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泛黃的信

王福軍

這天，林峰的女友在電話中幽幽地說：“林峰，你什么都好，但有一個致命的缺點——沒錢。這個缺點足以抵消你一切優(yōu)點，所以，對不起，我們分手吧?！?/p>

羞愧、著急、失落、傷心、憤恨……林峰心里一時間什么滋味都有，但最多的還是恨：誓言還在耳邊回響就提出分手，你可真無情啊！行行行，你無情就休怪我無義，我要報復(fù)你！

情到濃時兩人曾拍下一些不能為外人看的照片?，F(xiàn)在林峰腦中升起一個念頭——公開這些照片，弄個魚死網(wǎng)破，誰也甭想好過！但轉(zhuǎn)念一想他又猶豫起來，畢竟他們曾共同經(jīng)歷過那么多歡樂的時光……可這口氣又實在太難咽下。

林峰一時心如刀割，正茫然走著，一抬頭看到路邊有個賣舊書的書攤。林峰平時愛看書也愛買書。有些人高興或悲傷時愛購物，林峰高興或悲傷時卻愛購書。他當即來到書攤旁，運氣不錯，很快他便選好了兩本舊書，回到家就隨手翻了起來?？粗粗?，他忽然瞪大了眼睛：其中一本書里夾著一封信，信封沒封口，卻有些泛黃了。

一字一句地讀完信后，林峰的嘴巴張得老大。這時一直在廚房忙活的老爸喊道：“林峰，出來吃飯了?！绷址迳习啾容^辛苦，家中一日三餐等家務(wù)事全是老爸操持。林峰的媽媽幾年前患病去世了，一個家庭沒有主婦，日子難熬??！

林峰應(yīng)了一聲，便從房間里走出來坐到飯桌旁。今天的菜不錯，可林峰卻食之無味，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老爸見狀問道：“怎么啦？發(fā)生什么事了？”

林峰忍不住抬頭問道：“爸，您跟我媽相識之前，談過戀愛嗎？”

鬢角有些斑白的老爸聞言一驚，隨即有點尷尬地說：“我說你小子今天是不是昏了頭，怎么問這個問題？”

在一些傳統(tǒng)的家庭里，父子之間一般是不愿談這個話題的。可今天林峰不依不饒地追問道：“爸，您就別遮掩了，我都知道了，您談過，她的名字叫韓芳，對不對？”

“啪”的一聲，是老爸手中的筷子掉在了地上，老爸隨即拾起來，一臉平靜地說：“筷子有點滑，這個……你小子瞎說什么??？再說我可要發(fā)火了。對了，你是從哪兒打聽到的？”

林峰一臉壞笑地從口袋里掏出信，說：“這是人家寫給你的信，我無意中在舊書里發(fā)現(xiàn)的，信封上寫著‘林強收，這不就是你的名字嗎，再說收信人的地址也是咱家的舊地址，所以我就確定是你嘍。不過奇怪得很，信沒有封口，也沒有郵戳，也就是說信寫好后并沒有寄出去，不知是怎么一回事?！?/p>

老爸接過信時手有點抖，然后起身就回了房間，用力關(guān)上房門……林峰完全理解老爸此刻的心情。

過了片刻，老爸出來了，一副強作鎮(zhèn)定的樣子，又一臉不悅地說：“小子，你怎么偷看我的信？太不尊重人了，說嚴重點這叫侵犯別人的隱私，懂不懂？”

林峰當即反駁：“我上初中時，你沒少偷看女同學(xué)寫給我的信，咱們扯平了好不好？爸，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位叫韓芳的阿姨在信里罵你了，罵你無情無義，還威脅說在你結(jié)婚當天要大鬧婚禮現(xiàn)場。爸，她后來鬧了沒有？”

老爸一臉惆悵地搖搖頭說：“沒有來鬧，連影子都沒有，不過倒是來了一封信，卻是祝福我的。兒子，你韓芳阿姨怪我無情無義怪錯了，怪只怪你奶奶，嫌人家是個病秧子，堅決不同意這門親事，甚至拿死要挾我，我只好順從了。”

