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孟子的“君子三樂”

張 晗

論孟子的“君子三樂”

張 晗

（河南工學院，河南 新鄉(xiāng) 453003）

文章著重梳理了“君子三樂”的基本含義，即“親親”“敬長”之樂，修養(yǎng)身心之樂以及教養(yǎng)傳道之樂，主要分析此三樂的具體內涵以及所反映出來的孟子本人的思想。并對“君子三樂”所涉及的關系進行討論，包括“君子三樂”之間的內在關系，個人與家庭與社會的關系，道德修養(yǎng)與踐形的關系以及修養(yǎng)身心與王天下的關系。

“親親”；“敬長”；身心修養(yǎng)；教養(yǎng)傳道

0 引言

孟子在《孟子?盡心上》中對?君子三樂?給出了自己的理解，即：?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父母俱存，兄弟無故，一樂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樂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樂也。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

1 “君子三樂”的基本含義

?君子三樂?第一樂是?親親??敬長?之樂，反映出儒家對于西周?孝?觀念的繼承和發(fā)展，以及孟子本人的孝悌觀。二樂是修養(yǎng)身心之樂，體現(xiàn)出孟子強調修心的主張以及他所贊同的道德修養(yǎng)論。三樂是教養(yǎng)傳道之樂，揭示了孟子重教踐形的思想，以及對于?道?的理解和傳承。

1.1 一樂：“親親”“敬長”之樂

在?君子三樂?中孟子把?父母俱存，兄弟無故?放在第一樂，這充分反映出孟子對于孝悌觀念的重視。?孝?這一觀念在西周確立，并具有普遍的有效性。?孝?成為衡量社會成員美德的一個標準。如《詩經?大雅》曰：?有馮有翼，有孝有德，以引以翼，豈弟君子，四方為則。?這句話就反映出?孝?觀念在西周社會的普遍確立以及人們對于?孝?的認同和推崇[1]18。西周社會形成了以?孝?為主的道德行為規(guī)范，而?孝?文化中最核心的部分便是對于父子以及兄弟之間權利義務的規(guī)定，主要強調子對父的贍養(yǎng)和孝敬，以及弟對兄的尊敬和服從。即確立了?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價值規(guī)范，這也反映出了以?親親??敬長?為核心的孝悌觀念。孝悌觀念在西周社會的確立對后世產生了重大的影響，儒家繼承發(fā)展了西周的?孝?觀念，并將其發(fā)揚光大，傳播后世。

孟子繼承了儒家傳統(tǒng)的?孝悌?觀，并進行了豐富和完善。如孟子曰：?親親，仁也。?（《孟子?盡心上》）?親親?就是?事親??尊親??愛親?，主要指的是子對父的贍養(yǎng)和侍奉義務。孟子將?事親?看作?仁?之根本，也是人倫用度中最重要的事。如孟子所說?仁之實，事親是也?，以及?事孰為大，事親為大?（《孟子?離婁上》）。除了對于父子之間權利義務進行規(guī)定，還對另一類很重要的家庭成員關系進行了規(guī)定。如孟子曰：?敬長，義也。?（《孟子·盡心上》）即要求弟對兄的尊敬和服從，這也為社會成員處理?長幼?關系提供了行為規(guī)范。孟子曰：?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孟子·盡心上》）牟宗三先生在《心體與性體》這本書中評論到：?‘知愛其親’是心之良知，‘愛其親’即是良能。此良能是發(fā)于本心，本心即性，故即是性之能。?[2]379孟子認為?親親??敬長?是良能良知，是人的本性之所在，孟子認為人與人之間在本性上是沒有差別的，所以他認為?親親??敬長?是可以推及天下的。

