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音樂劇分類問題

傅顯舟

摘要：研究始于資料整理與歸納，分類首當其沖。西方音樂劇早期與當代演出各種稱謂需要梳理，中國音樂劇當代表演的類型、風格、曲目也亟待分類，是今年夏天筆者將音樂劇分類放在國家藝術基金音樂劇培養(yǎng)班講座三題前面的理由。小劇場音樂劇、景觀音樂劇、戲曲音樂劇、鄉(xiāng)村音樂劇蔚為風氣，是新世紀中國音樂劇發(fā)展的結果。音樂劇歌曲分類多樣，也值得討論，這些音樂劇品種、風格、曲目的合理分類，可以規(guī)范行業(yè)術語，產(chǎn)生新的創(chuàng)作、表演、教學、研究的視角與視野。

關鍵詞：音樂?。活愋?；格；歌曲

中圖分類號：J8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2172（2017）01-0012-04

新世紀中國音樂劇分類可依據(jù)演出場所與風格進行。按演出場所可分為普通音樂?。╣eneralmusical）、小劇場音樂?。╟hamber musical）與旅游音樂?。ɑ蚍Q景觀劇spectacle-musical）三種類型，分別對應于普通劇場演出、小型劇場演出與旅游場所演出三種類型。按藝術風格源流可分為城市音樂劇（urban musical）、鄉(xiāng)村音樂?。╟ountry musical）、戲曲音樂?。╔iqu-musical）三種類型。

一、當代音樂劇演出分類

普通音樂劇指在普通劇場演出的音樂劇，在國內(nèi)舞臺對應著不同題材與不同演出名稱的多數(shù)音樂劇，不必特指、無須說明，從歷史題材的《花木蘭》到現(xiàn)代題材的《未來組合2008》，從軍事題材的《赤道雨》到工業(yè)題材的《鋼的琴》，從知識分子與工農(nóng)交融題材的《三峽石》到城鄉(xiāng)交融題材的《娘啊娘》，從民國江南藝人《二泉吟》到北京天橋藝人《爺兒們?nèi)?，從抗?zhàn)題材《國之當歌》到家國之情的《回家》，從兒童題材《三毛流浪記》到大學校園題材《一流大學從澡堂抓起》等等劇目。它們以音樂劇冠名且題材廣泛、大中小型制作、歌舞戲俱全，難以用一種音樂風格概括，音樂劇特點鮮明。它們在普通音樂劇場演出可稱為普通音樂劇，占據(jù)了中國原創(chuàng)音樂劇的半壁以上河山。

小劇場音樂劇音樂界也稱室內(nèi)音樂劇，以便與室內(nèi)樂、室內(nèi)歌劇的習慣稱謂統(tǒng)一。此類音樂戲劇主要以城市小劇場演出為主，故有小劇場音樂劇的說法。其表演源于京、滬兩地小劇場話劇的興起，是新世紀崛起的一種城市小型戲劇新品種。通常以專業(yè)院團、院校及經(jīng)費不多的文化公司與個體制作人承辦，十來個人的小型劇組的小型制作，演職員不多、舞美簡潔，在150～300座位置的小劇場演出，可有小型樂隊，更多采取前期錄音的伴奏形式。張廣天的《風帝國》、林志穎的，I Lore you、小柯的《憑什么我愛你》和趙光的《我是你的孤獨》等等為代表。近10年來在北京、上海等戲劇文化繁榮的大城市方興未艾。

景觀音樂劇也稱實景劇、旅游音樂劇，用景觀劇這個早期西方音樂戲劇已有詞匯去命名比較準確，看戲看的是景觀，中文英文不容易誤會。這種音樂劇以地方旅游文化為資源，創(chuàng)制劇目、搭臺唱戲。從廣西《印象-劉三姐》到云南《麗江印象》，從四川《青城山》到湖南張家界《天山飛狐》，從海南《三亞千古情》到拉薩《文成公主》等等商業(yè)演出。這些旅游音樂劇以地方旅游景觀為基礎，編撰故事、打造人物，半戲半“秀”（show）、歌舞并重，音樂風格混雜，且具備一定地方特色。其中部分音樂劇故事完整、情節(jié)豐富、人物貫穿，戲劇品格完備，也適合城市劇場演出，比如《文成公主》《天山飛狐》等等。這些演出立項、創(chuàng)制通常有地方政府、大型文化旅游公司介入支持，以保障經(jīng)費的大量投入，尤其是保障專門演出場所與景點打造的經(jīng)費支持。此類劇目是伴隨地方經(jīng)濟與旅游文化的發(fā)展，在新世紀崛起的一類音樂劇新類型。這是國家現(xiàn)代經(jīng)濟與旅游文化發(fā)展到一定程度的文化產(chǎn)品。此類表演有從音樂戲劇到歌舞秀表演的多種層次。

