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劇老藝術(shù)家口述史（四川卷續(xù)）之何伯杰篇*

萬 平馮乃光

（1.成都大學(xué)，四川成都 610106；2.四川廣播電視大學(xué)，四川成都 610073）

川劇老藝術(shù)家口述史（四川卷續(xù)）之何伯杰篇*

萬 平1馮乃光2

（1.成都大學(xué)，四川成都 610106；2.四川廣播電視大學(xué)，四川成都 610073）

何伯杰，國家一級演員。1953年入西南川劇院附屬實驗學(xué)校（即今四川省川劇學(xué)校）學(xué)習(xí)，專攻凈角。繼承了著名花臉吳曉雷、梅春林、唐彬如、徐文瀚、金震雷等名老藝人的某些表演技藝，善于通過細膩生動的唱腔，表現(xiàn)人物思想感情，做功絕佳。擔(dān)任一百多個大小劇目主角，塑造的諸多藝術(shù)形象受到同行贊賞、專家好評，深受觀眾喜愛。

何伯杰；川??；藝術(shù)人生

何伯杰，男，1939年9月10日出生，四川成都人，國家一級演員。1953年入西南川劇院附屬實驗學(xué)校（即今四川省川劇學(xué)校）學(xué)習(xí)，專攻凈角。1956年參加四川省青少年匯演榮獲二等獎，1959年調(diào)進成都市川劇院青年川劇團當(dāng)演員，1972年調(diào)四川省川劇院當(dāng)演員至退休。1980年赴香港演出《白蛇傳》受到香港觀眾好評。繼承了著名花臉吳曉雷、梅春林、唐彬如、徐文瀚、金震雷等名老藝人的某些表演技藝，善于通過細膩生動的唱腔，表現(xiàn)人物思想感情，做功絕佳。擔(dān)任一百多個大小劇目主角，不少藝術(shù)形象受到同行贊賞、專家好評、觀眾喜愛，擅演《東窗修本》《張飛審瓜》《殺伯奢》《二進宮》《火燒上方谷》《三打陶三春》《烏江逼霸》《戰(zhàn)袁林》等劇。

采寫時間：2014年6月26日

采寫地點：成都市西馬棚街城市農(nóng)家樂

采 寫：萬 平 馮乃光

攝 錄：劉 舒 李 麗

萬平（以下簡稱萬）：何老師，您好！我們是為了川劇老藝術(shù)家口述史請您老人家談?wù)勀鷱氖麓▌〉囊恍┗厩闆r。首先，請您談一下您學(xué)藝的經(jīng)過。

