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彭浩翔：“不穩(wěn)定”是一切情感的魅力

宋詩婷

彭浩翔說，他拍了很多愛情片，但愛情不是重點，所有情感關(guān)系中的不穩(wěn)定性才是他永恒的議題。

春嬌救志明

時隔近5年，彭浩翔終于完成了“志明與春嬌”系列的第三部作品《春嬌救志明》的拍攝。7年前，《志明與春嬌》第一部上映，平面設計師張志明與化妝品店店員余春嬌在大家聚眾吸煙的后巷相遇，進而發(fā)展出一段曖昧不清的戀情。到了第二部《春嬌與志明》，彭浩翔把“第三者”當成了探討的主題，志明徘徊在春嬌和另一個年輕女孩之間，一邊是習慣和“聊得來”，一邊是年輕貌美身材好。春嬌面臨同樣的問題，志明有趣長得帥，徐崢飾演的新男友Sam成熟多金。在現(xiàn)實和欲望誘惑面前，兩人最終都選擇了愛情與習慣。

“志明與春嬌”系列里有都市男女最感同身受的情感，其中若即若離的愛情和真實的都市生活狀態(tài)讓觀眾找到了共鳴。

“拍完《志明與春嬌》第一部之后，我收到十幾封電郵。不同的人質(zhì)問我，是不是前男友或女友告訴了我他們之間的故事，我才寫出這個劇本。這是禮貌的說法，有些極端的，說我偷了他和男朋友的故事來拍。”彭浩翔說，這部電影充其量就是一個愛情小品，但它足夠生活化，不僅是愛情，其中朋友之間的關(guān)系，每個人的生活、情感困惑都像是現(xiàn)實中的一個切面，沒有美化，也沒有夸大。

志明與春嬌的故事從來不轟轟烈烈，電影中的一群年輕人都活得淡淡的，有點玩世不恭，還有點冷漠。

志明的浪漫是在馬桶里倒上一袋子干冰，讓整個衛(wèi)生間籠罩在縹緲的白霧里。春嬌的懦弱是在知道志明已經(jīng)有新女友后，還會與他吃飯、睡覺，維持一種道德之外的輕松的情感聯(lián)系。

他們不會把“愛”掛在嘴邊，也從不對彼此承諾。整出《志明與春嬌》里，男女主角從未表白過“我愛你”，充其量是“喜歡你”和“我想你”。而第二部《春嬌與志明》里，志明的北京小女友是唯一敢于說愛的人，她的情感濃度比電影中的其他角色高出很多，因而顯得格格不入。

“我人比較悲觀，害怕別人對我承諾，也不想做承諾，更不想去回應承諾。這種情感好似很疏離，但不抱希望的開始反而會輕松愉快很多?！迸砗葡枵f，電影中年輕人的情感狀態(tài)來源于他的個人體驗，除了不得不履行責任的親情，他排斥一切以承諾來維系的關(guān)系。

在即將上映的《春嬌救志明》中，彭浩翔給出了新的命題——為什么而結(jié)婚。春嬌開始恐婚，她擔心帥且花心的志明是父親的翻版，而自己的未來會和媽媽一樣，幽怨而孤獨。而志明終于從大男孩變成了男人，開始思考愛情與婚姻的關(guān)系，想要有個家庭，想要有個小孩。

“但一個男人說想要個孩子所以結(jié)婚，女人就會質(zhì)疑，你是想要個孩子所以和我結(jié)婚還是只想和我結(jié)婚？男人搞不清二者之間的區(qū)別，女人覺得區(qū)別大了。這就是男女對于親密關(guān)系的不同理解，矛盾也常常出現(xiàn)在這類概念里?！迸砗葡枵f。

說不出的“我愛你”

從處女長片《買兇拍人》到《公主復仇記》《伊莎貝拉》，再到后來的《志明與春嬌》《人間·小團圓》，彭浩翔擁有了一批穩(wěn)定的都市白領(lǐng)、文藝青年“粉絲”群。他的電影常常被認為具有香港感和城市感，能夠準確把握都市人的愛與孤獨。