以上分類提及的后兩類音樂劇通常是專指、有說明，說某某音樂劇是普通音樂劇不用加“普通”，大家也心知肚明，僅僅因為它們在普通劇場演出。稱謂一出音樂劇是景觀音樂劇，說明它的演出是在露天劇場、景觀劇場，或者旅游景點等專門制造景色的特殊劇場。說它是室內(nèi)音樂劇說明它在小劇場內(nèi)二三百人近距離小舞臺里演出，演出創(chuàng)制成本小，票價很便宜。當然，這里分類跟音樂劇票價沒有一毛錢關系。此種分類是一個演出場所的概念，并不直接指涉藝術風格與音樂語言。所以，按照藝術與音樂風格分類當代中國音樂劇，是另外的思路與標準，是藝術家、藝術學者與愛好者談論藝術風格的一種思路與方式。

二、當代音樂劇風格分類

新世紀中國音樂劇按藝術風格音樂源流可分為城市音樂劇、鄉(xiāng)村音樂劇、戲曲音樂劇三種類型。第一類不必特指、也無須說明。就像音樂劇城里生、城里長，不必下鄉(xiāng)巡回，也不必加上“城市”二字去噦嗦。按照音樂藝術風格劃分的城市音樂劇泛指采用城市流行音樂與藝術音樂為音樂表演語言的音樂劇，包含了借鑒西方音樂劇各種演出樣式，對應著國內(nèi)舞臺不同題材與演出名稱的大多數(shù)音樂劇。它們的藝術風格與音樂語言容易追尋到相應的西方音樂劇相應類型的劇目，包含了中國原創(chuàng)音樂劇前面提及的普通音樂劇的大多數(shù)，不必贅述、加以過多說明。

而鄉(xiāng)村音樂劇滋生于中國本土歌舞與民間歌曲，戲曲音樂劇脫胎于傳統(tǒng)戲曲唱腔和表演形式。新世紀鄉(xiāng)村音樂劇代表以花燈音樂劇《小河淌水》為起始，采用云南民歌《小河淌水》與民間歌舞為主要元素展演戲?。浑S后有浙江藝?！段骞媚铩?，啟用浙江嘉善田歌為主要音樂語言展演戲劇，抒情敘事、塑造人物。近期有《黃四姐》，以湖北恩施地區(qū)民歌《黃四姐》為素材，大膽編撰故事，以土家族民歌傳承為主旨打造音樂劇本，塑造民間歌手形象，載歌載舞表演戲劇。此類品種包含了新疆少數(shù)民族音樂劇《冰山上的來客》、貴州侗族音樂劇《嘎老》等一批采用少數(shù)民族歌舞元素表演的作品，繼承了上世紀50年代以降《劉三姐》《阿詩瑪》民歌劇開創(chuàng)的表演路子，續(xù)上了本土民間歌舞劇的香火。繼續(xù)追溯，《夫妻識字》《兄妹開荒》等秧歌劇、黎錦暉的兒童歌舞劇、明清以降大量民間歌舞小戲，都是鄉(xiāng)村音樂劇前輩淵源。前有古人，后有來者。

第三類戲曲音樂劇以黃梅戲《秋千架》兩個版本為代表，有后續(xù)劇目黃梅音樂劇《長河》，越劇音樂劇《女人街》《梁?！贰都t色娘子軍》，京劇音樂劇《白雪公主》，國外劇目移植改編黃梅音樂劇《貴婦還鄉(xiāng)》等等。這些新編戲曲音樂劇在保持原有劇種唱腔基本特點，改造舊有戲曲表演創(chuàng)腔程式，以新的歌、舞、戲結合的樣式表演故事，尋找音樂展演戲劇、塑造人物新的可能，顯示出戲曲改革音樂劇化、音樂劇發(fā)展戲曲化的生命力，成為新世紀中國音樂劇發(fā)展一道靚麗的風景線。此類音樂劇包括一大批沒有采用音樂劇命名的戲曲新創(chuàng)劇目。這些新編戲曲舞臺劇多由戲曲團體創(chuàng)演，不愿意打或不屑于用音樂劇的招牌。除唱腔保留劇種特點、表演還有戲曲味道，重唱、合唱、舞蹈、話劇表演等大量音樂劇形式的融入，使其演出樣式與風格與戲曲音樂劇十分近似。

