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詞話》序跋釋疑

楊 琳

(南開大學(xué)文學(xué)院，天津 300071)

【民俗語言文化】

《金瓶梅詞話》序跋釋疑

楊 琳

(南開大學(xué)文學(xué)院，天津 300071)

《金瓶梅詞話》卷前有三個(gè)序跋，介休本的順序依次為欣欣子序、廿公跋和東吳弄珠客序。今世校注本一般只是轉(zhuǎn)錄文本，加以標(biāo)點(diǎn)，而不做校釋，已出版的三種《金瓶梅》詞典中也不收序跋中的詞語。其實(shí)序跋作為《詞話》的有機(jī)組成部分，對研究《金瓶梅》的成書及主旨有重要價(jià)值，未可等閑視之。今摭取序跋中的疑難詞語加以闡釋，庶于金學(xué)有所裨益。

金瓶梅詞話；欣欣子序；訓(xùn)詁

《金瓶梅詞話》卷前有三個(gè)序跋，介休本的順序依次為欣欣子序、廿公跋和東吳弄珠客序。今世校注本一般只是轉(zhuǎn)錄文本，加以標(biāo)點(diǎn)，而不做校釋，已出版的三種《金瓶梅》詞典中也不收序跋中的詞語。其實(shí)序跋作為《詞話》的有機(jī)組成部分，對研究《金瓶梅》的成書及主旨有重要價(jià)值，未可等閑視之。今摭取序跋中的疑難詞語加以闡釋，庶于金學(xué)有所裨益。

欣欣子序中難解之處不少，為便于從上下文揣摩文意，避免誤解，先照錄原文如下，然后逐條討論。

竊謂蘭陵笑笑生作《金瓶梅傳》，寄意於時(shí)俗，葢有謂也。人有七情，憂鬱爲(wèi)甚。上智之士，與化俱生，霧散而氷裂，是故不必言矣。次焉者亦知以理自排，不使?fàn)?wèi)累。惟下焉者旣不出了於心胸，又無《詩》《書》道腴可以撥遣，然則不致于坐病者幾希。吾友笑笑生爲(wèi)此爰罄平日所藴者著斯傳，凡一百囘。其中語句新奇，膾炙人，無非明人倫，戒淫奔，分淑慝，化善惡，知盛衰消長之機(jī)，取報(bào)應(yīng)輪廻之事，如在目前。始終如脈絡(luò)貫通，如萬系迎風(fēng)而不亂也，使觀者庻幾可以一哂而忘憂也。其中未免語渉俚俗，氣含脂粉。余則曰不然?！蛾P(guān)雎》之作，樂而不滛，哀而不傷。富與貴，人之所慕也，鮮有不至于淫者。哀與怨，人之所惡也，鮮有不至于傷者。吾嘗觀前代騷人，如盧景暉之《剪燈新話》，元徽之之《鶯鶯傳》，趙君弼之《效顰集》，羅貫中之《水滸傳》，丘瓊山之《鍾情麗集》，盧梅湖之《懷春雅集》，周靜軒之《秉燭清談》，其後《如意傳》、《于湖記》，其間語句文確，讀者往往不能暢懷，不至終篇而掩棄之矣。此一傳者，雖市井之常談，閨房之碎語，使三尺童子聞之，如飫天漿而拔鯨牙，洞洞然易曉。雖不比古之集，理趣文墨綽有可觀。其他關(guān)繫世道風(fēng)化，懲戒善惡，滌慮洗心，無不小補(bǔ)。譬如房中之事，人皆好之，人皆惡之，人非堯舜聖贒，鮮不爲(wèi)所躭。富貴善良是以搖動(dòng)人心，蕩其素志。觀其高堂大廈，雲(yún)窓霧閣，何深沉也！金屏綉褥，何美麗也！鬢雲(yún)斜軃，春酥滿胸，何嬋姢也！雄鳳雌凰迭舞，何慇懃也！錦衣玉食，何侈費(fèi)也！佳人才子，嘲風(fēng)詠月，何綢繆也！雞舌含香，唾圓流玉，何溢度也！一雙玉腕綰復(fù)綰，兩隻金蓮顚倒顚，何猛浪也！旣其樂矣，然樂極必悲生。如離別之機(jī)將興，憔悴之容必見者，所不能免也。折梅逢驛使，尺素寄魚書，所不能無也?；茧y迫切之中，顚沛流離之頃，所不能脫也。陷命於刀劒，所不能逃也。陽有王法，幽有鬼神，所不能逭也。至于淫人妻子，妻子淫人，禍因惡積，福緣善慶，種種皆不出循環(huán)之機(jī)。故天有春夏秋冬，人有悲歡離合，莫怪其然也。合天時(shí)者，逺則子孫悠久，近則安享終身。逆天時(shí)者，身名罹喪，禍不旋踵。人之處世雖不出乎世運(yùn)代謝，然不經(jīng)兇禍，不蒙恥辱者，亦幸矣。吾故曰笑笑生作此傳者，葢有所謂也。

