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樺
一
秦小藝十六歲的春天,開始了在大都市的打工生活。
她的家在呼倫貝爾盟大草原上,父母都是牧民,家里的幾十頭牛羊解決的不過是溫飽問題。如果遇到干旱或暴雪,牛羊十有八九是要餓死的。一家六口人的吃飯就成了問題。弟弟妹妹們還要讀書。秦小藝就是在三年前的一場自然災(zāi)害發(fā)生時,離開了初中三年級的課堂,背著一床開花的棉被跟隨老家的人來到了碧海藍(lán)天的城市。
秦小藝來到城里后在一家服裝公司的流水線上做工人。初來,只是學(xué)徒,天天加班,工資也不高。但她很努力,希望能像自己的師傅一樣,過一年出徒后就能從每月的一千五百元錢掙到四千多。
工廠附近有一家飯館,飯菜便宜,比較適合秦小藝的胃口。單位食堂的飯,她很少去吃,貴不說,又不好吃,時間一長,大家都到外面吃,且吃包月,又可以便宜很多。
秦小藝通常是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這樣既可吃飯,又能看風(fēng)景。也不知道是從哪天開始,對面總是坐著一個年輕男人。秦小藝是從來不正眼看男人的,這是十幾年來老家留在她身上的傳統(tǒng)。如果有男人直直地盯著她,她會很快把目光移開。在老家,如果男人直直地盯著自己,自己也直直地盯著男人,被人看見了,就是不正經(jīng),讓人說三道四。秦小藝不想被人說三道四。
就在秦小藝準(zhǔn)備把目光移開時,男人朝她友好地點點頭。鬼使神差,秦小藝也朝他點點頭。再后來,她就看見他經(jīng)常來這家菜館吃飯。有時,是幾個人,都穿得和他一樣體面,說話也彬彬有禮。秦小藝想,還是城市男人斯文,連吃飯也毫無聲息,不像她們老家來的,雖然在城市生活了好幾年,說話依舊粗門大嗓。如果不是同伴許麗文那天中午跟她嘻嘻哈哈,她根本不會把人家的菜盤子撞翻。秦小藝只顧說笑了,根本沒看見有人端著菜盤從她身邊走過,她幾乎和人家撞了滿懷。秦小藝連忙道歉,但是,對方是個滿臉橫肉的年輕男人,一點也不聽她解釋,張口就罵:“你瞎了眼啊?”
看著灑了別人一身的菜,秦小藝自知理虧,不得不低三下四地賠禮。周圍很快就聚了一堆看熱鬧的人。眼看著局面對自己越來越不利。男人瞪大的眼睛比吃人還兇。一副不勝利就不罷休的樣子。秦小藝不知道怎么才能把眼前這個男人的憤怒給平息。越是急,越是想不出好辦法。她紅著臉,不知所措地看著對方,這完全是個意外事故。
男人趁勢把西裝脫下來,摔在她臉上。
看樣子是要自己賠了。
秦小藝知道他的衣服質(zhì)地很好,但是花多少錢買的她就拿不準(zhǔn)了,要是真的很貴,她是賠不起的,她每月的工資除了留五百元做生活費,其余的都一分不少地寄回了老家,弟妹要上學(xué),家里需要錢。要是趕上發(fā)工資不及時就得借同事的錢。秦小藝誠惶誠恐地看著滿臉橫肉的男人,眼淚都急下來了。她乞求對方:“我給你洗洗還不行嗎?”
“洗洗?你以為是一雙襪子?還是你爹的羊皮襖?”滿臉橫肉的男人瞪著牛一樣的眼睛,大叫道。周圍看熱鬧的人哈哈大笑。更有甚者,吹起了口哨,頓時場面一片騷亂。
粗野男人和純情女孩的戰(zhàn)爭就這樣拉開序幕。人越聚越多。如果有個地縫,秦小藝真想鉆進(jìn)去。除了乞求,她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她賠不起,再說了,洗洗也一樣,衣服臟了總有要洗的時候。所以,秦小藝堅持要送到干洗店洗洗。干洗費她可以出。
男人說出三個字,秦小藝沒聽清,但有兩個字她聽清了,是名牌。男人死活要賠。兩千塊。給他錢,衣服歸秦小藝,他就走人。
兩千塊?這不是想賴上她嗎?別看秦小藝平時挺溫柔的,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她也不想一味地委曲求全,而是伶牙俐齒地跟男人討價還價。兩千塊她是不能答應(yīng)的。再說了,如果他不是跟自己走對面,她會撞到他嗎?她怎么就沒撞到墻呢?這個錯,也有他一份,難道他也沒長眼睛嗎?
男人抓住秦小藝的衣領(lǐng),準(zhǔn)備伸手打人。同事們七嘴八舌勸發(fā)瘋的男子,有話好好說。
“放開她,如果你同意,給你一千塊,我認(rèn)了,如果不同意,一分錢也沒有。你愛怎么著就怎么著?!蓖蝗?,從人群中走出來一位男子,看上去三十多歲,戴著象征著博古通今的眼鏡,穿著得體的西裝。
所有的目光都被他的話給吸引過去了。
秦小藝順著聲音望去,她看到了一張男人的溫情的臉。
野蠻男人輕描淡寫地看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說:“我不管你是她男朋友,還是她是你什么人,我呢,拿錢走人。你呢,是破錢免災(zāi),不信你就走著瞧!”
“一千塊,你走人,否則,你一分錢也休想得到?!?/p>
“看來,她是你的女朋友了,穿得如此體面,不該為幾個小錢而心疼吧?”
“什么意思?”
蠻橫男人拿出一根煙,吸起來,很瀟灑地吐了一個煙圈,繼續(xù)說:“看在你的面子上,一千塊錢,就一千塊,我們兩清?!?/p>
男人從錢包里抽出十張百元的錢,扔在了對方的臉上,大聲吼道:“給我滾!”
秦小藝大張著嘴巴看著男人,一千塊,他怎么能說給就給了呢?如果要給一千塊還用他去送人情?難道她自己不會嗎?蠻橫男人走了,秦小藝并不感謝眼前這位男人的“英雄救美”。這意味著她從此背上一千塊錢的債務(wù)。她無法感恩戴德地向他道謝。所以,等所有人散盡之后,秦小藝仍舊一臉怒氣地看著英雄救美的男人。
“是在為一千塊錢生我的氣是不是?”斯文男人笑著問秦小藝。
“如果給他一千塊錢,我用得著你來送這個人情嗎?”
“可你惹得起這種男人嗎?”
“他明明是賴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為這一千塊錢生我的氣,可我也沒讓你掏這個錢???”
秦小藝瞪大著眼睛看著他。她以為她聽錯了,可是沒有,他的確是說,這錢他不要了,就當(dāng)做了一次雷鋒,然后,掉頭就走。她愣了一下,雖然有些窩火,但很快就急急地跟了上去。她怎么能讓人家掏這個錢呢?
“對不起,我不是心疼這一千塊錢。我是說他這種人……”
“算了,別提他了,就當(dāng)我們買個教訓(xùn)。”說完,斯文男人轉(zhuǎn)身繼續(xù)向外走。
“哎,你不要……”秦小藝在后面喊。她只說了一半,他的手機(jī)鈴聲就把她的話給打斷了。過了一會兒,他打完電話。秦小藝的氣已經(jīng)消了一半,想抬頭看他,又不敢。
“也許,你最想問我的是,我們不認(rèn)識,我干嘛幫你,是不是?”