以上所說三種風格分類并非整齊劃一，沒有交叉融匯；相反，城市音樂劇的流行音樂與藝術音樂風格可以在一個劇中混合，鄉(xiāng)村音樂劇也可能混合有流行音樂的元素，戲曲音樂劇中也可能貫穿了流行音樂的風格，鄉(xiāng)村音樂劇還可能混合了藝術音樂的方式?？偠灾蛉硕?、因戲而論風格不一定純粹。中國城市音樂劇受民間音樂、戲曲風格影響的也不在少數(shù)。尤其在強調(diào)音樂劇中國特色的今天，表演形式的本土化探索越來越受到重視。

當然，落實到一個具體的劇目，通常有一個大概的、主流的風格類型?？梢杂懻摱ㄐ汀⒖梢杂萌愐魳穭★L格、三種演出樣式或者混合去分析、描述，去分類、界定，去稱謂命名，三言兩語，說清楚一部音樂劇的藝術特征。

如果說小劇場音樂劇與景觀音樂劇是新世紀伴隨中國經(jīng)濟文化發(fā)展帶來音樂劇發(fā)展的新生事物，那么戲曲音樂劇與鄉(xiāng)村音樂劇也是新世紀中國音樂劇發(fā)展的新趨勢。此前，這些類型的音樂劇處于萌芽狀態(tài)。當今小劇場戲劇的繁榮和旅游文化產(chǎn)業(yè)的增長，將繼續(xù)為小劇場音樂劇與景觀劇發(fā)展提供動力；國內(nèi)戲曲藝術與民間歌舞的保護與發(fā)展，將繼續(xù)推動戲曲音樂劇和鄉(xiāng)村音樂劇的發(fā)展。同時，城市音樂劇也從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吸取養(yǎng)分、尋求本土化發(fā)展的動力。

三、音樂劇曲目分類

音樂劇曲目分類理念主要源自歌劇與歌曲，其音樂大體分為聲樂與器樂曲兩類。單純的器樂曲可成為音樂劇的序曲（Overture）、間奏曲（Segue）、舞曲與對話表演的背景音樂；單純的聲樂曲稱為歌曲。實際上音樂劇歌曲很少有脫離器樂伴奏的，音樂劇中的器樂使用大多數(shù)情況下是作為歌曲的伴奏；而歌曲也可以充當音樂劇之序曲、間奏曲、歌舞曲甚至背景音樂，加上音樂劇之序曲、間奏曲、舞曲與背景音樂多數(shù)來自歌曲旋律。所以，分類與研究音樂劇音樂，多數(shù)情況下是在研究音樂劇歌曲及其伴奏。音樂劇歌曲及其伴奏構成了音樂劇音樂的主體部分，由此，西方音樂劇作曲家常常被稱為歌曲作家（Song-writer）。歌曲寫作于音樂劇音樂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國外音樂劇劇目辭書、匯編與簡介通常會將劇中重要歌曲按時間順序排列一個名單，留待欣賞者、研究者查閱。

音樂劇歌曲可按抒情曲、敘事曲、進行曲、圓舞曲、頌歌等普通歌曲的理念進行，也可以按獨唱、齊唱，重唱、合唱的表演形式劃分，還可以按流行音樂爵士、藍調(diào)、搖滾、說唱歌曲的風格類型分類。更可以簡單地參照本人提出的音樂劇歌曲性質(zhì)對立的兩分法，分為抒情-敘事、詠嘆-宣敘、悲劇-喜劇、戲劇-非戲劇、單曲-聯(lián)曲五種不同的歌曲。抒情-敘事的兩分法取決于歌曲的戲劇功能，詠嘆-宣敘的兩分法取決于歌曲的旋律性質(zhì)，喜劇-悲劇兩分法取決于歌曲的戲劇情感屬性，戲劇-非戲劇的兩分法取決于歌曲戲劇與音樂變化的程度，單曲-聯(lián)曲取決于樂曲段落多少和相互關系。這種分類簡單易行且滿足中國音樂戲劇歌曲包括戲曲、歌劇唱段分類描述的需要，也能適應不同時期的西方音樂劇歌曲分類，是本人博士論文采用的一種專有的戲劇歌曲分類法。當然，采用百老匯歌曲Ballad（愛情歌）、Charm song（迷你歌）和Comedysong（喜劇歌）三種音樂劇歌曲類型來分類，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最后，音樂劇曲目按照演出時間分類，還有開場曲（Opening）、終場曲（Finale）上半場終場曲、下半場開場曲，間奏曲、11點鐘歌等等名稱。以上這些音樂劇音樂分類，已有不少文章與著述介紹，容易理解，在此不做贅述。需要說明的是百老匯音樂劇歌曲分類中容易犯下的錯誤。通常是愛情歌、迷你歌、喜劇歌三種歌曲類型，我90年代的文章曾翻譯為“抒情歌、贊美歌、喜劇歌”三種類型。現(xiàn)在看來喜劇歌翻譯還是對的，抒情歌也基本靠譜，贊美歌的翻譯顯然就錯了。因為“Charm”的英文，無論如何都不該譯為“贊美”。