美國芮效衛(wèi)(David Tod Roy)的英譯本譯作：Among the many who fall short of this, however,who have been unable to achieve enlightenment in their hearts，and who do not have access to the riches of the classic tradition to alleviate their melancholy, those who escape its infection are few.[2]將“出了”譯為achieve enlightenment (達(dá)到開悟，做到明了)，未得其義。

坐?。郝湎虏?，生病。坐有住留義。元佚名《新集至治條例·勸課·農(nóng)桑》：“遇有蝗蟲坐落生子去處，委本路正官一員、州縣正官一員，十月一日專一廵視本管地面?！奔膊∽×粲谏恚褪巧×?。今天很多方言都有“坐病”的說法。許寶華、宮田一郎：“坐，結(jié)；得。東北官話。東北：常在河邊上，不喝酒容易坐病?！盵3]

吾友笑笑生為此爰罄平日所蘊(yùn)者著斯傳凡一百回：這幾句話各排印本斷句不盡相同。戴鴻森點(diǎn)校本《金瓶梅詞話》(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5)、陳詔、黃霖注釋《金瓶梅詞話重校本》(香港：夢梅館1993)均斷句為：“吾友笑笑生為此，爰罄平日所蘊(yùn)者，著斯傳，凡一百回?！卑拙S國、卜鍵《金瓶梅詞話校注(岳麓書社1995)斷句為：“吾友笑笑生為此，爰罄平日所蘊(yùn)者，著斯傳凡一百回?！碧漳綄幮Ｗⅰ督鹌棵吩~話》(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0)斷句為：“吾友笑笑生為此，爰罄平日所蘊(yùn)者著斯傳，凡一百回?！贝蠹s各家都把“為此”理解成“著此書”了，然而這與下面的“著斯傳”重復(fù)，說明理解有問題。正確的斷句應(yīng)該是：“吾友笑笑生為此爰罄平日所蘊(yùn)者著斯傳，凡一百回?！薄盀椤?wèi)是介詞，“此”指上文“下焉者”不能排遣憂郁而坐病的情況。欣欣子意為笑笑生是為了排遣人們的憂郁而撰寫《金瓶梅》的，所以下文說“使觀者庶幾可以一哂而忘憂也”。

萬系迎風(fēng)：梅節(jié)：“‘系’為‘絲’之俗字簡體?！饕詠?，民間常簡‘絲’作‘系’?！贝苏f是?？裳a(bǔ)充者，“絲”省作“系”早見于南北朝?！对居衿?dú)埦怼肪矶摺遏椴俊罚骸敖z，《說文》：古文糸字也?！比毡究蘸！蹲`萬象名義》卷廿七《糸部》：“絲，古糸字?！薄都崱ぁ蹴崱罚骸敖z糸，《說文》：蠶所吐也?；蚴　！?/p>

語句文確：此話不通。魏子云：“‘文確’二字，如從文理看，似是‘文體’之誤，意指前錄的那些書，都是文言語句的文體。‘文確’二字費(fèi)解。”[4]“文體”也講不通，前面提到的《水滸傳》也是白話，文體與《金瓶梅》相同。芮效衛(wèi)譯作：Their diction is so demanding that readers are often unable to enjoy them and discard them before reaching the end. 將“確”譯為demanding(苛刻、要求高)，缺乏依據(jù)。

