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游·伏妖篇》看“西游”IP的繼承與創(chuàng)新

蔣慧

由徐克導演，周星馳監(jiān)制、編劇的大型古裝魔幻動作類電影《西游·伏妖篇》（以下簡稱《伏妖篇》）于2017年大年初一與觀眾見面。該片是周星馳繼《西游·降魔篇》（以下簡稱《降魔篇》）后又一改編自中國古代經(jīng)典神魔小說《西游記》的IP力作，故事也繼《降魔篇》說起，唐三藏感化了殺死段小姐（舒淇飾）的齊天大圣孫悟空并收其為徒，帶著孫悟空、豬八戒與沙僧一行四人踏上了西天取經(jīng)、降妖伏魔之路。在一路中經(jīng)歷種種磨難與考驗、逐漸互相理解與信任，也收獲了各自的成長和改變。在角色的選擇上，唐僧一角在《降魔篇》中由文章扮演，在《伏妖篇》中則由當紅小生吳亦凡扮演，并有林更新、姚晨、林允等人氣偶像共同演繹。《伏妖篇》于上映前34小時創(chuàng)下預(yù)售票房過億紀錄，超過了去年賀歲檔星爺執(zhí)導的《美人魚》的映前8小時預(yù)售票房過億的個人紀錄。上映后，在稱霸春節(jié)檔的同時，《伏妖篇》也備受關(guān)注，人們不可避免地拿其與《降魔篇》作比較，“徐克+周星馳”，究竟是否有“1+1>2”的效果？《伏妖篇》與此前的西游題材的作品相比，又有何不同？

一、 性格塑造：“取經(jīng)團隊”的性格再造

唐僧無疑是《伏妖篇》中的主角，也和之前的唐僧一角有很大不同，更加輕松，更加幽默，被嘲笑成“死禿驢”的同時，不停地強調(diào)“我是很聰明的”，承包了影片的大部分笑點。但唐僧的轉(zhuǎn)變并不僅僅是為了笑點，難道《降魔篇》中內(nèi)斂沉默的唐僧就不好笑嗎？不，在星爺?shù)氖窒?，他一樣可以擁有屬于自己的笑點。很明顯，這次的西游中，唐僧是被刻意的“接地氣化”了。詳細的分析一下《伏妖篇》中唐僧的性格特點。首先，與其他唐僧并無不同的是，他面白體弱、好發(fā)善心、愛面子。為了自己的尊嚴在人前暴打猴子，差點引起悟空造反，他擔心自己無法控制團隊，故而欺騙大家自己可以掌控“如來神掌”。但在整個驅(qū)魔團隊中，真正起到核心作用的是孫悟空，這不禁讓人不平，有著偽善嫌疑的唐僧究竟何德何等來管理這個團隊，豬八戒與沙僧也并不與他站在一起。一邊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虛張聲勢，一邊是不情不愿的被迫取經(jīng)，四人之間的鴻溝似乎難以逾越?！段饔斡洝烦蓵诿髂┣宄醯姆饨ㄍ醭?，社會黑暗、官場腐敗、民不聊生，孫悟空這一形象的出現(xiàn)，正是象征著一種對自由的渴望、與強權(quán)的抗爭。人們在極端的壓迫下構(gòu)造出一個虛擬的人物形象，來表現(xiàn)這種反抗精神。而唐僧的權(quán)力，是如來佛祖賦予的。盡管他吃苦耐勞、勤勤懇懇、意志堅定，但終究不是一個有實際力量的角色。甚至可以說有些呆板、愚鈍，是一個“木板式”的人物，他的世界觀是從一而終的，從不會自我懷疑、自我否定。在《西游記》經(jīng)典的“三打白骨精”片段中，唐僧相信妖精而冤枉了悟空，悟空負氣出走后又擔心唐僧安危，回來救其性命，唐僧最終得知真相后也只是淡淡的一句“為師錯怪你了”。但《伏妖篇》中對唐僧的形象進行了徹底地顛覆——他向悟空下跪認錯了。當吳亦凡飾演的唐僧向?qū)O悟空跪下、說出“是我錯了”的瞬間，唐僧與過往的形象徹底決裂了。他承認自己的無能、承認自己也會犯錯。悟空不想在人前因為“兒歌三百首”而跳舞，不愿再受藤條的凌辱，這涉及到他的尊嚴?！凹核挥鹗┯谌恕?，唐僧與悟空之間不再是上下級的關(guān)系，也不再有強權(quán)束縛，而是一種平等的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借沙僧的口說，“師傅學會了危機管理學”，他會退步、會認錯，變得親切而“接地氣”。這種對唐僧性格的再塑造，突破了以往的既定模式，師傅四人不但說著21世紀的流行語，也擁有了21世紀所提倡的人際關(guān)系。穿越千年的歷史塵埃，“西游四人”的人物形象還有重塑的可能，《西游記》作為久經(jīng)翻拍的經(jīng)典IP，依然常見常新。

