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海洋
這是去年12月份的一個早晨,我們一家人從杭州去上海,沒有坐高鐵而是普列。滿員118人的車廂算上我們三口只有9位乘客。淡季的火車真是愜意,上車前直接買票,說走就走,臥鋪總有空余,恍惚間,中國真的進入了鐵路通勤時代。
這個冬天,霧霾肆虐,北方大面積霧霾的時候,“逃”到海南的人,一旦行程結束,經常面臨著飛機無法降落的問題。郵輪出行,海面上的濃霧也會把船阻在港口之外。汽車出行,更可能遭遇高速封閉。水陸空遭遇全面堵截的時候,也只有火車風雨無阻,成為全天候的交通工具。這個意義上,高鐵是投資“大躍進”送給中國人的禮物,沒有了暢達的鐵路,無論南北都可能物流梗阻陷入癱瘓。
2017年春運前夕,全國最長的高鐵線路滬昆高鐵通車了,同時通車的還有廣州經南寧的廣昆高鐵,邊陲一隅的春城連開兩條,一下子被納入了京滬8小時生活圈。2016年,全國鐵路投產新線3281公里,至此,全國鐵路營業(yè)里程達12.4萬公里,其中高速鐵路2.2萬公里以上。更震撼人的是“四縱四橫”規(guī)劃行將完成之時又橫空出世了“八縱八橫”高鐵網絡規(guī)劃,到2020年,鐵路網規(guī)模達到15萬公里,其中高速鐵路3萬公里,覆蓋80%以上的大城市;到2025年,鐵路網規(guī)模達到17.5萬公里左右,其中高速鐵路3.8萬公里。
鐵路修到這個份上,除了春運那幾天,鐵路運能緊張狀況已經基本緩解,瓶頸制約消除,中國人國內的“通勤”實現了。鐵路運能的寬裕,從貨運上就能旁證出來,過去鐵路的主要收入來自貨運,運力過于緊張,這里也是腐敗的高發(fā)部門??勺?012年鐵路貨運量遭遇連續(xù)4年下滑,2015年竟同比跌去一成。本來高鐵大發(fā)展為普通線路騰挪出了更多的運能,按理說釋放出的運能該轉化為收入,可并非如此。貨運和客運此消彼長,到了2015年,雙方的關系終于逆轉過來,客運收入首次超過了貨運。
但鐵路帶來的便利性卻是由鐵總債務的急劇擴張實現的。2016年鐵路投資8015億元,此前的幾年中每年的投資也在8000億元上下,而每年鐵路都是在盈虧線上運營,很少有盈余能夠用來平衡資產負債表,結果就是2009年,鐵道部共有1.3萬億元負債;2010年,負債直線上升,增加到1.89萬億元;到了中國鐵路總公司成立,鐵總背負債務2.7萬億元,到2015年底,鐵總負債達到4.14萬億元。當2016年數字出來的時候,公眾肯定會倒吸一口涼氣。因為這筆龐大的開支,如果說是為公眾的便利而投入,具有公共設施的屬性,這筆債就應該全國人民一起背負;若排除了公益屬性,鐵路或應大幅度提高票價。
自1995年10月,旅客票價基價率從硬座每人每公里0.03861元調整到O.05861元,這一基準票價率一直執(zhí)行至今,20余年間并沒有發(fā)生改變。其實,只要鐵路客貨運價格漲上一個很小的幅度,企業(yè)就能大幅度提高盈利水準,畢竟每年鐵路客貨運收入近萬億元,在此基礎上幾個百分點的增幅就甚為可觀。但作為最平民化的出行方式,普速列車客票承擔著超乎尋常的社會責任,也因為敏感,鐵路部門一直試圖用高鐵的市場化增量消化普通列車的負擔。可中國高鐵的版圖上,卻是東部人口密集經濟發(fā)達地方線路賺翻,中西部地形復雜修造成本高的線路卻盈利能力甚微。2015年京滬高鐵全年盈利66億元,而穿越漫長喀斯特地貌的貴廣高鐵每年還給銀行的利息就要30億元,可開通第一年的車票收入才10億元。世界上絕大多數高鐵都是虧損的,中國東部高鐵群的經濟狀況算得上奇跡了。
可如今,當我們說走就走,漫游在曾經“難于上青天”的內陸地區(qū)的時候,除了對鐵總的大刀闊斧心存感激,是不是也有一些淡淡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