竊謂“確”當(dāng)為“辭”之形誤。辭俗字作臺(tái)隹?！洱堼愂骤b·平聲卷第一·隹部第卄八》：“臺(tái)隹，舊蔵作辝。在《大莊嚴(yán)經(jīng)》?！薄缎滦＝?jīng)史海篇直音》卷七《隹部第三十二》(明嘉靖刻本)：“臺(tái)隹，音辭。出釋典?！迸_(tái)隹與確形近，不知者認(rèn)作確。典籍中與“語句文辭”類似的說法多見。晉杜預(yù)《春秋左傳注序》：“大事書之于策，小事簡牘而已?！笨追f達(dá)疏：“大事者，謂君舉告廟及鄰國赴告，經(jīng)之所書皆是也。小事者，謂物不為災(zāi)及言語文辭，傳之所載皆是也。”宋林希逸《鬳齋續(xù)集》卷八《離騷》：“出處進(jìn)退既律以圣賢之規(guī)矩，而言語文辭又不免后人之指摘?！彼问疯T《百菊集譜》卷五：“騷人墨客歌詠乎古今，務(wù)以句語文辭相夸尚?！笨少Y比照。

飫天漿而拔鯨牙：樓滬光、孫琇注：“鯨牙——鯨，通‘擎’；牙，弩牙，弓弩上發(fā)射的機(jī)關(guān)?！盵5]令人莫名其妙。芮效衛(wèi)注：These poetic conceits are derived from a couplet in a poem by Han Yü (768-824). See Ch’üan T’ang shih, vol. 5. (這詩意的想象源自韓愈的兩句詩，見《全唐詩》卷五。)芮注是正確的。韓愈《調(diào)張籍》詩：“我愿生兩翅，捕逐出八荒。精誠忽交通，百怪入我腸。刺手拔鯨牙，舉瓢酌天漿?！薄帮勌鞚{”喻享受其文辭之美，“拔鯨牙”喻聽聞感受之刺激。

雖不比古之集，理趣文墨綽有可觀：陳詔、黃霖注釋本斷句為：“雖不比古之集理趣，文墨綽有可觀?！辈恢暇湓撟骱卫斫狻＼切l(wèi)譯作：Although it may not be the equal of the works of former days, its purport and its rhetoric are outstanding enough to make it worthy of consideration. (雖不能與前人的著作相提并論，但它的意蘊(yùn)和修辭是如此出色，足以引人關(guān)注。)將“理趣文墨綽有可觀”斷為一句。芮氏的斷法是可取的?！凹奔唇?jīng)史子集之集，特指用文言創(chuàng)作的文學(xué)作品，而非泛指著作。古代文人的觀念中白話文是不登大雅之堂的，所以《水滸》《三言》之類就進(jìn)不了《四庫全書》。欣欣子的意思是說“洞洞然易曉”的《金瓶梅》雖然比不上古代典雅的文學(xué)作品，但它的理趣文彩還是相當(dāng)可觀的。

其他關(guān)系世道風(fēng)化，懲戒善惡，滌慮洗心，無不小補(bǔ)：關(guān)系，有關(guān)，關(guān)于。清胤禎《雍正上諭內(nèi)閣》卷四十一《雍正四年二月上諭二十道》：“至于凡關(guān)系此案錢糧人員有應(yīng)質(zhì)訊者，著法敏等一并提問?！泵饭?jié)：“無不小補(bǔ)：‘無不’二字應(yīng)互倒?！贝苏f非是?！安粺o小補(bǔ)”是婉言有小補(bǔ)，“無不小補(bǔ)”強(qiáng)調(diào)諸多方面都有小補(bǔ)。欣欣子意為《金瓶梅》對“世道風(fēng)化、懲戒善惡、滌慮洗心”都有小補(bǔ)。試比較：唐皮日休《皮日休文集》卷九《請韓文公配饗太學(xué)書》：“釋其卷，觀其詞，無不禆造化，補(bǔ)時(shí)政。”明費(fèi)宏《費(fèi)文憲公摘稿》卷五《恭遇冊立中宮禮成命婦賀壽安皇太后表》：“滯無不興，弊無不補(bǔ)，今日之急務(wù)無不治?！?/p>

富貴善良是以搖動(dòng)人心，蕩其素志：這幾句話各排印本一般斷句為：“富貴善良，是以搖動(dòng)人心，蕩其素志?！边@樣斷句，“富貴善良”文意上與上下都不關(guān)聯(lián)。陳詔、黃霖注釋本將語句調(diào)整為：“譬如房中之事，人皆好之，人非堯舜圣賢，鮮不為所躭。富貴善良，人皆惡之，是以搖動(dòng)人心，蕩其素志?！边@應(yīng)該是采納了梅節(jié)的觀點(diǎn)。梅節(jié)?？闭f：“人皆惡之：此四字應(yīng)在‘富貴善良’下，倒十五字行一行。上文謂‘富與貴，人之所慕也，鮮有不至于淫者’，富貴而不淫佚，躬行良善，則人之所難，是以惡之。”“富貴善良”豈有“人皆惡之”之理？此說牽強(qiáng)無當(dāng)。魏子云：“‘富貴善良’四字，怎能與‘是以搖動(dòng)人心，蕩其素志’相銜接？看來，‘富貴善良’四字之下，定有文字脫落?！贝苏f亦未得。

