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寶玉
(河南農業(yè)大學 英美文學研究中心 外國語學院, 河南 鄭州 450046)
敘事中探索圖像文化:詹妮弗·伊根小說《塔樓》研究
聶寶玉
(河南農業(yè)大學 英美文學研究中心 外國語學院, 河南 鄭州 450046)
在小說《塔樓》中,伊根創(chuàng)新地以男性聲音講述故事,以開放的結局顛覆傳統(tǒng)敘事,這不但賦予了哥特式小說新的活力,也形成了文本是要由作者掌控的獨特風格?!端恰凡捎迷≌f敘事的方式,小說中正在講述故事的人物聲音往往被另一敘事者打斷。然而,伊根顛覆傳統(tǒng)哥特式小說敘事的同時又保持敘事的完整性和人物刻畫的多樣性,小說人物都被刻畫得有血有肉,他們或者是身體上或者是精神上處于被“囚禁”狀態(tài)。通過作品敘事,伊根以俯瞰的角度審視當代圖像文化,探討圖像文化相關主題,探討人與科技的聯(lián)系,以及這種聯(lián)系是如何改變人們的自我認知以及人與人之間的相互認識,從而使讀者意識到在高科技蔓延的時代,人們往往應對的是轉瞬即逝的虛擬事物,而非真實的實體,不同人衡量這些事物在交流中的意義的標準也各不相同。
詹妮弗·伊根;《塔樓》;哥特式敘事;元小說敘事;圖像文化
詹妮弗·伊根(1963—),2011年美國普利策小說獎獲得者,是當代美國最受歡迎的小說家之一。她的作品以優(yōu)雅而又新穎的文風著稱。伊根代表作有《隱形的馬戲團》(1995)、《翡翠城》(1997)、《風雨紅顏》—— 2001年美國國家圖書獎提名作品《惡棍來訪》(2010)?!稅汗鱽碓L》摘得了包括2010年美國全國書評獎以及2011年普利策文學獎在內的42項歐美文學大獎。2012年伊根又以連載的形式發(fā)表了“推特”小說《黑匣子》。發(fā)表于2006年的小說《塔樓》一經出版就成為當年的暢銷書,并獲得眾多好評。當代著名作家麗莎·希認為“《塔樓》讀起來就像卡夫卡、卡爾維諾和愛倫·坡的混合體。不過是21世紀版的,在書中‘荒誕’遭遇了‘超現(xiàn)實’,然后又撞上了‘無法言說’”(Shea, 2006);歐普拉雜志評論道:“《塔樓》似乎是恐怖小說,似乎是疑案故事,又似乎是浪漫傳奇。讀后令人神思恍惚,被珍妮弗·伊根逼真的文筆驚得目瞪口呆:怎么能這么聰明、這么糾結、這么真實,同時又這么不可思議!”(Passaro,2006)紐約時報著名評論家麥迪遜·斯馬特·貝爾指出:“在我們這個時代,或者說古往今來,很少有作家能像珍妮弗·伊根那樣。她那令人目眩神迷的敘述使我們相信這就是生活、死亡和救贖。這部作品既有趣至極,又令人深深動容?!?Bell, 2006: 1)
《塔樓》是一部讓讀者久久回味的小說,它糅合了鬼故事、愛情傳奇、哥特氛圍等多種元素,并且主題變換、寓意深遠:古老歷史的陰沉回響、當代生活的悲觀瑣碎以及現(xiàn)代通信技術與超自然靈異現(xiàn)象之間的相似性及博弈。小說創(chuàng)作于伊根在參觀比利時第一次十字軍東征領袖戈弗雷的城堡之后,起初伊根設想她可以像大多數哥特小說家一樣把故事背景放置在一個中世紀的城堡中,但是作為一個極具創(chuàng)造力和創(chuàng)新性的作家,伊根希望自己的作品可以更時髦些。因此,她最終將傳統(tǒng)的哥特式文風融入有現(xiàn)代化通信設備的信息世界,并嘗試探索“現(xiàn)實是如何改變著由信息科技創(chuàng)造的人們的生存狀態(tài)”(Reilly, 2009: 443)。
