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玲精神 ”代代傳承
——感言最新版《丁玲傳》問世

涂武生

（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北京 100029）

“丁玲精神 ”代代傳承
——感言最新版《丁玲傳》問世

涂武生

（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北京 100029）

胡也頻與丁玲之子蔣祖林撰寫的最新版《丁玲傳》于2016年出版，該書與其他關(guān)于丁玲的傳記有所不同，具有如下鮮明特征：一是濃濃親情、母子情深的親情感；二是以史為據(jù)、求真務(wù)實的史實感；三是不忘初心、不墜其志的傳承感。而且這幾個特性都是其他傳記無法完全替代的。

《丁玲傳》；丁玲；親情；史實；傳承

2016年3月，在北京魯迅博物館召開的“紀念丁玲同志逝世30周年座談會”上，我同丁玲的后代又重新相逢、相聚。會后，與蔣祖林、蔣祖慧兄妹同行時，他們特別告訴我關(guān)于丁玲的新的傳記已送出版社即將問世。我在撰寫多篇“丁玲精神”系列拙文時，曾細讀過他們已公開發(fā)表的回憶丁玲的眾多論著，獲益甚多，因此當(dāng)即表示企盼早日拜讀新著。前些日子，我收到了蔣祖林兄親自寄送的《丁玲傳》，喜出望外，便放下手邊其他工作，聚精會神地將這部近50萬字的書讀完。掩卷沉思，感慨無限：這部著作真誠感人，特色鮮明，書中滲透的母子情深的親情感、求真務(wù)實的史實感、不墜其志的傳承感，是其他傳記無法替代的。

一、濃濃親情 母子情深

在我看來，撰寫名人特別是文學(xué)藝術(shù)家和科學(xué)家的生平傳記，還是多一點情感因素更能為讀者接受和喜愛。也許是我個人的愛好，那些編年史式的名人傳記或評傳，固然能真實地記錄傳主一生的經(jīng)歷、事跡，擁有眾多史實和資料，客觀地介紹和評論他們的功過是非，但與文學(xué)性較高而又飽含情感的傳記相比，還是后者更易吸引讀者、震撼心靈。生平傳記或評傳的客觀性、旁觀性、平實性可以為研究者帶來更多有價值的史料和史實，而濃烈的親情回憶和敘述更能靠近和親近傳主，深入內(nèi)心世界，切近心靈感受。

這部最新版的《丁玲傳》是由胡也頻和丁玲之子、高級工程師蔣祖林撰寫的，該書除《尾聲》《后記》外共18章，以圖文并荗、栩栩如生的描寫和厚實完整、真實感人的形象再現(xiàn)了胡也頻與丁玲帶有傳奇性的、坎坷曲折的一生。作為革命家庭的后代，作者以濃郁的血緣親情的特殊視角進行感受和感悟，回顧和描寫父母等老一輩的人格魅力和人生的慷慨悲歌，其在場感是他人難以全部體察和體驗，更是無法替代的。

雖然作者也曾撰寫和出版過幾部關(guān)于丁玲的傳記或回憶錄，如《我的母親丁玲》（遼寧人民出版社2004年初版、2011年再版）、《往事的回憶——我與父親胡也頻母親丁玲》（上海文藝出版社2014年出版），這次出版的《丁玲傳》有的內(nèi)容也不免與過去出版的一些論著部分重復(fù)，然而，無論從篇幅上還是從內(nèi)容的完整性、準(zhǔn)確性以及史料的豐富性上，都遠遠超越了作者的舊著，給讀者和丁玲研究帶來溫馨的春風(fēng)，使人耳目一新。

與丁玲自傳重點在于“自說自話”不同的是，新版《丁玲傳》不僅是丁玲個人和家庭的真實記錄，樹起了一個真實、立體、有個性的丁玲塑像，更傾注和滲透著父子、母子的深切關(guān)懷和親情依戀，充溢著濃郁的父子情深和厚重的母子溫馨之情，在這個層面上，更凸顯出這部傳記的不可替代性。