秦小藝點點頭。
“在那種場合我不幫你,誰幫你???”
“那……我怎么謝你呢?”秦小藝低聲道。
“謝什么?如果以后我遇上打劫的,你來救我不就行了?”他幽默的樣子像是一個認(rèn)識多年的老朋友。
秦小藝抬起頭,看著他,臉色緋紅。
他大大方方地伸出手,自我介紹:“我叫燕照陽。你呢?”
她也伸出手:“秦小藝?!?/p>
不過,她的手很快就從他手里抽出來,二十二年來,她的手第一次被男人握過。如果不是心臟有血管連著,早就跳出體內(nèi)了。她要了一張他的名片,上面印有他的工作單位和聯(lián)系電話。
二
晚上回到宿舍,秦小藝成了新聞人物。
通常情況下,英雄救美都是一個很俗套的故事。男人舍生忘死救了美麗女人,接下來就是美麗女人奮不顧身愛上這個男人。那么,秦小藝會不會愛上這個“英雄”呢?這成了全宿舍人的焦點話題,一下子豐富了寂寞而枯燥的打工生活。
秦小藝卻開心不起來,事情是平息了,她也由此背上了一千塊錢的饑荒。這就意味著她一個月不能往家里寄錢,弟妹住校,拿什么吃飯?她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悶悶不樂。
同宿舍的姐妹拿著她要來的名片,相互傳來傳去,一會兒功夫就傳遍了整個宿舍。名片上的燕照陽是韓國一家大型公司中方經(jīng)理,國際人才公司的董事長。
都說秦小藝碰到貴人了,看看這名片,差點沒把同伴嚇暈過去,總經(jīng)理,還是大董事長。陳夏手里拿著名片,斜著眼睛看秦小藝,夸張地感慨道:“有錢,長這么帥,就是任性!這樣的男人可是打著燈籠難找啊!”
“你也別怨我中午跟你開玩笑,開出去一千塊錢,說不定,燕照陽是看上你的漂亮了,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p>
正躺在床上生悶氣的秦小藝被大家七嘴八舌說得沒了氣。她不相信這些話,這輩子就沒想嫁個城市人,更沒想有一天要嫁個城里有錢男人,只當(dāng)是玩笑。
“要是他真的相中你了呢?”許麗文歪著臉,調(diào)皮地問她。
“那我就對他說,最想嫁你的不是我,而是許麗文,她在五百年前就相中你了,要是你不娶她,她就一輩子不嫁。”
許麗文走過來,給了秦小藝一個激情的擁抱和熱吻,然后對她說:“好啊,到時候,你要是愛上燕照陽,可別說我是第三者?!?/p>
“你現(xiàn)在去向他求愛,我也不吃醋。你以為,人家真的會愛上你呀?做夢吧!”秦小藝點了一下許麗文的腦門說。
“怎么樣?還是吃醋了吧?”
“我倒是想吃醋,就是吃不上,說不定人家早就有老婆孩子了?!鼻匦∷囬L嘆一聲。
許麗文的美是熱烈的,而秦小藝和她正好相反,溫婉、平靜、善良而本色,從不張揚。
許麗文從農(nóng)村來城里打了四年工,處了一個男人,同居不到半年,又分了。她想嫁給城里本地男,卻一直沒能如愿。不過,她相信,早晚有一天,會有一個男人賞識她。只是她還沒遇到。許麗文站在鏡子前化妝,心里卻想,為什么今天中午碰翻菜盤子的不是自己,而是秦小藝?這是一個何等好的機(jī)會。但對秦小藝來說,她從來不懂得去主動抓住這樣的機(jī)會,她善良又傳統(tǒng)。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說不定眼前的男人真是一條大魚呢?
三
秦小藝打電話給燕照陽已經(jīng)是一個月以后了。她剛剛發(fā)了工資,給燕照陽三百元,再除去給家里寄回的,自己只留下二百元生活費。
這一個月對她來說簡直就是度日如年。她第一次體味到等待的滋味。而少女的等待總是充滿了莫名其妙的意味。
下班后,秦小藝連飯也沒來得及吃,就給燕照陽打電話。電話響了好一會兒,沒人接,直到自動掛斷。放下電話的秦小藝突然像霜打了的花朵,慢慢向飯廳走去。這一頓飯,她吃得索然寡味。
飯后,秦小藝再次打了燕照陽的電話,又是很久,才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背景很嘈雜、零亂。秦小藝不能確定男人的聲音是不是燕照陽。她禮貌地問對方是不是燕照陽?對方回答她說是的,并問她是哪位?她把自己的名字報了出來。對方恍然大悟。
秦小藝懸在嗓子眼的心突然落回到了原位。原先想好了很多話,甚至還默默背誦過,但現(xiàn)在,她一句也不想說了,甚至不知道那些背過的話都跑到哪兒去了。她淡淡地說了一句,還錢。如果不是還錢,她和他就是陌生人。秦小藝心想。
她要他約定一個地點。
他沉默了一會兒,告訴她:“藍(lán)天大廈就在你們公司對面,一樓就有‘夜巴黎酒吧。去那兒吧?!彪x兩人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秦小藝無處可去,也無事可干,索性一個人在人行道上慢慢地走來走去,一是散散不愉快的心情,二是她突然發(fā)現(xiàn),城市的夜很美,那么多情人手牽手走在大街上,旁若無人地說笑、打鬧。而這樣的畫面又讓她感到自己是多么形影相吊。
寂寞像一種傳染病,在此時,一點點浸透她的骨頭和靈魂。
這種感覺是秦小藝二十二年來第一次有過的。她好像一點準(zhǔn)備也沒有,一切都太突然。藍(lán)天大廈就在眼前,這是一家五星級賓館,離秦小藝的公司也不過五百米,但她從沒去過。晚上出來玩時,她倒是經(jīng)常經(jīng)過藍(lán)天大廈門前,那里停滿了各式高級轎車。進(jìn)進(jìn)出出的先生和女士不是大腹便便,就是帶著不可一世的高貴。那是有錢人的世界,和秦小藝毫不相關(guān)。她從人行道上穿過停車場,走到門廳前,立即有一位戴紅帽子的服務(wù)生對她點頭微笑,并伸手做了“請”的姿勢。秦小藝同樣回了服務(wù)生一個友好的微笑。自動門緩緩打開。又有服務(wù)生走過來對她微笑服務(wù)。8號桌,她約了人。
