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達“讀者反映論”與葛浩文翻譯觀之分析比較

林艷 郭泉江

摘 要：奈達的“讀者反映論”自引入中國后，在產(chǎn)生深遠(yuǎn)影響的同時也頗受爭議。本文結(jié)合具體實例，分析比較奈達的“讀者反映論”與葛浩文的翻譯觀——“忠實與背叛”之間的聯(lián)系與差異。

關(guān)鍵詞：奈達 讀者反映論 葛浩文 忠實 背叛

一、引言

尤金·A·奈達，美國語言學(xué)家、翻譯家、翻譯理論家，被稱為美國翻譯理論之父。奈達傾其一生投入《圣經(jīng)》的翻譯工作，在翻譯過程中，他總結(jié)出了許多翻譯理論，其中很多被保留下來沿用至今，對后世產(chǎn)生了深遠(yuǎn)影響。奈達的“讀者反映論”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理論之一，也是廣受爭議的翻譯理論之一。奈達認(rèn)為：“讀者給予文本生命力，讀者的理解是文本意義的所在，每一次閱讀都是對文本的又一次全新的詮釋?！保ㄍ貘P霞，2005：58-60）讀者反映論將讀者對譯文的理解放在第一位，強調(diào)翻譯的目的在于原作被目的語讀者所接受和認(rèn)可。奈達還認(rèn)為，在翻譯的過程中可以適當(dāng)調(diào)整原文形式，從而保留原文的意義和風(fēng)格（肖宇，2008：218-219）。歸根結(jié)底，奈達的“讀者反映論”以服務(wù)于讀者理解為首要目的。

作為目前英文世界地位最高的文學(xué)翻譯家，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的主要翻譯觀點為“忠實”和“背叛”。葛浩文始終將“忠實”原則視為第一翻譯準(zhǔn)則，翻譯的內(nèi)容必須與原文一致。但由于受到地域、文化、時間等因素的影響，譯作難以做到與原文完全一致，因此根據(jù)接受語的特點對原文進行適當(dāng)、合理的改變是很有必要的（文軍、王小川、賴甜，2007：78-80）。葛浩文將其“忠實”與“背叛”的翻譯理念應(yīng)用到了具體作品（尤其是文學(xué)作品）的翻譯實踐過程中。

奈達的“讀者反映論”與葛浩文的翻譯觀在考慮讀者理解方面存在相似性；但同時，兩者也存在細(xì)微差異。奈達“讀者反映論”的天平傾向目的語讀者一邊，葛浩文則較為靈活地權(quán)衡了目的語讀者的可理解性與忠實于原作之間的關(guān)系。

二、論奈達的讀者第一性與葛浩文的背叛性

葛浩文對原作的“背叛”，一定程度上也是為了使英語讀者能夠更好地理解原作，這和奈達的“讀者反映論”中以讀者為主要服務(wù)對象這一理念是契合的。例如：

（1）我第一次看見河水，我不能曉得這河水是從什么地方來的？走了幾年了？（蕭紅，2004：87）[12]

This was the first time I had ever seen the river，and I was at a loss to figure out where its waters came from and how many years they had flowed here.（Xiao Hong，1979：200）[4]

一個“走”字，將河流擬人化。“走”相對于“跑”而言，表現(xiàn)的是一種緩慢的節(jié)奏，體現(xiàn)了河水積聚的漫長過程。譯文中，葛浩文用了“flow”一詞，來描述液體的流動。此處沒有直譯為“walk”，是為了照顧目的語讀者的閱讀和思維習(xí)慣，在英語中，相較于意義，更強調(diào)邏輯形式。而且，葛浩文選用的“flow”一詞，暗含平穩(wěn)持續(xù)之意，讀者理解更為順暢直接。譯者在選詞的時候有時需要背離原文的字面意思，使得譯文符合原文的內(nèi)涵，進而達到為讀者所理解的目的。

（2）母親是小腳，跑不動。

Mother，who had bound feet，could not run.

在原作中，莫言將句子劃分成了兩個語義單位：“母親是小腳”與“母親跑不動”，且兩個語義單位成因果關(guān)系。如果直接按原來的語序進行翻譯，會令英語讀者頗感荒謬。符合奈達“讀者反映論”的一種做法是將語序調(diào)整為英語閱讀者能夠接受的語序，例（2）譯文中，作者用了一個定語從句來修飾“mother”，不僅便于讀者理解原作，還把因果關(guān)系也呈現(xiàn)了出來。還需一提的是，這里“bound”巧妙地與后面的“not run”形成對比。

葛浩文在翻譯文章時，注重把握原語與目的語之間在達意和行文結(jié)構(gòu)上的差異。通過結(jié)構(gòu)形式的背離，使目的語讀者易于理解、接受文章，從讀者角度考慮翻譯，這一點與奈達“讀者第一性”的基點相同。但兩者也有區(qū)別，葛浩文的適當(dāng)“偏離”不僅僅滿足于使讀者了解文本，更注重的是通過翻譯讓譯入語讀者深層次理解文章背后的文化背景。