例如，1931年2月，胡也頻在上海被國民黨反動派殺害時，蔣祖林出生不到4個月，丁玲不得不將他送回湖南常德的老家交給外婆撫養(yǎng)。因此，他只能從親人口中知道父親生前的所作所為。在《文藝的花是帶血的》這一章中，作者有這么一段敘述：

11月8日，無論對于母親，還是我，都是一個難忘的日子。那是我的生日。在生我的前一天，母親住進了醫(yī)院。這一天，是蘇聯(lián)十月革命節(jié)。生我的那天，父親來醫(yī)院看母親，他很興奮地告訴母親《光明在我們前面》已經(jīng)完成了，并說：“你說，光明不是在我們前面嗎？”這本書終于完成與出版了，由春秋書店于10月20日出了單行本。母親后來告訴我，父親看著我們母子倆，哭了，很激動地哭了。他是難得哭的，究竟是為同情母親而哭呢，還是為幸福而哭呢？母親沒有問他，他沒有時間陪我們，又開會去了。第二天，他告訴母親說他已當(dāng)選全國蘇維埃第一次代表大會代表時，母親也激動地哭了。母親看見父親在許多年的黑暗中掙扎、摸索，找不到一條人生的路，現(xiàn)在找到了，他是那樣地自信，勇往直前。母親說：“好，你走吧，我將一人帶著小頻，你放心?！盵1]124

這里沒有過多的夸張描寫和刻意的感情渲泄，讀者看到的只是白描式的簡單的歷史記錄和重敘；然而，在平實文字的字里行間，深藏著對父輩的懷念和崇敬，在理性抑制的平淡表象中，潛伏著滿腔的悲憤和深情。這正是無法忘卻的紀念，也是對“帶血的”（革命的）“文藝之花”的永恒贊頌。

《丁玲傳》的文本敘述，采用的是第三人稱和第一人稱的交叉與重疊。傳記在以第三人稱身份和角色平鋪直述關(guān)于傳主生平事跡中重大事件的同時，夾有大量的身份和角色轉(zhuǎn)換到母子關(guān)系的第一人稱回憶或?qū)υ捚瑪啵@時的感情噴發(fā)和表達格外真切、濃烈。書中的許多場面和段落悲愴感人，讓讀者銘心刻骨、心心念念，引發(fā)無限情思。

事實上，作者與丁玲一生的坎坷起伏，是有著擺不脫的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的，是無法強制割斷和撕裂的，先天的血緣親情將二者的命運始終緊緊地焊接在一起。從父親胡也頻犧牲那天開始，生離死別、顛沛流離、悲歡離合就成為這個家庭的“常態(tài)”。作者從小離別母親為外祖母撫養(yǎng)一直到8歲，然后和妹妹蔣祖慧一起被送到延安，全國解放后再到北京，1953年留學(xué)蘇聯(lián)；1957年母親丁玲被扣上“反黨集團頭目”和“右派分子”帽子，“文革”中又被投入監(jiān)獄，直到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蒙冤半個多世紀的丁玲回到北京，冤案被平反，名譽得到恢復(fù)，母子才重新見面和團聚，其中有多少鮮為人知、難以言說的酸甜苦辣和痛定思痛?。?/p>

比如，作者用相當(dāng)多的篇幅回顧了20世紀50年代中，丁玲被莫須有的罪名扣上“反黨集團頭目”和“右派分子”帽子的前前后后的過程，并詳細記述了個人在經(jīng)歷這些家庭劫難中的心理歷程。在我看來，這些描述是真實的坦露，是心靈的訴求，也是對先輩的緬懷。其中，寫到1957年暑假作者從蘇聯(lián)列寧格勒回國探親，與母親相聚、相離、相慰、相泣的段落尤其感人。因為當(dāng)時《人民日報》在頭版以特大新聞發(fā)布《文藝界反右派斗爭的重大進展——攻破丁玲、陳企霞反黨集團》的消息，丁玲不得不一再勸說兒子提前離開北京，他們母子在短暫歡聚后又即將分離，書中有一大段描寫：

