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池的春夏秋冬

雁池是湖南常德石門縣的一個鄉(xiāng)，「90后」覃道澤兩年前從大城市回到這里，開了一家婚慶攝影小店，在他的微信公號「愛雁池」中自稱「老村長」，并會把在鄉(xiāng)鎮(zhèn)上拍的照片、錄制的聲音和一些囈語般的文字發(fā)在公號上?！秆愠氐拇合那锒梗撬^去一年故鄉(xiāng)生活的總結(jié)，這篇印象散記中，他虛構(gòu)了「小雁子」這樣一個人物，和他共同體驗雁池的人情，風(fēng)物，山水。可能只有故鄉(xiāng)的異鄉(xiāng)人，才會做這種總結(jié)吧？「我常想，一個人的故鄉(xiāng)在哪里，是腳下的這塊土地還是什么地方？我不知道，所以，這應(yīng)該是我繼續(xù)拍攝的理由。」

——編者

春

雁池的春天簡簡單單，農(nóng)田的綠色和山野間各色的小花就是她春天的樣子。我和小雁子經(jīng)常出門四處走動，她是個小不點，喜歡這里看看那里瞧瞧，尤其喜歡綠色、黃色、藍色的小東西。所以，春天是我們倆爭吵的最厲害的時節(jié)，我喜歡呆著不動，她卻要拉著我到處跑。

她跑得太快，我有些跟不上。多半的情況是，我在后面走著，不一會兒便失去了她的蹤跡，繼續(xù)走，又會在不遠(yuǎn)的草叢里發(fā)現(xiàn)她在扒拉著什么東西。

她有時候會碰到比她大的孩子，她就會跟在那些孩子后面，有時她會上前去扯那孩子，就像拉著我一樣帶著他到處玩耍，有時候又跳著跑開。我很好奇就問她為什么這樣做？她和我說：“那些比我大的孩子，他們一定知道很多有趣的地方，所以我就跟著他們，但是，你知道的，有些小孩比你還無聊?！?/p>

夏

夏天到了，天氣變地迅速而且沒有規(guī)律。和記憶里的不一樣的是，現(xiàn)在視野中沒有那么空曠了，必須得看著天空才覺得放松一些。小雁子這個時候依然充滿活力，好像在她眼睛里面都看不到什么憂愁。她不會像我一樣長久地盯著天空，她只會說，哇！你快看！天空真的好漂亮！你看你看！那朵云，它怎么像沒吃飽一樣，癟癟的？她見過這些云，然后轉(zhuǎn)頭就忘記了，她惦記的是晚上吃什么好吃的，今天又捉了幾個知了。

我呢，在夏天會更多地在意天空，因為夏天是多云的季節(jié)，我喜歡那些云短暫的生命卻往往復(fù)復(fù)。你可以說一朵云的生命很短，有時候甚至幾秒鐘就消失不見，但我們自己的生命就長了嗎？每次入神的時候，小雁子就會把我撞醒，她總是會嘲笑我像個老人一樣對著天空發(fā)呆，這樣很傻。她也會取笑我的妹妹，說她總是愛撒嬌發(fā)脾氣，好像沒長大一樣。

于是，我就不得不盯著她的眼睛，學(xué)著她的樣子哼一聲，然后得意地告訴她：“我們已經(jīng)是大人了，而你還是個小孩！”她也滿不在乎，同樣哼聲說道：“大人有什么了不起，我還可以變成大人，而你們卻再也成不了小孩了。”說完她就扮個鬼臉，頭也不回地跑開了。我哭笑不得，只好去做別的事情。

夏天的河水是最親切的伙伴，但是父母們是不允許我們私自下河的。記得我小時候有次在小河里釣魚，忽然竄出來一個瘋子，一句話不說就開始追我。我拼命地逃，大叫救命，結(jié)果對面玉米地里的嬸嬸朝我大喊：“不要緊！那個人是故意嚇你的！你個混蛋！嚇小孩兒干什么！”我頓時像獲得重生一般大哭起來。我和小雁子說完這個故事之后她一句話也不說，我就問她，你被嚇到了嗎？她點點頭，我說，你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秋

秋天到了，人們開始忙著收獲莊稼。稻子，玉米，還有橘子。天氣也慢慢變涼，小雁子不能穿著短衣短褲四處撒野了。夜晚變得比往常要長，她似乎也很能睡，總是到時間才起來。她起來后的第一件事你們猜是什么？——是問門口的桂花樹開花了嗎？

今年秋季干旱了很久，十月份，桂花略微開了一些。到十一月雨落下來，桂花才真正盛開。在一個剛下完雨的黃昏，小雁子聞著花香，幸福而雀躍，不停地跳著小步子。我喊住她說：“哎？我們把花摘下來做餅子吃好不好？”她一臉鄙夷地叫道：“吃花！你怎么不吃屎呀？”

秋天最后一個大日頭，奶奶洗了頭發(fā)，她是趕場回來之后再洗的。小雁子對洗頭這件事情很不滿意，她說：“我覺得貓更應(yīng)該洗頭，尾巴也要洗?！蔽艺f：“那其他的地方不用洗嗎？”她回答說：“要洗呀，可是我要抓著它，怎么洗嘛！”

冬

秋天的太陽一落，冬天就來了。要說冬天有什么最好玩的事情，那應(yīng)該就是下雪了。小雁子說，下雪的時候最有意思，等雪停了就不好玩了。我問她為什么呢？她說，雪停了就會化！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一閃一閃的。我就安慰她說，放心了，今年不會下雪的，她一下子就哭出來。

去年，我見過這只小狗。春天見過、夏天見過、秋天也見過，但是今年冬天，我還沒遇到過它。星星說，它的左前腳掌肯定是被刀削斷的，因為切口很平整，好一陣子沒見過它，肯定是被人燉了。我不太愿意相信他的說法，但是我家來福就是被人擄走的，如今還打狗吃的人真是令人鄙視。不過，這只小狗在哪里，你知道嗎？

冬天，天晴的日子很是珍貴。爺爺會坐在椅子上曬曬太陽，驅(qū)散冬里的寒氣。小雁子也格外喜歡出太陽的日子，她在這時候會特別開心，因為沒有人跟她提起雪的事。

冬天的一個晚上，我用了30秒拍下一張照片。我看著河對岸的雁池坪，感嘆時間過得真快，30秒的時間就好像一生。小雁子在旁邊說：“那些星星真漂亮，你說它們會不會落下來？”我說：“會吧，你看地上的那些閃閃發(fā)光的，不就是落下來的星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