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桃

張應梅

“一元錢一斤吧！”

“不行，十元錢三斤已經是最便宜的了，咱這賣的可是質量上乘、價格又實惠的桃了。”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婦女吆喝道。

“可是我只有一元錢，我想買一斤，嘗個鮮”他低著頭走了。

走到七步遠的地方，中年婦女喊道：“老瞎子，你回來”。

他拿棍子小心地摸索著回到中年婦女面前。中年婦女從桌底下拿出一個袋子，七七八八地塞了什么東西進去，外面放兩個“桃兒”。“給你，你走吧！”老瞎子從夾克內衣里掏出一張舊舊的一元鈔票。“我只有這一元錢了，謝謝你，善良的孩子！”

老瞎子一路上很高興，哼著小曲兒，回到院落里。

“小沁，小沁，快過來，爺爺給你桃兒吃?！毙∏弑南驙敔敚永锍蛄顺?，她嘟著嘴說：“爺爺，您袋里只有兩個壞桃子，上面還有幾只小蒼蠅呢！底下的全是桃核兒。”小沁緊緊地抱著爺爺，爺孫倆坐在炕上，老瞎子一言不發(fā)。劈劈——啪啪—— 一陣電閃雷鳴，狂風呼嘯，隨著夜幕的降臨，雨也傾盆而出。就這樣，雨下了整整一夜。這是一個特別的夜晚。

第二天早晨，天放晴了。老瞎子在后院里砍了一批竹子，并以純熟的手法挑出了幾根壯實的青竹。他坐在院落里進行著破竹子等一系列的工序，隨著屋頂一滴一滴的水滴落，背簍也制成了。到了晚上，老瞎子把之前做好的系帶結在背簍上，然后從石凳上拿了兩個熟玉米，盡管有些硬，但他還是吃完了。撫撫左手的裂痕與血口子，滿意的笑了笑，睡下了，心想著，明天，背簍應該能賣個好價錢吧，但是賣背簍的人很多呢……

果然，大早上的集市上已經有一堆賣背簍的女人了。老瞎子把背簍放在地上，坐在了地上，耐心地等待著。不一會，一個小伙子過來詢問背簍的價格。女人們直身而起，七嘴八舌的說著自己的背簍如何如何的好，一個擠一個地擁到小伙子面前說話。老瞎子聽客人來了，也起身站起來，可被一個婦女一肘子拐到了地上，但他并不做聲。被女人簇擁著的小伙子注意到了地上的老瞎子面前也有背簍。他扶起老瞎子，問道：“老人家，我想買您的背簍，可以嗎？”老瞎子抽搐了一下，連連說了幾聲：“賣的，賣的！”“這么精致的背簍，想必花了不少工夫吧?！薄斑@是用金龍的青竹制作的，還行吧……”就這樣，年輕人和老瞎子聊得很投機。原本180元的背簍，老瞎子150元賣給了小伙子。作為回報，他把手中的一袋新鮮桃兒送給了老瞎子，那桃兒是從那位大腹便便的中年婦女那兒買來的。小伙子要走的時候對老瞎子說“老人家，以后有時間我會去探望您的”。

老瞎子很高興地回到了院落里?！靶∏?，小沁，爺爺今天又得到了一袋桃兒，快來嘗嘗鮮吧！”老瞎子嚷道。小沁聞聲跑了出來，看到小伙子給的那袋桃兒，說：“爺爺，這次是真正的鮮桃兒了。”她咯咯地笑了起來，興奮地跑去洗了兩個桃兒。爺孫倆又坐在炕上，津津有味地吃起了桃。老瞎子終于如愿以償地嘗了鮮。

七月流火，天氣漸漸變涼了，老瞎子不怎么出門了。他一直在屋里擺弄過冬的糧食，把柴火一堆一堆地捆好。時至冬季，天氣異常寒冷。老瞎子似乎失蹤了，村子里的人再也沒見到他。

新春里，家家戶戶放鞭炮，煙花世界繁華似錦，你來我往情義濃濃，走街串巷訪親屬，各家自享天倫樂。

“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小朋友的眼睛里。這里有紅的花呀，這里有綠的草……”啪，小剛摔倒了。哼著小曲的小剛撞到了老瞎子而摔倒了，他準備去上學哩。小剛對老瞎子說：“老爺爺，春天到了！”老瞎子呢喃著，是呀！春天到了，可是我什么也看不見。

一個夏日微涼的日子，這個孤獨的靈魂終于有了歸屬。

“老人家，您在嗎”？一個小伙子用試探的聲音問道。他后面跟著一群人。老瞎子打開門，請進吧，有什么事嗎？他溫和的臉上帶著疑問。一個女孩開口了，“老人家，我們是愛心留香隊，專門來幫助您的?！苯酉聛泶蠹液芸炀陀辛私涣鞯哪?。幾個女孩子有的幫老瞎子捶背，有的做家務。有幾個小伙子正抬著一箱東西進來，里面有給老人一年四季穿的衣物，有香腸、有干糧、有水果……其中有一樣最顯眼的就是桃兒。幾個有經驗的師傅甚至從車廂中拿出工具，幫老瞎子修屋子。一個女孩心里驚嘆道，這是一種怎樣的意志在支撐著他活下去呀！她抬頭看到了這樣的景象：屋頂漏出幾點光來，頂上的瓦片搖搖欲墜，屋角掛滿了蜘蛛網，地板像可以種菜的土地，連張像樣的椅子也沒有，僅有兩個石凳，床是由幾根木頭和沙磚撐起的骨架，上面鋪有草席，四周的墻上掛著簡單的農具，鋤頭，鐮刀……再看看眼前的他，眼睛向上翻，臉長長的很瘦，幾乎能看到骨架，鐵青的臉色，凹陷的眼睛更加使人揪心，整個人身形幾乎是彎曲的，單衣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洞。

“老人家，您一直是一個人住嗎？”女孩開口問道。

老瞎子說：“父母在我三歲的時候因疾病先后逝去，無兄弟姐妹，和伯伯相依為命了十多年，他教會了我編背簍、識藥和種植，還有一些農活。可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在我16歲的時候，伯伯因突發(fā)性疾病去世了，我萬分悲痛，第二天起來就什么也看不見了，大概是哭瞎的。從那以后，孤苦伶仃，依靠伯伯教會我的技能和政府補貼過了60年?！彼哿宿酆樱孟袷窃谧C明自己是人生的大贏家。女孩問：“小沁是怎么回事呢？”老瞎子皺了皺眉?！芭?，她只有8歲，是我去年在山上干活時領回家的，約摸是被遺棄的孩子，時隔一年多了，我也沒聽到有人來找她，就認她為自己的義女了?！?/p>

一屋子的男孩、女孩的眼睛都濕潤了。

一個小伙子拉著老瞎子的手，說：“您有什么愿望嗎？”老瞎子哽咽了半天，說：“我想有個家，曾經有一個年輕的小伙子向我買了背簍，給了我鮮桃，他說會來探望我。我一直在等他，在死之前我希望他還能出現在我面前，他有家的味道！”聽完這話后，小伙子雙腿跪下，他說：“我就是當年向你買背簍的小伙子，以后我來照顧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