秦小藝往前走了幾步,果然看見里面坐了好多客人。她攏了攏擋在前額的頭發(fā)。穿著高跟鞋、披著長發(fā)的秦小藝,這一天,打扮了自己,施了粉底,夾了睫毛,涂了口紅。頭發(fā)是過年時染的,淡淡的黃色。染了頭發(fā)的秦小藝渾身透著時尚的味道。秦小藝很喜歡這種時尚。本來她是不想化妝的,前一天晚上,許麗文就鼓動她:“人是衣,馬是鞍。別讓那個姓燕的男人把你當(dāng)成鄉(xiāng)下妞給玩了?!痹S麗文的話有點不中聽。
“拜托!你閉嘴好不好。我是去還人家錢。我對男人從來就不感興趣?!鼻匦∷囈贿呎f,一邊讓許麗文給她化妝,曾經(jīng)讓她如此驕傲的臉蛋現(xiàn)在突然讓她不滿意起來。
“口是心非!”許麗文戳穿她的心事,在她的臉上開始行動。她的眉毛要修,眼線也得劃,如果再把眼睫毛用睫毛夾夾一下,就更完美了。當(dāng)本來就處于花樣年華的秦小藝如此一番打扮后,出現(xiàn)在燕照陽眼前時,儼然就是一個清水芙蓉的美女,令燕照陽眼睛一亮。
見秦小藝走過來,燕照陽點頭微笑,示意她坐。
秦小藝對這種客氣的禮儀有點不習(xí)慣。她和同伴平時見了面就喊吃了沒?她知道不能對眼前的這個男人喊吃了沒?那樣,會讓他笑話。
所以,秦小藝學(xué)著燕照陽的樣子,別別扭扭地微笑、點頭:“對不起,讓你久等了?!毖嗾贞栆藘杀?。侍者轉(zhuǎn)身走后,秦小藝的目光順著侍者的后背掃了一眼,這里果然很幽靜,很奢華,人不多,偶爾幾個也是情侶的樣子,正低頭甜蜜地說著什么。那邊正有剃著光頭的樂隊在低聲淺唱,偶爾做出失戀狀。燈光在各個角落里,發(fā)出同樣是曖昧的顏色。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朦朧、傷感,低回的音樂霧一樣緩緩地在人的靈魂上流淌,讓人忍不住要傾訴。秦小藝是第一次來,有點劉姥姥進(jìn)大觀園的感覺。不過,她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里。她想,城市人真好,可以隨心所欲來這種地方品味生活。在她的眼睛還沒有看完這一切時,侍者送來果茶。
秦小藝知道不能久留,也不想讓燕照陽小看自己。于是,她說了幾句客套話后,從兜里掏出錢,送到他眼前。
他的眼睛只是從那三張紙幣上輕描淡寫地掃了一眼,然后移到了她的臉上:“我答應(yīng)你出來,可不是為了向你要錢的?!彼难劬σ恢睕]有離開她的臉。
她堅持給,他堅持不要。兩個人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兒,還是男人勝利了。然后,秦小藝就不知道說什么了,這是她第一次單獨和男人在一起,有點莫名其妙地緊張。甚至,臉都熱起來了。她想站起來走掉,可是,她看得出,他沒有馬上就走的意思。他還滔滔不絕地說著。她只有硬著頭皮聽下去。
果茶已經(jīng)涼了,她一口沒喝。其實,她肚子里也有好多話,就是不知道怎么開口。
“你……”她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說出來,“我……不明白……你當(dāng)時,為什么要挺身而出?”
他喝了一口果茶,微笑著看著她:“其實……一開始我只是覺得氣憤,想教訓(xùn)教訓(xùn)那個男人。事情平息了以后,你跟在我身后,要我的電話,我才仔細(xì)看了你一眼,你那么清純漂亮。我想,我們可能是有緣吧,是上帝安排了我們一場富有紀(jì)念意義的相識吧?!?/p>
她的臉?biāo)⒌責(zé)崃似饋怼?/p>
事情已經(jīng)辦完了,她該走了。他看出她的想法,提議再坐一會兒,他伸出來的手輕輕按了一下她的肩膀。
“你晚上還有事吧?!?/p>
“我已經(jīng)推掉了,因為你約了我。這樣吧,如果你覺得這里不方便,我們可以到外面的廣場上坐坐,既可看風(fēng)景,又能聊天?!?/p>
她沒走掉。
那天晚上,她跟著他,從藍(lán)天大廈的夜巴黎里走出來,在大街上游游逛逛,東一句,西一句。大都是他在說,她在聽。他的手機(jī)一直在響,后來,他就關(guān)了。他對她說,這是他最難得的一個晚上。所以,他請她吃飯。
她為難地看著他。
“就是怕你不還我錢,怕你跑掉,所以,才請你吃飯啊?!币娝幌氤?,他笑著對她說。
秦小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晚上都是惴惴不安的。
四
從那天分手以后,秦小藝的心里就充滿了莫名其妙的等待。這種等待,不為人所知,又很折磨人,讓她坐立不安。二十二年來,秦小藝第一次有了心事,以前,她是討厭男人的,甚至不愿意跟男人說一句話,包括父親??梢哉f秦小藝討厭男人就是從她父親開始的。
父親酗酒,好色,脾氣暴躁,一切男人有的壞毛病,他都有。背著母親與鄰家女人勾搭在一起。要不是母親及時發(fā)現(xiàn),跟他一番你死我活的抗?fàn)?,他早就扔下這個家跟那個女人遠(yuǎn)走高飛了。不過,母親的抗?fàn)帍拇嗽诟赣H心里埋下了報復(fù)的種子。他總是找借口跟母親吵架,揪著她的頭發(fā)打她、罵她,讓她在眾人面前難堪。母親為了保存這個家的完整,只能忍氣吞聲。
在秦小藝看來,所有的男人都和她的父親差不多,太讓她失望。有好幾次,母親不停地給她寫信,讓她回老家相親。老家像她這么大的女孩子差不多都做了母親。秦小藝借口公司請不了假,硬是把事情給拖黃了。
燕照陽的出現(xiàn),讓秦小藝堅持了多年的看法徹底改變。原來,這些年不是她對男人不感興趣,而是根本沒碰到令她心動的男人。遇見燕照陽的同時,她理解了從前讓她嗤之以鼻的四個字——一見鐘情。
是的,他說話的語氣,微笑的眼神,鼻子上那副博學(xué)的眼鏡,他的一舉一動都透著男人的魅力。這種魅力,讓她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親近感。
這是完全不同于父親的另一種男人。
在這個月亮明亮的晚上,不知道他在做著什么,是不是想著他們在一起的那個晚上?
