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樹

吳子鑫

我是一棵樹，這片森林里最后的一棵樹。

你是守林人，守護著我這最后的一棵樹。

在我出生前，這里已經(jīng)成了這個模樣，雖然有很多的花草，卻只有我這一棵樹。我從失望到孤獨，從孤獨到習慣。在我活到疲憊的時候，在一群人拿出工具準備讓我解脫的時候，你攔住了他們。我很吃驚，卻又不知怎么和你溝通。明明可以結束這種生活，卻又被迫繼續(xù)，我心里五味雜陳，似乎厭煩卻又喜歡，我不懂這種心情。

你站在那間破舊的小屋的窗前，日復一日地看著我，看著我長大，看著我的樹葉一年年綠黃交替。你喜歡看著我，我卻無法回應你。你笑，我不知其意；你哭，我不解其由。可我知道，你是孤獨的。

我雖然也是孤獨的，但我并不寂寞，因為有你的存在，你就如同黑夜里的星光，照亮了我的整個世界。只是我并不知道你為何會在這里一直守護著我，我不知道你這樣做的意義何在，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燃燒自己，成為我生命中唯一的溫暖。

時光荏苒，我看著你的青絲變成白發(fā)，看著你由站著變成坐著，唯一不變的是你依舊會每天在那間小屋里看著我。你老了，而我也從一棵小樹變成了一棵能為你提供地方乘涼的大樹了?？晌乙琅f不懂你守護著我的意義，為什么你要在那里每日看著我？為什么你不去選擇更好的生活？

終于在某天晚上你關上了窗，第二天卻沒有再打開?？吹侥巧染o閉的窗戶，我感到一陣不安，我多想去屋子里看看你，看看你還好不好，但我卻動不了。是啊，我只是一棵樹，我無法為你做任何事情，我只能做一個旁觀者。你的消失讓我不知所措，卻又無可奈何。

幾天之后，小屋的門打開了。

我很高興，因為你的再次出現(xiàn)，但我同時也注意到你手上拎著一大包行李。也許你真的老了，老到無法再守護我，老到無法再照顧好自己。你站在我面前，久久地凝視著我，似在向我道別。

在那一刻，我終于明白，你雖然孤獨，可你卻并不寂寞，因為有我陪著你，雖然我什么也不能說，什么也不能做，但我是你的樹，亦是你生命中的光。

我雖不舍，但你終究還是走了。

后來，來了一群開荒的人，他們把我砍倒了，這次再也沒有人能阻止他們。再后來，我被做成了一張桌子，開始在一座我完全陌生的城市中流浪。

現(xiàn)在，我在你的房間里，看著面容安詳?shù)哪闾稍诖采隙嗽斨粡埨险掌掌嫌幸婚g破舊的小屋，還有小屋旁的我。

或許無情的時光會改變許多東西，或許現(xiàn)在的你已認不出現(xiàn)在的我，但能有你陪伴著度過如此漫長的歲月，我已了無遺憾。

點評

本文作者巧妙地以一棵樹的視角，講述了“我”與一位孤獨的守林人相依相伴的故事。故事很短，但其中蘊含的深意卻耐人尋味——我們常常將“深情不及久伴”“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這樣的話掛在嘴邊，但又有幾人能真正做到與親人、愛人一生相伴？全文情感細膩而真實，對“我”的心理描寫十分精彩，頗見作者的寫作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