“富貴善良”指富貴善良之人。上文說人鮮不為房中之事所躭，所以接下來說即使是富貴善良之人也會(huì)因此而動(dòng)搖其平時(shí)的心志?！案毁F善良”不可點(diǎn)斷。

芮效衛(wèi)譯作：It is on this account that even the best of those who have attained wealth and distinction allow their hearts to be swayed and their intentions to be deflected. (正因如此，即使是那些最優(yōu)秀的富貴人士也會(huì)動(dòng)搖心志，產(chǎn)生邪念。)芮氏對“富貴善良”的理解準(zhǔn)確到位。

雞舌含香，唾圓流玉：馬征：“雞舌含香，唾圓流玉——親嘴咂舌頭?！盵6]芮效衛(wèi)譯作：how abandoned are the fragrant tongues as the jadelike drops of saliva commingle.(珠玉般的唾液在芳香的舌頭上交融混合，多么恣意放縱啊。)大約也是理解為接吻咂舌。這種理解是不對的。雞舌不是人的舌頭，而是一種香料，古人含在中使氣清香。宋陳敬《陳氏香譜》卷一：“葉庭珪云：‘丁香一名丁子香，以其形似丁子也。雞舌香，丁香之大者，今所謂丁香母是也?！杖A子云：‘雞舌香治氣，所以三省故事，郎官含雞舌香，欲其奏事對答其氣芬芳，至今方書為然。出大食國。’”明李時(shí)珍《本草綱目》卷三十四《丁香》：“藏器曰：雞舌香與丁香同種，花實(shí)叢生，其中心最大者為雞舌。擊破有順理而解為兩向，如雞舌，故名，乃是母丁香也?！碧菩靾?jiān)《初學(xué)記》卷十一《職官部上》引東漢應(yīng)劭《漢官儀》曰：“尚書郎含雞舌香伏奏事。”“雞舌含香”即含雞舌而散發(fā)清香，文人們多用來表示在皇帝跟前奏事應(yīng)對。如明鮑應(yīng)鰲《瑞芝山房集》卷十三《壽梁太夫人詩》：“共道才子文章妙，墀頭射策正芳齡。起家度支趨畫省，雞舌含香清晝永?！泵麝愓\《陳竹山先生文集》外篇卷二《錢塘高讓》：“君官翰苑逾三年，人人指是蓬萊仙。雞舌含香近黼扆，鑾坡視草凌云煙?！薄对~話》中的“雞舌含香，唾圓流玉”說的是男女齒飄香，傾吐情話。“唾圓流玉”比喻談吐如珠玉圓潤動(dòng)聽。

溢度：過度。五代彭曉《周易參同契通真義》卷中《金化為水章第七十五》：“故男動(dòng)外施，女靜內(nèi)藏。溢度過節(jié)，為女所拘。”明敖文禎《薜荔山房藏稿》卷七《賀大司空確庵曾公考績敘》：“二役并興，費(fèi)不溢度?！泵餍烊亍都覄t》：“士大夫朝有法服，固難溢度。若其私居行散，務(wù)在樸素典雅，不得夸奇務(wù)新?！薄对~話》中指男女談話縱情恣意，毫無拘束。

善慶：善良。慶也是善的意思?！对娊?jīng)·大雅·皇矣》：“則友其兄，則篤其慶?！泵珎鳎骸皯c，善?！薄兑捉?jīng)·豐卦》：“六五：來章，有慶譽(yù)，吉?！薄皯c譽(yù)”謂好的聲譽(yù)。