1.2 二樂：修養(yǎng)身心之樂

孟子把?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作為君子的第二種樂趣，這主要是針對君子的個人修為提出的要求。這是君子自身能夠真正把握的，是靠自身的努力可以達到的。孟子的?圣人?觀與孔子的不同，孔子把圣人看作最高的理想境界，是難以達到的。如《論語》中有云：?圣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者，斯可矣。?（《論語?述而》）而孟子則更為強調人的主觀能動性，認為圣人并不是不可企及的，凡人通過不斷的修養(yǎng)功夫也可以達到圣人的境界。如孟子說?圣人與我同類?（《孟子?告子上》），以及?人皆可以為堯舜?（《孟子?告子下》）。孟子認為人與人之間在本性上是沒有差異的，關鍵在于后天的努力修為，更為看重后天的教化和自我修養(yǎng)。

孟子提出了獨具特色的道德修養(yǎng)論，強調以?心?為本位，形成了?存心、養(yǎng)心、盡心?的道德修養(yǎng)過程。他首先強調了?存心?的重要性，并認為這是君子與一般人的區(qū)別所在。如孟子曰：?君子所以異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孟子?離婁下》）孟子把君子的道德修養(yǎng)歸結為仁義二字，如孟子曰：?居惡在？仁是也；路惡在？義是也。居仁由義，大人之事備矣。?（《孟子?盡心上》）強調只有?居仁由義?才能達到理想的道德境界。但是只有存心是不夠的，還需要養(yǎng)心的過程。因為?心?是?操則存，舍則亡?的，是?求在我者?的。在養(yǎng)心的過程中，孟子提出?寡欲?的思想。如孟子在《孟子?盡心下》中說：?養(yǎng)心莫善于寡欲。其為人也寡欲，雖有不存焉者，寡矣；其為人也多欲，雖有存焉者，寡矣。?孟子認為君子應該飽乎仁義，不對外在的物質有太多的欲望，這樣才不會被外物所蒙蔽而喪失本心。經過存養(yǎng)功夫之后便是?盡心?，正如黃俊杰在《東亞儒學史的新視野》這本書中講到:?所謂‘盡心’就是將這種與生俱來的內在善苗加以培養(yǎng)，并適時加以‘擴充’?。[3]318只有?盡心?才能?踐形?，才能將內在的功夫外化于實踐過程中，實現(xiàn)主體自身的人生價值。

1.3 三樂：教養(yǎng)傳道之樂

孟子將?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作為君子的第三種樂趣，從中反映出孟子重教的思想[4]156。在孟子的道德修養(yǎng)論中?存心、養(yǎng)心、盡心?是針對當時的士階層提出的一種道德修養(yǎng)要求和途徑，而對于廣大的一般人來說，孟子主張在滿足其基本的物質需要的基礎上對他們實行教化。孟子認為人性皆善，而人與人之所以有差別則在于后天的影響。孟子特別重視環(huán)境在人的成長過程中的影響，主張對一般民眾教以人倫[4]153。但孟子始終認為這必須建立在滿足其基本生存需要的基礎上。在孟子看來君王首先要實行仁政，使民眾能夠?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蓄妻子?（《孟子·梁惠王上》），然后才對他們實行人倫教化[5]198。孟子繼承了孔子?富而后教?的主張，他認為人具有?心?，而?心?具有?思?的功能，如果只是滿足其物質需要而不對其進行后天的教化，那么與動物沒有什么本質的區(qū)別。如孟子在《孟子?滕文公上》中說：?人之有道也，飽食、煖衣，逸居而無教，則近于禽獸。?而只有明人倫，才能使天下的民眾各安其事，各司其職，才能形成?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的良好局面。

孟子認為在自身修養(yǎng)有所成就時，能夠將所信奉之?道?傳承下去，達于后世，這對于君子來說是莫大的成就。君子總是有一種使命感，他們以傳道者自居，力求實現(xiàn)?道?的傳承，這是儒家精英的最高理想。儒家以修養(yǎng)身心為本，而如果又能夠獲得出仕的機會，將?道?實現(xiàn)，恩澤于當下及后世民眾，實現(xiàn)社會政治倫理秩序的建構，改變天下無道的局面，這可謂是士階層進行道德修養(yǎng)的終極目標所在。如果能實現(xiàn)這一教養(yǎng)目標，傳承大道的光榮使命，對于君子來說無疑是最大的樂趣。

