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爭端視角下我國智庫公共外交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

文/聶書江

南海爭端視角下我國智庫公共外交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

文/聶書江

2016年7月12日，由菲律賓單方面提起的南海仲裁案結果公布。7月18日，為了表明智庫的相關觀點，由中國社會科學院邊疆研究所主辦的南海問題與區(qū)域合作發(fā)展高端智庫學術研討會在新加坡舉行。在總結南海仲裁案時，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院長趙啟正的一句“拿了大錢，辦了臟事，吃相難看，非法無效”，立即成為國內外媒體引用率最高的話語。談到中菲雙邊關系時，趙啟正院長的“不怕慢，就怕?！币擦⒓闯蔀樾录悠隆堵?lián)合早報》、馬來西亞《星洲日報》和菲律賓的《菲律賓商報》相關報道的標題。而在此之前，我國相關具有智庫性質的學術團體也多次舉辦國際研討會。7月5日，由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主辦的中美智庫南海問題對話會在華盛頓舉行。在對話演講中，原國務委員戴秉國的“一張廢紙”定論也成為國內外媒體理解中國立場的主要觀點。經(jīng)過智庫公共外交，一些美國專家開始認識到：“這一仲裁游戲是為了讓菲律賓逃避與中國進行雙邊磋商的義務。不管仲裁結果如何，都是為了向中國施壓，讓中國從主權聲索的立場上后退。”

南海爭端中的外交困局

2015年以來，國際輿論場中有關南海問題的討論十分頻繁。從修建燈塔、島礁建設、香格里拉會議到美國軍艦巡航、東盟會議南海議題，以及菲律賓南海仲裁案，每一個議題都促使南海議題朝著國際化和軍事化方向發(fā)展，也使我國涉及南海問題的外交政策在現(xiàn)實主義和建構主義之間搖擺不定。

現(xiàn)實主義使南海外交陷入戰(zhàn)爭沖突的邊緣。為了配合菲律賓提出的南海仲裁案，美國一直增強在南海的軍事實力。2015年8月，美國國防部首次發(fā)布《亞太海上安全戰(zhàn)略報告》，指責中國的島礁建設。9月，美國國會參眾兩院舉行南海問題聽證會，為介入南海提供政策支持。10月，美國“拉森”號軍艦進入南海群島渚碧礁12海里航行。2016年1月，“柯蒂斯·威爾伯”號導彈驅逐艦未經(jīng)通報，強行闖過西沙群島中建島12海里區(qū)域。除此之外，美軍還派B-52轟炸機和航母等戰(zhàn)略力量在南海執(zhí)行任務，以展示美國的強大存在。2016年6月以來，美國海軍更是向南海派出三艘宙斯盾導彈驅逐艦——“斯普魯恩斯級”“迪凱特號”及“莫姆森號”。據(jù)統(tǒng)計，在仲裁結果出來前后，南海水面竟然有美軍6艘驅逐艦、3艘巡洋艦、1艘潛艇和1艘航母。從軍事規(guī)模上看，這是自美國1996年在臺海危機中派出2艘航母震懾中國后，美軍在西太平洋最大規(guī)模的軍事展示。

面對這種威脅，中國軍方也不得不采取反擊。自2016年7月5日至7月11日，我國海軍在南海西沙群島附近海域進行實兵實彈對抗軍事演習。雖然是年度例行性訓練活動，但是，演習的規(guī)格非常高，軍委聯(lián)合參謀部、軍委訓練管理部、南部戰(zhàn)區(qū)領導和海軍全體黨委常委參加并現(xiàn)場指導。同時，海軍南海、東海、北海三大艦隊，包括航空兵、潛艇、水面艦艇和岸防部隊全部參加。7月18日，中國海軍司令員吳勝利在北京與美國海軍作戰(zhàn)部長理查森會面時，直接用“五個絕不”來闡明中國立場，這也被外界標注為“強硬”的表態(tài)。

如果菲律賓執(zhí)意堅持國際仲裁并采取行動，美國堅持以公海航行自由和保護盟友為名派遣海軍進駐南海，而中國由于核心利益所在，堅持南海寸土不丟的話，在三方國內民意逐漸膨脹的背景下，中美兩軍對峙就成為大概率的事情，三方的外交關系也會陷入僵局。