何伯杰（以下簡稱何）：我1953年進入西南川劇院演員訓(xùn)練班，那個時候基本上是科班制教育。好在哪些呢？好在兩個教務(wù)主任，一個校長，他們是內(nèi)行，校長張德成，教務(wù)主任周裕祥、梁勇，他們對于教育學(xué)生很有一套。他們調(diào)來教我們的老師不一定很有名，但是是很有實在本事的老師。教學(xué)生就需要有實在本事的老師來教，不是所謂的名氣。有名氣的老師他不見得有基本功，不見得有踏實的本事，我說穿了就是這樣子?，F(xiàn)在多少有名的都是這樣。是不是？我可能說得有點極端，藝術(shù)這個東西，你當(dāng)然是曉得了解的。要當(dāng)個好演員，我們就既重內(nèi)又要重外。內(nèi)行來說，關(guān)鍵要重內(nèi)，這啥意思呢？要打得過內(nèi)行的眼睛。那個外行，原來我們稱洋盤。觀眾他不懂，他只看鬧熱，只看表皮。演員喉嚨好不好當(dāng)然也是一個基本條件，他只要喉嚨好一切都對了。這個欣賞的觀眾各有水平的，因此教我們的老師他就教了很多很實在的東西。比如說，教我們唱腔的老師有北方圣人徐建淵，教我們身段的老師，有鄧蕖如的侄女鄧敏。教我們唱腔的呢，秦建仁、盧樂光，教我的老師，我的業(yè)師，梅春林，還有就是張儲德，這都是帶我們的。梅春林老師在成都名望不大，但是，在川劇界內(nèi)行里面，那是有相當(dāng)威望的人，他擁有扎實的基本功，很多好戲，他不在于重唱口，跟吳曉玲是兩回事。吳曉玲都要稱他師兄，見到都非常尊敬的“喜師兄”，他姓“梅”，過去為啥子“稱喜”，因為呢，不能把人稱霉了，他是用喜字來代替這個梅，稱我們喜老師，稱我們梅春林都是喜師兄。張儲德老師在身段上、架子上啊這些很有一套。我的業(yè)師實際上就是這兩個老師。在川劇學(xué)校學(xué)的基本上就這兩個老師教的。喜老師給我排了哪些戲呢，在川劇學(xué)校，1956年，四川省青少年匯演獲獎的《大洪山》就是喜老師教我的。這個戲不重外，它主要是教演員的基本功，主要是腳下、手上、身上，練打基本功的戲。除了《大洪山》就是《東窗修本》。我們喜老師的《戰(zhàn)袁林》你們可能沒有看過，他在重慶唱得多。在我們學(xué)校的時候教我們就已經(jīng)六十歲多點了，都還在唱。他的《戰(zhàn)袁林》有他的風(fēng)格，我們從現(xiàn)在的觀點來看，他是真正的川劇的《戰(zhàn)袁林》，他有武打，他是川劇的打法，他不是硬打，他是巧打，用了很多東西，這實際上是我們的川劇所長，最有我們川劇風(fēng)格的武戲之一。下來教我《東窗修本》，這都是喜老師一手一腳教我的。這都是他給我打的基礎(chǔ)。正因為有了這些基礎(chǔ)，才能夠勝任。隨便拿得啥子角色，跳不過這些程式。戲劇嘛，就是程式化嘛公式化嘛。它用程式來表現(xiàn)人物嘛?；樣檬裁磥肀憩F(xiàn)人物，就是這一套基礎(chǔ)。有了這些基礎(chǔ)過后，這下子，任何戲都逃不過這些，只能是演好戲的基礎(chǔ)。我這一輩子都得益于這些基礎(chǔ)。

我有個特點，比較愛學(xué)，只要是好老師的戲，我都要學(xué)。所謂好老師的戲，在我心目中，這個好老師，這個戲是不是真的好，在這個同行當(dāng)中比起來這個老師這個戲是不是就是真正好的戲。在我心中，哪怕我那陣年輕，我有這個尺寸的。那些好老師的戲，我就學(xué)他的，不是他的特點的，不是他的優(yōu)點的，我就不學(xué)。我給吳曉玲參過師。吳曉玲參師學(xué)的些啥戲呢？他的《五臺會兄》、《官門認夫》，他另外還說了一些戲，但是后頭我沒有唱成。比如說《燒浦陽》啊，類似這些，《叼雁》他是就劉久祥那兒學(xué)的，劉久祥那兒來的。我就學(xué)武打類的搭子啊，《打鑾》啊，這些，我都學(xué)吳曉玲的。后頭我調(diào)到這個青年川劇團，1959年，建國十周年，到北京去參加這個戲的演出，我演的劇，兩個劇，建國十周年的節(jié)目，一個是《白蛇傳》，一個《拉郎配》?！独膳洹防镞呂已菽莻€張麥達。青年川劇團得益于哪些老師呢？李宗林，當(dāng)時主管成都市，李宗林是很好的一個共產(chǎn)黨員，他對黨的事業(yè)那是忠心耿耿的。青年川劇團，他調(diào)了哪些青年來培養(yǎng)呢？曉艇、羅玉中、曾光如、競艷、筱舫，我們這一批都在青年川劇團。哪些老師來帶我們呢？他選了5個老師來帶我們，帶到我們唱。陽友鶴，曾榮華，劉成基，陳禹門，秦云嶺，這五位老師，各有長處，帶到我們演。1959年到北京，全國走了一趟，他們這些老先生，有一臺折子戲，也就是走到各個地方都要演的。我們青年人有一臺折子戲。老先生的折子戲，劉成基的《跪門吃草》，陽友鶴老師他們的《斷橋》，秦云嶺老師的《戰(zhàn)袁林》，秦云嶺老師也兼演了《斷橋》，競?cè)A就是《思凡》，他們這些算一臺戲。我們年輕的那些呢，筱舫的《別洞觀景》，我的《東窗修本》，曉艇他們是《花云射雕》；藍光臨，他們是一臺。這兩臺戲走到各個地方都要演的，除了演大戲外，在北京的時候基本上還是就是這樣演的。

