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剛：“野生動物保護神”

王麗

野駱駝、普氏野馬、蒙古野驢，一個個比大熊貓都珍稀的瀕危動物，在他的鏡頭里散發(fā)出最真實自然的美。他曾8次進入“死亡之?！绷_布泊無人區(qū)、7次登上海拔4500米的阿爾金山國家自然保護區(qū)、60余次奔赴準噶爾盆地東峰的卡拉麥里山無人區(qū)，經(jīng)歷多次“生死時刻”，只為拍攝最真實的野生動物，呼吁人們保護這些神秘的精靈。他鏡頭中的50多種珍稀野生動物照片展出后，在海內(nèi)外引起轟動。并先后榮獲國家級“中華環(huán)境獎”和“地球獎”等，2016年8月下旬，美國《國家地理》還專門為其拍攝紀錄片！

尋找蒙古野驢，準噶爾荒漠險送命

馮剛是上海人，中學時代就對攝影有著濃厚的興趣，他曾經(jīng)用廢舊的鐵罐組裝放大設(shè)備，居然還真能用。22歲時，他到新疆支邊，后來在烏魯木齊市第六中學做英語教師，但并沒有放棄過攝影愛好。

馮剛愛看央視的《動物世界》，然而節(jié)目看得愈久，神秘的野生動物對他越發(fā)充滿誘惑。后來他又發(fā)現(xiàn)，國內(nèi)對野生動物的拍攝差不多都是在人為環(huán)境中，而真正在野外拍攝的圖片很少，幾乎所有在業(yè)內(nèi)有影響的作品都是外國人拍的，所以他想試試。

1995年，46歲的馮剛“開始了新的人生”。他湊錢買了一部專業(yè)相機，還配了2個長焦鏡頭，僅此就用去4萬多元。但這還遠遠不夠，還必須有一部越野車。為攢點錢，他當家教，教補習班，一周要上40多節(jié)課。最后合計下來用凈所有家底還不夠，又借了1萬多元外債，終于買了車。

從此馮剛開始利用節(jié)假日，驅(qū)車向準噶爾盆地腹地的卡拉麥里荒漠進發(fā)。7月的新疆，毒辣的日頭死死的扣住這片荒漠戈壁。馮剛身穿迷彩服，潛伏在梭梭叢中。身體和相機及其600毫米長鏡頭都用塑料綠葉蓋得嚴嚴實實，身邊放著3根火腿腸、2個馕餅和1只軍用水壺。他在這個掩體里連續(xù)潛伏15天，幾次都差點休克。

馮剛的左邊不遠處是一處水源地，終于，從遠處隱隱約約傳來了動物蹄聲，是驢群。十幾條非常珍稀的蒙古野驢搖著尾巴奔向水源地，近點，再近點。他按下了快門，驢群什么也沒有覺察到。喝飽歇足后慢慢往回走。他“呦哦”一聲叫喚，站立了起來，驚得一對野驢猛然回頭，這一瞬被定格：“好一個《野驢探戈》”！

1998年7月30日，他再次進卡拉麥里拍攝野驢。那時51歲，還算年輕。他一天可以跟著驢跑30多公里。驢抬頭，馮剛就蹲下，驢吃草，他就趕緊拍，那會兒真是最幸福的了。但是在跟隨10小時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迷路了。

在離死神一步步靠近時，他含淚寫下遺書：“我是烏魯木齊六中英語教師，來卡拉麥里拍野生動物。我已迷路10多個小時，已脫水，精疲力盡……我可能遇難。如果您揀到三腳架和相機，請送至我所在的學校，或者給我妻子鄭蜀湘，并請他們把相機中的膠卷沖出來，這就是我的遺作。謝謝妻子對我愛好的支持，我花了家里這么多錢。如果我不是迷上了野生動物攝影，我們的日子會好過得多，請不要怨恨我……”

突然，馮剛看到一群野驢在飛奔，立即被這壯觀的場面吸引住，死亡被拋到九霄云外。他馬上架起照相機，一張、二張、三張……直到把相機里的膠卷拍完。突然，奇跡出現(xiàn)了，從鏡頭里他看見一輛越野車向自己開過來。馮剛跌跌撞撞地奔了過去，原來，他們也是尋找野驢的。馮剛獲救后說，“感謝卡拉麥里的野驢，你們救了我的命！”