《塔樓》的場景在東歐的城堡和美國監(jiān)獄中切換,復雜的情節(jié)圍繞著兩個長期疏遠的表兄弟之間的糾葛展開,小時候的一場惡作劇導致他們分離,20年后他們在歐洲某處的中世紀城堡中再次相聚。丹尼(Danny)現(xiàn)年36歲,住在紐約,涂著棕色的唇膏,非常時髦,他的身體可以感知周圍的無線網絡信號。因為沒有正經的工作,又迫切需要錢,他就接受了有錢的表兄霍華德(Howard)的邀請,到東歐幫助其打理城堡。到達城堡之后,丹尼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神秘而又可怕的城堡,這里有秘密通道和奇怪的居民,有一位遠看年輕漂亮,自稱是男爵夫人奧斯博林可(Ausblinker)、這座城堡主人的老仆人。丹尼試圖逃走回到他熟悉的高科技紐約之城,但是一次又一次失敗了。塔樓的位置太模糊了,甚至連這里的居民都不知道他們的確切位置。無論他怎樣努力,丹尼始終都找不到逃離城堡的路徑。命運似乎一直在指引著他,召喚他回到城堡,把他帶到霍華德的身邊。
小說中丹尼的故事是由雷(Ray)講述的,雷是一個被囚禁在美國監(jiān)獄的謀殺犯,他寫丹尼故事的目的主要是為了贏得在獄中教寫作的老師霍莉(Holly)的關注?;衾蚣葲]有教學文憑也沒有任何教學經驗,相反她有一些黑暗的經歷,包括吸毒成癮、親手殺死自己剛出生的孩子。兒童監(jiān)護中心警告她要帶走她其他的孩子。她被雷深深地迷住了,試圖幫助雷及其獄友越獄。在《塔樓》的最后一章中,雷神秘地失蹤了,霍莉前往歐洲的一個城堡旅行,這個城堡和雷的故事中丹尼所在的城堡幾乎完全一樣。
正如城堡中錯綜復雜的洞穴網絡一樣,《塔樓》中的故事相互關聯(lián),層層交錯。小說描寫了人與人之間的道德沖突,描述了當代圖像背景下現(xiàn)代化通信設備如何從不同方面影響著人們的生活方式。《塔樓》以層層交疊的元小說敘事,以男性聲音講述故事,留給讀者神秘而沒有答案的開放式結局,同時小說中的人物角色或者是身體上或者是精神上都處于被“囚禁”狀態(tài)。
“哥特式”最初指哥特故事發(fā)生的中世紀建筑。哥特式小說指虛構、恐怖而又浪漫的寫作文風,是由英國作家霍勒斯·沃波爾(Horace Walpole)首創(chuàng),他于1764年發(fā)表的小說《奧特蘭托城堡》(TheCastleofOtranto)中,包含了構成哥特式文風的幾乎所有要素。在沃波爾的影響下,哥特小說在18世紀末19世紀初取得了很大的成就。瑪麗·雪萊的《科學怪人》(1818)、埃德加·愛倫·坡的作品以及布拉姆·斯托克的《吸血鬼》(1897)都是這一時期哥特小說的代表作。很多當代作品也采用哥特式寫作,安妮·賴斯的作品、史蒂芬·金的一些作品帶有哥特式風格。達夫妮·杜穆里埃的《蝴蝶夢》(1938)和《牙買加客?!?1936)也展現(xiàn)了哥特式的寫作特色。托馬斯·M·迪斯科的小說《牧師》(1994)也是哥特小說的成功典范。
東歐某處巨大廢墟城堡是小說《塔樓》的主要場景。城堡的地下通道、滿是淤泥的池塘和古老的堡壘要地,是過去與現(xiàn)在交界的神秘國度的象征,是現(xiàn)代科技與古老生活方式的交匯。在小說中,伊根傳承并革新著“哥特”這一主題。像大多數哥特式小說一樣,《塔樓》中一個故事的場景是一個神秘城堡,或許在“奧地利、德國,還是在捷克共和國”(伊根,2009:4)*以下出自此書的引文均只標注頁碼,不再標注出處。,一個沒有確切位置的地方;另一個故事發(fā)生在同樣像城堡一樣的現(xiàn)代美國監(jiān)獄。神秘的新舊城堡都充滿哥特元素,有鬼魂、男爵夫人、深深的隧道和骷髏,是霍華德所設計的“新”式城堡,同時也是伊根所創(chuàng)作的新哥特式傳奇,更是我們想象力的創(chuàng)造品。
以男性作為小說的主人公,伊根挑戰(zhàn)了傳統(tǒng)的哥特小說的寫作方式,同時又巧妙地運用了傳統(tǒng)寫作方式。小說的主人公是極具現(xiàn)代化色彩的男性丹尼,他是曼哈頓市中心各種夜總會和餐廳的??停J識他所在區(qū)域的幾乎每一個人,并與之保持聯(lián)系。因此, “消息靈通”“先知為快”是他生存的根本價值。作為網絡時代的寵兒,他費盡周折把網絡信號接收器從紐約拖到偏遠的城堡。他的身體本身就具有感知無線網絡信號的能力,但城堡里的某種神秘力量卻使他失去了這種能力。這與傳統(tǒng)的哥特式故事完全不同,因為傳統(tǒng)哥特式的主人公多數是神志不清或瘋癲的女性。當被問及為何選擇男性作為主人公時,伊根的回答是她“喜歡這個想法,因為它顛覆了傳統(tǒng)哥特式的設計模式,傳統(tǒng)的哥特式描寫的基本上都是無助的陷入絕境的女性”(Vida, 2006: 81)。