萬：在北京的時候好像當(dāng)時很多中央領(lǐng)導(dǎo)同志是四川人。

何：他們中央領(lǐng)導(dǎo)同志除了四川人多而外，總理不是四川人。

萬：但他喜歡看。

何：建國十周年招待文藝界進京演出的，周總理舉起杯講了幾句話。他說，同志們，大家想一想，我們中央領(lǐng)導(dǎo)為什么那么愛看川劇，川劇首先是劇本。當(dāng)然，他就把川劇豐富多樣地夸了一番，他端起杯子，主要就講了川劇。那陣的那些，廣東的馬師真、紅線女嘛，北京的梅蘭芳嘛，他的《穆桂英掛帥》嘛，另外，就是小桂花，河南梆子嘛，也是這些，我也沒記得好清楚。

萬：除了這些呢，好像當(dāng)時中央的其他，小平同志，然后包括陳毅……

何：郭沫若，陳毅，羅瑞卿，包括賀龍，賀龍不是四川人，他自己說的，他說他算半個四川人。但是基本上在北京演出的時候，天天都是給他們演，就是人民大會堂，小禮堂，不然就是紫光閣，現(xiàn)在接見外賓的地方。

萬：在那個時候應(yīng)該是川劇鼎盛時期，一個呢有這些老革命家的重視關(guān)心，另外呢，兩代演員都同是鼎盛時期。

何：毛澤東他覺得川劇的技能這些他很感興趣。有一次，我給你擺一個空龍門陣，我沒有見到，但是這個事絕對真實。唐銀虎他們不說了，川劇在毛主席的辦公室去演這個《柜中緣》，大概就只有川劇了。其他有沒得我不清楚，但是川劇有這個名堂，雖然演了一個戲，但是到他辦公室演，這個是我們川劇的名號。川劇為什么耐看？現(xiàn)在給你說的心里話，很多劇種拿我們川劇的本子去。說粵劇，坐到成都學(xué)，現(xiàn)在人家不認賬啊，你比如說傅全香他的啥子《情探》啊，這些都是川劇的嘛，他們浙江那陣坐到我們青年川劇團嘛，派幾個人來坐到我們川劇團，學(xué)川劇。學(xué)，竊取幾個劇本嘛，我今天教他們的，教他這個《包公賠情》就是竊取的。竊取的本子還是原來的川劇，他只是改得好。我們保守，他來源于我們的《鍘侄》。把我們川劇好的，他拿去，再把它加工一下就夠了。過去，川劇的《鍘侄》，跟他的《包公賠情》相比，那就不如《包公賠情》了。為啥子不如《包公賠情》？分工不合理，唱的東西陳舊。我經(jīng)常跟他們講，這個川劇唱的，王雁林問包文正：嫂就是嫂，娘就是娘，為何嫂娘相稱。王雁林是包拯的什么人？保舉官，保人哦，連你學(xué)生狀況你都不曉得哦，他咋個保你？他不是亂保。是不是？這下子，包文正：恩師啊！老恩師休把此事提起。我嫂娘，比生母恩重十分。包文正再來跟恩師說，他屋頭的事情，這個時候，不合理。結(jié)局拿去改，怎么改法呢？他把這一版前因后果的中間詞，他就改成嫂嫂來唱，嫂嫂為什么要唱，把他的侄兒鍘了過后，嫂嫂斷了后，雖然是包拯，是他嫂嫂一個奶喂他的兒，一個奶喂包文正，喂她的小叔。是不是？這樣子把他養(yǎng)大的，這種情況下把她兒子給鍘了，觸動了她這個想往事，想他的起根根發(fā)展是咋回事，這就合理了。這說明一個什么問題呢？我們川劇有很多劇本，劇本好才有好戲，當(dāng)然，從戲劇角度來說也不絕對。但是，總的說來，劇本是一劇之本，很多戲，絕大多數(shù)的戲，是以劇本為主的。那么也有不以劇本為主的，這些戲不少。哪些戲？周企何的《迎賢店》，你拿劇本來看，有些什么？你從劇本，從文字來看有啥子，全靠表演藝術(shù)，把生活藝術(shù)化，表演這個人物，表演得惟妙惟肖。所以說，沒有好劇本就沒有好戲，就川劇來說，不一定。它有些劇本不好，也有好的，但是絕大部分，大部分還是以劇本為主。有了好劇本，才有好戲，這是一個。