等野駱駝比等情人還難

剛開始野外拍攝的時候，馮剛采用的是傳統(tǒng)拍攝方法——跟蹤拍攝。因為野生動物的警覺性非常高，人幾乎很難接近到它們400米以內(nèi)的范圍。后來他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那就是在水源地附近埋伏下來，等待野生動物自己來到鏡頭前面。為了不驚動這些可愛的精靈，他還找了一些假樹葉樹枝將自己和相機掩護起來，這成了他以后野外拍攝的常用法寶。

馮剛總結(jié)這套掩護拍攝的優(yōu)點：一是能與野生動物之間距離更近，拍攝出的照片清晰度更高，動物的神態(tài)能表現(xiàn)得更加生動；二是能有效地保護野生動物，這一點非常重要。為了拍攝全球僅剩的1000余頭、比大熊貓還珍貴的野駱駝，2004年底至2005年初，馮剛前往羅布泊曾埋伏兩個多月。

野駱駝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它們善于奔跑，行動靈敏，嗅覺非常靈敏。所以，要想拍攝到這種性格機警的野生動物，絕非易事。當時，白天的羅布泊氣溫也只有零下10攝氏度，因為野駱駝極少出現(xiàn)，本著不干擾它們的生活，馮剛選好點后一埋伏就是8個小時。

大雪中，棉帳篷運不進來，馮剛晚上睡的是單帳篷；野生動物區(qū)內(nèi)的水又苦又咸富含重金屬，人類根本無法飲用。不久，他患上了嚴重的便秘，但仍忍著身體的種種不適繼續(xù)埋伏。因天氣太冷，馕凍得很硬，咬一口滿嘴是血。腳也凍得受不了，不得不把鞋子脫了，用大衣把腳裹起來。

寒天荒野上就那么等啊等，等到第76天，野駱駝的身影終于出現(xiàn)了，好幾匹，距離僅20多米?！爱斠榜橊勏蛭铱羁钭邅?，我的眼睛都濕潤了，覺得這兩個多月的等待、饑餓寒冷、寂寞孤獨都是值得。等野駱駝比等情人難得多了！”他拍到了全國最清晰的野駱駝?wù)掌?，而且?張。那一刻，他醉了！

據(jù)馮剛介紹，作為一個獨特的物種，野駱駝已成為地球上珍稀的野生動物。據(jù)中外科學家們調(diào)查，當前全世界的野駱駝只剩下幾百只，主要生活在新疆的羅布泊腹地，國際自然保護聯(lián)盟（IUCN）紅皮書已將野駱駝的瀕危程度從“高度瀕?！鄙壍健皹O度瀕危”。他說，“新疆是雙峰野駱駝唯一的標本模式產(chǎn)地，有關(guān)保護工作刻不容緩。”

野生動物“保護神”

在新疆、青海和西藏交接處的阿爾金山和羌塘一帶，拍攝野生動物時，馮剛心情非常沉重。他曾在野外發(fā)現(xiàn)過許許多多野生動物被盜獵的痕跡，每當看到這些時，馮剛總有一種無比痛心的感覺。他說，野生動物和我們一樣，也是大自然的子孫，它們一樣享有生存的權(quán)利。地球不僅是人類的，也是動物的，我們期盼永久的寧靜，但愿人類的子彈永遠不要打破這種和諧。

于是，馮剛在每一處發(fā)現(xiàn)的盜獵遺跡旁均會擺放上一張小紙片，寫上宣傳保護野生動物的話語，他覺得，無論這種做法是否有效果、有多大效果，他都會繼續(xù)下去，因為這至少讓看到這些字眼的人們知道：應(yīng)當保護人類的朋友。