他會想她嗎?最初秦小藝是這么想的,后來,一直沒有他的消息,她就不這樣想了。她把他的名片重新找出來,看了一遍又一遍。他是有錢有身份的男人,會主動來找她嗎?會把她放在眼里和心上嗎?他可是親口對她說,那一千塊錢對他來說不過是一頓飯,可對于秦小藝來說卻要拼命干上一個月,才能攢下。秦小藝懂了,他這樣說是讓她明白,他們是兩個階層,隔著天和地。
這樣一想,秦小藝充滿希望的心又從高處跌落下來,但仍然無法阻止心里突然生出的強烈渴望:那么想見他一面。哪怕一句話也不說,就為看他一眼。
秦小藝數(shù)了數(shù)錢,只有兩百塊,是她留下的生活費,本來說好這個星期就發(fā)工資的,但是,有一批貨不合格被退了回來,老板一氣之下扣發(fā)了當(dāng)月獎金不說,工資也沒發(fā)。誰知道什么時候發(fā)工資?所以,這兩百塊錢根本就不能動,只能留作吃飯。
她還是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拿出其中的一百塊,去還他。這樣,她就可以把一千塊錢分成十次還他,這就是說,她有十次名正言順見他的機(jī)會,她后悔第一次的沖動和天真,后悔自己還不會世故和圓滑。
決定分十次還他錢時,秦小藝突然覺得人生充滿了不可確定的美好和希望。她要把這種不確定的美好和希望變成現(xiàn)實。一向在宿舍里愛說愛笑的她變得沉默寡言了,喜歡一個人坐在那靜靜地想心事。這種變化逃不過許麗文的眼睛:“喂,害了單相思了吧。”許麗文拿著鏡子在臉上照著,她喜歡在鏡子里欣賞自己。除了鼻子之外,她對自己哪里都滿意。許麗文眼睛時不時瞟一下秦小藝,觀察她的反應(yīng)。
此時的秦小藝正雙手托腮看著窗外的樹,樹上有一對正在嘰嘰喳喳的小鳥,看樣子是在談情說愛。許麗文說什么,她一點也沒聽到。
許麗文把鏡子掛在墻上,走到秦小藝的后面,輕輕摟了一下她的肩膀:“別這么沒良心好不好?你還沒好好感謝我呢!”許麗文放開了秦小藝的肩膀,雙手插在兜里,悠閑地走來走去。
秦小藝莫名其妙地看著許麗文:“有話直說,別拐彎抹角!你知道我就討厭拐彎抹角的人!”
“是不是——”許麗文拉著長腔,一臉神秘的表情,“和那個小白臉一見鐘情?”
秦小藝白了她一眼,長嘆一聲:“我那么傻么?”她站起來,把半掩的窗子全部打開,一股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
“我明白了,你是擔(dān)心他有老婆,擔(dān)心自己成了第三者……”
“你饒了我,算我求你了還不行?”秦小藝突然轉(zhuǎn)過身,面對著許麗文。這些日子,她吃不好,睡不好。她一直在想,燕照陽也許早就有了女朋友,要不人家早就結(jié)了婚。而自己不過一個農(nóng)村來的打工妹。這個時代,連愛也要資格,也要資本。想到這些,秦小藝就泄了氣,一聲不吭了。
“你一聲不吭就表示你愛上他了,快謝謝我吧,要不是那天我跟你開玩笑,你會得意忘形地把人家的菜盤子給撞翻嗎?不撞翻人家的菜盤子你會遇上這么酷的男人嗎?你懂嗎?這叫英雄救美。美人愛上了英雄,不知道英雄是不是也同樣愛上了我們的美人,在正常情況下,英雄是會愛上美人的,但是,為什么這么多天,英雄沒了動靜?”
“你不是在安慰我吧。”秦小藝不打自招。
“男人都喜歡漂亮女人!”
“我漂亮嗎?”秦小藝迫不及待地問。她對自己幾乎失去了信心。
“那你以為呢?”
“你還是別拿我開心了。”
“我這是為你答疑解惑。”許麗文點著秦小藝的腦門,“傻瓜,愛情來了都不知道?!?/p>
五
事情總是讓秦小藝感到意外。
在一個艷陽麗日、微風(fēng)拂面的中午,一群女孩子穿著統(tǒng)一的藍(lán)色工裝,剛剛吃完飯,從飯廳里走出來,有說有笑,打打鬧鬧,好不快樂。秦小藝夾在中間,因為個子高高的,所以很顯眼。就在這時,一個送快遞模樣的年輕男子把一束玫瑰花送到秦小藝面前,讓她簽收。
秦小藝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
快遞男子只是負(fù)責(zé)送,其余的事他也不清楚。秦小藝怕他弄錯了,但地址和姓名都是她,沒錯。她只好接下。玫瑰在大家手里傳來傳去。大家興奮不減,那樣子比自己收到玫瑰還高興。第二天,玫瑰如期再來。女孩子們笑開了鍋,天大的新聞。她們爭執(zhí)說送花給秦小藝的男人就是那天英雄救美的男人。許麗文說:“燕老板,他是對我們小藝一見鐘情啦!”
秦小藝跺著腳,快要哭出來:“這個玩笑到此為止。”可是,這么熱烈的送玫瑰表達(dá)愛情的舉動,讓她們給逮到,想不炸鍋是不可能的。
她們都說是燕照陽送的,秦小藝躺在床上,想想也是。
除了那次在飯廳里給她解圍的燕照陽,在這里,還可能有第二個男人給她送玫瑰嗎?
這一夜,秦小藝失眠了,為了一個她從來就不了解的男人,為他差人送來的玫瑰。
這是她第一次收到男人送的玫瑰。那束玫瑰有五朵是深紅色的,有三朵是黃色的,有一朵是白色的。后來,她去花店問過,五朵深紅色的代表我,三朵黃色的代表愛,一朵白色的代表對方。組合起來就是“我愛你”。
那些花被許麗文插在花瓶里,放在窗臺上。
有好多天晚上,秦小藝都是睜著眼睛到天亮,居然一點困意也沒有,心情出奇得好,早早起來洗漱準(zhǔn)備上班。陳夏、孫春妹在她背后偷偷竊笑,再次拿她開涮。
“昨天晚上一夜沒睡,對于特別愛睡覺的你可是個天大的奇跡!”
“秦小藝,嘴上說不愛,還是心動了吧?”
秦小藝也不否認(rèn),任她們說好了,不就是一個有錢男人看上她了嗎?反正是他先追她的,給她掙足了面子。又不是她死乞白賴追著人家不放?讓你們羨慕去吧。
“這是魅力,懂嗎?”秦小藝洋洋得意地說。
“要我說,秦小藝,你認(rèn)命吧。這么浪漫的男人你不愛,難道你要回大草原找一個放牛的?”孫春妹說。
秦小藝瞪了一眼孫春妹。
“用不了幾天,我們的秦小藝就成了貴婦人,再也不用跟我們在車間里累死累活。人家出門有寶馬,住有別墅,洗衣服有保姆。我們算是白活了一回?!标愊亩⒅匦∷嚨哪槆@息道。
“誰讓你生了水桶腰、近視眼?”許麗文直戳她的痛處。
“你再這么說,我只能上吊了!”陳夏自卑地吐了吐舌頭。
“別,怎么也得坐完秦小藝的喜車,鬧過她的洞房,你再去上吊,也算沒白活一回?!闭f完,許麗文轉(zhuǎn)向秦小藝說,“如果他不是流氓的話,應(yīng)該是真的!”
“啊!”秦小藝大驚失色地叫道:“他是流氓?”