不同于傳統(tǒng)哥特小說中的女性敘事,《塔樓》的敘事聲音也別具一格,與眾不同。小說中丹尼的故事是由男性囚犯雷講述的。雷沒有受過什么教育,也寫不出好的文章,不是一個經驗豐富會講故事的人。比如,他不知道怎樣用隱喻和明喻提升散文,也不知道怎樣在對話中使用引號,但他不太關注這些。對他來說,戲劇般的對話形式似乎更加自然,單單把他想要說的話說出來就可以了,他只想完成作業(yè)以得到寫作老師霍莉的注意。但雷講述的人物情感又那么真實感人,讀者樂意跟隨著他,傾聽他所講的故事。對于小說所選擇的敘事聲音,伊根認為這是寫作過程中最大的挑戰(zhàn)。伊根解釋說,她在創(chuàng)作《風雨紅顏》時考慮的是語言一定要非常漂亮,但在創(chuàng)作《塔樓》時,她挑戰(zhàn)了自己的設想,因為她發(fā)現(xiàn)“雷的經驗匱乏非常具有吸引力,我感覺沒必要讓語言很漂亮。語言應該是有力量的,但是必須要漂亮嗎?我認為沒有必要拘束”(Johnson,2007:18)。作為喜歡挑戰(zhàn)傳統(tǒng)敘事的小說家,伊根選擇雷的聲音的最重要原因是他的聲音與作者本人的完全不同:雷缺乏小說寫作的經驗,而這樣的敘事聲音卻打破了某些令人厭倦的傳統(tǒng)模式。
傳統(tǒng)哥特式小說往往有令人滿意的結局,各種沖突也會最終化解,然而在《塔樓》中,作者卻留給我們一個開放的結局,留下許多懸而未解的謎題。在小說中,伊根并沒有告訴我,雷,這個寫出丹尼故事的囚犯的歸宿。我們找不到任何關于他的線索,不知道他到底是死了還是逃出監(jiān)獄重獲自由。此外,丹尼和霍華德去了哪里?他們真的在城堡中跳湖而亡嗎?男爵夫人去哪里了?如同約翰·福爾斯的《法國中尉的女人》一樣,《塔樓》開放的結局給讀者留下了許多想象的空間,引導讀者自己去探尋謎題的真相。我們從小說中得不出答案,而作者本人也不知道答案,因為在伊根看來,小說創(chuàng)作的過人之處就在于它提供給讀者所需要(need)的,而不是讀者想要(want)的。她認為讀者需要有幻覺,她希望讀者能夠自己設計結局,而這也正是一個作家能給予讀者的最高的尊重。比如在被問及男爵夫人的失蹤時,伊根回答:
我也沒有確定的答案。也許她在與丹尼共享的床上像灰塵一樣蒸發(fā)了。又或許她在泳池中洗??!依我看來,正如在她之前的諸多親戚一樣,她像大氣的中的水蒸氣一般,變成了空氣、泥土、墻和大地的一部分。
(Olson,2011:340)
伊根的回答回應了她的觀點:在當代圖像文化時代,沒有任何事物是絕對真實的,所有問題的答案都是不確定的。她提出了問題:“這是真是假呢?”同時,她邀請讀者來回答這一問題,“我們是在討論小說:這當然不是真實的?!?Reilly,2009:443)
“所有小說都暗含元小說因素。”(Waugh,1984:148)正如帕特里夏·沃夫所說,元小說指的是一種把讀者的注意力引向小說作為人工制品地位的小說,這種小說往往通過反諷和自我指涉對小說與現(xiàn)實之間的關系提出疑問。元小說常常被比作舞臺劇,觀眾知道他們正在觀看演出,讀者也意識到他們正在閱讀的是虛構作品。與傳統(tǒng)小說不同,在元小說中,讀者的閱讀體驗經常被作者的聲音打斷,這是為了提醒讀者,他/她所讀的并不是真實的,而是作者虛構的。因此,讀者不應該專注于故事的情節(jié)發(fā)展,而是應該關注作者創(chuàng)造故事的過程。當讀者陷入復雜的情節(jié)不能自拔時,會突然被作者打斷,提醒他/她是在閱讀小說而并非是現(xiàn)實所在。有時,讀者會在現(xiàn)實世界中找到類似的事件和人物,或者他們需要融入小說中去決定情節(jié)的發(fā)展。讀者有時會感到困惑,不知道他讀的小說是現(xiàn)實,又或者是他生活的世界就是虛構的小說世界。