后頭，1959年到了青年川劇團，進京參加建國十周年，然后就一直留在青年川劇團。花旦老師就是陳禹門老師，陳禹門老師不善于唱，但是他很多架子戲、講口戲、做功戲很好，我在他那兒學(xué)了些啥子戲？學(xué)了他的《葡萄園》、《三闖檔廈》。我學(xué)了他的張飛戲，他的架子，他就重于這些。后頭李宗林提倡拜師，又給辛大全老師拜了個師。辛大全老師跟梅春林老師是同一個師傅的學(xué)生，辛大全是最幺的幺徒弟，他只是經(jīng)由他們師傅，我們喜老師梅春林老師跟辛大全老師的師傅是周凱全，這個人專攻粉臉講口戲，架子戲，一批戲，喜老師在他那兒撿了不少，但是后頭由于周凱全這個師爺年高帶歲了，辛老師在那兒沒有學(xué)到啥子，在我們喜老師名上，學(xué)生多些，他稱我們喜老師稱為朋友師，他就是師兄師弟，但是又是老師，在他那兒學(xué)得不少。我們辛大全老師，有個特點，我喜歡他這個特點，他很實在，今天唱還是那個樣子，明天唱還是這個樣子，只有那個樣子當(dāng)中的，最優(yōu)秀的表演，最有感覺的表演，或者是當(dāng)天的感覺最好，是不是？只是在這個上面，他東西很實在?！蹲泶蛉齻b》辛大全老師教我的，他又來源于唐彬如，他的老師。

《醉打三俠》、《射白鷺》，我的《射白鷺》就是辛大全辛老師教的?！顿p宮紡袍》、《紡白》這一類的戲，就辛大全老師的。因為《醉打三俠》它一整劇都是挨得（規(guī)定），《射白鷺》這些戲他都是規(guī)定了的這個動作。到了青年川劇團過后，還跟哪些老師學(xué)呢？我們受哪些老師的影響深一點？劉成基。當(dāng)頭棒劉成基雖然是小花臉，曉艇是唱小生，我唱花臉，受劉成基的影響相當(dāng)深的。劉成基有些身段，包括耍袖子，你不覺得，是吧？你看我的《張飛審瓜》有些耍袖子，這些都是，有些都是模仿劉成基來的。劉成基老師，原來出去不是上《跪門吃草》嗎？我就給他跳那個中堂，中軍。他唱一場我看一場，他這個戲我看多了，我場場給他跳中軍，受他的影響比較大。劉成基老師給我排了些啥子戲呢？他雖然唱小花臉的，藝術(shù)有共性的，他懂得起。你比如說有些帶半邊小花臉的唱呢，啥戲誒？《高唐州》、《李逵包頭》?！陡咛浦荨纺銈兛赡芎苌倏吹剑独铄影^》，啥叫李逵包頭呢？李逵啊扮女的啊。《高唐州》包括曉艇，我們幾個排起嘛，排起教的嘛，劉成基，在前頭，我們一排在后頭嘛。《問病逼宮》嘛，他還給我排了個《鞭督郵》。那陣《鞭督郵》我還腳拿起來，蹬起來扣酒杯，在桌子上，扣酒杯打轉(zhuǎn)轉(zhuǎn)，他還給我安些這些名刻，雖然沒有做到，但是我起碼把酒杯扣了。在桌子上單腳量酒杯做了很多事。喝醉了那場，張飛，這些戲都是他那兒的。比如說我的《火燒上方谷》是秦云嶺老師那兒來的，他們基本上算一批的，《火燒上方谷》啊，他給我的，《開井田》啊，秦云嶺老師給我們的，我們喜老師也是不錯的，也是相當(dāng)好的，他只是覺得對，他也有劇本拿給我，如《定軍山》。秦云嶺老師跑到屋頭來教我，他的《定軍山》我都學(xué)，我要學(xué)到，《火燒上方谷》，《司馬懿包頭》就是后頭的《夕照祁山》那種，他們根據(jù)《火燒上方谷》那些，把諸葛亮氣死了那些。這個是川劇的老戲，那個時候吳曉玲在唱這個戲。秦云嶺老師教唱彈戲。重慶的小財神，他們現(xiàn)在成都有些人，他唱胡琴。喜老師就唱彈戲的，這些我都學(xué)到了，豐富我嘛，是不是？以后對待各種各樣的角色。所以我可以這樣說，由于我愿意搞積累，哪怕是一個差一點的老師，他身上有那么兩手，我覺得我可以用的，我都要撿到，用在我的戲上。