后來，馮剛覺得這些還遠遠不夠，應(yīng)該向全社會廣泛宣傳。比如從前國內(nèi)的攝影者都開著車“追拍”野生動物，但馮剛堅決反對，高原缺氧，動物在車的追逐下，狂奔15分鐘便會斃命。我們拍攝野生動物不是為了獵奇、不是為了個人出風頭，而是為了保護野生動物，怎能為了拍攝而不惜置它們于死地呢？所以，他在國內(nèi)首創(chuàng)了一套“潛伏偽裝拍攝法”，并被迅速推廣。

多年來，馮剛在不干擾動物生活的原則下，拍攝了以新疆有蹄類為主的50余種珍稀獸鳥，共2000多張高質(zhì)量的照片。雖然因受人類長期虐殺而產(chǎn)生了高度警戒的動物們，往往一聞風吹草動就迅速逃離，但在馮剛的鏡頭下，它們的神態(tài)卻是那樣活潑安然：茫茫戈壁上的沙漠黃羊在鏡頭里成雙入對，頸項優(yōu)雅轉(zhuǎn)動，好像在跳探戈；月光下的小狐貍眼睛晶瑩清澈、伸出紅紅的小舌頭舔著亮亮的鼻子，像個俏皮的小女孩……

2010年9月6日，“馮剛野生動物攝影展”在上海展出。前來觀展的觀眾被這些畫面所吸引，贊嘆、驚訝之情溢于言表，一位美國觀眾找到作者馮剛，與他握了好幾次手，連連稱贊：“太美了，中國有這么漂亮的動物！”

2015年，馮剛應(yīng)邀到香港搞野生動物影展。這次展出的圖片共有300多幅，內(nèi)容包括野駱駝、藏野驢、蒙古野驢、鵝喉羚、鳥類等野生動物。照片中，蔚藍如夢境般的天空，白雪皚皚的阿爾金山，枯黃的牧草，數(shù)以百計的野生動物群，有的在安靜地吃草、有的在親昵地談情說愛、有的在高原上矯健地馳騁，有的在忘情地喝水……生命與自然融合得如此雄偉壯觀，安詳寧靜。

這次影展，7天內(nèi)參觀人數(shù)達10萬多人。然而，觀眾們不知道，這美麗的圖片背后，藏著馮剛20年的艱辛，為拍攝這些照片，他投入了大量的精力，甚至包括自己的生命。馮剛說：“拍攝這些野生動物并來都市展出，是為了讓人知道動物和我們每個人一樣有生存權(quán)利?！彼啻胃氨本V州、西安等地高校演講，真誠希望“環(huán)保工作從年輕人做起”。

說到對拍攝野生動物的追求，馮剛很執(zhí)著，原上海野生動物園園長、野生動物研究與攝影專家張詞祖稱：馮剛為國內(nèi)拍攝大型野生動物第一人，他給馮剛致信說：“個人投入這么大精力和經(jīng)費從事野生動物攝影工作，國內(nèi)僅你一人。”而馮剛曾在天寒地凍的羅布泊一待就是3個月，國內(nèi)史無前例。

“沒有家人的支持，就不可能有我今天的成功?！瘪T剛說到自己妻子、母親和全家人的支持，語調(diào)中充滿了柔情。20多年來，他為拍攝野生動物總共花費了100多萬元，雖然期間得過“地球獎”、“中華環(huán)境獎”等一些獎項，獲得過一些獎金，但絕大多數(shù)經(jīng)費還是自己出的，家里雖是工薪階層，但給他的支持卻是巨大的。

令人震驚的是，21年來，荒野獨行俠馮剛曾8次進入“死亡之?！绷_布泊無人區(qū)、7次登上海拔4500米的阿爾金山國家自然保護區(qū)、60余次奔赴準噶爾盆地東峰的卡拉麥里山無人區(qū)，經(jīng)歷多次“生死時刻”，只為拍攝最真實的野生動物，只為呼吁人們保護這些神秘的精靈。

中央電視臺《東方之子》、《聊天》、《人與自然》等欄目為馮剛做了專題節(jié)目；《中國日報（英）》、《中國畫報（英）》等百余家媒體報道了他的事跡。2016年8月下旬，美國《國家地理》記者還專程從萬里外趕來，為他拍攝一部關(guān)于野生動物保護方面的紀錄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