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體自省與集體反思文化的廉潔意蘊

易 琳

（南通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江蘇 南通 226019）

個體自省與集體反思文化的廉潔意蘊

易 琳

（南通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江蘇 南通 226019）

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不乏個體反省的論述，但集體反思卻論及不多。中國共產黨集體反思的生動實踐充分證明了一個先進政黨不斷自我更新、自我發(fā)展的能力。而近年來官員腐敗案件頻發(fā)表明個體行為被無限擴大、集體精神被逐漸邊緣化的現實。在全面從嚴治黨的大背景下，應深入探析個體反省的局限性，全面加強集體反思的頂層設計，以集體主義文化為基石，完善個體反省的先天不足，拓展集體反思的現實路徑，從而豐富廉潔教育的文化意蘊和實踐思路。

個體自??；集體反思；廉潔意蘊

一般而言，文化學家通常把文化分成三個層面：表層文化、中層文化和深層文化，相對應的表現形式為器物文化、制度文化和觀念文化。其中思維方式、思維習慣、傳統(tǒng)文化、社會形態(tài)、價值觀念、風土人情和審美情趣等都統(tǒng)屬于文化的范疇。[1]英國人類學家Taylor Edward Burnett（1832-1917）對文化有過經典的論述：“文化或文明，就其廣泛的民族學意義來說，乃是包括知識、信仰、道德、法律、習俗和任何人作為一名社會成員而獲得的能力和習慣在內的復雜整體?！盵2]從這一定義可以判斷，知識、信仰、道德、法律、習俗形成文化的集合概念，而社會成員中的個人則構成文化的個體概念。文化將個體和集體分而治之，也必然將個體和集體的關聯度置于自身之下，形成多維度的價值判斷。

一、個體自省的廉潔價值

在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中，不乏對個體自省的探究?？鬃釉岢觯骸耙娰t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朱熹同樣也說過：“日省其身，有則改之，無則加勉”[3]，倡導以自省的方式來省察自己的言行，以達到道德的自我完善。孔子的學生曾子也力推自省這一主張，他以“吾日三省吾身”來檢視自己，“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戰(zhàn)國時荀子把自省和學習相融合，作為實現知行統(tǒng)一的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他說：“君子博學而日參省乎已，則知明而行無過矣。”[4]清人金纓則提到，“靜坐常思己過，閑談莫論人非”[5]?？梢娮允∈亲晕乙庾R能動性的生動表現，是行之有效的道德修養(yǎng)方法，也是古人成為君子賢達的必要途徑。

“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一直是中國傳統(tǒng)道德修養(yǎng)的標準之一?，F代心理學把自省定義為：自我評價、自我反省、自我調控和自我教育的過程。在心理學家看來，自省不僅能體現出人的優(yōu)良品質，更是一種提升幸福的能力。自省能力強的人個性鮮明，具有堅強的意志力，對世界具有獨到的理解和認識，能夠獨立解決各種問題。自省能力差的人對自己的認同度較低，人生目標不夠明確，感覺和觸覺靈敏度也較低，時常會有虛無感，又擔心親近的人會不喜歡自己，經常為一些小事而惴惴不安。

自省能客觀全面地評價自己，在看到自身不足和缺點的同時，依然能用欣賞的眼光認識自己，揚長避短，所以自省不完全等同于自我批判，也包括自我肯定和自我認同。自省文化在自省的操作層面上強調自覺性，用自覺意識喚醒內心，轉換為精神上的需要和自覺行動，從而達到自我教育的目的。逆境時要自省，順境時更要自省，要在自省中總結過去，規(guī)劃未來。自省不等于盲目自責，自省是積極的、愉快的，是往好的一面引導自己的言行舉止。一個勇于進行深刻自省的人，首先應該是一個在集體中獲得認同和滿足的人。只有基于這樣的價值判斷，才能使個體自省達到真正的目的。同時，一個為共同的利益集團服務的人，首先要對這個集團表達歸屬和服從，才能心甘情愿地為之服務。否則，自省只是流于各種形式的需要，并不能從內心真正產生觸動或者觸動的范圍很小，也更不可能發(fā)揮其應有的作用。