萬：您看這么總結(jié)兩句，第一您應(yīng)該是很幸運的，有這么多好的老師……

何：這些還健在，很幸運??！而且，我再說一句，這些老師都相當(dāng)好，我跟吳曉玲老師學(xué)習(xí)，是啥子情況下學(xué)的？中午睡午覺的時候，因為那陣我們是學(xué)生，只有午休時候有空。晚上，因為吳老師晚上要演出，莫得時間，我們雖然晚上有時間，但是晚上她要演出，就莫得時間，所以只有中午，中午是老師休息的時候，晚上還要演出，好寶貴的休息時間哦，我們一去過后，二話不說，教！老師些真好，你說對了，我們非常幸運。

萬：人品也好，第二個，從您這方面說，您也喜歡學(xué)習(xí)，善于學(xué)習(xí)，很廣泛地學(xué)習(xí)，哪個老師好我就跟哪個老師學(xué)。哪個老師身上有他的特長，我就學(xué)他的特長。所以說，由于這兩個方面原因，何老師在自己的表演生涯中才取得了今天這樣的成績。

何：可以這樣子說，有那么些成績。

萬：然后呢，我就想問，當(dāng)時在戲劇學(xué)校學(xué)習(xí)的時候，在角色行當(dāng)，是按照怎樣的標(biāo)準，或者是怎樣劃分的，您是怎樣……

何：看你身材啊，嗓子啊，基本上是訓(xùn)練這個，這兩個方面來決定。

萬：所以基本上還是因材施教，根據(jù)學(xué)生的具體情況。那么何老師，在您后來，您整個表演藝術(shù)生涯中，如果現(xiàn)在回顧下，您覺得哪幾個戲是您學(xué)得最好、表演也最好，或者說，在您扮演的角色中，最滿意的又是哪幾個呢。

何：這樣子來說，現(xiàn)在說那個呢好像有點馬后炮了，不是說現(xiàn)在，就是原來，我們那個時候同一批的，我自以為可以一點的，這個同行后頭不敢給我擠的，有哪幾個戲呢？《東窗修本》沒得哪個敢給我兩個擠的，包括這個《射白鷺》沒得哪個敢給我兩個擠，我的《戰(zhàn)袁林》莫得哪個敢跟我兩個擠！我的《戰(zhàn)袁林》可惜我的那個錄音借給一個朋友聽，給我整丟了，最可惜的是這個東西，從劇本到唱法，跟很多人的不同?！稄堬w審瓜》莫得哪個敢給我兩個擠。包括《包公賠情》，包括后頭的唱戲，我是不要人寫腔的，我的唱腔即使是新編的，歷史劇新編的也好，現(xiàn)代新編的也好，我都不要人寫腔的，我是自己寫腔的，你說唱啥子，你要求我排……但是我絕不得按照你的唱，這個很簡單，要按照我的唱法唱。過去的《虞美人》嘛，有些劇，你原來不曉得看的有些戲劇，包括《虞美人》這些都是。像這些寫起腔我都全部給他推翻，都不要。因為我有些積累，說老實話，因為這么多年來，積累太多了，把很多老師的優(yōu)點長處積累在我身上。所以我才說，唱傳統(tǒng)戲也好，新編歷史劇也好，現(xiàn)代戲也好，隨便你哪部戲。我還在演電視劇，演電視劇，有些人評價我不帶唱戲的痕跡這就對了。我就要求這一點，說老實話，很不盡人意……