南海爭端中的智庫公共外交

南海爭端是中國、中國臺灣、菲律賓、越南、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和文萊等“六國七方”圍繞南中國海的島礁歸屬、專屬經(jīng)濟區(qū)和大陸架的劃分等提出不同主張和依據(jù)，從而產(chǎn)生的沖突和矛盾。面對類似南海爭端這樣的棘手問題，以軍事實力為代表的硬實力確實能夠在維護國家安全、地區(qū)穩(wěn)定方面起到主要作用，但是，以智庫為代表的軟實力也能夠在維護國家利益、樹立國家形象等方面起到說服作用。智庫是從事公共政策研究，并對國家制定公共政策有影響力、引導社會形成共識的專業(yè)組織。

智庫的成熟度是衡量一個國家公共決策水平高低的重要尺度，也是國家軟實力的重要象征。在國際關系中，思想和智力的因素越來越重要，智庫的作用也日益凸顯。此次相關智庫的組織、傳播和交流活動，為我國在南海爭端中闡明立場起到了重要作用，值得研究者重視。

自2014年12月中國政府發(fā)表關于菲律賓所提南海仲裁案管轄權問題的立場文件后，我國相關單位和智庫就舉辦了多起有關南海歷史、文化、政治、地緣等方面的學術研討會。有代表性的研討會可以見下表。由表格中可以看出，關于南海問題我國智庫公共外交有如下幾個特點：

首先，從屬性上看，這些智庫活動的主導者大部分是事業(yè)單位。無論是中國社會科學院邊疆研究所還是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他們都隸屬于某個大學或事業(yè)單位，這種屬性決定了南海問題上的立場。同時，他們又不是純粹的政府機關，擁有一定的獨立性，從而能夠真誠地與國內外專家進行交流。

其次，參會的專家具有國際背景。從表中可以看出，即使是宋元時期的海洋交通和重慶內陸開放型經(jīng)濟發(fā)展這樣的主題內容，出席的專家也具有國際背景。這樣既有利于多元觀點的表達，也有利于跨文化交流和公共外交，從而讓國內的專家了解國外意見領袖的擔憂，也讓國外的專家學者知曉我國輿論的關注點。

再次，主題多元專業(yè)。自2014年以來，有關南海的研討會，既討論了南海的邊疆文化，又討論了華僑的公共外交作用，還討論了南海與“一帶一路”戰(zhàn)略的關系、南海區(qū)域合作等多元性議題。同時，由于出席討論的專家?guī)缀醵际沁@個領域的領軍人物，整個討論多元而專業(yè)。

最后，格局略小，較為缺乏前瞻性。自從2013年菲律賓照會我國南海仲裁案以來，我國智庫雖然舉辦了多起研討會，但這些研討會具有“急就章”性質，缺少系統(tǒng)性、戰(zhàn)略性思考。同時，在格局層面上，這些智庫還欠缺從全球政治格局、地緣政治大格局上看待南海問題。因此，除了個別研討會具有國際影響力外，大多數(shù)研討會僅僅局限在學術圈而未能起到影響政府決策的作用。

表1：近兩年相關智庫關于南海問題組織的部分傳播、交流活動

智庫在國際爭端中的邏輯基礎

20世紀80年代，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政治學系教授肯尼思·華爾茲認為，對于國家間的關系，無論是外交目標的制定還是外交手段運用，都必須遵從國家硬實力，國際關系遵循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軍事強國占據(jù)各種優(yōu)勢地位，實力小國只能受到強國的支配，他們在國際關系中處于食物鏈的低端，弱國無外交。

因此，按照現(xiàn)實主義的觀點，智庫等非政府組織幾乎無法在國際關系中發(fā)揮作用。但是，隨著全球化的深入發(fā)展，諸如艾滋病問題、環(huán)境惡化問題、全球變暖問題、南方國家的貧困等問題，現(xiàn)實主義這種弱肉強食的觀點，不但不能解決問題，反而在加劇它們。與此同時，國際關系進入到“復合相互依賴”的階段，越來越多的非國家行為體開始分享國家權力。美國國際關系學者羅伯特·基歐漢認為國際機制應該包括三個方面的內容：正式的政府間國際組織、國際非正式組織以及國際機制。1989年，美國學者史蒂芬·洛克在其著作《和平何以降臨》一書中提到，如果敵對大國間想建立一種和睦的國際關系，那么它們就必須構建共同的文化認同。這是早期學者關于沖突化解理論的開始。以亞歷山大·溫特為代表的學者提出了建構主義，即認為國家之間的共有觀念能夠決定國家之間的關系。同時，共有觀念構建國際關系中行為體的利益和身份。從某種意義上觀念具有重要的作用，而作為生產(chǎn)觀念的機構——智庫——當然也能夠在國際關系中扮演重要作用。這也是智庫在國際關系中的生存邏輯。