從一些反貪實例中可以看出，某些貪腐官員在臺上一邊極力喊著反貪口號，督促別人防腐拒變，但自己卻在暗中貪污腐敗、不知自省，直至東窗事發(fā)，才在獄中痛哭流涕、悔過自新，這種被動式自省何其可悲！這些貪腐官員應該是在集體中獲得較高認同并且擁有一定權力的人，但是卻沒有在德行上成為真正自省的人。他們自省能力的喪失，嚴重影響了黨和國家事業(yè)的健康發(fā)展。

因此，當前黨員領導干部個人自省更多地應集中在廉潔自律的思想認識及實踐行為上。廉潔自律的目的在于通過自省達到自我防范、自我控制和自我教育，從而避免走上貪污腐敗的道路。廉潔文化是當今中國社會的綠色生態(tài)文化和政治倫理文化，是社會擁廉、干部清廉、群眾守信的道德基礎，是為政者和群眾共同的文化價值追求，也是預防和抵制腐敗的文化定力。

二、個體自省與集體反思文化的有機融合

“集體是由許多認同某種共同善或公共利益的個體組成的有序性的群體，因此，共同善或公共利益以及達致有序性的基本規(guī)則既是每個個體為之奮斗的共同目標，又是每個個體在追求自己特殊利益時不能侵犯的邊界或底線以及行為的圭臬”[6]。蘇聯教育學家蘇霍姆林斯基認為，集體是一個非常有力的教育工具，真正人道主義教育只有在集體中并通過集體才有可能實現。馬克思筆下的“自由人聯合體”，即共產主義“真實的集體”，則強調個體將集體看作是與自己的生理性存在和意義性存在不可分離的命運共同體和靈魂外殼，而不是與自己“無涉”的異己的獨立性存在。因此，必要時刻個體對集體的服從就不僅僅是一種道德義務規(guī)范的要求，它更是個體德性成長的自我內在需求。[7]

當個人從集體的情感、認知、信任度等方面形成正相關時，則必然會對“群體中的一員”這個身份產生很高的重視程度和依賴感。因此，個體自省要和集體反思相一致，并且符合集體的價值追求。這既體現了傳統(tǒng)儒家思想對個人的道德要求，又體現了現代社會個體與集體之間高度的和諧。和諧是中華傳統(tǒng)文化價值追求的最高原則，集體主義文化深植于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之中，因此在審視這兩方面的文化維度時既不能絕對化，也更不能概念化。不能將個體和集體片面地對立起來，任何文化在涉及個體和集體時都是難以絕對劃清界限的。[8]

深泉學院的創(chuàng)辦人盧西恩認為，物質世界充滿罪惡，真正的人要傾聽荒漠。沙漠有一種深沉的人格，如果你專注地側耳傾聽，就能捕捉到它的聲音；如果你正為物質奔忙爭斗，那么就聽不到。[9]這是西方獨立人格的反省過程。但是這種反省作為個體思考，缺乏集體的影響力和號召力。集體反思是個體反省的思想指南，個體的反省注定要受到集體文化的影響和輻射，兩者之間的文化交融是必然的。在文化的維度方面，個體的反省必然會對集體的反思起到一定的促進作用，而個體反省的完善則需依托集體反思的頂層設計。同時，集體反思圍繞黨的目標、宗旨不斷回顧和總結，在發(fā)展建設過程中體現出它的重要性和指導意義。本質的集體主義認為：沒有個體的人的完善，也很難有真正的豐滿的集體形成，更難言和諧社會的建構。[7]

愛默生說過：“成功，如流感一樣，是一種侵襲所有體質的疾病?！盵9]當防腐拒變不能成為干部個人德行的內在需求時，腐敗也很容易像流感一樣滋生和蔓延。據對貪腐現象的研究表明，一些官員開始并沒有貪腐的企圖，有些甚至還抱有抵觸情緒。但是，當他律己之心喪失、權力觀扭曲、背離黨紀國法時，依舊無法擺脫物質欲望的誘惑，更有甚者看到身邊的官員甚至比自己級別高得多的官員貪污還暫時相安無事，于是從一開始的拒絕貪污到主動貪污，甚至參與團伙貪污。

“偉大的階級，正如偉大的民族一樣，無論從哪個方面學習都不如從自己所犯錯誤的后果中學習來得快”[10]。由此可見，在反腐敗斗爭中，個體自省是相對有限的，集體反思則是從頂層上全面汲取以往歷史中的寶貴經驗和教訓，從而自覺清除病變機理，使其始終保持先進性和純潔性，這也是一個政黨永葆生命力的重要法寶之一。