萬：在您的演出過程中，經(jīng)常和您配戲的這些演員，給您印象比較深，大家配合也比較好的，能不能給我們介紹一下？比如說在哪幾個戲，您的主要的配戲的，你們?nèi)绾我黄鹎写璞硌荩?/p>

何：這個咋說呢？原來我覺得演戲最過癮就是給老師配戲，給老師配戲就是最過癮的，不管啥子戲，只要有個配戲，我就覺得是最過癮的戲。

萬：那后來，傳統(tǒng)戲不就是戲改了嗎，戲改以后，動不動就開始了現(xiàn)代戲，新編歷史劇，然后再“文化大革命”，有樣板戲，在五六十年代，這段時間。

何：你說樣板戲的時候??？

萬：樣板戲包括樣板戲之前還有些現(xiàn)代戲嘛。

何：樣板戲唱得好，現(xiàn)代戲就多了，《水牢記》啊，《智取威虎山》啊。

萬：后來1982年的時候不是小平同志到成都來，然后連續(xù)看了幾天川戲？

何：第一臺戲，那天晚上我唱了兩個戲，小平在金牛壩，周企何老師唱的《迎賢店》，我想那個歷史，多少時候我都演兩個。小平同志到成都過后，看第一臺戲就是我的頭一個戲，給我一頭一尾，尾巴上是周企何老師的《迎賢店》，我唱了兩個角色。那一些基本上就這樣，下來就是《張飛審瓜》，鄧小平看了幾次，包括省委書記譚啟龍。他們宣傳部的人清楚，譚啟龍當(dāng)時看的，他都看過好多次，譚啟龍都看過好多戲，那都是比較完整的一個戲，這個戲是益智益雅的戲。六幾年我就一直過來，原來唱得不好，在青年川劇院的時候就一直唱，后頭基本上我唱折子戲呢我就唱的這幾個戲，大戲呢就是《御河橋》，我們謝文鑫老師，那陣謝文鑫小生，我的花臉，袁龍，我們兩個的主角，這個是在中南海，懷仁堂他們都來看。1961年至1962年，就在全國巡回演出。

萬：那后來他們參加過一些比如說出國的……

何：出國我是到了日本，只到了日本、新加坡。

萬：那是什么時候？你們帶去的曲目是？

何：新加坡是九幾年哦，1991年嘛1992年。在新加坡，演過《張飛審瓜》、《白蛇傳》，到日本主要是《白蛇傳》，到中國香港我也是唱《張飛審瓜》?！栋咨邆鳌纺顷囄已莘ê?，那陣就是香港、新加坡、中國臺灣，《白蛇傳》我還是演法海，基本上還是演些配角，那陣是因為人家是要靠賣錢，他不管你這個怎么樣，這個戲賣得到錢，這個很自然，是不是啊，他哪怕演些配角也不怕，配角演好了也是有演技的，演員就希望達到這一個效果，人家說這個演員，是個演員，不錯！你不管他是主角配角。

萬：嗯，何老師是1999年退休的吧？那退休之后你都主要在做些什么和川劇有關(guān)的事兒呢？

何：和川劇有關(guān)的事，都莫得啥子，你比如說我們稱為火把劇團的，這些人，我覺得可貴，你這個正兒八經(jīng)干的部門都沒有怎么干了，人家為了找飯碗，也可能不為飯碗，人家能夠來干這個，也是很不錯的，他們來拜我為師啊，我就跟他們說到，還收了幾個徒弟。

萬：主要是哪幾個……因為我們都覺得這個火把戲……

何：哎！他莫得劇場，我有些學(xué)生現(xiàn)在你比如說川劇在變臉，他這個錢那當(dāng)然比你們唱戲多，他一個月大概五六千塊錢，每一天的表演只有幾分鐘。