在南海爭端中，迫于國內輿論壓力，國家具有行使現(xiàn)實主義政策的傾向。但是，正如前面分析的，無論是挑起事端的菲律賓，還是其背后的支持者美國、日本等國家，都不具備發(fā)動戰(zhàn)爭的意愿，中國也是如此。因此，在某種程度上，南海爭端既是一個國際政治問題，也是一種觀念之戰(zhàn)。在觀念之戰(zhàn)中，智庫的輿論領袖和說服者角色就能夠起到重要作用。比如在新加坡舉辦的南海問題與區(qū)域合作發(fā)展高端智庫學術研討會上，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院長趙啟正的一句“拿了大錢，辦了臟事，吃相難看，非法無效”，立即成為國內外媒體引用率最高的話語。這句話既表明了我國智庫精英人物對該仲裁案的看法，也對仲裁案的過程以及最后的結果表示不滿，同時，簡單、樸素和通俗的話語也很容易被國際媒體理解。

南海爭端議題的智庫建設

2016年5月17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重申，要建設一批國家急需、特色鮮明、制度創(chuàng)新、引領發(fā)展的高端智庫，重點圍繞國家重大戰(zhàn)略需求開展前瞻性、針對性、儲備性政策研究。這就為加快中國特色新型智庫建設提出明確目標和方向。

首先，構建具有前瞻性的南海議題智庫。為了保持前瞻性，在涉及南海問題時，我國智庫需要由闡釋性智庫轉變?yōu)閯?chuàng)新性智庫。目前我國闡釋性智庫過多，而創(chuàng)新性智庫缺乏。在此次南海爭端中，我國智庫公共外交存在闡釋和被動應付的狀態(tài)。南海仲裁案2013年就已經(jīng)提出，但是，直到仲裁案公布，我國智庫并沒有針對該仲裁案進行國際法方面的研討，也鮮有國際關系、國際政治甚至外交學方面的國際研討。成為創(chuàng)新性智庫，需要把研究的關口前移，創(chuàng)新研究領域和范圍，及時跟蹤全球范圍內的經(jīng)濟政治新趨勢、新問題。同時，站在相對獨立的第三方立場上，以大量翔實的數(shù)據(jù)和充分的證據(jù)為基礎，結合形勢的研判，提出客觀、科學的政策建議，以影響和說服決策層，跳出靠經(jīng)驗、靠少數(shù)人智慧隨意建言的非規(guī)范狀態(tài)。

其次，構建具有國際話語權的南海議題智庫。從我國涉及南海的智庫影響力上看，目前還沒有形成具有話語權的國際性影響力的智庫。從國際智庫建設的經(jīng)驗看，具有話語權的智庫一般都會重視自身的影響力，有些還設置有公關部以推廣智庫產(chǎn)品。從發(fā)達國家經(jīng)驗看，具有國際影響力的智庫一般會擁有影響政府決策的人際溝通網(wǎng)絡，搭建知識與權力的旋轉門。但是，在我國，很多智庫都歸屬于體制內，不過距離權力決策部門較遠，甚至很少與決策部門發(fā)生緊密的溝通，故而智庫不能在國內形成影響力，在國際上幾乎也難有話語權。

最后，構建具有全球格局的南海議題智庫。從這幾年的南海議題的智庫公共外交活動看，我國智庫還需要具有全球格局。世界上一些著名的智庫，如美國斯坦福國際咨詢研究所、巴黎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研究中心等，每年都會與各國政府機關合作，每年都會有上千個國際訂單，甚至有些智庫還在國外設置分支機構，如人們熟悉的野村研究所，就在紐約、倫敦、香港和巴西設置了分支機構。英國的簡氏情報集團也在美國、日本、澳大利亞、印度以及新加坡等地設立海外分支機構。智庫的國際化、全球化不但是智庫提升國際話語權的必由之路，也是履行公共外交職能的基礎。為了提升話語權和影響力，構建全球格局的南海議題智庫，有必要采取開放政策，堅持國際化經(jīng)營、國際化研究和國際化交流的經(jīng)營理念和發(fā)展方向。

（作者系中國政法大學光明新聞傳播學院講師；摘自《對外傳播》2016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