中國共產黨一貫堅持民主集中制原則，其中第一條就是“四個服從”的原則：“黨員個人服從黨的組織，少數服從多數，下級組織服從上級組織，全黨各個組織和全體黨員服從黨的全國代表大會和中央委員會?！边@些原則充分表明，黨員價值觀的主體是黨組織，黨員的個人利益、個人得失都要服從組織利益和集體利益。黨員個人價值觀的形成得益于組織價值的影響和輻射，體現在集體價值之中。在黨組織中，集體對黨員個人具有絕對的制約能力，但并不代表集體就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民主集中制的集中，是全黨的意志，智慧的凝聚和行動的一致。[11]這亦表明我們黨在實踐過程中出現偏離時，需要集體反思、集體解決。

三、個體自省與集體反思文化的廉潔實踐

鄧小平同志說過：“我們黨經歷過多次錯誤，但是我們每一次都依靠黨而不是離開黨糾正了自己的錯誤?！盵12]我們黨的兩次集體反思就是生動的寫照。第一次是1944年5月至1945年4月召開的中共六屆七中全會，會議討論并通過了黨的《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這一決議對建黨以來，尤其是六屆四中全會至遵義會議這一階段進行了全面反思，運用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對黨的歷史經驗與教訓進行深入總結，在充分肯定遵義會議的基礎上，進一步增強了毛澤東思想在全黨的凝聚力。1945年，在黨的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上，毛澤東同志作了《論聯合政府》的政治報告，其中指出：“我們同志的思想、我們黨的工作，也會沾染灰塵的，也應該打掃和洗滌……對于我們，經常地檢討工作，在檢討中推廣民主作風，不懼怕評判和自我批評，實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言者無罪，聞者足戒’、‘有則改之，無則加勉’這些中國人民的有益的格言，正是抵抗各種政治灰塵和政治微生物侵蝕我們同志的思想和我們黨的肌體的唯一有效的方法?！盵13]批評與自我批評是我們黨的優(yōu)良作風之一，也是我們黨自我反思、自我警醒的集中體現。一個先進的政黨之所以能夠不斷獲得生機與活力，得益于自身不斷地反思，總結經驗教訓，及時剔除機理上的毒瘤。

第二次是1978年4月在胡耀邦同志的組織領導下，在中央黨校召開黨內集體反思。1978年5月11日，《光明日報》發(fā)表由胡耀邦同志親自審定的《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一文。這次集體反思不僅是全黨思想解放的先聲，更是為正確認識和評價歷史問題提供了寶貴的經驗。1981年6月，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審議并通過的《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對建國以來黨的歷史進行了實事求是地回顧和總結，為維護黨和全國人民的團結以及社會主義事業(yè)的健康發(fā)展提供了思想指導并指明了行動方向。直面執(zhí)政過程中的各種問題，我們需要不忘初心，自覺樹立牢記使命的堅定信念。中國共產黨多次集體反思的實踐證明，我們黨不僅勇于和善于自我批評，更具有不斷超越自我的勇氣和能力，是黨贏得民心的關鍵所在。

隨著全面從嚴治黨向縱深推進，越來越多的省部級以上高官落馬，這些官員位高權重、涉及面廣、影響面大，造成的危害不容小覷。身為黨的高級領導干部為何能如此肆無忌憚地貪腐，不得不引起全黨的警覺和時代反思?！捌埨麌疑酪裕M因禍福避趨之”[14]。古人都能做到的大義行為，在當今的黨員領導干部中不應該僅僅成為一種理想。一個對民族沒有自豪感、對國家沒有責任感、對組織沒有敬畏心的人，一定會放任自己手中的權力而專注于個人利益。他們利用手中的職權描繪了一個坍塌的貪欲世界，禮義廉恥在他們看來可以作為交換的工具，因此更不會對共同的集體和國家擔負起責任。集體主義歸屬感、榮譽感和團隊意識的養(yǎng)成相對個人而言需要共同的文化精神支撐。生活在集體主義文化中的人傾向于把自己歸屬在家庭、宗族或國家這樣較大的集群中，他們在集群中的滿足遠勝于個人成就的滿足。[15]但是隨著個體主義和功利主義的不斷衍生，個體行為被無限擴大化，集體精神正逐步被邊緣化，這也為一些官員的權力尋租提供了空間。

