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失之間

馬漢卿

麗春從小就喜歡占小便宜。12歲時，媽媽叫她到地里摘菜，她順手就把別人菜地里的菜都裝到了自己的籃子里。

18歲那年，麗春去城里走親戚。她準備回家時，在車站里遇到一個陌生男子，對方提出可以免費送她回老家。麗春一聽能省錢，當即就答應(yīng)坐他的車。誰知，那男子心懷不軌，騎著摩托將麗春往偏僻處帶。好在麗春機靈，趁著男人上廁所的空當，將男人的摩托騎走，然后平安無事地回了家。從此以后，麗春更加得意于自己占小便宜的本事了。

麗春成家后的第6年，來到城里打工。一開始，她在一家超市當售貨員。因為工資不高，愛占小便宜的麗春便想到了一個賺錢方法。麗春是負責蔬菜柜的，柜上兼營雞蛋。因為破殼的雞蛋便宜，麗春便趁人不注意，把好雞蛋敲破，用半價買走，然后又以稍高的價格賣給鄰居。但是，紙包不住火，柜臺負責人發(fā)現(xiàn)后，便將麗春辭退了。麗春的老公李興旺知道后，說她是占小便宜吃大虧。麗春卻不以為然。

這天，麗春到市場買菜時，偶然碰到了老同學趙紅梅。兩人寒暄一陣后，趙紅梅說：“麗春，不是我說你，你都來城里這么久了，怎么還是一身的土氣，一看就是農(nóng)村來的?！?/p>

麗春的臉頓時紅了，她不由打量了一下趙紅梅，她確實與過去那副農(nóng)村婦女的模樣大不一樣了，皮膚光滑白皙，衣著時尚。

麗春問她這身行頭多少錢。趙紅梅說出價格，嚇了麗春一跳。麗春問：“你一個月賺多少錢？”

“一天130元。一個月3900元?！壁w紅梅說。

“多少？”麗春的眼睛都瞪大了，“你干的什么工作？不會是干那個的吧……”

趙紅梅撇了撇嘴，說：“我會那么下賤嗎？”趙紅梅說完，便把麗春帶到了市立醫(yī)院，說，“我干的是護工，就是照顧病人。”

趙紅梅將麗春帶到一間病房里，病床上躺著個老頭，看樣子有八九十歲了。老頭說不了話，全身上下除了眼睛外，哪兒都動不了。趙紅梅說，這位老人就是他負責照顧的病人。在病床邊上站了片刻，趙紅梅突然察覺到了什么，給老人換了一片尿不濕，動作熟練老道。

麗春問：“你怎么知道他尿床了？”趙紅梅說：“老人不會說話，但他臉上有細微的表情，只有我看得出來。我這幾年可不是白干的，老人眨下眼睛，我就知道他是想吃水果了，還是想吃粥了。他看我一眼，我就知道他是想喝水，還是想喝牛奶。其次呢，我聞到了一股尿騷味?！?/p>

“你太厲害了！”麗春不由贊嘆道。

“怎么樣？想不想干我這一行？”趙紅梅想了想說，“不過，我估計你干不來?！?/p>

“誰說我干不來？公公婆婆都是我照顧的，每天我都給他們端屎端尿?！丙惔簭娬{(diào)說，她對照顧病人并不陌生。

趙紅梅說：“只要你肯吃苦就好辦，想好了，就來找我。”

麗春回到家里，與李興旺商量此事。李興旺一聽當護工收入這么高，當即就同意了。于是，麗春便來到醫(yī)院找趙紅梅，說想試試看。

趙紅梅說：“你來得正好，剛才有個老干部的女兒來找我，說想請個護工。”麗春說：“看來這護工還是個緊俏行業(yè)?！壁w紅梅笑著說：“城里的女人吃不了這個苦，活該這錢被我們賺了。”

說著話，趙紅梅就帶著麗春去見了雇主，老干部的女兒黃鳳鳳。黃鳳鳳介紹了情況，她爸爸是老干部，92歲，癱瘓多年，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因此，她想找個身體比較好的護工，每天要喂老人三餐飯，幫老人擦洗身子、翻身等，一天150元。

麗春以為聽錯了，問：“多少錢？”黃鳳鳳又說了一遍，然后強調(diào)說，她不缺錢，如果麗春把老人照顧得好，逢年過節(jié)還會有紅包。麗春一聽，當即就下了保證，說一定將老人當自己爸媽那樣照顧。

頭一個星期，麗春還覺得干護工有點累，但一段時間后，她就適應(yīng)了，一點兒也不覺得累。當?shù)谝粋€月的工資4500元拿到手時，她激動得全身顫抖。她把錢拿給李興旺時，李興旺不禁感嘆道：“天哪，我每天要為商家運十幾臺冰箱，還要扛到樓上，累得都快斷氣了，也沒你賺得多啊！”

一段時間后，麗春漸漸知道了老干部一家的情況。老干部過去是副省級首長，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子都是經(jīng)商的，資產(chǎn)過億。女兒黃鳳鳳是國家干部，正處級官員。老人的兩個兒子都很忙，平時只有黃鳳鳳經(jīng)常來看望爸爸。黃鳳鳳家里還雇了個保姆，每天專門制作流質(zhì)的營養(yǎng)餐送過來，然后由麗春喂老干部喝下去。早餐一般是牛奶煮雞蛋，午餐和晚餐是用攪拌機打碎后的食物，或者湯湯水水。