母親一直無言地坐在客廳里的一只單人沙發(fā)上。我希望自己在這離別的時刻表現(xiàn)得堅強一些，不要太動感情地同母親告別。我極力克制著內(nèi)心的悲愴，走到母親跟前向她說：“媽媽！我走了，你自己多多珍重??！”

母親想站起，雙手撐著沙發(fā)的扶手，卻沒能站起來。她癱軟在沙發(fā)里哭泣起來。我一條腿跪了下去，頭伏在母親的懷里，再也控制不住感情的閘門，眼淚傾注而下，嗚嗚地哭了起來。這是我六天中第二次流淚。媽媽用手撫摩著我的頭和聳動的肩膀，她的手不停地顫抖著。過了好一會，我抬起頭來，母親的臉上流淌著一行行淚水。我打算站起來，母親伸開了雙臂，我趁勢把她扶了起來。母親剛一站定，就撲向我，緊緊地擁抱著我，好像一松開就會永遠失去似的。母親泣不成聲，斷斷續(xù)續(xù)地喊著：“兒子！我的兒了！”她全身都在顫栗。我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奪眶而出。母親終于松開了緊緊擁抱著我的雙臂。我說聲：“媽媽！我走了。我愛你，為了我，為了我們，你一定要珍重自己?。　蔽液菹滦膩碜吡顺鋈?。在臨出大門前，我回過頭來最后地望母親一眼，她無力地倚靠在北屋客廳的門框上，悲哀地目送著我的離去。

這生離，猶如死別。[1]457

這段引文對我來說之所以特別深刻和難忘，是因為我當(dāng)時在莫斯科大學(xué)學(xué)習(xí)，也多少能夠很實在、真切地理解和領(lǐng)會作者面臨的困境，以及個人的矛盾心態(tài)和糾結(jié)。盡管在蘇聯(lián)留學(xué)生中沒有像國內(nèi)那樣開展大規(guī)模的、急風(fēng)暴雨式的“反右派運動”，但大使館卻在假期布置了對運動的學(xué)習(xí)和檢查，而且也是人人過關(guān)的。我們系的一位同學(xué)，就因為自辦、自編、自印了一份名為《布谷鳥》詩刊，同時對蘇聯(lián)社會有些不滿情緒，結(jié)果就被指責(zé)有“右派言行”而中途被遣送回國。我因支持他辦刊并同情他的遭遇，也不得不在黨內(nèi)支部會上多次檢討和受到嚴厲批評。蔣祖林一夜之間被劃為“大右派”子女，肯定會感受到更大的壓力和打擊，各方面要求他劃清界線和大義滅親，包括丁玲痛楚和違心地要求他：“你要聽黨的話，黨現(xiàn)在認為媽媽反黨，你也應(yīng)該這樣認識?！笨此莆ㄎㄖZ諾、委曲求全，實則是親情難割、骨肉難分。

新版《丁玲傳》以20世紀大量翔實的系列重大事件為背景，描繪和復(fù)現(xiàn)了丁玲從出生到逝世的全過程，再現(xiàn)了胡也頻和丁玲畢生可敬可佩的革命奮斗史和獻身史。作者在這本書中，不僅描繪了自己親歷的許多重大事件，還引用和插敘了不少丁玲本人與作者的對話或丁玲的回憶，這些大大充實和豐富了傳記內(nèi)容，成為研究胡也頻和丁玲等前輩事跡極為可貴的文獻。

二、以史為據(jù) 求真務(wù)實

傳記作者在《后記》中寫道：“母親丁玲曾說：‘我要告誡我的子女，我死以后，你們可以紀念我，也可以寫文章，如果你們覺得有話說的時候。但千萬不要吹牛，不要無中生有，不要把白的寫成黑的。’我遵母訓(xùn)，力求寫出一本事實準(zhǔn)確、內(nèi)容詳實的丁玲傳記?！盵1]600本著這個原則，新版《丁玲傳》從整體上提供給讀者的信息不少是過去沒有的或者與以往記載不同的，是值得重視的可靠的信史，是研討丁玲的必不可少的見證史料。作者掌握的大量第一手資料（如丁玲的原始日記和與作者的談話），以及自身經(jīng)歷的眾多事件，披露了丁玲從出生到告別人世近一個世紀的許多鮮為人知的生活經(jīng)歷和奮斗事跡，它們大大豐富和充實了以往丁玲傳記的內(nèi)容，同時也重新校正了某些以訛傳訛的史實。