一個共同的利益社會，只有在精神上剔除掉對物質世界的過度追求，個人尤其是黨的領導干部把國家利益、社會責任、組織義務當成自己的終身追求，才能達到自省的最終目的。在古希臘悲劇作家埃斯庫羅斯（Aeschylus）的作品《阿伽門農王》（Agamenon）中[16]，阿伽門農是一個以政治理想和軍事抱負為己任的統(tǒng)帥。在他出征特洛伊前夕，用自己的親生女兒做了海神的祭品。阿伽門農為了維護全體希臘軍隊的利益而舍棄自己的女兒，表現出一種自我犧牲的精神，他的集體主義思想超越了對個體生命價值的追求。在一個崇尚集體主義精神的國家，把個體自省作為一種個人行為是片面的，只有將它置身于集體主義的框架內，以集體榮譽感和自豪感的文化為要義，以共同的國家意志、國家觀念為最高目標，才能凸顯個體自省的現實意義。這既體現個體本位的文化價值觀念，也是實現集體與個人相融合的文化自信和文化需求的必要途徑。集體反思的文化基因來自于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中的自省文化，集體反思文化應該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基礎上繼承、發(fā)揚、創(chuàng)新和延伸，在理論上立足于馬克思主義，并將個人利益融入到國家利益之中，把二者的融合與發(fā)展作為最終價值目標。

個體反省和集體反思兩種行為的交融歸根到底要接受群眾的監(jiān)督，單純對某一方的監(jiān)督還是遠遠不夠的。只有依靠社會各方面力量的共同參與和配合，建立起強有力的監(jiān)督機制，從點到面上形成監(jiān)督合力，才能使社會監(jiān)督和輿論導向更具實效性。一種文化的風行與蔓延必然要接受時代的深刻考驗和普通民眾的廣泛認同，這也是個體反省、集體反思與廉潔文化內在一致性的必然需要。習近平總書記在省部級主要領導干部“學習習近平總書記重要講話精神，迎接黨的十九大”專題研討班中提出，通過堅定不移地推進全面從嚴治黨，黨在自我凈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能力顯著提高。“四個自我”的深刻總結，表明全黨的反思力度之大。其中自我凈化是自我反省的最低要求，自我革新和自我提高是在自我反省基礎上的進步與提升。革去身上舊的積習，創(chuàng)造自身新的發(fā)展，新的變革。而自我革新和自我提高的前提一定是基于領導干部對個人現狀的深刻反省和深刻認知。沒有自我的反省和認識，也就談不上進一步革新和提升。反省是革新提高的前提，革新是反省的思想進步和跨越。這也是十九大勝利召開前夕，黨中央對近一階段反腐敗斗爭工作的認真總結與深刻認識。

任何一個政黨都不是無條件地可以戰(zhàn)無不勝、堅不可摧的，也不能武斷地把集體反思當成是黨的肌體就一定出現了問題，整個政黨都是腐敗墮落的，并且把一些個人和團伙的事件上升為整個政黨甚至國家層面的事件。在政治生態(tài)越來越復雜的當今社會，一個善于在實踐過程中發(fā)現問題、不斷總結經驗的政黨才能獲得更多的生機和活力。只有在不斷地實踐過程中弘揚反思文化和反思精神，繼續(xù)保持謙虛謹慎、戒驕戒躁的執(zhí)政態(tài)度，積極吸收國內外先進的執(zhí)政經驗，及時發(fā)現并克服自身存在的缺點與錯誤，實現自我完善，才能更好地完成歷史賦予的偉大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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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grity Implications in the Culture of Self-Reflection and Collective Reflection

YI Ling(College of Marxism,Nantong University,Nantong 226019,Jiangsu,China)

Various discussions of self-reflection are found in traditional culture,yet instances of collective reflection are few.Collective reflections by the CPC is a vivid demonstration that an excellent party is well-capable of self-renewal and self-development.That instances of corruption have emerged in incessant manners shows the enlarged influences of individuals and the alienation of collective spirit.Limitations of self-reflection must be given detailed analysis against the background of strict administration of the Party.Comprehensive strengthening to the top schemes for collective reflections must be done to compensate the inborn deficiencies of self-reflection based on collective culture so that actual path to collective reflection can be broadened to enrich the cultural and practical implications.

self-reflection;collective reflection;probity implication

D262.6

A

1674-9170（2017）05-0051-05

2017-08-16

易琳（1970-），女，江蘇南通人，南通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助理研究員。

南通大學黨建研究課題（DJ2015YB04）

責任編校 陳 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