林峰一臉壞笑地繼續(xù)追問：“這肯定就是這幾年來您一直獨身的緣故，您還沒有忘掉她，對吧？”

老爸點點頭，又搖搖頭：“好吧，你也長大了，我就全說了吧。實際上你媽去世后我找過她，可她家的老房子早就拆遷了，我也沒有更多的信息，更不好意思多方打聽。唉，現(xiàn)在說這些有什么用呢，人家肯定過得好好的，我又能怎樣？”

老爸找不到那位韓芳阿姨，不代表自己也找不到，林峰決定試一把，為了孤單的老爸，也為了這個家。恰好他有個老同學(xué)在派出所工作，經(jīng)過一番努力，林峰終于找到了韓芳阿姨的新住址。

在一個相隔甚遠的小區(qū)，林峰禮貌地敲開了韓芳阿姨的家門。韓芳阿姨一看到林峰就吃了一驚：“你你你……”

林峰點點頭，笑著說：“您是韓芳阿姨吧？您猜對了，我是林強的兒子，我叫林峰，我們爺兒倆長得特像?！?/p>

韓芳阿姨看上去身體很單薄，但氣色還好。在驚疑不定地讓林峰進屋坐下后，她急急地問道：“孩子，你是怎么找到這兒的？你爸……他還好吧？”

林峰禮貌地說：“我爸好得很。我媽去世好幾年了，他現(xiàn)在有點孤單。阿姨，叔叔呢？”

實際上林峰已經(jīng)打聽到韓芳阿姨早就離婚了，唯一的女兒也結(jié)婚了，她自個單過，不過他還是故意問了一句。

韓芳阿姨一邊倒茶，一邊回答：“我早就離婚了。孩子，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么找到這兒的呢?！?/p>

林峰得意地說：“這一切緣于一封信?！闭f著，他從隨身帶的包里掏出那封信，遞給了韓芳阿姨。

不出所料，韓芳阿姨一見這信吃驚無比，剎那間眼神都恍惚了，連聲說：“這都過去多少年了啊，時間過得真快……快告訴我，這信是怎么落到你手里的？”

林峰一五一十地說了發(fā)現(xiàn)這封信的經(jīng)過，韓芳阿姨一下子恍然大悟：“我還記得當時隨手夾在了一本書里，可后來就再也找不到了?，F(xiàn)在我明白了，肯定是拆遷時把書給賣了，想不到落到了你手上……”

林峰搶過話頭：“這就叫緣分！阿姨，我今天來是想問清楚一件事，您當時信寫好后為什么沒有寄出去？雖說是因為我奶奶的緣故導(dǎo)致你們分了手，但不管怎么說我爸是有點對不起您，這點我爸也承認了。后來您怎么沒有去鬧婚禮現(xiàn)場？”

韓芳阿姨靜靜地回味著，半晌才嘆了口氣，說：“這封信是我當時一氣之下寫的，可要寄出時卻猶豫了，畢竟我們好過一場，這樣做未免太絕情了。愛一個人，就是希望他幸福，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林峰聽了如遭重擊，沉默著，久久回味著，咀嚼著……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阿姨，我先告辭了，因為樓下有個人在等著向您賠罪哩?！闭f著他掏出手機，飛快地撥通一個號碼后說：“爸，上來吧！”

轉(zhuǎn)過頭，他對一臉吃驚的韓芳阿姨說：“我爸一直在樓下等我電話哩。阿姨，請給我爸一個機會！”

老爸進來了，兩位歷經(jīng)滄桑的老人一時四目相對，無語凝噎……林峰忙輕輕掩上門，退了出去。

在樓下，林峰還在回味著韓芳阿姨的話，正反復(fù)尋思著，手機響了，竟是已分手的女友打來的。

沒等女友開口，林峰先說道：“我尊重你的選擇，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剛剛想通了，愛一個人，就是希望她幸福……”

女友早已抽泣著大叫起來：“阿峰，我沒看錯你，你是個值得信賴的人?？墒前⒎?，這回你誤會了，我不是提分手的，而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我也剛剛想通了——錢沒有，可以掙，可愛情沒了，就找不回來了。阿峰，我們重新來過，好嗎？”

（發(fā)稿編輯/蘇 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