例如，作者經(jīng)過重新核實發(fā)現(xiàn)，丁玲的生日竟然不是通常記載的1904年10月12日，應(yīng)是10月16日，因為這一天才正是那年重陽節(jié)的前一天。丁玲本人由于種種原因，“自己一生直到去世都沒有弄清楚，弄確切”。我為此又專門重查了一次萬年歷，果然發(fā)現(xiàn)1904年（甲辰年）重陽節(jié)（農(nóng)歷九月初九）應(yīng)為公歷10月17日。過去的文獻包括丁玲本人撰寫的文稿以及年譜、傳記、回憶錄，甚至丁玲逝世后公開發(fā)布的《丁玲同志生平》，都以誤為真了。雖然只相差幾天時間，可澄清和還原歷史本來面目，還是大有必要的。

關(guān)于《太陽照在桑乾河上》出版的波折，書中補充了一個重要的事實，那就是1949年3月，時任中共中央東北局書記的高崗，前往西柏坡參加中共中央七屆二中全會期間，毛澤東特別對他說：“丁玲寫了一本反映土改的小說，有爭議。彭、周的意見是錯的，丁玲的書是好的。你在東北給她出版?！备邖徎卮鹫f：“已經(jīng)出版了?！泵珴蓶|放心地說：“那就好?！庇纱丝梢栽僖淮螖喽ǎ×岬倪@本書的出版，一開始不僅得到江青、胡喬木、艾思奇、蕭三、陳伯達等人的肯定和支持，毛澤東還親自過問和贊同。

關(guān)于丁玲與沈從文的關(guān)系和糾葛，作者在書中也補寫了一些重要的事例和情節(jié)。例如，《文藝理論與批評》2016年第6期刊載了周良沛關(guān)于“丁玲問題”的兩篇文章，其中一篇談到沈從文的《記丁玲》和續(xù)篇時說：“丁玲從山西長治嶂頭村回京治病，國慶前，不記得是日本學(xué)者中島碧夫婦，還是日本作家吉佐和子來訪時，就是手持這本《記丁玲》向她提出一些問題求答?！盵2]蔣祖林在《丁玲傳》中對這個問題做出了肯定回答：“1979年8月，日本漢學(xué)家中島碧女士訪問還住在友誼賓館的丁玲。她送給丁玲兩本書，即《記丁玲》與《記丁玲續(xù)集》。丁玲這才知道有這樣兩本關(guān)于她的書?！倍疫€說：“1980年，美國漢學(xué)家艾勃訪問丁玲，也談到沈從文的這兩本書?！蓖瑫r，作者又指出北平剛剛解放后，丁玲專程看望沈從文至少有三次，而不是目前人們已知的兩次。作者還詳盡地補充了1949年8月10日前后丁玲探望沈從文時親歷的細節(jié)[1]389。應(yīng)當(dāng)說，這些都具有相當(dāng)重要的史料價值。

不僅如此，關(guān)于丁玲與沈從文的恩怨糾葛，到底誰是誰非，書中也披露和澄清了實情和真相。丁玲之所以對沈從文表示強烈不滿，完全不是像最近還有某些人所說的那樣，她“是一個得理不饒人，甚至為了一時的心境不適和對于命運不公的抗?fàn)?，而不惜批評和遷怒自己曾經(jīng)的友人——比如沈從文——甚至與之交惡，至死不肯原諒他們?！雹偈聦嵤?，沈從文在他杜撰的“拙劣小說”中任意詆毀和侮辱胡也頻，以及不惜“編造、臆想、奚落、嘲弄”[1]523丁玲與胡也頻的關(guān)系，而流傳到國外并將它們作為研究丁玲的“入門書”，才是丁玲極端反感和憤怒的真實根由。沈從文對此不僅沒有悔意，反而暗中對人稱“這是真人真事”[1]522，丁玲已是顧全大局、忍無可忍，難道還能責(zé)怪她是“得理不饒人”嗎？