“我是說如果。打個比方又不是真的?!痹S麗文知道自己說走嘴了,只好解釋一下。
“你嚇?biāo)牢伊?,我以為他真的是流氓呢?”單純的秦小藝永遠(yuǎn)不會有許麗文想得那么多。
“如果真的要是呢?”孫春妹插過話。
“去你的吧,流氓會有這樣的情調(diào)?”陳夏白了一眼孫春妹,“不要破壞小藝此時的心情,讓她好好陶醉在初戀的感覺里吧?!?/p>
六
這樣的日子過了兩個星期,玫瑰多得屋子里插不下了,宿舍里每個人都有一束玫瑰,窗臺上、洗漱間、鏡子前,能放的地方,該放的地方都有玫瑰,滿屋的花香,滿屋的愛情味道,張揚極了。這充分滿足了一個女孩子與生俱來的虛榮心。
秦小藝很快就成了公司里的新聞人物,成了所有女孩羨慕的對象。她陶醉在鮮花般的愛情中。
鮮花還是天天來,人卻沒露面。工作之余,秦小藝和送花給她的男人成了女孩們的話題,只送花不露面,啥意思?就是她們不議論,秦小藝也正為這事納悶?zāi)?,為什么天天送花給她,卻不見人?是太忙?還是想用這樣的方式讓秦小藝自己來見他?她想不出是哪一種?男人的心有時比女人還風(fēng)云叵測。
不過秦小藝也真的受不了,她知道他愛她這就足夠了。他的鮮花已經(jīng)讓她掙足了面子。她只求他別再差服務(wù)生給她送花了。
她太想和他見一面了。
和許麗文商量后,秦小藝決定先給燕照陽打個電話,約他出來。其實,就是見了面她也不知道要跟燕照陽說什么。許麗文走向秦小藝。她要給她化妝。這么素面朝天去約會有點太對不起自己了。
秦小藝乖乖地坐下來。全宿舍的姐妹把最好的化妝品都用在秦小藝的臉上了,希望她以最優(yōu)雅的姿態(tài)去約會男人。很快,一個青春又時尚的秦小藝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長發(fā)的秦小藝穿著白色無袖連衣裙,走出宿舍,走進(jìn)了人潮涌動的大街上,去見心儀已久的男人。
那是一家她從來沒去過的酒吧。她本來不想選擇這種地方,隨便在廣場坐一坐,既省錢,又自然。許麗文罵她是老土,去這種地方,才適合兩個人說話,交流感情。你想想,男人會讓你買單嗎?
秦小藝想想也是,燕照陽一天給她送花的錢就不少,還會在乎去酒吧嗎?
七
半個小時后,出現(xiàn)在燕照陽眼前的秦小藝果然鮮亮、飽滿、青春,像一枚既熟非熟的桃子。這副模樣的秦小藝太符合燕照陽的心理需求了。他心想,自己的眼光果然沒錯。不過,他表面上不露聲色。
燕照陽比秦小藝早到幾分鐘,前面擺著紅酒。秦小藝進(jìn)入他的視線后,他對她禮貌地微笑了一下,秦小藝就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樣坐到了他的對面。他把半杯紅酒推到她跟前。她卻不知道說什么,有些想好的話早已經(jīng)逃之夭夭。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的剎那,她的心突然跳了起來。
“你不是又來還我錢的吧?”見秦小藝不說話,燕照陽笑著打破沉默。
“謝謝你的良苦用心!”
燕照陽愣了一下,良苦用心是什么意思?難道她知道了什么嗎?不!如果她要是知道了,她還會這么心平氣和地坐在這里嗎?經(jīng)過一番細(xì)致的分析判斷后,他很快調(diào)整了自己的思緒:“我……我哪兒做得不好嗎?”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真的,謝謝你這么看重我?!?/p>
“又客氣了不是?你再跟我這樣客氣下去,我可要生氣了!”燕照陽說話時,眼睛一直盯著秦小藝的臉,秦小藝的任何一點變化也逃不過他的眼睛。
燕照陽覺得今天的秦小藝有些怪怪的。說的話讓他莫名其妙,不過,他也能感覺到,她好像有話要對他說,她的眼睛老是想看他,又有些躲閃。從他以往的經(jīng)驗里,他可以判斷出,這種怪怪的現(xiàn)象就是愛情的最初反應(yīng)。他苦心經(jīng)營的機(jī)會正一點點按照預(yù)想的那樣朝他走來。
他一直注視她的眼睛里含了少有的溫情,這是他一貫的做法,他是想通過這樣的目光給她鼓勵,給她勇氣,看起來又順其自然,合情合理。然后,他就可以順著程序慢慢把手伸過去,輕輕地一觸,但旋即又離開。
如此往復(fù)幾次以后,他真真實實地握住了她的手。果然,如他預(yù)想的那樣,她的手只是顫抖了一下,但沒往外抽。那不是手的顫抖,而是渾身的顫抖通過神經(jīng)的傳遞,都集中在她的手上了。他在暗自竊笑。
他越是這樣,秦小藝越是被他的溫情所傾倒,越是對他迷戀。她真的是地老天荒地愛上他了。接下來兩個人之間就比以往更自然、更真實、更不分你我了許多。
“那些花……”她停了下來,看著他,“是不是要很多錢?”
“你不喜歡?”
她點點頭,但很快就發(fā)現(xiàn)錯了,開始搖頭。
“你知道在我眼里,你像誰嗎?”
她想知道他眼里的她是什么樣子的。
“漂亮、純潔、可愛、善良?!彼玖艘幌滤谋亲印?/p>
她笑了。
快樂的時間總是短暫的。眨眼就到了晚上,燕照陽要帶她去別處吃飯,秦小藝不說去,也不說不去,一切順其自然。飯店依舊豪華。燕照陽點了菜,要了干紅。秦小藝不想喝。燕照陽說,干紅是女士專用酒,而且能美容。
秦小藝聽話地點點頭。她只喝了一杯,果然很好喝,一杯下肚以后,什么感覺也沒有。只是走出飯店以后,她才感覺頭有點暈。臉因為喝了酒,紅撲撲的,帶著少許的醉意。她上了車以后,車往哪兒開也不知道,她問他去哪兒?
