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過你，一百個天黑

文/柏顏

分開那三個月，我一直住在你家對面的酒店。

還特地加錢選了28樓的套間，正好可以俯瞰你25樓的廁所窗戶，你握著蓮蓬頭在窗簾上性感地?fù)u擺。

不瞞你說，多少次我都想破門而入把你撲倒?？墒且幌氲侥憷涞哪槪揖蛻Z了。

01

我不止一次地跟閨蜜講，只差一點(diǎn)點(diǎn)我就成為周太太。

現(xiàn)在想想我還是太年輕了，too young too simple。

02

在武漢生活了22年我都沒去過黃鶴樓，直到一個啃了兩盒鴨脖被辣成香腸嘴的晚上，我心血來潮想要去龜山腳下夜跑。

初夏的街道隱隱浮著花香，路邊幾家宵夜攤掛著80瓦的大燈泡，照得每個人臉上熱氣騰騰的，我莫名充滿了安全感，一個人朝著最幽靜的那條山路扎進(jìn)去。

誰曾想沒跑多久就聽見有人喊，抓賊啊，有人搶包！

正好一個人影從我身邊飛馳而過，我下意識看了一眼，馬上就認(rèn)出他懷里抱著的是我愛慕了很久的Prada殺手款。于是我拔腿追了上去……說不清楚是正義感爆棚，還僅僅是因?yàn)槲姨胍劝谒鹬小?/p>

賊大約是個生手，沒多久就累得無以為繼。

我趁機(jī)拽住了包包的肩帶，拖住了他。這時另外一個女生也追了上來，猛地跳到搶匪背上，拼了命地揪他的頭發(fā)，一邊罵，XXX，眼睛長屁股上了看不出還挺識貨，賣了它能給你買一戶口本的棺材你造嗎！

她太過豐滿，以至于搶匪支撐不住趴在地上求爹爹告奶奶。

這時她身后追過來一個男生，手上還捏著兩根咬了一半的烤腸。他沖正揍得不亦樂乎的女生揚(yáng)了揚(yáng)手機(jī)，我已經(jīng)報警了，別打了。

作為目擊證人，我也跟著他們一起去了趟公安局。被問詢的時候我們才算知道彼此的名字。

hey，剛才真的要謝謝你。出了局子那個叫康年年的女生熱情地拽著我的手，說什么都要請我吃飯。

我正好也餓了，就灑脫地說，好啊，去哪？

她還在沉吟，我就忍不住建議，不如去海底撈啊。

說完發(fā)現(xiàn)跟另一個聲音完全重合了，叫周燁的男生望著我笑了笑。明明桂花要等到下個月才開，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恍惚聞到一陣淡淡的甜香。呼吸忽然一陣凝滯。

那天我破例喝了一點(diǎn)酒，康年年酒量好，一直豪飲。我才吃了些豆油皮和牛雪花，整個人就趴在桌上恍恍惚惚了。

周燁說我的圍裙松了，我下意識背過手去找?guī)ё樱致犚娝f，我?guī)湍恪?/p>

很奇怪，我記不清那天晚上點(diǎn)了哪些菜，也記不清周燁有沒有沾酒，但卻記得很清楚他低頭幫我系圍裙的姿態(tài)。

03

他和康年年把我送到了小區(qū)門口才走，我到家后洗完澡出來看見周燁的消息，到家了嗎。

我回他嗯，你和康年年呢。他說，你該不會以為我跟她是一對吧。

我：難道不是？

他失笑：她才不是我的菜。

我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他也沒再追著發(fā)消息過來。幾天后我如期開始一年一次的生日旅行，這次目的地是首爾，去濟(jì)州島逛泰迪熊博物館，看見一只戴手表的熊，莫名想起周燁。

晚上我上傳了熊的照片，還有一張朋友們給我買的生日蛋糕。

果然三分鐘后，周燁贊了我。然后他給我發(fā)了一條消息，是一張照片，他的手掌上放著一枚和我這個一模一樣的熊。

又過了兩天他問我的歸期，我如實(shí)相告，他說那你幫我?guī)О莶税?，我媽愛吃?/p>

我說沒問題，他就理所當(dāng)然地回，那天我去機(jī)場接你。

04

我不記得怎么變得越來越熟稔，不可否認(rèn)的是，康年年功不可沒。

我還記得她驚訝地說，你該不會還沒發(fā)現(xiàn)周燁在追你吧。雖然我沒什么戀愛經(jīng)驗(yàn)，但至少還有纖細(xì)觸覺。不過她這樣毫無遮攔地說出來，我還是忍不住滿臉通紅。