大凈，小丑，丑婆，凈婆：東吳弄珠客《金瓶梅序》：“借西門慶以描畫世之大凈，應(yīng)伯爵以描畫世之小丑，諸滛媍以描畫世之丑婆、凈婆?！避切l(wèi)譯作：The author has availed himself of Hsi-men Ch’ing to depict the great villains of the world. He has availed himself of Ying Po-chüeh to depict the petty clowns of the world.He has availed himself of all these wanton women to depict the female clowns and villains of the world. 將“大凈”譯為great villains(大壞蛋、大惡人)，“小丑”譯為petty clown(小的小丑)。芮氏還加了個(gè)尾注：The words that I have rendered as“villain” and“clown” are the technical terms ching and ch’ou that are used to designate the corresponding role types in traditional Chinese drama. 看來芮氏明白“凈”“丑”是古代戲劇角色術(shù)語，但他不知道“大凈”“小丑”“凈婆”“丑婆”也都是角色術(shù)語?！八卧獞蚯械膬舫蠼巧?，到明清戲曲中分化為大凈(大面，亦稱大花臉)、副凈(二面，亦稱二花臉)和丑(三面，亦稱小花臉)。大凈中又有紅面、黑面、白面之分?！盵7]大凈通常是正面角色。黃克保說：“凈行中的大花臉(或作大凈、大面或正凈)，因?yàn)榻?jīng)常扮演包拯、姚期、徐延昭、廉頗等人物，這類人物多數(shù)是朝廷重臣，性格粗壯或豪邁，因而在造型上就要以氣度恢宏取勝，唱念和做派的格調(diào)都要求雄渾、凝重，等等?！盵8]所以《詞話》中的“大凈”指的是正人君子?！皟羝拧?即“老旦”)是年紀(jì)大的正面女性角色，“丑婆”是年紀(jì)大的反面女性角色。劉嗣介紹說：“‘老旦’是演善良正派的老婦?！实秋椦莩笈蛺簨?，或身份不高的老婆子，故也有把飾丑怪少女的叫‘彩旦’，飾惡嫗或下賤老婦的叫‘丑婆’?！盵9]可見，芮氏把“大凈”譯為great villains、把“凈婆”譯為female villains都是不妥當(dāng)?shù)摹?/p>

衍：東吳弄珠客《金瓶梅序》：“余友人禇孝秀偕一少年同赴歌舞之筵，衍至霸王夜宴，少年垂涎曰：‘男兒何可不如此！’”衍有推演、表演義，與演同義?！吨芤住は缔o上》：“大衍之?dāng)?shù)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标懙旅鳌夺屛摹芬嵭疲骸把?，演也。”《集韻·犭壐韻》：“衍，《說文》：‘水朝宗于海也?！辉粡V也，達(dá)也，樂也，散也。通作演?！薄把苤涟酝跻寡纭敝^歌舞表演至霸王夜宴場景。

流行：廿公《金瓶梅跋》：“今后流行此書，功德無量矣。不知者竟目為滛書，不惟不知作者之旨，并亦冤卻流行者之心矣?！边@里的“流行”不是自主動(dòng)詞，而是“使之流行”的意思，實(shí)際上指刻版發(fā)行，“流行者”即刊布者。宋鄭所南《太極祭煉內(nèi)法》卷下：“故誓為先生流行此書，溥之于十方三世六趣四生眾生世界?！鼻迳蚓S材《樗莊詩文稿》卷一《罔極錄跋》：“世有仁人孝子能刊布而流行之，固可與《孝經(jīng)》《曲禮》相為表里。”從“今后流行此書”等語可知，廿公作此跋時(shí)《金瓶梅》尚無刻本，廿公希望有人能刊布傳世。

[1]梅節(jié).金瓶梅詞話校讀記[M].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3.

[2]David Tod Roy. The Plum in the Golden Vase[M].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3-2013.

[3]許寶華，[日]宮田一郎主編.漢語方言大詞典[Z].北京：中華書局，1999.2780.

[4]魏子云.金瓶梅馀穗[M].臺(tái)北：里仁書局，2007.136.

[5]樓滬光，孫琇主編.中國序跋大辭典[Z].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330.

[6]馬征.《金瓶梅》中的懸案[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4.217.

[7]徐潛主編.中國戲曲藝術(shù)[M].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14.7.

[8]黃克保.戲曲表演研究[M].沈陽：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2014.93.

[9]劉嗣.旦角[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13.6.

【責(zé)任編輯：周 丹】

2017-01-10

楊琳(1961-)，男，甘肅臨夏人，教授，主要從事語言學(xué)、文獻(xiàn)學(xué)、民俗學(xué)等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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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7725(2017)03-0058-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