2 “君子三樂”之間的關系

孟子的?君子三樂?之間有著內在的邏輯關系。朱熹在《四書章句集注》中說道：?此三樂者，一系于天，一系于人，其可以自致者，惟不愧不怍而已。?朱熹的意思大致是說?父母俱存，兄弟無故?以及?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是得之有命的，是自身無法控制的。而只有?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才是君子真正可以把握的，也是通過自身的不斷努力可以達到的。這體現(xiàn)出了孟子本人的性命觀，在孟子看來所謂?性?是人所固有的，仁義禮智等道德行為具有主體性，是靠自身去追求的，是求在我者的，因而君子將其稱為?性?而非?命?。所以在?君子三樂?中只有事關主體自身修養(yǎng)的?二樂?是君子應該花大力氣去積極追求的，而?一樂?和?三樂?只能是做到盡人事、聽天命罷了。正如王夫之在《讀四書大全說》中寫道：?若所性之孝，不以父母之不存而損；所性之弟，不以兄弟之有故而損。至于英才之不得，則所謂‘人不知而不慍’，其又何損于性中成己、成物之能耶？?[6]1127王夫之認為既然?父母俱存，兄弟無故?，?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是自身無法控制的，如果能夠如愿，那么的確是君子人生的一大樂事，而如果不能如愿，那么也不應該對本性有所加損。

2.1 個人和家庭與社會的關系

?君子三樂?反映出了個人和家庭與社會之間的關系。個人既與家庭相聯(lián)系同時又與社會有著密切的關系，個人是聯(lián)系家庭和社會的紐帶。個人的修養(yǎng)對整個家庭的幸福以及整個社會的興衰發(fā)展都有重要的影響。正如黃俊杰先生所說：?個人在孟子思想中并不是如告子所說的與社會切斷聯(lián)系的孤獨的個體，而是與社會密切互動，與社會中的每一個個體共生共榮共感的健全的人。?[3]116孟子非?？粗貍€人的主體性和主觀能動性，強調個人不是孤伶伶的存在者，而是和家庭與社會的興衰有著密切的關系，因此孟子才如此強調士階層的道德修養(yǎng)。個人道德品質的提升會促進其更好地完成其家庭責任，如?親親??敬長?等，會促進家庭甚至是整個家族的幸福。同時個人通過不斷的身心修養(yǎng)也會逐漸意識到其對于整個社會、對于天下蒼生所具有的責任，他們會自然而然地擔負起恩澤天下民眾的社會責任。所以說個人的修養(yǎng)對于家庭和社會都具有重要的意義。

2.2 道德修養(yǎng)與踐形的關系

在孟子的思想中認為?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君子應該把孝敬侍奉父母、尊敬服從兄長作為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事來看待，普通民眾也應當如此。在做到?親親??敬長?的基礎上，君子還應該進行個人的身心修養(yǎng)。那么就涉及道德修養(yǎng)與踐形的關系。其實二樂和三樂就是個人修養(yǎng)與踐形的關系，在個人身心修養(yǎng)的基礎上，教養(yǎng)英才，將所信奉之?道?傳承后人，達于后世，這就是將個人的修養(yǎng)功夫外化于外在的實踐中。孟子強調?修心?，提出了?存心、養(yǎng)心、盡心?的道德修養(yǎng)論，那么?盡心?最終還必須落實到踐形上面[4]161。踐形是整個?修心?過程的終點，也是最后目的所在。只有這樣才能使?修心?的過程富有意義。所謂踐形即是將自身內在的修養(yǎng)功夫在客觀世界中實現(xiàn)出來，從而實現(xiàn)自身的人生價值。?君子三樂?中的第三種樂趣就是踐形之樂。朱熹在《四書章句集注》中講道：?盡得一世明睿之才，而以所樂乎己者教而養(yǎng)之，則斯道之傳得之者眾。而天下后世將無不被其澤矣。圣人之心所愿欲者莫大于此，今既得之，其樂為何如哉？?[7]362能夠得此機會將儒家的信仰和大道傳播給天下英才，使當代及后世民眾無不受其恩澤，這是圣人都希望實現(xiàn)的最高理想。如果能夠實現(xiàn)這一最高追求，那么對于君子來說這份樂趣是難以言表的。