康年年像個積極的媒婆，不斷給我灌輸周燁有多好。還總給我們安排約會的行程，可以說是非常貼心了。

現(xiàn)在想想和周燁在一起那兩年，可能是我生命里最有顏色的日子。周燁一個人住，我去了他家才知道，原來他收入高得已經(jīng)買得起房子。

那天他分別做了油燜大蝦，清蒸蝦，蒜蓉蝦和饞嘴蝦。還有炸藕海和涼拌毛豆。好吃得我差點(diǎn)就要把舌頭都吞下去。

等我和康年年撐到毫無戰(zhàn)斗力，周燁突然鄭重其事地說，要不今晚別走了。

康年年比我先驚訝，她夸張地抱緊了自己的胸，大叫，周總，沒想到你還有這種癖好。

周燁把一只肥美的大蝦塞進(jìn)她嘴巴，說你吃不完也沒關(guān)系，統(tǒng)統(tǒng)打包帶回家好了。說完就去廚房找來打包盒，康年年離開之前把頭夾在門縫里跟我做了個加油的手勢，然后又說激烈歸激烈，但還是不要太早搞出人命……

我伸手去掐她，門已經(jīng)唰地一下關(guān)上了。

周燁又跟我確認(rèn)，可以嗎？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會告訴爸媽今晚在閨蜜家睡。

他這才放下心，遞給我一套他剛買的家居服，是男士的，但我洗完澡穿上竟也毫不違和。他握著我的手放在夜燈下，說我跟他很像，如果世界上有一個女版的他自己，應(yīng)該就是我這樣。

這句話比任何表白都適用，我靠在他頸窩里竟有些想哭的沖動。

其實(shí)從他讓我留下來過夜，我就預(yù)知了這樣的場景。投影儀安安靜靜放著一部很老的文藝片，我們都看過好幾次，有許多臺詞都會背。我們理解故事里的遺憾，也不約而同欣賞它的美。

那天晚上周燁跟我講了一個故事，是關(guān)于他上一段感情。對方是個有先天心臟病的姑娘，如果不做手術(shù)，一生都要用藥物控制。但如果一旦做了手術(shù)，成功率只有三成。他想說沒關(guān)系，可以照顧對方一輩子。

但他爸媽強(qiáng)烈反對這段感情，甚至出動整個家族對那個姑娘施壓。他跟我說，他甚至偷出了戶口本打算跟姑娘一起去領(lǐng)證，先斬后奏，破釜沉舟。

拿到戶口本以后，他拜托好朋友給姑娘發(fā)了短信，約定好時間地點(diǎn)，他就去赴約了。

他從白天等到黃昏，又從黃昏到夜幕，再到天空發(fā)白，姑娘沒有出現(xiàn)。

他又去了她家樓下，一遍遍喊她的名字，她下來見他，只說了一句，不如算了。

故事講完，電影也到了尾聲。我有種感同身受的窒息感，反而是他摸摸我的頭說，好了，都過去了，告訴你只是因?yàn)槲蚁敫嬖V你，同樣的事情我不會再做第二遍?，F(xiàn)在我只想要水到渠成，現(xiàn)世安穩(wěn)的愛情。

我把頭埋進(jìn)他懷里，小聲地說，我愛你。

他沒有回答，只是用力把我摟進(jìn)懷里。

第二天他去上班，我留在充滿他味道的房間里，音響里歡快地唱，“逛一條隨機(jī)的街 / 找一種注定的感覺/ 我不惜環(huán)游世界/ 踏破了鐵鞋/來赴這前生之約?！?/p>