二、 情節(jié)設(shè)置：“離間計”與“反間計”的雙線索結(jié)構(gòu)

如果說《伏妖篇》中的人物形象塑造讓觀眾感到新鮮，那么并無多大創(chuàng)新之處的情節(jié)設(shè)置無疑會遭到詬病。故事從唐僧收服徒弟三人后開始講起，四人一路打敗蜘蛛精、紅孩兒、白骨精，最終迎來與大boss九頭金鷹的決戰(zhàn)，“打怪”路上穿插進小善與唐僧的愛情線，但遺憾的是對這份感情的始終沒有交代清楚，故而小善對唐僧的愛也難以動人，與前部《降魔篇》中段小姐對玄奘的愛所起到的情感表達的效果相去甚遠，也在一定程度上削減了影片的情感厚度。可以看出，導演與編劇將九宮真人的“離間計”與唐僧孫悟空的“反間計”作為結(jié)構(gòu)重點，構(gòu)成了一個雙線索的結(jié)構(gòu)特點。同是西游題材，如果說《大話西游》是在戲謔與抗爭中屈服于命運，《降魔篇》是在度己與度人中明了大愛，那么《伏妖篇》便是在“離間”與“反間”中弘揚正義，它是更貼近《西游記》原主題的作品，更簡單也更直接。很多人都以為離間計是繼神似段小姐的小善跳舞開場，其實不然，從第一個出場的蜘蛛精為起點，九宮真人的離間計就開始了。蜘蛛精毒啞了唐僧的嗓子，使其不能唱《兒歌三百首》，唐僧向天祈禱時被豬八戒聽到，八戒向悟空告密，悟空要與唐僧決一勝負，從而造成了驅(qū)魔團隊的第一次內(nèi)訌。由于團隊本身就困難與矛盾重重，觀眾難以分清此時的不合是真的不合還是演出來的。而自入比丘國，遇到小善開始，真正的較量便拉開了帷幕。九宮真人迎接唐僧時熱情地撫摸他，其實是施展讀心術(shù)，了解了唐僧心中有個放不下的段小姐，故而派出白骨精小善誘惑。悟空血洗河口村，引發(fā)驅(qū)魔團隊決裂。河口村是小善通過幻術(shù)變出來的，而“決裂”也是唐僧與悟空演出來的，這一切都是為了逼幕后黑手九宮真人現(xiàn)身，拿到證據(jù)。編劇星爺十分善于運用小細節(jié)來提示觀眾，如開場的戲班班主與比丘國的紅孩兒體型、裝扮都相似，又都拿著一串標志性的糖葫蘆，暗示戲班班主其實是紅孩兒變化的，即九宮自一開始就盯上了驅(qū)魔團隊。而悟空的標志性動作“你扇我啊”，也并不僅僅是為了喜劇效果，結(jié)合每次驅(qū)魔前悟空的表現(xiàn)，可以看出當他說出這句“你扇我啊”，便是要開始收服妖怪了。再有，九宮打斗時腳下采的是蜘蛛云，這不難看出九宮和蜘蛛精之間的關(guān)系，她派蜘蛛精毒沙僧，也是擔心來自流沙河的沙僧噴出的水克紅孩兒的三昧真火。事實證明，沙僧只是看起來憨厚，他不但成為制服紅孩兒的最后一擊，還聰明地保持原型，降低九宮的戒備心?？此茟騽』那楣?jié)發(fā)展，實則處處“心機”。在這種雙線結(jié)構(gòu)的推動下，影片情節(jié)的可讀性也得到了加強。

