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常棒

劉博文

冷無艷對左小衫說只有恨沒有愛的時候，左小衫正在磨刀。

刀身七尺，正如左小衫七尺男兒的身形。

咱們的事能不能先緩一緩？

左小衫放下冷月刀，指甲在刀尖彈出一聲脆響，臉上卻寫滿了肅穆。

任何事都有個輕重緩急，江湖上更是如此，古往今來，被兒女情長困住的英雄，往往都很氣短！

你就這么在乎那根誰都沒有見過的無常棒？冷無艷側(cè)過臉，目光注視著天邊那輪皎潔的明月。

月的陰晴圓缺不止一次告訴她什么叫世事無常。

當(dāng)然在乎，我要說不在乎你會信嗎？

好，咳──咳。

你又不舒服呀，快回屋，小心染了風(fēng)寒！

拿開你的手！

左小衫收回自己的右手，目送著月光下冷艷無比的冷無艷回屋。

小衫！循著聲音望去，一個頎長魁梧的老人正站在不遠(yuǎn)處。

師父，這么晚有什么事嗎？

小衫，無艷是為師唯一的骨肉，你一定要多忍讓她一些啊。

唉，我只希望我的苦心，將來無艷能明白……

對了，下月十五中原兵器大會，聽說河西三圣、塞外五絕等人都要來，師父，這無常棒可是根硬骨頭呢。

老人頭低下，沉思片刻，語氣一點也不遲疑，這根骨頭再硬，我們也要拿下！月光如水，左小衫看見師父額頭的青筋縱橫交錯，早已成了楚河漢界。

人間最是恨無常，江南水鄉(xiāng)無常棒！

幾乎每個混跡于江湖的人都聽說過這樣一句話，冷無艷更是如此。記得初出茅廬時，她還親眼見過那棒下的無數(shù)冤魂的軀殼呢……

是三年前的事了，冷無艷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春光明媚的午后，她依著爹的吩咐和左小衫出去見識見識。那時的左小衫，可不像現(xiàn)在，為了一根無常棒肯擅自改變他們之間的婚約，他可是對冷無艷唯命是從的。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到了江南水鄉(xiāng)地界，他們倆才算是知道了啥叫人間天堂，可熱乎勁還沒過呢，他倆便親眼目睹了一群人飛上了天堂！

打斗比想象中要快，廝殺比臆想中要慘烈。等冷無艷二人抽出兵器，飛身下樓時，這一伙人已經(jīng)消失在無形之中了。

問過店家才知道，這兩幫人都是來搶奪無常棒的，還真是應(yīng)了江湖上的那句老話。

一橫一豎，對的站著，錯的躺下！那是左小衫第一次聽說無常棒。

也就是那天傍晚，左小衫第一次拉起了冷無艷的手，兩人漫步在江南水鄉(xiāng)的小橋邊。是右手，冷無艷清晰地記得！

近兩年江湖里每時每刻都充斥著無常棒的傳聞，并且這每時每刻里都有人為了爭奪無常棒而命喪九泉。于五看不下去了，他下令召集天下英豪，于下月十五會聚中原，商討無常棒的最終歸宿！

于五是當(dāng)今江南的武林盟主。

你真的要去？

我去意已決！

左小衫，我告訴你，無常棒和我你只能選一個！

你遲早會明白其中緣由的。

七月十三，天陰冷，有風(fēng)，左小衫扔下這句話，鮮衣怒馬地向江南駛?cè)?，沒有回頭。

爹，你說他怎么就變了呢？冷無艷站在風(fēng)中，又是幾聲咳嗽。

唉……

于五的號令果真奏效，十五一早，江南煙雨樓就聚滿了各路英豪，左小衫在人群里，像一只微不足道的螞蟻。

天下大同，武林也是一個道理，萬事要以和為貴，這根無常棒不過只是一件兵器罷了，你們?yōu)楹我扇諒P殺，你們……

于五話未說完，他已經(jīng)說不出后面的話了。

你？你！

一旁的智空大師面露微笑，掰下于五手中緊握的無常棒，老伙計，誰都不想走到這一步，可是我已經(jīng)七十古稀了，你再不死，我稱霸武林只能在極樂世界了。所有人都無法動彈，所有人都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不該相信和尚嘴里的話！

哼，半炷香之后你們?nèi)慷紩w西，放心，灑家會回去給你們超度的。

小人！

左小衫拼勁全力，說出來這兩個字，與此同時，他的冷月刀也已經(jīng)悄然出鞘。

月亮是冷的，血是熱的……

鮮衣怒馬，的確，鮮血讓風(fēng)塵仆仆歸來的左小衫顯得充滿了朝氣。

無艷，你，你，能原諒我了嗎？冷無艷哭成了淚人。

快，師父，無常棒在馬背上，快去拿了用清水燜煮，好讓無艷的病能早些痊愈。

爹，小衫，這是什么意思？

冷無艷不會知道，她在多年以前就患有灰云癥，而這種病起初的癥狀就是不停地咳嗽，看似無礙，但只要一結(jié)婚，就會發(fā)作，咳嗽致死！

無常棒根本就不是江湖中傳聞的什么神兵利器，它最神奇的用途就是用清水沸煮后，可以醫(yī)治百病，于五就是其最大的受益者。

爹，無常棒能醫(yī)治百病，小衫應(yīng)該會有救吧？應(yīng)該可以吧！老人取過沸水，抬頭望了一眼月亮，他的語氣有些遲疑。

說實話，他也不知道無常棒傳聞中的包治百病，是不是包括解毒……

這世上所謂的生死都是有命數(shù)的，不是無常。

選自《小說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