我洗干凈了昨天堆積的盤子，又把地板擦了兩遍，最后好奇心驅(qū)使，我打開了他的衣柜。一律的黑白灰，偶爾有藏藍(lán)和焦糖色。看得出來，他是個很整潔的人，襯衫、毛衣、外套、配飾一一分門別類。然后我墊著板凳在頂層找到了一個盒子，上面有個便簽寫著，MISS U。

05

我陷入了一個怪圈。

我們約會的時候，會忍不住問周燁，有沒有跟“她”來過。他給我做拿手的水煮魚，我會問她也愛吃嗎。甚至去逛衣服商店，我忽然就仰著臉說，她也幫你打過領(lǐng)帶吧。

然后我們開始爭吵，吵得兇的時候，他就吼我，你是不是有病。

我就會特別冷靜地說，有病的人是她。

他開始不再約我，也不主動給我發(fā)消息，甚至連我打過去的電話也時而掛掉。我很想問一個爛俗的問題，但我沒勇氣。

他出現(xiàn)之前我不相信什么命中注定，可是從跟他相遇那一刻起，我篤定這世上有月老這種生物存在，并且深信不疑他在我跟周燁的無名指上綁了一根看不見的姻緣繩。

后來，我知道都是狗屁。

06

我想過假裝一無所知，不去想她們曾經(jīng)熱烈地相愛。

我相信他是真的下決心要放下，不然也不會把這一切都塵封起來。

我更相信他心里沒有完全釋懷，不然也不會把回憶都裝進(jìn)箱子，而且還不肯告訴我事實(shí)的全部。

25歲生日那天我給他發(fā)消息說，不如我們結(jié)婚吧。他沒回，我打過去，關(guān)機(jī)了。

07

27歲，我又開始新的感情，對方是我媽同事介紹的，家境清白，有三段感情史，他跟我承諾說都斷得很干凈。

我對他印象不錯，再加上不談戀愛好像就跟社會脫節(jié)一樣。

我不知道有沒有人和我一樣，陪在身邊的和放在心里想念的，不是同一個。

08

周燁再次聯(lián)系我是個清晨，六點(diǎn)十四分我睜開眼睛看見五分鐘前他發(fā)的短信，兩個字：見見？

我沒出息地答應(yīng)了。

遲到了兩年的真相終于要浮出水面了，坦白講，我真的有點(diǎn)緊張。

康年年的手術(shù)，失敗了。他上一秒還很冷靜，說完這句話整個人就徹底崩潰了，就像被一榔頭砸得支離破碎的石膏人像。

09

分開那三個月，我一直住在他家對面的酒店。

還特地加錢選了28樓的套間，正好可以俯瞰他25樓的廁所窗戶，他握著蓮蓬頭在窗簾上性感地?fù)u擺。

我有很多次都想去敲門，跟他說就算不喜歡我，也請他不要騙我，不要把我當(dāng)成傻逼，不要揮霍我的真心。

某天晚上，我照常等著他下班回家開燈。但這次，我看見了兩個人。他和康年年。

那天晚上，康年年沒有離開。

事后我想了想，有次我提議去歡樂谷，康年年借故推脫，周燁也不動聲色轉(zhuǎn)移話題。

還有很多已經(jīng)無法梳理的脈絡(luò)細(xì)節(jié)，其實(shí)我沒有證據(jù)。畢竟我到底還是沒打開那個箱子。第六感是個好東西，我隱隱明白了一切，卻依然想要找他要個答案。

你說可不可笑。

10

去年年初，周燁結(jié)婚了。一個共同朋友發(fā)了朋友圈，我順著上面的水印找到了他的微博。又順著這個人微博，找到了周燁的ID。他在婚禮前夕發(fā)了一條微博，是一張照片。

窗外電閃雷鳴，玻璃里面是他和我十指相扣。

我還記得那個時刻，我說其實(shí)很喜歡看閃電，他驚喜地說自己也是。

曾經(jīng)以為天作之合，后來才明白不過幻夢一場。

后來我再不聽林宥嘉的《唐人街》，不敢想關(guān)于他跟我說要給未來孩子取名Naomi的表情。

我想所謂成長大概就是一種和解吧。

和過去和解，和愛過的人和解，和受了傷的自己和解。

我已經(jīng)不怪他了。但我還是懷念他，可能我心里也有這么一個箱子，上面寫著MISS 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