在《塔樓》中,哥特式寫作的關鍵在于故事中包含故事,也就是元小說敘事。小說開始一直以第三人稱講述丹尼的故事,在第17頁突然跳出一個“我”的敘事,“丹尼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一路到豪伊的城堡來。我為什么上寫作課?”(20)繼續(xù)往下讀,我們發(fā)現(xiàn)此時的敘事者是雷,一個戒備森嚴的美國監(jiān)獄的謀殺犯,被監(jiān)禁在牢獄中,雷想象出一個與自己相似、一個同樣與世隔絕的人物。雷把霍莉的寫作課當作逃離危險獄友、發(fā)揮想象力的地方。而他在寫作課之初,態(tài)度也非常不端正,在第二次寫作課上,他激情澎湃地寫了一個關于囚犯強奸了寫作老師的故事。
在課堂上聽到這個故事,霍莉無疑受到了侵犯,她緊張又害怕,但是她強裝鎮(zhèn)定,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說道:“我的工作就是要讓你們看到一扇你們自己可以打開的大門。它可以把你帶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這就是我在這兒要做的?!?22)霍莉所說的大門當然是指思想之門——想象力。事實上,《塔樓》在很大程度上是關于想象力的作品。對于丹尼來說,想象是不確定的,他的想象有時源于他的妄想和偏執(zhí)。相反,對于雷來說,想象代表了一種生存方式。雷通過想象創(chuàng)造出了丹尼的故事,在此過程中,他的獄友成為他的忠實讀者,而他還俘獲了霍莉的芳心。如同約翰·福爾斯的《巫術師》一樣,想象力往往如同真正的魔法般操控著文本,《塔樓》呈現(xiàn)出一個閃光美好的想象世界。與《巫術師》不同的是,在《塔樓》中,伊根能夠將她的故事和人物帶到偏執(zhí)深淵的另一邊,帶到自我救贖的彼岸。
元小說《塔樓》以一個沒有多少文化的殺人犯的口吻來敘事,表面上是滑稽可笑的,然而從更深層意義上看,它近乎荒謬的敘事使我們充分認識到這是一本關乎生命、想象、死亡和救贖的小說。丹尼在小說最后令人驚奇的一幕中,成了被困在城堡里的人們的救世主。這些被困住的人包括霍華德,他在城堡深處重溫了童年的創(chuàng)傷,并再次崩潰。當被困在城堡的隧道中,丹尼充當了救世主的角色,拯救了深陷困境的人們。他找到了一個出路,一個具有深層含義的活板門,他帶著被困的人們一起走出黑暗的城堡,重返光明。
一般來說,人物指的是在敘事作品中出現(xiàn)的任何實體,無論是個人或集體。人物在故事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對于人物有兩種不同的觀點,一種觀點來自亞里士多德,他認為,人物是行動和情節(jié)的補充,是事件的一部分,因此人物是不存在的。另一種論點認為,在行動的過程中,人物與事件有一定的距離,這種觀點認為,小說中的人物是對真實人物的模仿。亨利·詹姆斯在《小說的藝術》中聲稱,人物決定事件,事件只是對人物的補充說明。鮑里斯·托馬舍夫斯基和羅蘭·巴特都認同詹姆斯的觀點,認為人物在小說中起主導作用。關于人物塑造,以色列學者斯洛米斯·里蒙—凱南在《敘事小說》中提出了她的看法:
作為抽象故事的一個組成部分,人物可以被描述為錯綜復雜的人物特征,然而,這些特征可能會或可能不會出現(xiàn)在文本中。那么,如何構建人物呢?通過聚集孤零零的分布在連續(xù)的文本的人物指標,推斷出他們的共同特點。
(Rimmon-Kenan,2005:61)
與傳統(tǒng)小說人物刻畫模式不同,伊根聲稱她的寫作反對傳統(tǒng)模式的人物刻畫。在《塔樓》中,所有的人物角色,或者是身體上或者是精神上,都被一種或另一種方式禁錮著。雷是真正的被囚禁者,男爵夫人被囚禁在城堡里,而丹尼也以沉迷的方式被囚禁于牢籠之中,他沉迷的不是毒品或酒精,而是沉迷于與他人的通信交流中。到達城堡時,因為渴望使用互聯(lián)網和手機,經歷了很多艱難險阻,他試圖把帶來的衛(wèi)星天線安置在城堡中,而衛(wèi)星天線卻最終沉入了一池臭水中。丹尼對于通訊的渴求是一種“充滿幻覺的模式,但卻是對時下很多人生活方式的客觀描述”(Bell,2006:3)。