當(dāng)然，實事求是地說，這部最新的《丁玲傳》也并非十全十美、無懈可擊，全為定論、無可異議。例如，該書第一章《她是李自成的后裔？》就以“丁玲是李自成后裔”的傳說作為首篇，并認為丁玲生前并未完全否定此說。而且還認為：“關(guān)于丁玲是否為李自成后裔的問題，我現(xiàn)在也只能說：丁玲有很大的可能是李自成的后裔?！盵1]7這個似是而非的不確定的結(jié)論，仍然會引起史學(xué)界和丁玲研究中的爭議。

再如，關(guān)于丁玲復(fù)出后熱衷于創(chuàng)辦大型文學(xué)期刊《中國》一事，按照作者的說法，包括子女在內(nèi)的親屬是不贊同的，但丁玲本人卻堅持創(chuàng)辦，結(jié)果卻引來許多意外的關(guān)于經(jīng)費、人事等等矛盾和不愉快事件。書中說：“我常常想，假如母親不辦這個《中國》文學(xué)雜志，那她定能多活幾年，哪怕只多活五六年，她的《在嚴寒的日子里》和自傳體回憶錄，就都可以完成了?！盵1]548這種帶有一定情緒化的“假如”，從愿望上來說無可非議，也不是一點可能性沒有，可也不是那么實在和簡單。

丁玲晚年創(chuàng)辦《中國》雜志，不盡有個人的考慮，也是時代的呼喚?！吨袊返膭?chuàng)辦和問世，在當(dāng)時不僅有迫切的現(xiàn)實需要，實際也證明它有不可磨滅的歷史貢獻。而在當(dāng)時的特定條件下，小說創(chuàng)作要在思想上、藝術(shù)上超越過去已經(jīng)出版的作品（如《太陽照在桑乾河上》），對于年邁多病的丁玲來說，也許已有力不從心、無法達到初衷之難。歷史無法翻轉(zhuǎn)，“假如”總難改變歷史事實，兩者孰重孰輕，功過是非，恐怕亦一言難定。

三、不忘初心 不墜其志

就我個人的感受來說，最新本《丁玲傳》的第三個無可替代的品性，就是作為丁玲后代的作者在書中滲透的濃濃丁玲精神?！抖×醾鳌吩僖淮蜗蜃x者全面、完整、形象地展示和解讀了丁玲精神，并使這種精神感染和教育著讀者。它還告訴我們，丁玲精神不僅是個人或家庭的傳統(tǒng)品質(zhì)，同時也是中國和世界一切進步人士所向往和追求的理想精神風(fēng)范。

丁玲告別人世后，經(jīng)中共中央書記處審定，公開發(fā)布了刊載于《人民日報》的《丁玲同志生平》，對她的一生作出了全面的高度的評價：

丁玲同志的一生，是和祖國人民的命運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她的名字和作品，曾吸引和鼓舞許多青年走向革命，其影響遠及海外。她留下的近三百萬字著作，是中國人民寶貴的精神財富。她的光輝業(yè)績，必將鐫刻在中國革命和中國文學(xué)史冊上。[3]

丁玲堪稱名副其實的巾幗英豪，是杰出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是當(dāng)之無愧的國際著名作家。她的一生，都無私地奉獻給了偉大的黨、偉大的祖國和偉大的人民。她始終堅持不懈地追求真理，忠貞不渝地堅持共產(chǎn)主義信仰；即使長期身處逆境，對革命事業(yè)和共產(chǎn)主義的堅定信念仍“雖九死其猶未悔”。而這正是包括巾幗精神、延安精神、中華民族傳統(tǒng)優(yōu)秀精神和國際主義精神在內(nèi)的丁玲精神的核心。

