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年前的一個秋日,我的父親橫臥在長椅上。脊背隆起,整個人顯得很頹喪。我不由得湊過去:“爸,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難?”
他的身體猛烈地抖動一下,然后直起身,說:“沒有。怎么會呢?”盡管我捕捉到了父親飄忽不定的眼神。但還是聽到了他充滿能量的話語:“國慶節(jié)去杭州樂園玩吧!”
那天,我和父親從市區(qū)來到了郊區(qū)。我們還未抵達杭州樂園,突然,一個電話打來,父親一臉的平靜被打破了。
我實在看不懂他臉上浮現出的神情究竟是驚訝還是無奈,或者,他試圖以不可名狀的臉色掩飾令他措手不及的狀況?
“唉,真是不湊巧?。 彼麙鞌嚯娫?,對我說道,“我在接電話的當口兒,想起來杭州樂園今天不開門,我們回去吧?!?/p>
我淡淡地回應他,失望的情緒來勢洶洶地在心中擴散開來。
秋日的陽光籠罩著一幢幢樓房,我本應擁有這樣溫馨的時光。然而,父親把我一人留在小區(qū)里。頭也不回地風馳電掣般離去。
一瞬間,我明白了,他對我隱瞞了些什么。
那之后的整整一年,我與父親的關系在由許多隱瞞交織成的溝壑中疏遠了,雖然我從未對他說過假話,但是在他的言語中,我早已找不到一個可以信任的角落。
歲月如梭,三五年不過是人生中匆匆的一段時光。父親對我所說的話語重新包含了親切與真誠。我最終安下心來。
但我和父親之間的矛盾還是時有發(fā)生。一日,父親又訓斥我,滿腔委屈卻又無力反駁的我,無情地捅出他幾年前那不近人情的隱瞞。
瞬間,空氣仿佛凝固了。他先是驚異,繼而長吁一口氣,最后露出了令我難以解讀的笑容。
父親示意我坐下。慢慢地說:“當年我是騙了你,那時我們的家庭確實陷入了困境。我?guī)闳ネ?,只是為了讓你和你母親不要擔心罷了,因為我有信心撐起這個家?!?/p>
我不禁一陣感動。暖流從心口涌向全身,但還是倔強地說:“即使這樣,你也不能……”
他打斷了我的話,說:“但我是真心想帶你去杭州樂園玩的。父子兩人多久沒在一起過了?之后的變動,全是因為那通電話?!?/p>
他繼續(xù)說:“打電話來的,是我以前的一個戰(zhàn)友,他告訴我他的母親得了重病,若是沒有三十萬,人也許就不在了。我不能不顧一個危難中的家庭,畢竟,生活可以重新開始,但人命只有一條。當天下午,我四處借錢……。錢的問題,我相信總能解決,只是我需要繼續(xù)向你隱瞞真實的家境了?!?/p>
父親說得那樣誠懇,仿佛我們此刻不是父子,而是兄弟。
我知道這并不會使陽光更燦爛一些,他的形象也不可能因此變得多么高大,但他是我心中勇敢的人。
父親的隱瞞,源于他對戰(zhàn)友的溫情,源于他赤誠的男兒心,源于他對家庭的責任感。
指導老師:茅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