2.3 “君子三樂”與“王天下”的關系

在《孟子?盡心上》中，孟子在談及?君子三樂?時反復強調：?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王天下?指的便是以德服天下，指的是在政治上的成就。孟子是想表達君子一定要有所守，強調修己為體，而政治實踐為用。二者是一種體用關系，決不能顛倒二者的順序，這也是儒家傳統(tǒng)價值觀的反映。?君子三樂?與?王天下?的關系實際上就表現(xiàn)為德與位的關系。孟子的德位觀即是強調以修養(yǎng)身心為本，以侍公為末。

在《孟子》一書中很多內容都反映出孟子以修身為本的主張。如《孟子?盡心上》中孟子曰：?殀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是說人不應該考慮壽命長短的問題，只要致力于修身就好?？梢娒献诱J為修身是君子一輩子都要進行的活動，直至生命完結的那一天。又如在《孟子?盡心下》中孟子曰：?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人病舍其田而蕓人之田，所求于人者重，而所以自任者輕。?講的就是君子要有所守，要以修身為本，而不要盲目博施。孟子針對君子面臨窮達兩種不同的人生境遇給出了自己的見解，他說：?故士窮不失義，達不離道。古之人，得志，澤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見于世。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孟子針對窮達兩種境遇指出了君子所應有的作為，即無論窮達都要以修身為本。

在修身為本的基礎上，孟子主張君子要積極參與政治實踐。他希望看到的是?俊杰在位?的政治局面。孟子大力提倡尊賢使能，希望君主能夠尊重知識分子，使賢者在位。如孟子曰：?莫如貴德而尊士，賢者在位，能者在職。?（《孟子?公孫丑章句上》）這是孟子最想要看到的政治局面，統(tǒng)治者能夠尊賢使能，真正使德才兼?zhèn)湔邊⑴c政治實踐，廣施仁政。孟子主張君子應該維護自身的道德尊嚴，決不能枉道以求利，在德與位發(fā)生沖突時，甚至要以德抗位。如孟子曰：?故王公不致敬盡禮，則不得亟見之。見且猶不得亟，而況得而臣之乎？?（《孟子?盡心上》）孟子認為在天下無道時君子甚至要以身殉道，要捍衛(wèi)?道?的尊嚴。在孟子看來，君子要以修身為本，堅守自身所信奉的理念，至于事功層面的東西要以平常心待之，守好君子的本分就好。

[1] 朱貽庭.中國傳統(tǒng)倫理思想史[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

[2] 牟宗三.心體與性體[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

[3] 黃俊杰.東亞儒學史的新視野[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

[4] 徐復觀.中國人性論史(先秦篇)[M].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1.

[5] 王鈞林.《中國儒學史》（先秦卷）[M].廣州：廣東教育出版社，1997.

[6] 王夫之.讀四書大全說[M].長沙：岳麓書社，2011.

[7] 朱熹.四書章句集注[M].北京：中華書局，2012.

Analysis the Three Pleasures of Gentleman of Mencius

ZHANG Han
(Henan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Xinxiang 453003, China)

The article focuses on the basic meaning of "gentleman's three pleasures", That is, the pleasure of"Qinqin" and "respect for the elderly", the pleasure of cultivation of the soul and the joy of teaching. This paper mainly analyzes the specific connotation of the three pleasures and the thoughts of Mencius. And to discus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three joys of the gentleman", it involves the inner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three joys of the gentlema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individual and the family and the society,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oral cultivation and practice an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cultivation of body and mind and patriarchy.

“qinqin”; “respect for the elderly”; cultivation of body and mind; breeding and preaching

B222.5

A

1008–2093(2017)04–0048–04

2017-04-28

張晗（1991―），女，河南新鄉(xiāng)人，助教，碩士，主要從事中國傳統(tǒng)倫理研究。

（責任編輯 楊文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