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南方的雪姑娘

張曉懶

01

真情之于人，真的是妙不可言，好的朋友，此去經(jīng)年，再見亦不陌生。

失戀一百零一天的我，從北京來到深圳。在火車出站口的廣場我看到了三年未見的艾松，他一臉明媚地笑，手里舉著一個大大的牌子，上面寫著：歡迎夏楠同學(xué)來深圳游玩。

我心里倏然陽光明媚，有種找到組織的感覺。手指忍不住在他手掌心里寫著：你為什么一直單身！

因為愛情！

他竟然臉紅了。

這個愛臉紅的男孩，骨子里汩汩地流淌著農(nóng)民的血液，憨厚熱情，始終給人一種溫暖幸福的感覺。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認(rèn)識十年的死黨。

他說因為愛情，而我卻丟失了我的愛情。

我喜歡的人叫瑾，他是一個陽光四射的男孩子，高中畢業(yè)后，我們便在一起了，我們跨越了七年之癢，我以為我們一定會結(jié)婚，然后像王子公主般永遠(yuǎn)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是最終我們還是分手了。

剛開始，我和其他被男孩拋棄的女孩一樣幾乎夜夜失眠，馬不停蹄的想念分手的瑾。而心里卻一再告訴自己，算了，這個世界，好男人多的是。

可是，思念，撕心裂肺的痛。

我掏出包里面的深圳地圖，用筆圈出一些景點，然后指給艾松說：我要去這，這些地方，深圳書城，情人島，還有，嗯，還有東門，仙湖植物園……你要陪我！

嘻嘻，我故意睜大眼晴扮可愛狀。

02

艾松放棄工作的時間給我免費做起了導(dǎo)游，在東部華僑城的茶溪谷，他說這是拍《一起來看流星雨》的外景地，漂亮吧！在市圖書館的廣場上，他說這是《北京青年》里姚笛和何北經(jīng)常呆的地方。

我開始笑他，說，你現(xiàn)在哪來那么多興趣了解這些。

多點興趣在其他上面，就不會胡思亂想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啦！他很自然地回應(yīng)我。

我不禁愕然，他確實猜到了我的心思。幾個月來我一直想著瑾，期盼著瑾能發(fā)個信息給我：夏楠，你在哪，我想你了?？墒?，他沒有，他一直都沒有。

我閉上眼晴，腦海里冒出和瑾一路走過的畫面。我以為我會哭，最終還是平靜了呼吸。夏楠，我一直很想你！

我身邊的男孩，這個默默地陪我坐在廣場石階上的男孩，他剛剛在說什么？一陣風(fēng)吹了過來，我什么都沒聽見。回憶卻拉住我的心一直往下沉，墜入湖底。

高一我生日那天，我和艾松偷偷溜出校門，一路狂奔畫展廳。我們站在不同的油畫面前欣賞藝術(shù)作品，他突然扭過頭對著我笑，雙手?jǐn)U成了喇叭，在人群中啞著嗓子說：夏楠，我……喜歡你。我聽到了他近乎含蓄的表白，他說他喜歡我，但我當(dāng)時裝作聽不明白，就咿咿呀呀地把話題給扯開了。

其實他喜歡我，我怎么會沒有感覺呢，只是當(dāng)時我已經(jīng)喜歡上瑾了。十年后，當(dāng)我和瑾形同陌路時，艾松卻始終堅守著一句話：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

03

艾松帶我來到情人島。他說：西沖的情人島是求婚的地方，在灑滿金輝的海灘上，用最柔滑的海沙筑一座“愛的城堡”，把她心儀已久的鉆戒藏在城堡中，讓最美的夕陽見證彼此的真愛。

哈，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浪漫！

我?guī)闳€地方！他拉著我的手急匆匆地來到海岸線的一片沙地。我驚呆了，面前出現(xiàn)一座用沙子建造的漂亮城堡，幾個鉆心的字：“夏楠，失戀快樂！”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怎么看都覺得好看。他在一旁笑呵呵地看著，用相機(jī)把城堡拍了下來。

天哪！他該不會把鉆戒藏在城堡里吧，正當(dāng)我忐忑不安時，一陣歌聲隱隱約約地從城堡后傳了出來，我看向艾松，他微笑不語。一個小丑模樣的人走了出來，把一捧雛菊和向日葵送給我。