三、 語境表達：“九宮真人”新元素的加入

姚晨飾演的大反派九宮真人是整部影片除唐僧之外最重要的人物形象，也是影片的立意所在，更是《伏妖篇》中的全新原創(chuàng)。繼《降魔篇》過去4年后，也可以看作導演與編劇在全新語境下對《西游記》的解讀與詮釋。

九宮真人不是妖魔鬼怪，《上清靈寶大法》中稱：“人成真的過程為（氣）經(jīng)過千百次變化和合，達至保命生根的程度，再由此混合千回萬變，即可自然成真，真中有神主宰?！奔础叭松砩暇艂€不為的主宰之神”，她的原型是九頭金鷹，為佛祖而生，卻發(fā)出“我為你而生，你何曾正眼看過我”的呼喊。她的這番自白是為何？她又為何與驅(qū)魔團隊作對？首先，九宮真人修煉的是“隨心隨性大法”，比丘國王宮中也是一番享樂做派。這與以如來為代表的苦行是有根本區(qū)別的。西游四人西天取經(jīng)，歷經(jīng)磨難，為的就是在苦行中得到體悟與收獲。而九宮真人所強調(diào)的“隨心隨性”，更多程度上是一種無所忌憚的縱情；其次，對于“為你而生”這四個字，可以理解為——天竺佛教重在苦修，“隨心隨性”本是修行中的一部分，但傳入中國后發(fā)展為禪宗所講求的“心外無物，追求本真”，繼而在傳播過程中被誤讀，被當作無所拘束、散漫放蕩的借口，也就是九宮真人洋洋得意的“隨心隨性大法”。所以九宮確實是為佛祖而生，卻因為思想走了極端而被佛祖冷落。再次，九宮自詡“隨心隨性大法”才是根本道義，所以她并沒有在一開始就對驅(qū)魔團隊進行性命威脅，第一次比丘國大戰(zhàn)也是悟空先識破了紅孩兒，挑起戰(zhàn)爭。九宮所做的就是不斷離間西游團隊，造成師徒間隙，是因為他宣稱要“揭開世間所有虛偽丑陋的面目”，但師徒四人經(jīng)受住了這一次的考驗。

不得不承認的是，驅(qū)魔團隊中確實是存在矛盾的，悟空不服管教，八戒不愿辛苦取經(jīng)，很難說悟空在與唐僧假裝爭吵時是否真的動過殺心，在唐僧下跪認錯時又是否全部原諒。但這種摩擦與磨合也正是這個團隊存在的意義。在《降魔篇》中，唐僧認為男女之愛是小愛，應(yīng)予以摒棄，故而不愿承認對段小姐的愛。可段小姐死后，他終于承認自己對她的愛，立地成佛，明白了“男女之愛也包含在大愛之內(nèi)，眾生之愛皆是愛，沒有大小之分。有過痛苦，才能了解眾生的痛苦；有過執(zhí)著，才能放下執(zhí)著；有過牽掛，了無牽掛”。唐僧對段小姐的愛因她的死升華成了對眾生的大愛。這也是為什么他對佛像思念段小姐，因為佛像象征著普度眾生的大愛。唐僧由此得到了靈魂上的升華，所以在這一部《伏妖篇》中，他對悟空的愛不僅僅是“喚醒妖怪心中的真善美”，也是對眾生的愛，普世的愛。驅(qū)魔團隊與九宮真人一戰(zhàn)，不僅僅是“伏妖”，而是對正統(tǒng)道義的維護，對內(nèi)心信仰的堅持。

結(jié)語

如果說《降魔篇》是一種信仰的建立，那么《伏妖篇》便是對這種信仰的實際踐行與維護。在踐行的過程中所出現(xiàn)的種種磨難與困苦，便是他們不得不面對的考驗。四年之后，星爺又對自己的西游世界進行了翻新與重構(gòu)。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對唐僧進行了顛覆性的解讀。一路伏妖的情節(jié)發(fā)展沒有大的創(chuàng)新卻也小驚喜不斷。唯一的遺憾是，對人物內(nèi)心情感的解讀比上一部《降魔篇》略有遜色，經(jīng)典在上，難以超越。但《伏妖篇》依然為經(jīng)典IP的改編提供了新的思路與靈感，徐克的暗黑戲劇風輔以星爺一如既往的無厘頭，《伏妖篇》依然在“西游史”上留下了不可忽視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