為了彌補被囚禁在城堡中的丹尼對通信的沉迷,伊根設計出霍華德這一人物角色,霍華德反對現(xiàn)代通訊并渴望逃出被現(xiàn)代通信所束縛的“城堡”。他希望把他所擁有的城堡變成一個“讓人們游弋于想象中的地方” (52)。在他理想的城堡中沒有電腦,沒有手機,只有想象。
另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角色 —— 男爵夫人,已經被“囚禁”在這座塔樓里許多年,或許已經有100多年了。男爵夫人被描繪成一個神秘多變的角色,從遠處看年輕美麗,她擁有柔軟的皮膚、深邃的目光、豐滿而美麗的雙唇,這些都是普通的老婦人不會擁有的。她稱自己是奧斯博林可男爵夫人,是這座城堡和這個鎮(zhèn)子的主人。她居住在城堡里多年,并且因為居住和擁有這座城堡而感到非常驕傲,令她自豪的是,她從來沒有被試圖侵犯這座城堡的任何人擊敗過。
當丹尼,到達城堡的那一刻,就被男爵夫人吸引了。丹尼被男爵夫人遙遠的美麗身影吸引,在幾次逃離城堡失敗后,他沒有返回到霍華德所在的地方,而是深入到城堡中心去追尋美人。當丹尼走近男爵夫人時,從遠處望去,他的腦海里想象著她應該像金發(fā)美女那樣美艷動人。當他進入到塔樓里,坐到男爵夫人面前時,丹尼發(fā)覺她遠遠比自己想象的要老。內心充滿了困惑和不解,丹尼待在男爵夫人身邊,聽她講述城堡的歷史和男爵的家史,甚至在塔樓的屋頂與男爵夫人發(fā)生了關系。丹尼與男爵夫人在塔樓的那一夜,像一場美麗的幻覺,讓丹尼無比歡暢并回味無窮。但是在雷的故事里,當第二天清晨丹尼醒來時,他已經不記得那一晚發(fā)生的一切,也不知身處何處。他因為赤身裸體地躺在一件古老的房子里而感到羞愧。
《塔樓》不僅展示出所有的人物角色或者是身體上或者是精神上都處于被“囚禁”狀態(tài),而且又一次回歸到了哥特式寫作不斷追尋的問題:“它到底是不是真實的?”在這個充滿虛幻的圖像社會中,現(xiàn)代化尤其是現(xiàn)代技術變革是否已經改變了我們所定義“真實”的方式?比如,我們通過網絡結交了一位迷人的新朋友,但他真的就是我們的朋友嗎?還是一個偽裝的壞人?諸如此類的故事如今已經屢見不鮮,對伊根來說,《塔樓》這部小說“從本質上是對當今時代如何摧毀我們自由而創(chuàng)新思考能力,以及現(xiàn)代生活如何強加給人們錯覺的思索” (Firger,2006:40)。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幻覺,而我們的時代,就像伊根潛心探索的那樣,過度依賴于現(xiàn)代科技和它制造各種關系的能力。但是這些關系都是真實可靠的嗎?伊根的回答就像她在《塔樓》中所呈現(xiàn)的那樣:“畢竟,我們生活中的大部分經歷和人際關系都是不真實的,還有與之產生的模糊性和不確定性。”(Johnson,2007:18)
《塔樓》是對傳統(tǒng)小說寫作方法的一次大膽的背離和挑戰(zhàn),它繼承了傳統(tǒng)哥特式小說的諸多元素,同時加入了一些新鮮的寫作手法。在這部小說中,伊根超越了哥特小說的寫作技巧,完成了從一位“優(yōu)秀的小說家”到一名“無法歸類的小說家”的卓越轉變,很好地闡釋了文字實驗及其成果。小說反映了伊根對敘事的癡迷和對圖像文化探索的極大興趣,對當代的高科技所帶來的虛擬世界如何玷污人們自由創(chuàng)造性思維的思考,對無處不在的虛擬假象如何影響現(xiàn)代生活方式的探討。在小說中,伊根以哥特式寫作手法開篇,卻以對現(xiàn)代科技模仿超自然現(xiàn)象和現(xiàn)代人類被科技所囚禁這兩個非常有新意的議題結束故事。在《塔樓》中,伊根重新審視與圖像文化相關的議題,引導讀者和她一起關注并探討這些議題。而在這樣的一個社會中,“誰會在意你做過什么?重要的是你看上去像是做過了什么”(Johnson,20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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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校:朱曉云