“去咱們的家?!?/p>
秦小藝的酒好像醒了一半,但也只是看著燕照陽把車開到一幢多層公寓前,停下來,不知道說什么。這是一幢三十幾層的公寓,從墻上粉刷的顏色可以看出,這幢公寓剛剛竣工沒有多久。花草綠樹、噴泉、體育設(shè)施一應(yīng)俱全。不時有小車進(jìn)進(jìn)出出。燕照陽默默地鎖好車,走在前面,秦小藝一言不發(fā)跟在他身后,眼睛四處打量周圍的環(huán)境,顯然,這是一個設(shè)施先進(jìn)、綠化到位的示范小區(qū),有停車場。保安站在遮陽傘下,毫無表情。
他們繞過電梯,走上樓梯,一直到四樓。燕照陽拿出鑰匙,門一道道被打開,一個裝修得既有情調(diào)又典雅的屋子呈現(xiàn)在秦小藝的眼前,透過寬敞的客廳和落地窗,月光從窗前灑進(jìn)來。她的眼睛從這個房間看到那個房間,直到把所有的房間看完,仿佛天堂般美好。她不知道自己是站在哪里。驚訝全都寫在她的臉上。
秦小藝隱隱地感覺到燕照陽帶她到這里的用意。她走到窗前,把窗紗拉開。她的大腦極力尋找合適的話,卻找不出來。她的眼睛盯著他的后背,心里有一絲茫然。
就在這時,燕照陽突然回過身來,面對著秦小藝,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喜歡嗎?”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給你的呀?!?/p>
“給我?”秦小藝不知道是反問他,還是反問自己。一切太突然,突然得她不知如何是好。她茫然地看著他。
“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彼氖謴乃募绨蛏匣湎聛恚D(zhuǎn)身坐到了沙發(fā)上,獨自打開電視,不再理她。
秦小藝對燕照陽剛才的話有些心涼,更對他傲慢的態(tài)度生氣。她木木地站在原地,心里突然生出一股難受的感覺。
秦小藝轉(zhuǎn)身離開,慢慢朝門口走去。她走得很慢,希望對方能說聲“對不起”。其實,她不想走,她是多么渴望能和燕照陽在一起啊!哪怕什么也不說,只是靜靜地坐一會兒,從她看到他第一眼開始,她的這種感覺像霧一樣驅(qū)不散,趕不走。他一定不知道她心里這種欲罷不能的感覺。
是的,她是那么需要。不!是渴望。很久了,她都渴望一個男人把她緊緊抱在懷里,吻她,撫摸她。這樣的親昵撫摸讓她渾身舒服,讓她激動。
僅僅是同他在一起,任何思想、任何煩惱、任何欲望和意志,都不存在了。他的懷抱成了她最渴望的天堂。她流浪的心有了一種溫暖的依靠。
她的身體正一點點成熟,埋藏在身體深處多年的渴望是在認(rèn)識這個男人后,突然醒來的,讓她有點猝不及防。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羞澀的,拘謹(jǐn)?shù)摹,F(xiàn)在她變了,變得張揚而隨心所欲。他像一餐渴望已久的美味,讓她欲罷不能。
他的手突然從她肩膀上滑落的時候,她知道,他就不可能對她親近了。她的難過就是從那時開始的。
能不難過嗎?為了這次見面,她找了一個看起來更充分的借口,既不想讓他看出她的主動,又不想失去一次機(jī)會。她幾次想張口問他,為什么老是送花給她,可看到他突然冷漠下來的表情,她就不知所措了。也許,他一時沖動,才送花。
她回過頭,呆呆地看著他,不知道怎么告訴他心里的感覺。
是的,剛才,她的眼淚差點掉下來,但她不會告訴他,這永遠(yuǎn)是她一個人的秘密。
“謝謝你在關(guān)健時刻幫了我,我一輩子也忘不了?!背聊昧?,讓她尷尬,她只好主動打破沉默,沒話找話,然而,她說的什么狗屁話?連她自己也不想聽,說完之后,她又在心里這樣罵自己。
他冷笑一聲。
她讀懂他嘴角的笑,只好又說:“真的很感謝你?!币娝麤]有挽留的意思,她一點點往門外走去。該是她離開了。她輕輕打開門,她以為,他會對她說點什么,所以,開門的手遲疑了一下。背后卻是一片沉默。別無選擇,她走出了他的家門,走過長長的樓道,來到樓下。他是看著她離開,看著她下樓,卻一句話也沒說。
她后悔主動來還錢。難道他幫她只是路見不平?難道他對她從來不是懷著愛情的心態(tài)?那么,他為什么要送她玫瑰?
一路上,她一直想著這些沒頭沒腦的事情。她覺得整個人都要崩潰了。世界成了黑夜,而她在這黑夜中已經(jīng)走了幾個小時。她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抬頭間才發(fā)現(xiàn),眼前就是宿舍樓了。
她后悔自己為什么對他口是心非?為什么不能直截了當(dāng)?shù)匕炎约旱母杏X告訴他?人家已經(jīng)轟轟烈烈地送花了,而你還要求人家做什么呢?
這樣一想,她簡直恨死自己了!唯一的機(jī)會,讓自己活生生地丟掉了。也許,以后她再也不會遇到對自己這么好的男人了。
她在一處花壇前坐下來,雙手捂著臉,無聲地哭了。
突然,一束車燈光從前方照射過來,剌得她睜不開眼睛。待她睜開眼睛時,大燈已熄,一個男人站在她面前,嚇了她一跳。但是很快,她就看清眼前的男人是誰了。
她站起來,驚訝地看著他。突然,她扭頭就走。
他跟了上來,一把從后面扯住她的胳膊。她不得不停住,卻不肯回頭。是的,她對自己生氣,也生他的氣。
“生氣了,是不是?”
“沒錯!”她惱火地說。她終于真實地表達(dá)了一回自己的意愿,想起走出他的家門,他一句話沒對她說,她就不能原諒他了。
“我明白你為什么生氣了?!?/p>
“你不明白!你永遠(yuǎn)也不會明白!”她接著惱火道。
“因為我?”他笑著看著她,一點也不介意她的惱火。
“如果我告訴你,你是自作多情,你一定不會想到吧?”她的語氣一次次加重,她對他不抱什么希望了。他喜歡誰,是他的事,和她無關(guān)。
兩人就這樣對峙著。
她對他的恨是那樣的奇特。雖然,他有時那么溫和、禮貌??梢灰姷剿透杏X到他的高高在上,她就恨他這一點。而正是這些又讓她覺得他是那么與眾不同,那么吸引著她。讓她心里生出一股說不出的親近,身不由己地陷入他的高貴和溫情中。
而他始終保持一種漫不經(jīng)心。
她說不清他身上什么東西迷住了她,是純凈的膚色,還是他好看、健康的身材?是的,她每次見到他,他總是光彩照人,男人氣十足。
她正憤憤然的時候,他伸過手去,差不多是摟住了她的腰。緊接著,她感覺到他的嘴唇壓到了她的嘴唇上。
太突然了。她還生著氣,還處于錯愕之中。這怎么可能?她的眼淚噴涌而出。
“告訴我,為什么這么難過?”
她低著頭,不肯看他。
“是不是……”他沒說完,就被她打斷了。
“對不起,不要問我為什么,好嗎?”
他伸手把她臉上的眼淚一點點擦拭掉。結(jié)果,卻是越擦越多。
他一把摟住她,把她緊緊摟在懷里。
秦小藝的初吻就是在她最難過、最不知所措的時候來臨的。她閉上了眼睛。幸福和此刻的黑夜一樣,無邊無際。
八
此時,許麗文和宿舍所有的女孩正趴在三樓的陽臺上,看著城市的夜。突然,她們幾乎同時屏住了呼吸。一個男人正摟著秦小藝在宿舍的不遠(yuǎn)處熱烈地接吻。
等秦小藝和燕照陽分開后,姐妹們悄悄地回到各自的床上,假裝睡覺。
秦小藝還以為大家剛剛睡去,摸黑來到自己床上,黑暗中卻傳來許麗文的聲音:“怎么樣?浪漫吧?”
秦小藝嚇了一跳,她本來是不想驚動大家的,看來是躲不過去了。不知是誰,突然把燈拉亮了。秦小藝被男人剛剛吻過的臉就一覽無余地暴露在眾人面前。她心虛地看著大家:“怎……怎么了?我的臉怎么了?”
“你的臉沒怎么,就是有一點興奮,有一點陶醉。”又是許麗文的聲音。
大家七嘴八舌地要秦小藝說說約會的細(xì)節(jié)。
秦小藝為難地看著大家,她有那么傻嗎?她很快就嬉笑著跑到洗漱間洗臉、刷牙去了,她想借此平靜一下自己。等她再次從洗漱間出來時,許麗文用另一種眼神看著秦小藝:“小心,別玩出火來!”
