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晚歸船》通篇似就是一種“淡淡的說,疏疏的說”?;蛘叻Q其韻致為“平淡疏散”之屬。而且隨筆拈出一個“您”的第二人稱作為傾聽的對象,使讀者不覺就處于一個促膝而對的位置上。極好的心理溝通環(huán)境已漸漸形成。
在著意地寫登樓觀雪之時,更一一展現著望中所見,如那“皎潔的雪,森秀的山”,都被做客于北京的作者追憶起來了。
于是生出“靜趣最難形容,回憶中的靜趣每不自主地雜以凄清,更加難說了”這樣一番感概來。這是關于審美的嘆息,也是關于人生的嘆息。而關于雪中游湖作者寫道:“畢竟那晚的歸舟是難忘的?!蹦敲?,所難忘的是什么呢?
于是寫船在湖中的“晃蕩”,寫雪后湖上的“尖風”在“漸漸”地響,寫“天又黑得真快。灰白的雪容,一轉眼鐵灰色了”,寫“雪后的湖浪沉沉……”直到近岸時期“中艙板桌上初點起一支短短的白燭來”,還集中筆墨寫那“燭焰打著顫,以船兒的敬頌,更搖搖無所主,似微薄而將盡了”——在寫過船于湖上輕微的動感、耳邊“漸漸”的聽覺、眼前“灰白”轉成“鐵灰”的視覺之余……最后把感覺都集中于一點:寫“白燭”,而且是“初點起的”“一支短短的白燭”;寫“燭焰”,而且是“打著顫”的;“搖搖無主”的,“微薄而向盡”的“燭焰”……這種種感覺渠道匯聚起來的心理反應則只能是“我們都擁有一個大堆的寒色,悄悄地趁殘燭而覓歸”。這“寒色”,既是觸覺的,又簡直是視覺的,一個“擁著”,也仿佛已轉化為心理的總的感覺了——這大約就是作者前文寫的“每不自主地雜以凄清?!背恕捌嗲濉边@兩個字,似絕難形容這雪晚歸船時刻的心境。現該說說這一層了:“那時似乎沒有說什么話,即有三兩句零星的話,誰還記得清呢?!边B友人低語都記不清了,那么,記得的又是什么呢?是“靜趣”,是“回憶中的靜趣”,也就是上面提到過的“每不自主地雜以凄清”的“靜趣”。
此處所謂“靜趣”,涉及到“自然空間”,也涉及到“心理空間”;既說的是“自然氛圍”,又說的是“心理氛圍”?!办o趣最難形容”,實際就是“氛圍最難形容”。氛圍的形成,總離不開自然環(huán)境、社會環(huán)境的色彩、形象、聲音、動態(tài)等等感覺和印象的醞釀,更離不開在一定環(huán)境中人的感情和情緒以及思維活動——包括想象、聯想等心理運轉的激發(fā),即催化出一種彌散性的感官和心理的反應。這反應有種種類類,“靜趣”或就是其間一種的審美式命名。作者筆下的《雪晚歸船》中被擁著的“一大堆寒色”,也就是“趁殘燭而歸”的心理氛圍的極好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