Exploring The Image Culture Through Narrative: A Study of Jennifer Egan’sTheKeep
NIE Baoyu
Renovating the Gothic tradition by applying a male voice to narrate the story and by leaving it an open ending inTheKeep, Jennifer Egan revitalizes the Gothic fiction and at the same time makes it her own because she sustains awareness that the text is being manipulated by its author. The metafictional narrative in the story is signaled by the interruptions of another character’s voice into the ongoing narrative of the main story. Egan’s tactics, however, do not come at the expense of character and story; all the characters in this fiction are imprisoned either physically or mentally. By deploying narrative strategies and imprisoned characters inTheKeep, Egan takes a bird’s eye view of the image culture through narrative. She concerns about issues in and around image culture, it explores our connectedness with technology and how that connection changes the way that who we are to ourselves and who we are to each other. So often we are dealing with something ephemeral and virtual instead of actual beings, our measure of what they mean to communication is very different as well.
Jennifer Egan;TheKeep; Gothic narrative; metafictional narrative; image culture
I712.074
A
1674-6414(2017)03-0042-05
2017-01-13
河南省軟科學研究項目“后現(xiàn)代語境下河南省高等院校大學英語文化體驗教學研究”(162400410280)、河南農業(yè)大學人文社會科學類青年創(chuàng)新基金“傳統(tǒng)的‘后后現(xiàn)代’ 敘事——詹妮弗·伊根作品研究”(KJCX2015B06)階段性研究成果
聶寶玉,女,河南農業(yè)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博士,河南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博士后流動站博士后,主要從事英美文學、敘事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