翻譯錯誤的原因除自以為是，且精讀原著不夠仔細，未找到演出錄像去認真分析英文原著引用的曲例，也是一個重要因素。早年閱讀到“Charmsong”這個詞，同時也讀到作者的解釋，說明它是介于喜劇歌與愛情歌之間的一類歌曲，不像愛情歌那樣對旋律的強調(diào)以及喜劇歌對歌詞的強調(diào)，這類歌曲對詞曲予以同等地位，其內(nèi)容通常是樂觀主義的。當然對待生活應該是一種肯定的態(tài)度，于是就引申出我的“贊美歌”義譯。還自以為對此名詞內(nèi)涵有獨到的理解。后來有機會找到書中舉例提到的兩部音樂劇錄像，再細看細聽《南太平洋》劇中的《幸福的談話》、《屋頂上的小提琴手》劇中的《你愛我嗎？》兩首舉例歌曲，才恍然大悟，明白直譯“迷人、迷你歌”更為合適。這種歌曲的功能在于釋放樂觀主義歌詞內(nèi)容帶給觀眾“會心的微笑”。兩首歌仔細聽來、分析起來趣味盈然，耐人尋味。顯然的與喜劇歌曲完全的諷刺幽默、搞笑吟誦的戲劇功能不相同的。

這樣一來，與我們習慣性理解的百老匯音樂劇“抒情”“敘事”“搞笑”歌曲三類型分類的概念就不相同了。這種分類或許用“情歌”“趣歌”“笑歌”三種歌曲名稱來說明更為確切，由此帶出音樂劇歌曲寫作分類概念的轉換。在此，作曲家不必思考抒情、敘事歌曲兩分法寫作的陳舊概念，沒有意思的敘事歌曲根本不用寫，說白就行了。詞曲作家一提筆為音樂劇寫歌，要么唱情、要么逗趣、要么搞笑，只此三種類型與功能。那些白開水宣敘調(diào)，流水賬口水歌一律取締。如此下去，對創(chuàng)作可能有利無弊。作詞作曲免去寫作那些無趣無用、無情無戲的歌曲，歌曲質(zhì)量可提高一檔。

以此類推，前面提及的小劇場音樂劇與景觀劇兩個分類概念，也蘊含著新的創(chuàng)作理念與方法的改變。小劇場的小空間、近距離交流，小制作、小場面，簡裝舞美，少量演員，形成一種新的創(chuàng)作方式與理念，也帶出新的表演方式與表現(xiàn)理念，以及觀賞音樂戲劇新的環(huán)境體驗。與景觀劇一樣，觀眾得到了不同于普通劇場新的視聽體驗。而景觀劇凸顯視覺場景特點的重要性，將舞美空間設計擺放到音樂戲劇創(chuàng)作前所未有的重要位置，也帶來音樂劇創(chuàng)作與表演理念與方式的改變。當然，音樂戲劇風格作為藝術史研究的重要內(nèi)容，分類研究更是有益無害。

按照演出場所劃分音樂劇類型簡單易行，采用藝術音樂與流行音樂、戲曲音樂與鄉(xiāng)村音樂去劃分風格，是大家熟悉的音樂風格分類方法，利于理解、利于把握。這些分類方法無論普通觀眾采用、專家使用還是藝術家采用都不成問題，彼此間對話、交流也不存在障礙。而正確地使用音樂劇分類概念，便于音樂劇行業(yè)對話、學術討論，教學研究、內(nèi)外交流，三言兩語能把一部音樂劇是個什么東西表述得清清楚楚，大大節(jié)省了交流時間與成本。

總之，音樂劇分類討論與研究對表演、創(chuàng)作、教學是意義重大的。理論對于實踐的影響常常始于概念。許多時候，藝術研究分類概念直接指導實踐，影響表演、創(chuàng)作與教學工作的思路發(fā)展，而創(chuàng)作、表演、教學的理念與分類方法又直接決定創(chuàng)作、表演、教學的方向與發(fā)展，從而影響到音樂戲劇創(chuàng)作、表演、教學的質(zhì)量與成績，不可輕視。

以上分類討論并未牽涉西方音樂劇當代與早期演出各種稱謂與分類概念，是因為前面講座已有專家涉及這個問題，且已有文獻不少，感興趣者不多，在此不做贅述。對西方早期音樂劇類型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參閱筆者《西方音樂劇沿革》②一文相關早期音樂劇的內(nèi)容。

責任編輯：錢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