這種審美傾向或許與彭浩翔的成長經(jīng)歷有關(guān)。他出生在上世紀70年代的香港，經(jīng)歷了那個香港金融產(chǎn)業(yè)的黃金年代，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轉(zhuǎn)眼間人財兩空陷入絕境。香港蒸蒸日上，但這背后是港人內(nèi)心的不安定和膨脹的欲望。

在他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已經(jīng)離異，他的少年記憶里是街角的茶餐廳、電玩店、AV和日本漫畫，生活中充斥著所有香港年輕人的新鮮玩意。彭浩翔曾說，他很宅，很內(nèi)向，但不覺得這有任何問題?！叭缃衲膫€年輕人不是把自己藏在手機屏幕后面？”

或許是因為宅和不善表達，他早期的情感經(jīng)歷總是不太好，常常陷入背叛與被背叛中，以至于將這種關(guān)系視為常態(tài)。在他后來到處聽來的朋友的故事里，他再次得到確認——不穩(wěn)定是一切都市情感的常態(tài)。而后，他將這個觀念深深植入自己的每一部電影中。

“兩性關(guān)系不是電影的重點，我主要是想講關(guān)系的不穩(wěn)定性?！迸砗葡枵f。

這種不穩(wěn)定性讓他的作品和電影中的角色有了后現(xiàn)代色彩。后現(xiàn)代就是要表達一種不確定的、模糊的、短暫的、不可捉摸的精神狀態(tài)和思維模式，這些屬于當下年輕人的特質(zhì)在彭浩翔的電影中都能找得到。

導演彭浩翔

《大丈夫》用黑幫片的手法講述了四個好兄弟團結(jié)起來，背著各自的老婆、女友，一起出軌偷情的黑色幽默故事。在這個故事里，每段出軌都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大哥郭天佑說“為了身體好，所以出去滾”;醫(yī)生李永祥要用出軌來增加自己的內(nèi)疚感，從而對妻子更好;老三徐嬌有種逆反心理——老婆總懷疑自己出去玩，不玩就虧了;小弟洪國波的女友封建保守，破處是他出來混的目的。

彭浩翔用這些一本正經(jīng)說出的荒誕理由解構(gòu)了愛情，他并非要讓出軌合理性，而是以夸張的方式讓情感關(guān)系中的游離、自私和欲望外化。就像大哥的太太對婚姻的理解，既絕望又樂觀：“婚姻是虛偽的，你控制不到，也掌握不到，但你可以選擇是離開這段婚姻，還是維持這段婚姻?！弊罱K，她選擇偷偷通知老公，讓包括自己在內(nèi)的四個女人捉奸失敗。

這是她選擇的婚姻：清楚彼此的底線，因了解而將控制權(quán)掌握在自己手中。

包括《大丈夫》《公主復仇記》和《志明與春嬌》在內(nèi)，彭浩翔喜歡講感情里一頭一尾的故事。要么是曖昧期，愛情尚未真正發(fā)生，要么是恢復期，愛情剛走不久?！斑@種不確定期是最好拍的，穩(wěn)定的相處不好玩，事實上，也不存在?！迸砗葡枵f。

不僅是婚姻和愛情，彭浩翔在呈現(xiàn)親情時，依然對疏離的、曖昧的、不確定的情感情有獨鐘。在《伊莎貝拉》里，杜汶澤飾演的警察馬振成頹廢、邋遢，私生活混亂，床伴換了一個又一個。張碧欣是上門認父的馬振成的親生女兒。在這段關(guān)系里，兩個人像是仇人、親人，也像戀人，馬振成從拒絕、勉強接受到真情以待，整個過程充滿小市民的無賴、懦弱和隱忍。

像那些從不說“我愛你”的愛情故事一樣，對兩個人父女情的表達，彭浩翔也避重就輕。電影最溫暖的一幕是喝多了的馬振成教同樣喝醉了的張碧欣如何爆啤酒瓶打人，兩人在空曠的澳門街頭砸爛一個又一個酒瓶，這是他們內(nèi)心郁結(jié)的宣泄，也是彼此拉近情感的方式。

那只走失了的名為“伊莎貝拉”的狗是貫穿整部電影的線索。寵物常常成為香港電影中的情感紐帶，城市人與動物的情感很微妙，他們并非只愛動物本身，而是將很多求而不得的情感轉(zhuǎn)嫁于貓貓狗狗。