從“文小姐”到“武將軍”，從“輝煌年代”到半個多世紀的“劫難”，從“風(fēng)雪人間”再到“新生與涅槃”，榮辱沉浮、褒貶毀譽，丁玲都始終不忘初心、不墜其志，始終保持著正大光明、至人無夢的境界，真正做到了“至智棄智，至仁忘仁，至德不德，無言無思，靜以待時，時至而應(yīng)，心暇者勝”。

我們欣喜地看到，《丁玲傳》是一部用丁玲精神寫作的丁玲傳記，它自始至終貫穿著丁玲精神。書中列舉的大量事實足以證實，丁玲精神已成為以丁玲為代表的老一輩革命者的優(yōu)良家風(fēng)、學(xué)風(fēng)和文風(fēng)，而且會世世代代傳承。作者認為，“丁玲既不‘左’，也不右。她的文藝思想，她的關(guān)于文藝問題的言論，都是堅持了社會主義的文藝方向”，而且，“只有一個丁玲，就是革命作家的丁玲、共產(chǎn)黨員的丁玲，從來就沒有兩個丁玲”[1]342。丁玲精神的形成和成熟，自然有一個逐漸豐富、充實和不斷發(fā)展的過程。然而，這種集中體現(xiàn)于丁玲著作和畢生活動中的核心的革命性，卻是恒久不變的，它的完整性和統(tǒng)一性也不是斷裂和分割的。

丁玲自幼就接受良好的革命家庭教育，她的母親也稱得上是一位巾幗英豪，是新女性的代表。她們沖破封建社會的牢籠，以天下為己任，立志自立于社會，追求社會改革和社會主義革命，服務(wù)于人民大眾。因此，在胡也頻被國民黨反動派殺害后，她發(fā)誓要沿著他的血跡前進，繼承他未完成的革命事業(yè)，就是自然而然，理所當(dāng)然了。

《丁玲傳》的作者多次深情地回憶起母親對子女的教誨，帶著濃烈的感恩情懷表達出對前輩的景仰，并誓言繼承他們的宏偉事業(yè)。他曾說：“我從小失去了父親。我出生后九十多天，父親胡也頻就被國民黨殺害了。他慷慨就義，血灑龍華。我為有這樣一個英雄的父親自豪，決心踏著他的血跡前進，為他未竟之事業(yè)奮斗終生。然而，他的過早去世使我從小就沒有得到過父愛，所以，我是把我全部的愛都傾注在媽媽身上的?！薄八Ｍ也粌H僅是一個兒子，而且是她的一個什么話都可以談的知心朋友。同媽媽談心是最令我神往的了。她思想敏銳，觀察細致。當(dāng)我向她述說我的學(xué)習(xí)、我的工作、我的生活、我的朋友以及我對一些事物的看法時，她常常說出令我信服的見解，沒有說教，分析透徹。她談吐風(fēng)趣，有時，引一個典故，說一個故事，一切意思也就寓于其中了?！盵1]479由于這種一脈相承的親情關(guān)系和血緣感受，《丁玲傳》的作者帶給讀者更多的是對丁玲精神的形象復(fù)現(xiàn)和細致解讀，同時也流露出了對新世紀繼承和弘揚丁玲精神的呼喚與期待。

書中用大量的事實表明，丁玲還強烈地希望家中一代一代的后人都能繼承這種大無畏的革命精神，都能全心全意地為普通勞動人民服務(wù)。傳記作者回憶母親曾對他說過：“我那時很想念你和婆婆，我真希望你快點長大，成為我的一個知心的朋友，同我一起投入革命的洪流，一起投入抗日的洪流。”[1]156正是在抗日的最前線，在革命的大熔爐中，丁玲將兒女扶養(yǎng)成人，使他們也成為革命的紅色接班人。

延安精神的基因，在這個家庭中已是世代相傳，長期的革命大家庭熏陶和感化，浸潤和凈化著一代又一代新人，他們牢記革命的宗旨，不忘初心、不改初衷，前赴后繼、發(fā)揚光大。蔣祖林在《丁玲傳》中自述：

