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宏宇
作為一種生物,人的生存和其他物種一樣有賴于適宜的環(huán)境。同時,人又不像其他物種那樣只是被動地順應自然法則,人懂得利用自然法則去改善生存條件。但事與愿違,當人類越來越自以為可以掌控更多的時候卻悲哀地發(fā)現(xiàn),過度的掠奪已將自身逼向絕境。于是,我們再次發(fā)揮“改造世界”的能動性,試圖力挽狂瀾,然而似乎收效甚微:資源仍然在快速走向枯竭,污染繼續(xù)在以幾何級數(shù)增長,物種不斷地滅絕……
之所以如此,或許是因為我們遺忘了人之為人最可貴的一面——悲憫之心。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大自然在孕育生命之美麗的同時也顯露著冷酷。人類雖為自然之子,卻能感懷生命,自刀耕火種的濫觴歲月起,便懂得同情弱小。這種感同身受的善念無關(guān)于生存,而是關(guān)乎生活意義的精神需求,其終極目標是超越物種,一如施韋澤(Albert Schweitzer)所說的那樣:“當悲憫之心能夠不只針對人類,而能擴大涵蓋一切萬物生命時,才能到達最恢宏深邃的人性光輝!”
有著“中華水塔”之譽的青海,相對于其他許多污染嚴重的地區(qū)來說還是一片凈土。這里有被列為世界七大濕地之一的青海湖濕地、有被譽為“中國第一神山”的昆侖山、有被譽為“聚寶盆”的柴達木盆地……因而,攝影師們用鏡頭呈現(xiàn)的更多的不是問題,而是憧憬,是對生命的敬畏之情。
所有的影像,幾乎都不約而同地著力于突出生命之間存在的普遍聯(lián)系。它們或彰顯天地之廣闊,或贊嘆山之巍峨、水之渾厚,或以野生動物的千姿百態(tài)謳歌生命的驚奇!其中抑或也有人類的痕跡,但是如此地渺小,不過是大自然的一個組成部分??梢哉f,這些圖像構(gòu)成了一部視覺化的生命倫理學,它們以直指人心的方式演繹了施韋澤的觀點:“原始的倫理產(chǎn)生于人類與其前輩和后裔的天然關(guān)系。然而,只要人成為有思想的生命,他的‘親屬范圍就擴大了……敬畏生命的倫理否認高級和低級的、富有價值和缺少價值的生命之間的區(qū)分。”
如果說,這些影像的形式和內(nèi)容及其指涉仍然停留在生存價值觀層面的話,那么,拍攝它們的地方本身的文化歷史則以象征的方式,在精神層面重申中國傳統(tǒng)思想對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的認識。素有“萬山之祖”“萬神之鄉(xiāng)”之稱的昆侖山是著名的道教圣地。道教以“天人合一”的思想為基礎,奉行“道法自然”的原則,提出“天、地、人,本同一元氣,分為三體?!辈⒄J為,天、地、人三氣應當相互協(xié)調(diào),“相愛相通,無復有害者”,方能“并力同心,共生萬物”“一氣不通,百事乖錯”。道教的這種承認宇宙間萬事萬物都有其合理性與平等存在的思想,同施韋澤的生命倫理觀可謂殊途同歸。它提示我們,保護自然環(huán)境不僅僅是生存的需要,更是人作為人的自然義務。
帶著“神山”的“啟示”回到影像,我們在無人的畫面中重新看到了“人”,看到了滿懷悲憫之心的“人”。他們懂得必須像敬畏自己的生命意志一樣敬畏所有的生命意志;懂得在自己的生命中體驗其他生命。或許這樣的人還太少太少,但青海的美讓我們感受到大自然與生命的力量,也讓我們再一次贊同施韋澤的論斷:“善是保持生命、促進生命,使可發(fā)展的生命實現(xiàn)其最高的價值;惡則是毀滅生命、傷害生命,壓制生命的發(fā)展。”同時,青海的美還讓我們可以相信,作為人,我們終究是向善的。雖然我們?nèi)匀惶幱谕ㄏ蛏频耐局?,但至少我們?nèi)匀蛔咴谕ㄏ蛏频耐局?。而尤其欣慰的是,在通向善的途中遇上了青海的美;面對青海的大美,人類的傲慢與自大將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