最終，謎底揭曉?！耙辽惱笔菑埍绦郎傅挠⑽拿谶@只狗身上，張碧欣寄托了自己的親情，而對于馬振成來說，走失的伊莎貝拉就像多年前他拋棄的那個伊莎貝拉一樣，成為他心中一個永遠記得，但也不會常常想起的心結(jié)。

到了《公主復仇記》，彭浩翔開始講友誼，一種建立在共同的情感體驗和復仇心理上的奇怪的友誼。“沒有人會和你講全部的秘密，秘密是不分男女的，每個人內(nèi)心深處都是自私的。”彭浩翔說。

在這樣的設定下，衣食無憂、各自奮斗的都市男女的親密情感就常常建立在分享秘密的基礎上，彼此暴露隱私，并從中得到共鳴，這就是閨蜜的友誼。

彭浩翔又把這種友誼設置在極端條件下：如果兩個女人與同一個男人談過戀愛，因而睡過同一張床，在同一個樓道里偷過情，被同一部相機拍過裸照，原本應是情敵的兩個人會不會因為共同的情感體驗和不可言說的性事秘密成為朋友？答案是肯定的。

如今，男男女女之間的友誼大致因興趣集結(jié)，共同的異性品味是把雙刃劍，若不走向敵對，成為知己的可能性極高。

去年受到熱捧的青春片《七月與安生》也有類似的主題，只是情感順序顛倒，兩個閨蜜愛上同一個男人，兩人經(jīng)過猜忌、疏遠、自我放逐后，又回到了彼此身邊，在自己最不堪的時候，她們想到的不是那個共同愛著的男人，而是彼此。性的吸引被共情打敗。

現(xiàn)實生活中，這類友誼也的確不少。最具當代感的搖滾圈和藝術(shù)圈盡是這樣的友誼和愛情，當?shù)赖虏辉俪蔀榧湘i，那些共同經(jīng)歷過的不堪和彼此袒露的隱私就讓人有天然的親近感。這種情感基礎類似于集體主義盛行時的共同理想，而在如今這個各自過小日子的大時代里，共享秘密幾乎是最便捷的拉近彼此關(guān)系的方式。

在被陳國富視作“彭浩翔終于長大了”的那部電影《人間·小團圓》里，秘密就成了古天樂飾演的鄭偉滔和梁詠琪飾演的郭恩恩之間最大的情感障礙。兩人俊男靚女，但他們的女兒卻長得很丑，鄭偉滔一度懷疑老婆，覺得女兒不是自己親生的。

最終，心結(jié)打開。郭恩恩并未偷情，她不過是整了容。年輕人能接受一切不堪，唯有坦白能拉近彼此的距離。彭浩翔鏡頭下的男女大多是坦誠的，坦誠自己的欲望，坦誠自己的寂寞，即便互不揭穿，但也早早琢磨出對方的本質(zhì)和底線。

沒有人像國產(chǎn)青春劇里一樣，動輒就說“一輩子愛你”，他們只是彼此試探，并在一場場貓鼠游戲中找到了建立情感關(guān)系的樂趣。

卡拉OK、衛(wèi)生間、后巷和AV

彭浩翔在香港、臺灣和北京生活過，作為一位善于表現(xiàn)城市特質(zhì)的導演，他總被問到“香港、臺灣和北京有什么不一樣”。

他曾給出過這樣的回答：“其實，城市生活大約80%是相同的，真正不同的可能只有20%，不同就在于生活細節(jié)，而靈感常常從這些細節(jié)中產(chǎn)生。20%的不同，創(chuàng)作出來的城市影像也已經(jīng)精彩絕倫了?！?/p>

城市決定空間，這是都市文明的產(chǎn)物，而空間影響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和情感。