我屬于政治上早熟的這一類人，較早地建立了共產(chǎn)主義信仰，在未滿十七歲時入了黨。這是從小在革命隊伍中成長，接受黨的教育的結(jié)果，也是家庭影響的結(jié)果。我也較早地接觸到政治運動，在延安參加整風(fēng)審干，在晉察冀邊區(qū)的反特斗爭，東北解放區(qū)軍隊中的“三查三整”，建國后的整風(fēng)、三反運動。由此，我體驗到了，政治運動中也有搞錯人、冤屈人的事實。因此，使我認識到，凡事要遵循實事求是的原則，并且也應(yīng)該獨立思考。[1]449

蔣祖林還披露，1977年他到山西省長治市嶂頭村探望母親，詢問母親面對自己半個多世紀遭遇的坎坷曲折和冤案，“可一度浮現(xiàn)過一絲輕生的念頭”？丁玲的回答斬釘截鐵：“沒有，從來沒有過。我有信仰，我有信念，我相信黨，我相信群眾，我相信歷史終究會為我作出我是無辜的公正的結(jié)論。當(dāng)然，我希望我自己能夠活著看到這一天，我為什么要自尋短見呢？我如果自己去死了，豈不是正合那么幾個人的心意了嗎？我若是死了，我的問題要說清楚就更不容易了。再說，我要是死了，你們怎么辦？”作者說：“我從她的話里，感到她的堅強，也感受到了一種偉大的母愛。多么堅強的意志，多么倔強的靈魂啊！”[1]494

丁玲在一封家書中深情地表達出對第三代的關(guān)愛和期望：“小延的一切都使我們愉快，本來我們就愛談到她，現(xiàn)在就更要談到她了。未來就像清晨的綺麗的云霞，人們總愛在它身上縈回著許多夢境。當(dāng)看到各種征兆要變成現(xiàn)實的時候，就更引人沉醉在更多的希望之中?！彼€直截了當(dāng)?shù)貙O女說：“我喜歡你是一個能全面發(fā)展，有見識，有能力的全人。一個人就是要這樣，是一個有遠見的，高尚的人。雕蟲小技不是我們能滿足的。你奶奶、爺爺，以至你爸爸、媽媽都為環(huán)境所迫，沒有達到理想，都有缺陷和不足之處，我們就希望我們的下一代能完成我們的理想?！盵1]496一字一句飽含著對紅色革命接班人的殷切期盼和祝愿，坦露出心底的宏遠理想和追求。

《丁玲傳》是以這樣感人的語言結(jié)束的：“‘她的非凡，在于她的堅定不移的信仰，在于她的光輝業(yè)績，在于她的堅毅頑強的性格。她的平凡，在于她也有缺陷，在一些事情上，也脫不開凡俗?！覀冇肋h愛她、懷念她。謹以此書獻給我親愛的母親丁玲?！睗B透著丁玲精神的最新版《丁玲傳》，是讀者學(xué)習(xí)和解讀丁玲精神的生動寫照，是繼承和發(fā)揚丁玲精神的形象教材。

不忘初心、不墜其志。丁玲精神的種子，就是這樣一代又一代地播撒、耕耘、澆灌和成長的；我們讀到的這部最新版《丁玲傳》，就是最亮麗、最鮮艷、最實在的豐碩之果。丁玲精神，代代傳承！

注 釋：

①袁盛勇《傳記寫作與丁玲思想的復(fù)雜性呈現(xiàn)》，載《丁玲研究》2016年第1期，第105-107頁。

[1]蔣祖林.丁玲傳[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16.

[2]周良沛.關(guān)于復(fù)雜、嚴重了“丁玲問題”的馮達之兩篇[J]文藝理論與批評，2016（6）：19-37.

[3]丁玲同志生平[N].人民日報，1986-03-16.

（責(zé)任編輯：田 皓）

I206.7

A

1674-9014（2017）03-0086-05

2017-01-18

涂武生，男，湖北武穴人，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研究員，研究方向為美學(xué)和文藝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