“和你一樣,你沒出火,我也不會。”秦小藝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難道許麗文是在暗示她?
“你不信,是吧?”許麗文雙手抱在胸前,在秦小藝面前漫不經(jīng)心地踱著步子。
秦小藝不知道怎么回答許麗文。
“那你就自己去實踐吧。”許麗文說完,把自己摞在床上,不再說一句話,眼睛直直地盯著天花板,和剛才的神情判若兩人。
秦小藝看著許麗文有些傷感的樣子,許久,才吶吶地說:“你不是觸景生情吧?”等她走近時,她看到許麗文眼中的淚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不肯流出來。秦小藝只好沉默下來,她不知道怎么安慰許麗文,也不明白剛才還說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變了天?
許麗文搖搖頭,笑了一下:“是不是很相信男人?很相信緣份?”
秦小藝點點頭:“難道你不信嗎?”
“曾經(jīng)信,后來就不信了?!?/p>
“那是因為你沒碰到?!?/p>
“小藝,你和我從前一樣傻!”
秦小藝不明白許麗文是什么意思。她說話總是給人一種未老先衰的感覺。在她看來,世界是灰色的。秦小藝不喜歡她這些觀點,但又不想和她討論這些。
“他……對你是真心的嗎?”許麗文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話題轉(zhuǎn)移到燕照陽身上。
秦小藝不想和她說燕照陽,但又瞞不過她,只好應(yīng)付道:“瞎說什么呀,我們什么也沒有?!?/p>
“可是,他吻你了?!?/p>
秦小藝真的生氣了,轉(zhuǎn)身走了。她再也不想理許麗文了。
今夜的秦小藝就像被剝光了衣服,裸身站在大家面前一樣。她感到說不出的難堪。她再也不想跟她們當(dāng)中的任何一個人說起她的愛情了。
是的,她發(fā)誓,她要守口如瓶!
九
星期天早晨,所有的人都賴在床上,明明睡不著,也不肯起來。
秦小藝想趁這個機(jī)會和大家說說燕照陽,看看大家對燕照陽的印象如何。但她不好意思自己提,便撒謊說,她在這里可能住不了多久了。
誰想話一出口,宿舍里就亂開了鍋。大家七嘴八舌起來。
“喂,你不是懷了燕照陽的孩子吧?”許麗文的反應(yīng)比誰都迅速,都強烈!她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盯著秦小藝的臉,咄咄逼人。
大家都被她的樣子給愣住了。
半晌,許麗文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她不得不收回盯在秦小藝臉上的目光,沒有任何解釋,躺了下來。昨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夢,醒來后一直被這個夢困擾著。
其實,許麗文一直有種預(yù)感,她覺得送花給秦小藝的男人不是燕照陽。這種感覺在她做完夢以后,更加強烈了。她一直想把這種感覺告訴秦小藝,但看到秦小藝一副走火入魔的樣子,她不知道怎么開口,如果她這樣說給秦小藝,秦小藝肯定會生氣的。夢中的她成了秦小藝的伴娘。燕照陽手捧鮮花牽著秦小藝的手在教堂里舉行婚禮,周圍滿是賓客。突然有兩個身穿制服的人走進(jìn)來,帶走了燕照陽。她追了過去,想問問那兩個穿制服的人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要帶走他?卻怎么也說不出話,任她喊,任她掙扎,也無濟(jì)于事。
她醒來,才發(fā)現(xiàn)是一場夢,渾身是汗,一點力氣也沒有。
許麗文的眼睛盯著天花板,一言不發(fā),任陳夏等人七嘴八舌地說著。
秦小藝笑著反譏她們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躺在一邊的許麗文再也沉默不下去了,打斷她們快樂的談話,把心里的猜想說了出來。
秦小藝一愣,所有的人也跟著愣住了。不是燕照陽送的,難道還是別人送的?許麗文真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了。
“哎,許麗文,你要是覺得我配不上他的喜歡,而你能配上,你就直接說出來好了。”秦小藝話中帶著醋意。她不明白,許麗文口口聲聲說是她的好朋友,到頭來,卻要為了一個男人跟她爭風(fēng)吃醋,這還算什么朋友?
“小藝,你別說話這么難聽,我是為你好。”
“為我好?”秦小藝白了她一眼。
“是的,我知道這么說,你肯定會生氣。但是,我真的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我昨晚做了一個夢,他被人帶走了。”許麗文重新坐起來,蜷著雙腿,把下巴支在膝蓋上,“昨天中午,我看見了一個人?!闭f到這兒,許麗文又停了下來。她在等待秦小藝的反應(yīng)。
“誰?和我有關(guān)嗎?”秦小藝不得不反問一句。
“你關(guān)心的話也許和你有關(guān),如果你不關(guān)心的話就和你無關(guān)?!?/p>
秦小藝從床上下來,站在窗前,背對著許麗文,扔給她一句話:“你到底想和我說什么?”
“沒說什么,你不是和你的那位燕老板正甜蜜著呢,而且你也要離開我們宿舍了,說了怕掃你的興致,反正又不關(guān)我的事,我這么多嘴干嘛呀?”
秦小藝拿她沒辦法,只能收起臉上的不愉快。但許麗文卻閉嘴不說了。
十
伍思情沒想到,燕照陽很快就和秦小藝如火如荼地好上了。他后悔幫燕照陽做了這件事,不想成全他。他一眼看出,秦小藝太善良,太單純,肯定會相信燕照陽的假戲真做、花言巧語。他不想讓秦小藝上當(dāng)受騙,思考著怎么把這件事給攪黃。這樣做有兩個目的,一是對秦小藝有個交待,他雖然和秦小藝無親無故,但還不至于良心壞到這種程度,他不想傷害無辜的人。二是他想挫挫燕照陽的銳氣,他不是自稱大哥,狂傲得不可一世嗎?這些毛病都是伍思情看不得的。
伍思情原來是燕照陽手下的兄弟,也是燕照陽的得力干將。有一段時間,兄弟間內(nèi)部出現(xiàn)了矛盾,伍思情就金盆洗手,不干了。后來,伍思情自己經(jīng)營一間信息公司,生意時好時壞。幸虧他認(rèn)識法院的人,趕上沒收封罰的房子,拍賣不出去,他就要了,利用自己做信息公司的優(yōu)勢,很快就賣出去了。這樣,從中有一大筆收入。
他決定親自去見秦小藝。而送花給她并不是他的本意,他是想借花來掩飾一切。
這天是陳夏的生日。晚上,大家到飯廳要了幾個菜,準(zhǔn)備了生日蛋糕、啤酒,聚在一起。大家有說有笑,好久沒在一起這么放松了。酒逢知己千杯少。從飯廳里出來時,不勝酒力的女孩們個個唇紅腮艷。彼此鬧得更歡了。
“秦小姐,我們大哥想見你一面。”誰也不知道眼前的男孩是從哪兒走過來的,嚇了她們一跳。而這個男孩,正是許麗文上次看到的那位。
所有的目光都盯向男孩。
“好吧,那你告訴我,你大哥是誰?”秦小藝也認(rèn)出了男孩曾經(jīng)給她送過花。
“去了你就知道了,他在對面酒店夜巴黎等你。”說完,男孩不管秦小藝愿不愿意,轉(zhuǎn)身走了,留下大家面面相覷。
“夜巴黎”對于秦小藝來說再清楚不過了。她去過一次,唯一的一次,是和燕照陽在一起。那里的格調(diào)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難道是燕照陽在那里等她?想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
秦小藝抑制不住心里的興奮,與大家分手后,就去了夜巴黎。
夜巴黎的人不是很多。秦小藝站在門口,環(huán)視了好大一會兒,也沒看見燕照陽。他是故意躲起來,還是沒來?不可能,如果他沒來,那個男孩不會讓她到夜巴黎來。
就在她猶豫不決時,坐在窗子另一側(cè)的一個男人站了起來,朝她走去,在她背后“嗨”了一聲。她回過頭來,再一次愣住了——這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要她賠兩千塊錢的男人——伍思情。
伍思情微笑地看著她:“秦小姐,你好?!?/p>
“是你找我?”秦小藝?yán)淠貑枴?/p>
“沒錯,是我找你!”說著,伍思情指著靠窗的位置,“我們是不是坐下來喝點什么?”
