經(jīng)作朽，只留作眼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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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可泰王朝建立以前，湄南河流域的泰人處于吉蔑人建立的真臘王國的統(tǒng)治之下。13世紀(jì)后真臘王國逐漸衰落，泰族部落首領(lǐng)膺它沙羅鐵聯(lián)合周圍其他部落，戰(zhàn)勝高棉吳哥王朝方得以在素可泰建城，時為公元1238年。

蘭坎亨無疑是一位偉大的君王。其父膺它沙羅鐵是素可泰王朝創(chuàng)始人，其兄班孟是素可泰王朝的第二代國王。1257年父親去世后，兄長班孟讓他管轄名為西薩特恰納萊的城市。二十年后，班孟去世，蘭坎亨即位為新一任國王。蘭坎亨19歲時隨父與功德城的君主沙木槎作戰(zhàn)。膺它沙羅鐵的士兵戰(zhàn)敗而逃，只有蘭坎亨一人驅(qū)趕戰(zhàn)象，堅持戰(zhàn)斗，結(jié)果轉(zhuǎn)敗為勝。因而他父親給他命名為坎亨，即勇敢的意思。因其卓著的文治武功被譽為泰國歷史上五位大帝之一。

蘭坎亨在位時，曾兩度親訪元朝，元朝稱他為敢木丁，其后又12度遣使訪問元朝。蘭坎亨禮聘元朝學(xué)者擔(dān)任顧問，指導(dǎo)農(nóng)工建設(shè)，訂立法制，締造泰文。元朝使節(jié)亦曾三次訪問素可泰，其中一次是1282年由何子志、黃甫杰等充任使節(jié)，據(jù)說途經(jīng)占城時被殺，未能到達(dá)素可泰。

為了表明其文化地位超越了曾統(tǒng)治素可泰的高棉文化，蘭坎亨避開了高棉的大乘佛教，從斯里蘭卡引進(jìn)了小乘佛教，并使其在泰國逐漸占主導(dǎo)地位。蘭坎亨銳意改革，在他的倡導(dǎo)下，人民稱君王為“大父”，官員為“小父”。他給予百姓自由的就業(yè)權(quán)與財產(chǎn)權(quán)，平民有了冤屈，還可直接到王宮申訴，由他親自主持審判。高棉文字在他的授意下，被改造成一種新的文字——泰文。

蘭坎亨還把中國工匠帶回素可泰，使中國古代陶瓷文化和冶煉造船技術(shù)在泰國生根、開花和結(jié)果。元朝的青瓷燒制工藝也在此刻南下來到素可泰，在蘭坎亨博物院就陳列了不少素可泰時期的出土文物和雕刻，其中包括在暹羅史上極負(fù)盛名的宋加洛陶瓷器。

只可惜他的偉大并沒能延續(xù)多久。1257年，蘭坎亨統(tǒng)一暹羅后，以后幾代國王大多懦弱無能，以致畿外各勐和屬國紛紛脫離王國的控制。

1365年至1378年，素可泰被強大的阿育塔雅王朝吞并，成為大城王朝的藩屬國；1438年，素可泰最后一名君王逝世后，這個城市開始走向衰落。王朝所管轄的領(lǐng)土被收歸為大城王朝的行政省，取而代之的是南部的大城得以建立，逐漸成為國家的政治中心。

你方唱罷我登臺，各領(lǐng)風(fēng)騷數(shù)百年。只可惜，當(dāng)大城王朝攻打素可泰時，曾摧毀了眾多宮殿與廟宇。1584 年被棄置荒廢，幾成殘墟。

歷經(jīng)多年戰(zhàn)火洗禮，當(dāng)年的帝王將相、佛門僧眾以及兩度入侵的緬甸軍隊早已灰飛煙滅，只有巨大的廊宇、石柱和佛塔仍巍然聳立，而佛像，永遠(yuǎn)展露嘴角那一抹淡然微笑，溫柔無聲地俯瞰世間滄桑。

很長的一段時間里，素可泰古城隱匿在東南亞叢林之中，被時間吞噬，為世人遺忘。直到20 世紀(jì)30 年代初，泰國方將其列為國家重點保護(hù)的文化遺址。1979年，泰國得到聯(lián)合國教育、科學(xué)與文化機(jī)構(gòu)之協(xié)助，合力修葺，素可泰之偉大史跡才得以保留下來。1987年底，素可泰古城終于褪變成素可泰遺址公園，我輩方得以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