《伊莎貝拉》的故事就來源于彭浩翔對澳門的認知。很多年前，彭浩翔有一個澳門女朋友，有一年夏天，他一直待在澳門。那時，他心中常常有屬于少男的焦慮和不安全感，總會擔心女友認識新的男孩?！芭s對我說，在澳門，大家都不會一腳踏兩船，因為這個地方太小了，逛街、去商場早晚會被碰到。這個地方，搞不了婚外情?！焙髞?，彭浩翔和女孩分手了，但這個城市特質(zhì)卻讓他念念不忘。很多年后，他把《伊莎貝拉》的故事放在了澳門?！皟蓚€分手的人究竟會不會遇到？常常遇到又會怎樣？這是這個故事最初的靈感。”彭浩翔說。

香港電影人似乎都對地理空間有特殊的情結(jié)，不同的故事類型常常發(fā)生在不同的地方。油麻地、旺角和果欄市場是黑幫電影的主場，這些地方雄性荷爾蒙旺盛，兄弟情深的故事總是在這里發(fā)生。中環(huán)是金融商戰(zhàn)、白領(lǐng)生活的取景地，站在寫字樓頂層俯瞰香港，金錢與愛情，權(quán)力與親情，總有一種欲望會讓人迷失自我。而半山的扶梯上和蘭桂坊酒吧里總有孤獨的人。

彭浩翔當然也會在電影中借用這些地點來展開劇情，但更多時候，他的空間概念更微觀和局促。

他更關(guān)心特定空間所營造的氛圍。《志明與春嬌》的故事靈感來源于香港的一則“禁煙令”。2007年1月1日，香港室內(nèi)全部禁煙。禁煙后，煙民們常常要聚到巷子深處的某個垃圾桶旁解煙癮。

彭浩翔本人不抽煙，但他無論多忙，也會抽出時間跟著一幫同事到巷子里去抽煙。抽煙這件事把金領(lǐng)、白領(lǐng)、超市員工、外賣小哥等不同階層的人聚集在一起，大家漫無目的地聊天。解煙癮的小巷子成了一個臨時的社交場所，因為共同的吸煙習慣，不同背景的人可以在一起輕松相處。

幾分鐘的胡扯，熄滅煙頭，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中，這是一種隨機又安全的社交關(guān)系。在這個基礎上生發(fā)出來的故事自然有城市感。它發(fā)生在城市規(guī)則之內(nèi)，與特定的城市空間相契合。若不是在人口密度高的大都市，這樣的愛情和友誼連遇都遇不到。

彭浩翔執(zhí)導的影片：1/2.《志明與春嬌》劇照3. ?《伊莎貝拉》劇照

彭浩翔恰恰善于利用這些只屬于城市的空間。還在念書時，他像很多男生一樣，一直搞不懂為什么女孩子總是結(jié)伴去廁所?！斑@其中一定有秘密，一定有故事?！迸砗葡枵f，這就是為什么他總把衛(wèi)生間設置成電影場景的原因?！洞笳煞颉防?，太太們把男人的女下屬堵在衛(wèi)生間里，威逼利誘，讓她說出男人們的下落。《公主復仇記》里，本是情敵的兩個女孩互相幫忙，在一個陪另一個去醫(yī)院衛(wèi)生間取尿的過程中進一步拉近了感情。

卡拉OK是另一個彭浩翔喜歡用來建立情感關(guān)系的場景。這項活動幾乎是亞洲人的專利，它創(chuàng)造了一個沒有尷尬的場域，讓含蓄的亞洲人能夠輕松地發(fā)泄情緒和表達情感?！拔覀兒茈y直接說出感情，對家人、朋友、情人都很難。但在卡拉OK里，這件事就變得容易很多。大家都喝很多酒，說不出口的話可以用唱歌來表達，透過別人的歌表達自己?！迸砗葡杞忉尅?/p>

所以，彭浩翔幾乎在每部表達友誼和愛情的電影里都用到了卡拉OK。在《志明與春嬌》里，兩人相識第二天，春嬌就帶志明去了和朋友們一起辦的卡拉OK生日派對。在熱鬧中，春嬌唱了一首甄妮的《最后的玫瑰》?！澳愕年P(guān)注眼神每令我驚喜，就算一天風雨也能讓我笑著避，你的一抹笑容能去心中憂慮，當天快樂一生都記得，心早給你?！痹趦扇说臅崦岭A段，這不失為一種委婉的告白。