我驚愕，慢慢地明白了怎么回事。我扭頭看向艾松，他用手輕輕地把城堡給推倒了，我來不及阻擋：干嘛推倒了？

城堡沒了，我們再堆一個就是了，就像愛情，下一個會更好。他自信滿滿地說。

我們動起手來，像兩個孩子一樣開始建造自己的城堡。這是我們兩個人的時光，整個海灘都是我們兩個人的家。

喜歡嗎？

什么？

愛的城堡！

謝謝你，艾松。

我們?nèi)プ桑韧頃涸偃?。我像個孩子一樣被他牽著，任由他盡情地策劃玩樂的節(jié)目。

04

晚上，我們坐在燒烤的小院里，艾松拿出本子一本正經(jīng)地寫著什么，我探頭探腦地想偷偷瞄上一眼，可是最終失敗了。

遠(yuǎn)處有人放煙花，原來海邊是不限制燃放煙花的，浪漫的情人島，我和艾松卻不是情人。

我們出去走走吧！我把艾松從椅子上拉了起來。

海邊的風(fēng)又冷又腥，到處都是大排檔與燒烤攤。我想記住這些天艾松陪我的日子，我知道他在默默地替我療傷。

艾松，為什么我們在一起將近十年，卻沒有走在一起。我最終還是問了出來。

我看到艾松模糊的臉廓扭動了一下，他喃喃地說：也許是你永遠(yuǎn)不會喜歡上我吧！

《匆匆那年》里方茴對喬燃說：如果從一開始我喜歡的人就是你該有多好??！那樣我就會只喜歡你一個人了！艾松，如果時光回到當(dāng)初相遇的原點，我一定會喜歡上你，一定會好好地和你永遠(yuǎn)在一起。

可是，艾松。

這樣的夜晚，我突然想在艾松面前放縱一回。我走到他面前說：艾松，你背我一下吧！

他遲疑了一下，迅速地彎下腰，讓我趴在他的背上。

他背著我沿著沙灘一直往前走，我嘻嘻哈哈的笑聲引來了路人的目光，我才不管，我就是想讓艾松背我，他是喜歡我的男孩。

他氣喘吁吁地邊走邊說著往事，說當(dāng)年上高二時我腿受傷那幾天，他和瑾天天背我上樓梯，說那時的我們每天轉(zhuǎn)個身就能見面，見面見到審美疲勞……

我沉默了，我用臉緊貼著艾松寬厚的后背，好像靜靜地睡在軟軟的船艙里，慢慢地向前行駛，很溫暖很溫暖。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壓抑了多天的淚水終于洶涌而下。他慌亂地放我下來，問我怎么了？

沒有，艾松，我想回家，我們回家吧！

艾松牽著我的手回到了海邊的民居，許多人圍在院子里燒烤，唱歌，玩游戲。

不，不是這里，回你住的地方好不好？我用一種近乎哭腔的聲音喊叫起來。

05

回到艾松的住處己是十一點多，我看到艾松隨身攜帶的那個筆記本里面夾著一張女孩子的照片：淺粉色羽絨服，整齊的劉海，笑容嫣然地站在校園的松樹前。

是我的照片，我記得很清楚，是我送給艾松的。

帶著潮濕味的筆記本紙張上寫著：夏楠，我喜歡你這樣的女孩，我想和你在一起……

艾松，你果然是喜歡我，很早很早你就開始喜歡我了。

我合上筆記本，輕輕地放在桌子上，慢慢地走到艾松面前：艾松，你喜歡我嗎？

那你喜歡我嗎？

我心想：婆婆媽媽。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艾松說。

冬天大雪，一個男孩到田野里堆雪人，雪人突然變成了一位漂亮女孩，這個女孩就問他：你為什么要堆我呀？他說：因為我喜歡你??！她又問：為什么喜歡我??！他說：因為你是我的雪人??！她又問：為什么我是你的雪人??！他說：因為我喜歡你啊！那個小女孩笑了，她讓男孩抱著她，那個男孩就緊緊地抱著她，一會兒，那個女孩又變回了剛才的雪人，很快在他的懷抱中融化了。

最終男孩明白了：有些喜歡是沒有原因的，有些離開也是沒有原因的。

艾松的故事再一次撕扯著我的神經(jīng)，艾松喜歡我，而我卻像是融化的雪人。

夏楠，我喜歡你，讓我來照顧你吧！艾松突然緊緊地抱住我說，你喜歡我嗎？

他終于說出來“我喜歡你”這四個字了，雖然我早有準(zhǔn)備，可我的心還是慌了一下，就好像明明知道遲早都是自己的東西，得到時還是會激動一般。

他用他那松軟的嘴唇試探著親吻我的臉頰，慢慢地移向我被瑾占領(lǐng)多次的櫻桃小口，我猶豫地推開他，狠狠地拒絕了他溫存的氣息。

對不起，艾松。

我們睡在狹小的房間里，各自躺在各自的床上，竟然有月光，斑駁地從窗戶爬進(jìn)來。我聽到艾松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的鼾聲，而我卻一直睜著眼晴迷迷糊糊到天亮。

這段時間以來，瑾沒有給我發(fā)過一條信息，艾松把所有的體貼和溫柔都給了我，可我最終沒有給艾松答案。

我討厭我自己。

我忘不了瑾。

06

幾天后，我坐在回北京的火車上，火車發(fā)出哐啷哐啷的聲音，攜帶著窗外一幢幢樓房飛馳而去。手機(jī)里有一條未讀短信：因為我喜歡的姑娘還沒結(jié)婚，我怎么能隨便找個人結(jié)婚呢！是艾松發(fā)來的。

深情而專一的艾松，十年來一直喜歡我的艾松。我喜歡他嗎？我悄悄地問自己，心里好像有一個清晰的聲音在回答，一陣笛鳴聲傳來，湮沒了這個清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