萬：您的學(xué)生，有沒有跟著排戲??？

何：排哦，排了嘛，有各式各樣的原因嘛，他演沒演我就不知道了，人家有一條，人家還是要掙錢，你比如說女學(xué)生她變臉吐火，她就搞得多，因為這個掙得到錢，你唱個戲褲腰帶都打濕完了，不一定有這個掙錢，是不是啊，我們現(xiàn)在都還沒拿到他那么多錢，是不是？他就是一個變臉吐火。

萬：那是，那何老師，那最后再問下，一個從藝幾十年的川劇老藝術(shù)家，您對川劇的現(xiàn)狀，川劇的保護、傳承和振興，能不能談?wù)勀鷮@方面的一些基本看法？

何：談一點兒，過去我很失望，八幾年，我們開了個會，那陣慢慢有點景氣了，但是還不覺得，我覺得這樣子下去不行，因為改革開放，外頭來的東西啊，你不管它好與孬，是不是啊，它是外來的東西，它新鮮，人們都愛新鮮，有新鮮感，對你這個沖擊比較大。我三番五次提出我的看法，我說我們現(xiàn)在是政府供起的，我們就為黨做點事情，這個事業(yè)是黨的事業(yè)，這個事業(yè)要興旺發(fā)達起來，首先要保住才說得上其他的，我就提議免費送戲上門。對象是什么喃，小學(xué)至初中，他們哪個時候有空，我們就哪個時候給他們演。頭幾回難吃嘛，你吃上癮搞哈子看，川劇再難吃嘛，你吃幾回把他逗上癮了他還是嘛。我準備聽哪些戲呢？笑人的戲，你比如說小丑戲，那陣包括《柜中緣》啊這些戲嘛……我就說，什么北京也好，金牛壩也好，任何地方我說我可以不演出，但是這些地方只要隨時喊到我我隨時去。你們?nèi)?，關(guān)鍵就是請領(lǐng)導(dǎo)聯(lián)系，哪些學(xué)校什么時候合適，我們什么時候去演?，F(xiàn)在開始，五年過后，我們有一小批觀眾了，十年過后，觀眾起碼翻一番至兩番，十五年過后有一大批觀眾了，照樣做下去可以的，因為我聽到擺河南的觀眾，人家就是有這樣一批觀眾，他就是很多時候下鄉(xiāng)全部演出，各鄉(xiāng)各縣，包括這個社隊都演，所以有的時候他才有那么好的群眾基礎(chǔ)，我們單位搞沒有呢？搞了三場，在那個青羊?qū)m小學(xué)，我演頭一個《張飛審瓜》，那陣什么時候開演呢，早晨八點鐘開演，學(xué)生一到校八點鐘就開演，我們演戲的人好久早晨八點鐘演戲的嘛？我們有個老話說的是咽喉都沒有打開，拿啥子來唱嘛，就早一點嘛，我唱頭一個，我早點嘛，你們可以晚點來。我頭一個戲要唱四十多分鐘的嘛，是不是啊，你們唱后頭的晚一點來。做這個事情，演了三場，不干了，沒演了，有些娃娃有興趣啊，當(dāng)然那陣不是聽到說去教學(xué)生娃娃的戲啊，四川院也在搞這些，后頭就夭折了，可惜了！現(xiàn)在你看一晃就是二三十年都過去了！你假使那陣我們做這個工作，全省都做這個工作，你可想而知哦，是不是?。?/p>

萬：從小培養(yǎng)我們的觀眾，以后或許他們會成為演員，就這樣一來，有廣泛的群眾基礎(chǔ)。

何：觀眾的接班人！比我們本身的接班人還要重要，有了觀眾的接班人，你才有接班人，觀眾都沒得了，你才越來越少，哪個愿意干喃？要供家養(yǎng)口的嘛，搞這個又那么辛苦，搞藝術(shù)，就是付出了很大的代價，還不一定有收獲。我不是指金錢，我是指藝術(shù)，在藝術(shù)上你投入了很多精氣神，你不一定有藝術(shù)上想收獲的效果，不一定達得到，藝術(shù)這個東西過去一句老話是：十年可以出一個才子，十年出不到一個戲子，就是這個原因。過去我們說越唱越覺得燙手這個東西，越學(xué)越覺得難，到老了也是這樣，簡單得很，是不是??？很多東西有些獨門絕技的。