有一次，麗春問保姆：“午餐送的是什么？”保姆說：“每天都不重樣，有甲魚燉排骨、燕窩燉石斛等?！庇行└呒壯a品，麗春聽都沒有聽說過。

有一天，麗春在喂老干部喝牛奶時，心想，一個不會說話不會動的老人，喝這么好的東西，簡直就是浪費。她和老公每天干活累得半死，卻從沒吃過這么好的東西。她越想越不服氣，便把牛奶倒進了自己嘴里。她回頭看看老干部，發(fā)現(xiàn)老人正盯著天花板發(fā)呆，根本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正好這時有個賣豆?jié){的推著車子在醫(yī)院大門口吆喝，麗春便下樓買了一杯豆?jié){給老干部喝了。

從這天開始，不管是牛奶、甲魚湯，還是燕窩湯，她都偷偷喝了，然后給老人喝買來的豆?jié){。這樣干了一段時間，一直沒被發(fā)現(xiàn)，麗春開心極了，她覺得每天能吃到這么高級的補品，這便宜占得太大了！

這天，黃鳳鳳到病房替換麗春，給她放假一天。麗春回到家，李興旺也在家里休息。

李興旺有一個星期沒見到她了，他突然“咦”了一聲，說：“你好像胖了很多，也白了很多?！薄笆菃?？”麗春站到鏡子前審視著自己。這一看，還真發(fā)現(xiàn)自己胖了白了，她終于有幾分城市女人的樣子了。

李興旺燒了幾個菜，叫麗春吃飯，但是她看著這些飯菜，一點兒食欲都沒有。平時吃慣了老干部的高級補品，如今的她已經(jīng)吃不慣粗茶淡飯了。

這天早上，麗春正準備偷喝牛奶時，一個護士突然走了進來，嚇得麗春立即停止了行動。從那以后，這個護士每到吃飯時，都會過來看看，有時，保姆送完餐后，也會呆在病房不走，一直等到麗春喂完老干部才離開。麗春想，會不會是黃鳳鳳有所察覺了？但是麗春占慣了便宜，哪會輕易收手呢？

轉(zhuǎn)眼到了冬天，老干部怕冷，病房開始供暖。但老人需要呼吸新鮮空氣，所以麗春時常要打開窗戶，將老人用輪椅推到窗邊。為了防止老人受涼感冒，她會給老人穿上很厚的羽絨服，并用大圍巾將老人的頭裹起來，只露出兩個眼睛。

這天，麗春接到家里電話，說他父親生病了，要她回去看看。麗春就向黃鳳鳳請了兩天假，趕回鄉(xiāng)下。自入冬以來，麗春的父親王老漢感冒后，就一直治不好，反反復復。

麗春見父親瘦得皮包骨，有些心疼，說：“爸爸是體質(zhì)太差，抵抗力下降，才容易生病?！?/p>

她哥哥看了眼麗春，說：“你倒是吃得又白又胖，就不能弄點營養(yǎng)的東西給爸爸補補身體嗎？”

這話提醒了麗春，她想，要是能把老干部的營養(yǎng)餐給爸爸吃些，那爸爸的身體肯定能恢復健康。爸爸才60多歲，缺的就是營養(yǎng)。

第二天，麗春就把王老漢接到了城里，然后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李興旺。李興旺問：“這樣能行嗎？”麗春說：“能行，只要你配合就行。”

麗春是這樣打算的，她讓李興旺事先把王老漢藏在病房的開水房里，打扮成老干部的樣子，穿上羽絨服，包一個大圍巾，只露出兩只眼睛，讓其躺在一輛輪椅上。然后在保姆送營養(yǎng)餐來的前一刻，她把老干部推出病房，把她爸爸推進病房。當保姆把營養(yǎng)餐送到時，她便把營養(yǎng)餐喂給爸爸吃下去。

麗春按照這個方法干了幾次，保姆都沒有發(fā)現(xiàn)她將人換了。那個負責監(jiān)督的護士也被麗春瞞了過去。

麗春高興不已，她想，只要爸爸吃一個冬天的營養(yǎng)餐，身體一定能恢復過來。

這樣持續(xù)了一個月后，一直平安無事，王老漢的身體狀況有了明顯的好轉(zhuǎn)。有一天，王老漢吃完營養(yǎng)餐后不想走了，他說這病房里太暖和了，他想在這病房里睡一覺再走。麗春想想就同意了。反正下午也沒人來看望老干部，讓爸爸睡一兩個小時應(yīng)該沒問題。

麗春在病房里呆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無聊，就用輪椅推著老干部去隔壁病房找趙紅梅聊天。麗春聊得很盡興，居然把爸爸忘得干干凈凈！突然，一個護士急急忙忙來找她，說病房里的老干部出事了。

“啊！”麗春這才如夢初醒，當她趕到病房時，一切都晚了。

老干部有糖尿病，每天必須要注射胰島素，當天的值班護士沒發(fā)現(xiàn)輪椅上的老人不是老干部，就直接給老人注射了胰島素。而王老漢本來就是低血糖，結(jié)果這一針下去后，沉睡的王老漢就再也醒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