“對不起,我不渴,我沒這個情調(diào),也沒這個心情!”說完,秦小藝轉(zhuǎn)身就走,以最快的速度走出了夜巴黎。伍思情也跟著跑出來。
“秦小藝!”他在背后喝住了她,“我知道你對我印象不好,可是,你為什么不問問我為什么來找你?”
“我就是想告訴你事情的真相的?!币娗匦∷嚥徽f話,伍思情又接著說。
僵立在一邊的秦小藝慢慢轉(zhuǎn)過身,瞪著眼睛看著伍思情:“是不是缺錢花了,又想起我了?”
“你錯了。我其實一點也不缺錢花,而是我必需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要你的錢,這就是我為什么要來找你的原因,因為你是個好女孩,我不想傷害你!”
秦小藝?yán)淠匦α艘宦暎骸爸x謝你的好意!可我沒心情聽你解釋!”然后繼續(xù)朝前走去。
伍思情跟在她的后面:“你為什么就不能聽我把話說完呢?”
秦小藝不得不停下來,面對這個瘋子。
伍思情在她后背大聲說:“那是一次陰謀!他在騙你!利用我來騙你!”
秦小藝僵直著身體。
“我希望你心平氣和地聽我把話說完,而不是遠(yuǎn)遠(yuǎn)敵視著我。秦小姐,我絕對是為你好,你不相信嗎?否則,我就沒必要這么費心請你來了?!?/p>
秦小藝把目光落在別處,雙手抱在胸前。她真的很生氣,想想那天他兇神惡霸的樣子就生氣!
“99朵玫瑰如期收到了吧?”他站在她面前,語氣溫和了許多,“玫瑰是我差人送的,這是千真萬確的!”
“你有話直說,我沒時間奉陪。”
“兩個月前,你在飯廳撞翻我的菜盤,是一個誤會,這個誤會是燕老板一手設(shè)計的,為了演繹一場英雄救美人的喜劇。而我就成了你痛恨的白白得到了一千塊錢的流氓痞子。我為了挽回在你眼中的形象,差花店的伙計不停地給你送花。是的,我不否認(rèn),第一眼就對你有好感。”
秦小藝真想伸手在他臉上刮出一個響亮的耳光,這種男人撒起謊來真是臉不紅心不跳。她再也不想聽他說這些鬼才相信的謊話。
“秦小姐,我伍思情算不上好人,但也算不上壞人。就算我壞,但還不至于對一個素不相識的美麗小姐下毒手!你以為他是真的愛你嗎?他不過是愛你青春的肉體。你不要太自作多情了,他不會娶你的?!?/p>
“可是,我喜歡他,我愛他,關(guān)你何事?”說完,秦小藝頭也不回地走了。
伍思情無可奈何地站在原地。
十一
秦小藝走出夜巴黎,發(fā)現(xiàn)許麗文她們一直站在對面的馬路上等她。大家不敢多說一句話,跟在她后面。
秦小藝不想說話,此時,她心里難受,她想好好平靜一下,她不知道伍思情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一切像一團(tuán)亂麻,攪得她心神不安。
一直到宿舍,躺在床上,秦小藝還是不說話。誰都看得出,她臉色不太好。大家也只好沉默。一陣相互擠眉弄眼之后,許麗文的點子就來了,故意大聲說:“我去找他算賬!”然后,往外走去。
許麗文堅持要給秦小藝打抱不平。秦小藝不得不把伍思情說的話告訴大家。
聽了她的話,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著她。
“??!玫瑰是他送的?有沒有搞錯?”陳夏大跌眼鏡。
“這么說,那個‘兇神惡煞愛上你了,是不是?”孫春妹一臉的疑惑。
面對這么多疑問,秦小藝回答不上來。
許麗文一直站在窗邊,在大家紛紛七嘴八舌地討論時,她一直沉默著。很久以后,她才轉(zhuǎn)過頭,低聲問:“你相信是他嗎?”
秦小藝呆呆地看著許麗文。她不知道。她的腦子亂極了。
就在秦小藝徘徊在愛情的十字路口時,當(dāng)?shù)匕l(fā)生了一件震驚全市的大案。一個年僅24歲的女孩在公寓里殺死了她的同居男友,然后自殺。因為發(fā)現(xiàn)及時送到醫(yī)院,經(jīng)過一個月的搶救,女孩從昏迷中醒了過來。但是,她的男友卻死了。
面對電視觀眾,她聲淚俱下地講述了她和男友的愛情經(jīng)過。她為他墮過五次胎,在她第六次懷孕時,卻發(fā)現(xiàn)他已移情別戀。她跪下求他,希望能看在過去的情份上,回心轉(zhuǎn)意。他卻不顧她的哀求,踢她、打她、罵她,逼她賣身。后來,他把可怕的病傳染給她。她無錢治療,在痛苦中幾次自殺都被發(fā)現(xiàn)。終于,在一次發(fā)泄過后,她把一杯試先放了毒藥的飲料端到他面前,然后,趁他不省人事時,殺死了他。
在電視里,那個被殺的男人的照片讓秦小藝和她的同伴都驚叫了一聲。顯然,她們都認(rèn)出他是誰了。
只是一個星期后的早晨,正準(zhǔn)備上班時,許麗文發(fā)現(xiàn)秦小藝躺在床上臉色青紫,口吐白沫,處于昏迷狀態(tài)。她連忙撥打110,把秦小藝送進(jìn)了醫(yī)院。
三天后,秦小藝脫離了危險。但她從此卻變得神經(jīng)兮兮的。沒有人知道她為什么喝藥自殺,面對公安的問話,她一直守口如瓶。病好后,她回了老家,和草原上一個大她五歲的男人結(jié)婚了。
而許麗文卻和一個城里男人結(jié)婚了,有了一個女兒。通過千辛萬苦,她找到了秦小藝的地址,給她寄去了一張幸福的全家照,她、女兒和老公。不日,許麗文也收到秦小藝的全家福,秦小藝、兒子和老公,一家人幸福地偎依在一起。秦小藝的臉上布滿開心的笑。
責(zé)任編輯:鄧雯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