三、論奈達的重原文信息傳達與葛浩文的“忠實”原則

兩者有共通之處，都希望傳達出原作的精氣神。但兩者的目的和側(cè)重點有所不同。奈達是出于讀者考慮，力求將原文的核心含義直接拋擲給讀者，他認(rèn)為應(yīng)該使用意譯的方式處理譯文；葛浩文的翻譯基于對原文的忠實，權(quán)衡源語與目的語的文化差異，盡可能地采用直譯的方式進行翻譯（王東風(fēng)，1998：17）。下面結(jié)合葛浩文的相關(guān)翻譯片段，分析比較奈達的“讀者反映論”所推崇的意譯方式與葛浩文在忠實于原文的情況下所采用的直譯方式。

（3）“老天爺，保佑我吧！”奶奶心中的禱語把她的芳唇?jīng)_動。（莫言，2001）[6]

“Old Man in heaven，protect me！”Her silent prayer made her delicate lips tremble.（Mo，1994）[1]

例（3）是一個典型的宗教負(fù)載詞翻譯實例。一般而言，譯者往往會把“老天爺”意譯為西方宗教里的“Gold”一詞，這樣雖然讓目的語讀者一目了然，但與原文所要傳達的意義有出入，不夠妥帖，雖能被讀者理解，有時會引起讀者的錯誤認(rèn)知。有學(xué)者指出，霍克斯在翻譯《紅樓夢》時，把“成事在天”譯成了“God disposes”，把“菩薩”譯成了“the good God”。這樣即使讀者可以大概掌握作者的意圖，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讀者的理解偏差，他們可能會把劉姥姥當(dāng)成基督徒，從而可能誤認(rèn)為從前的中國人是信奉基督教的（劉敬國，2009：65）。葛浩文將“老天爺”譯為“old man in heaven”，是一種中西合璧的譯法?！癶eaven”在英語中是“天堂”義，已將宗教的意味隱藏其中；“old man”是“老天”的直譯，這樣一來，既譯出了形，又不失神。與此同時，葛浩文將“保佑”一詞譯為“protect”，而沒有按字面意思譯為“bless”，因為這樣一來會失掉原文的神，原文“保佑”的真正含義是“庇護”，而“bless”是“愿上帝保佑”義，前面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老天爺”，因此，譯成“bless”顯得重復(fù)。

（4）……喝道：“兔崽子，你敢罵老子？老子斃了你！”（莫言，2005：116）[7]

…and roared，“You bastard，who the hell do you think youre talking to？Youre dead meat！”（Mo，2000：127）[2]

“兔崽子”用來稱呼那些缺乏禮貌的討人厭的孩子。如果將其譯為“brat”，可以為目的語讀者所理解，但同例（3）一樣，傳意不明。“brat”是“頑童”義，中性詞，無貶義意味；結(jié)合上下語境，原文中的“兔崽子”帶有貶義和強烈的厭惡語氣，因此葛浩文將其譯為“bastard”，既讓讀者領(lǐng)會了原文的意思，又將原文字里行間的感情顯現(xiàn)了出來。

翻譯的過程中，不僅要向讀者展現(xiàn)恰當(dāng)、順達的獨立意群，而且要忠實于文章的整體結(jié)構(gòu)和整體效果的表達。

（5）我的主人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蔫唧唧地說：“我等著?！保裕?012：71）[8]

Like a dead pig thats beyond a fear of scalding water，my master struck a nonchalant pose.“Ill be waiting.”（Mo，2008：84）[3]

葛浩文選用“nonchalant”一詞來翻譯“蔫唧唧”，是在透徹理解原文的基礎(chǔ)上作出的翻譯?！澳柽筮蟆迸c前面的“死豬不怕開水燙”表達的是一個意義體系，因此，此處譯成“nonchalant”即“冷淡的、漠不關(guān)心的、無所謂的”，便于讀者迅速抓住作者想要傳達的感情，如此翻譯既尊重了讀者，又忠實于原文。

四、結(jié)語

奈達的“讀者反映論”對讀者理解力的注重在一定程度上為讀者閱讀、理解作品提供了便利；但另一方面，由于過多地將目光集中在讀者身上，勢必會影響譯者對于原作本身的解讀，而這一點，往往會使讀者漏掉一些文化信息點，從而影響讀者對原作的欣賞。葛浩文翻譯觀中的“忠實”原則很好地彌補了這一點。盡管有人指出，葛浩文在實際翻譯過程中存在著“偽忠實”，但眾所周知，翻譯也是一個創(chuàng)作的過程，其間譯者勢必會有意無意地對作品進行改動。因此，翻譯家無法做到對原作的絕對忠實。葛浩文的翻譯觀吸收了奈達“讀者反映論”的魂與義，又融入了“忠實”原則。無論是奈達的“讀者反映論”，還是葛浩文的“忠實與背叛”翻譯觀，都是為了作品能夠更好地被讀者（尤其是接受語讀者）所接納。這兩種翻譯理論在讀者理解層面上存在著聯(lián)系，換言之，葛浩文的翻譯觀（尤其是在對原作的“背叛”這一點上）也透著奈達的“讀者反映論”氣息。這兩種翻譯觀為譯者的具體翻譯實踐提供了強大的理論支撐，同時，譯者也可以通過具體的翻譯實踐，驗證這兩種翻譯理念的適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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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艷 郭泉江 浙江寧波 寧波大學(xué)科學(xué)技術(shù)學(xué)院 315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