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重大立功’有問題！”經(jīng)山西檢察機關(guān)監(jiān)督，一刑事申訴案件被告人由緩刑改判有期徒刑十年

■閆晶晶 馬倩如

一份虛假立功材料，險些就讓犯罪分子逃避了近十年的刑罰。2016年底，山西省檢察院抗訴了一起涉案金額2500萬元、制造虛假立功材料的刑事申訴案件。法院經(jīng)過再審，依法將原審被告人的刑罰由緩刑改判為有期徒刑十年。近日，記者采訪辦案檢察官，揭開了“重大立功”之謎。

角色扮演騙取2500萬

2007年初，山西省襄垣縣古韓鎮(zhèn)個體戶范俊明賭博輸了600萬元。聽別人說向賭場投資賺錢快，為了償還賭債和賺取錢財，范俊明產(chǎn)生了利用他與襄垣縣王橋鎮(zhèn)天倉村等合作開采的殘留煤田項目，從對投資煤礦感興趣、資金充足的上海寶豫煤炭運輸公司騙錢的想法。

為了騙取寶豫公司信任，盡快取得資金，范俊明偽造了一份“合作開采協(xié)議書”，謊稱其具有煤田45%的投資比例。對方要到實地考察時，范俊明指使另外三人（另案處理），分別假冒公司經(jīng)理、財務(wù)科長、天倉村委干部，騙稱煤礦準備啟動，需要資金投入，先后騙取寶豫公司共計2500萬元。

同年4月10日，寶豫公司委托代表張某發(fā)現(xiàn)被騙后向上海市公安局報案，范俊明等人很快被警方抓獲。10月17日，此案被移送至山西省長治市公安局。11月13日，范俊明被逮捕。

在羈押期間，范俊明檢舉李某、韓某二人搶劫殺人，并出示了公安機關(guān)開具的破案報告書。法院認為范俊明檢舉他人犯罪行為應(yīng)當認定為立功表現(xiàn)，并且由于該案涉及人命，論罪主要行為人可能被判處無期徒刑以上刑罰，因此范俊明的檢舉行為還應(yīng)當認定為重大立功表現(xiàn)。

案發(fā)后，范俊明及其親屬主動退賠共計2522萬元。2010年2月4日，法院以被告人范俊明犯合同詐騙罪，判處其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三年，并處罰金10萬元。

“重大立功”背后有貓膩

判決生效后，被害人不服法院判決，向山西省檢察院提出申訴?！拔易屑殞彶榱松暝V材料，多年辦案經(jīng)驗告訴我，‘重大立功’可能有問題?！鄙轿魇z察院刑事申訴檢察處處長丁國軍敏銳地嗅到了該案疑點。

山西省檢察院檢察長楊司對此案高度重視，專門作出批示，要求一定要查明真相。由于該案案情復(fù)雜、案值大，檢察機關(guān)成立了聯(lián)合調(diào)查組，由山西省檢察院和長治市檢察院聯(lián)合辦理。“我們首先對該申訴案件進行立案復(fù)查，調(diào)取原案卷宗，針對案件事實、適用法律、量刑等方面全面審查?！遍L治市檢察院主要負責辦理此案的控告申訴檢察處處長石建輝告訴記者。

經(jīng)過仔細審查，辦案檢察官認為范俊明犯合同詐騙罪事實清楚，詐騙2500萬元既遂，數(shù)額特別巨大，按照相關(guān)法律應(yīng)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并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chǎn)。

焦點問題集中到了“重大立功”是否成立上。辦案檢察官認真審查原審案卷后認為，其中對重大立功的事實認定不夠充分。為進一步調(diào)查取證，辦案檢察官奔赴臨汾市了解范俊明所檢舉案件的原案情況。

“這個案子我們做了大量調(diào)查工作，但一直未偵破?！鞭k案檢察官詢問臨汾市公安局直屬分局刑警大隊大隊長劉勝利，得到了這樣的回答。

“我沒有見過這個破案報告書，并且這份報告上的定性也和我們原來證據(jù)的證明程序不相符。”檢察官請當時辦案刑警辨認范俊明提供的“破案報告書”，其表示從未見過。

辦案檢察官相繼詢問了四五位當時的辦案刑警，他們均表示從未見過此“破案報告書”，該案案卷也一直保存在臨汾市公安局直屬分局從未移送起訴。在公安部“全國重大案件信息系統(tǒng)”中，該案也屬于未偵破狀態(tài)的積案。

虛假“破案報告書”中發(fā)現(xiàn)職務(wù)犯罪線索

這份“破案報告書”并不是臨汾市公安局直屬分局出具，那是從哪來的呢？辦案檢察官回到當時羈押范俊明的看守所，了解到范俊明曾與被檢舉人李某共同羈押過。李某在接受調(diào)查時說，自己確實在2002年與韓某共同參與了一起盜竊案，但只是守在外面，并不知道被害人如何死亡，且曾對范俊明提起過這件事。

范俊明在羈押期間得知這件事，他是如何與外部取得聯(lián)系并制作虛假“破案報告書”的？

針對一系列疑點，辦案檢察官進行了線索初查，認為存在職務(wù)犯罪可能，于2015年5月將線索移交至職務(wù)犯罪偵查部門。

經(jīng)查，2009年3月，長治市看守所民警耿某應(yīng)范俊明要求，將在工作中掌握的一起殺人案的情況告知范俊明，并指導其書寫檢舉材料，后將檢舉材料轉(zhuǎn)交給負責獄偵工作的民警明某，并聯(lián)系了相關(guān)事宜。2007年10月至2009年5月，耿某多次將自己的手機借給范俊明使用，為范俊明被從輕判處提供了便利。在案件再審審理期間，范俊明也檢舉了長治市看守所民警明某、耿某為其提供幫助，致其獲得輕判的事實。

基于上述事實，關(guān)于被告人范俊明在長治市看守所羈押期間，檢舉李某、韓某搶劫殺人一案，是否應(yīng)認定為重大立功，山西省檢察院出示的證據(jù)證明：原審被告人范俊明檢舉揭發(fā)的案件與李某供述的殺人案并非同一案件；臨汾市公安局直屬分局出具且蓋有該局公章的破案報告書系盜用臨汾市公安局直屬分局名義所為；范俊明所檢舉的案件至今未告破，目前在公安部“全國重大案件信息系統(tǒng)”中尚屬于未偵破狀態(tài)的積案，被告人范俊明重大立功不成立。

2015年9月8日，山西省檢察院以原審被告人范俊明重大立功表現(xiàn)不成立為由，向山西省高級法院提出抗訴。山西省高級法院審判委員會指定忻州市中級法院再審。

2016年12月16日，忻州市中級法院以被告人范俊明犯合同詐騙罪，判處其有期徒刑十年。

兩位涉案看守所民警明某、耿某，因涉嫌幫助犯罪分子逃避處罰罪，已于2016年9月19日被檢察機關(guān)立案偵查。近日，法院一審對其中一名作出有罪判決。

（本文發(fā)表于2017年8月3日《檢察日報》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