萬：那您看，何老師，您在從藝這一輩子就在川戲這一表演方面，有沒有特別讓您興奮的，或者說特別讓您遺憾的事情？

何：這個是我這一輩子最遺憾的事情，因為我是搞川劇，你看，到了今天這個局面，就曉得那陣我提這個建議，送戲去給娃娃看這個建議，好重要，你看沒有實現(xiàn)這個愿望，這個是我的一個愿望，當(dāng)然，因為我是老川劇家，所以說完全是為了川劇好像有點唱高調(diào)，是不是啊，因為我是搞川劇的，希望川劇能夠繼承、發(fā)展下去，這樣子，所以說這個事情，是最遺憾的事情。現(xiàn)在還有什么遺憾喃，現(xiàn)在我說個老實話，我擔(dān)心什么呢？現(xiàn)在的年輕人，說戲能夠吸收、接受好多下來，繼承好多下來，就把比較精華的戲繼承下來，精華的藝術(shù)啊，我指的藝術(shù)啊。你比如說，藍光臨的《石懷玉》，這個實際上不是藍光臨的，哪個來整的，這個彭懷志老師教他的，當(dāng)然，后頭嘛他唱的影響比較大嘛，比彭懷志老師的影響大，這個算藍光臨的，但是不是說光是算到他。吹、演、耍一道靴子，這是用這些？耍靴子，并不難，有啥難嘛，站到馬路上拿起鞋子就這樣子這樣子，是不是??？這個吹這個演，也不難！有啥子好難嘛？關(guān)鍵是藝術(shù)啊，川劇為啥子把這些東西，用在戲里面去？活捉石懷玉，從這個里面來聽哈子嘛，我們今天來是說帶點封建色彩，是不是??？相信大家，它是通過這個做人該怎么做，當(dāng)然這些我們不說它了，關(guān)鍵是演這些人演這些戲的意義何在，如何用這些，你本身的藝術(shù)底子怎么樣，把這些戲的人物刻畫得怎么樣，這些手段都是幫助你刻畫這些人物的啊。就是說我希望我們后來人啊，繼承人啊，把老師些好的藝術(shù)，真正的藝術(shù)，繼承下來。這個包括這些一朝一夕，也很重要。比如說包括這些變臉吐火，這些東西都有助于我們刻畫角色，這些要，但是更重要的是，在一些刻畫人物的本身上，把一些好老師的這一方面的東西，繼承下來。另外，現(xiàn)在有些不管哪個傳承人，不管哪個老師，既是傳承人，你就把你覺得好的東西傳承下去，就是一個傳承人他也不是全面的，也不是我啥子都對完了，只有我對才傳承，是不是？哪怕你只有一個方面好你都敢傳承下去都是好的。我就不是傳承人，不要緊，有傳承人就行了。我經(jīng)常這個爭梅花獎，過去花臉，其實我們花臉哪個拿到梅花獎我都（鼓掌），雙手贊成！我還要拍巴巴掌，我說對了的，有就好嘛！我對這個不在意的，關(guān)鍵是，你要把你覺得真正對的東西傳承下去，底下接受傳承的人，后來人你就把他接過來，這個就行了，這一方面還要做點工作。作為管這個的人也好，是不是啊？或者傳承人，被傳承人，這些人也好，在這一方面，這些人，都要做那么一點工作。

萬：何老師，謝謝您接受我們的采訪！

（責(zé)任編輯：劉曉紅 張 蕾）

K825.78；I236.71

A

1004－342（2017）01－122－07

2016－08－16

本文系2012年度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xué)研究項目階段性成果之一（項目編號：12YJA760062）。

萬 平（1954－），男，成都大學(xué)文學(xué)與新聞傳播學(xué)院教授，碩士生導(dǎo)師；馮乃光（1962－），女，四川廣播電視大學(xué)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