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柴嵐綺
我的身邊有一支小樂隊
文|柴嵐綺
一
七月初,一個下著大雨的晚上,我?guī)е⒆尤ヂ犚粓雒裰{音樂會。
音樂會在離我家不遠的大劇院舉辦,這處灰色殼狀建筑匍匐在喧囂的南二環(huán)路邊,有一種外星生物的氣質(zhì),好像某個時刻,它就會騰空躍起。
音樂會的主角是一支并不出名的地下樂隊。在我從前的想象里,作為地下樂隊的成員,必須抽煙喝酒,宅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必須披頭散發(fā)或者扎小辮子,穿格子襯衫和破洞牛仔褲;他們抱著吉他,一開口就該嘶吼或長嘯;他們只出沒于夜幕下的酒吧,或者聚集著各式各樣古怪青年和改裝車輛的陽光刺眼的野外草坪。
湊巧的是,我的兩個同事竟然都是這支樂隊的成員,一個是吉他手兼主唱,一個是口琴手。這真有點兒不可思議,因為他們和我一樣朝九晚五,在一個會場開會,去食堂吃飯我們都會端著盤子相遇,即便他們當公務(wù)員也毫無違和感,根本不是我印象中那種“音樂人”的樣子。
他們只是喜歡唱歌、寫歌而已,與那些愛健身、愛讀書、愛拍照、愛美妝的同事一樣,沒有什么區(qū)別。
只是,他們擁有一支樂隊—這幾個字,立刻在他們的生活和我們的生活之間,隔出一條湍急的河流。
二
每年夏天,我和孩子都會期待一檔電視節(jié)目,叫“中國好聲音”。
那些從全國各地甚至海外來參加節(jié)目的人們,帶著忐忑的心,帶著籍籍無名的無畏或者曾紅極一時而現(xiàn)在被稱為“過氣”的心理負擔,站在舞臺中央,平復(fù)情緒之后,對著旁邊的樂隊略略點頭,然后,音樂聲響起,他們開唱,向著未知的命運。
我們不太會唱歌,卻都對聽歌沒有抗拒力,是因為喜歡歌手對情感的那種恰到好處的演繹。起承轉(zhuǎn)合,抑揚頓挫,一點兒特殊的小技巧,一點兒微妙的顫音,還有聲音與聲音的差別,表達與表達的差別,都在那幾分鐘的時間里得到淋漓盡致的展現(xiàn)。那是歌者的驕傲,是聽者的享受。
后來,我們又喜歡上了另一檔電視節(jié)目,叫“中國好歌曲”。在這個節(jié)目里唱歌的人,唱的都是自己寫的歌。
比起完美無瑕的翻唱,我們應(yīng)該更喜歡這樣的音樂,因為在那并不出色甚至瑕疵明顯的聲音里,閃爍著不能被遮蔽的才華。
還記得《老子明天不上班》和《要死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嗎?相貌平凡的創(chuàng)作者就站在那里,孤零零地唱著對平凡生活的真實感受。他們被尊稱為“唱作人”。
那個唱《傻瓜》的馬條,那個唱“大風(fēng)越狠我心越蕩”的蘇運瑩,他們的歌都曾讓我感動,因為,聽著他們寫的歌,就像聽一個個發(fā)生在身邊的故事—這就是原創(chuàng)歌曲的魅力吧。
三
每次,當選秀節(jié)目里的某些人紅了之后,你才發(fā)現(xiàn),原來,在這次爆紅之前,他們中的一些人早已參加過各種節(jié)目的錄制了,或者,已擁有多年演藝經(jīng)歷,只是出于節(jié)目包裝的需要,像個剛出爐的“新人”。
紅了之后,他們開始出現(xiàn)在各式各樣的電視節(jié)目中,或者,出現(xiàn)在全國各地舉辦的一些演唱會上,他們的面孔,也會出現(xiàn)在那巨大的迎風(fēng)飛揚的海報群像中。
其實每次看電視,聽到參加節(jié)目的人這樣介紹自己—“我有一個樂隊”“我開淘寶店,父母不知道我一直在寫歌”,心弦總會被輕輕地撥動。因為那個瞬間,我看見了那個叫“理想”的東西,感受到了比平凡生活更為強大的力量—在一個人人談?wù)摲績r、賺錢的時代,還有人抱著吉他,對著霧霾之上的星空,安然地寫歌唱歌。
我的同事就稱自己的樂隊是“離你最近的樂隊,唱著離你最近的歌”。他們就是你我這樣的普通人,走著從單位到家的路線,沒有到處參加選秀,也沒有把每一首歌都錄進專輯去發(fā)行的愿望,就那么隨性地寫,隨心地唱,不指著這個過活,也沒有在狼狽不堪的生活里,把它們當作追逐名利的包袱給悲壯地丟掉。
四
那天晚上,那個有著600個座位的劇場幾乎被坐滿了。跳過芭蕾舞、演過賴聲川話劇的舞臺中央,安靜地坐著一支默默無聞的民謠樂隊。
觀眾席上,有他們的家人、從老家趕來的親戚,有像我一樣的他們的同事,有支持他們的音樂人,更多的,是買了票穿過整個城市來聽歌的陌生人。
民謠相對安靜,一首歌之后,掌聲有序地響起,不狂躁,不火熱,理性而節(jié)制。我們的內(nèi)心有河流涌動,卻都面如平湖。
電視上的明星終究有些遙遠,而我們似乎從未留意過,身邊就有這么一群做音樂的人。他們細心而緩慢地捕捉著這片土地上天然長出的民謠,再用心唱給所有為生活奔忙的人。
音樂具有慰藉人心的功能。當一座城市有很多不為功利而快樂寫歌、唱歌的人,當一座城市擁有很多貼著明顯“地域標簽”的歌,才會是真正具有幸福感的城市吧?
我很想把我的感受告訴我的同事們,然后有些煽情地說:“請你們,一直唱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