《公主復仇記》也有多個卡拉OK場景，兩個女孩共同的男友在卡拉OK里同時追到了她們兩個人，阿嬌飾演的阿貞也選擇在卡拉OK里與陶紅飾演的阿蘭攤牌，兩人在愛情的誕生地建立了友誼。

在彭浩翔的電影里，男人們的友誼和夢想常常建立在共同熱愛的日本AV文化和女優(yōu)的基礎上。這看似低俗且無厘頭，但背后卻有這一代人的共同記憶?！拔覀儭?0后這一代香港男生，受AV和日本動漫影響很大?！迸砗葡枵f，在他看來，這種看似不入流的亞文化中常常有男孩的天真和純情。

在2005年上映的電影《青春夢工場》中，四個被勒令退學的大學生找來日本AV女星，準備大張旗鼓地拍一部AV，一邊實現(xiàn)拍電影的夢想，一邊與真正的女優(yōu)天宮真奈美發(fā)生關(guān)系，讓自己多年的性幻想變?yōu)楝F(xiàn)實。

問題又回到了彭浩翔一直強調(diào)的都市人情感的不穩(wěn)定性，四個年輕人被如此政治不正確，又少年輕狂的共同志趣聯(lián)系在一起，建立了一種不體面卻真誠的友誼。

大時代的小情緒

在熱捧AV，充斥著血腥、色情和三觀不正的電影表象背后，卻又總能從彭浩翔的癲狂中看到隱藏在這背后的港人的孤獨。他總是把目光放在草根和邊緣人物身上。也因為如此，他的電影常常被拿來和周星馳的電影相比較。

“對我來說，所有喜劇都是悲劇，是把痛苦轉(zhuǎn)化的過程?！痹谂砗葡杩磥恚缃?，人們越發(fā)需要幽默和有趣，大多是源于內(nèi)心深處的孤獨和恐懼。許多隔閡都需要幽默來化解。

采訪中，他給我講了另一個關(guān)于空間的故事。小時候，家里人很少帶他去參加喪禮，因為在人家的白事場合里，他總是在搞笑。自己笑，也逗大家笑。“后來我才知道，這是我特別的表達方式，是我保護自己不繼續(xù)悲傷下去的辦法。有時候，給人講很多笑話，其實只是拿自己的痛苦出來給人看，是加速自己復原的辦法?！迸砗葡枵f。

就像他講述的那個葬禮背景一樣，笑話與笑聲顯得不合時宜，但偏偏又是被這特定的場景和時刻激發(fā)而出的。彭浩翔很少直接展現(xiàn)生死和歷史等宏大主題，但他的每個故事幾乎都有一個貫穿始終的歷史背景。

《買兇拍人》的背景是金融危機，大環(huán)境不好，殺手都瀕臨失業(yè)?！兑辽惱返墓适掳l(fā)生在澳門回歸之前，在葡萄牙的統(tǒng)治之下，澳門警察的生存空間逼仄，一不留神就成為替罪羔羊，男主角馬振成也因此自暴自棄?！洞笳煞颉防?，傳說中獨自承擔了兄弟集體偷情罪責的天哥至今被妻子關(guān)在家里，大家偷情暴露的節(jié)點恰好是1997年。就連《志明與春嬌》的故事都發(fā)生在香港禁煙令出臺之際。

大時代為一個個小故事提供了基調(diào)，盡管這些故事似乎與歷史毫不相關(guān)，但在大環(huán)境的變化下，人的情緒和情感會受到影響。

村上春樹的短篇小說集《神的孩子全跳舞》也用過類似的邏輯。書中六篇小說在情節(jié)上和情感表達上毫無關(guān)聯(lián)，但所有故事都發(fā)生在1995年日本大阪、神戶大地震的背景下。小說中的主人公或痛苦，或暴力，或空虛，或充滿愛，每個人的情感出口都不一樣，但都是對地震事件的連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應激反應和自我療愈。

彭浩翔的歷史背景更多的是社會性的，是城市化的。他選了最日常的切入點，不談時代，只講人與人之間最具體的一樁樁小事。

“大時代里，要處理的都是小人物的故事，小小的糾結(jié)。他們會受環(huán)境影響，但可能不自知。這是最真實的人與人之間的情感關(guān)聯(lián)?！迸砗葡枵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