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后遺癥在發(fā)酵

如今，越來越多的家長選擇送孩子出國深造。據(jù)統(tǒng)計，一般情況下留學澳洲1年的花費需要25～35萬元人民幣，留學英國需30～35萬元人民幣，留學美國、加拿大需35～40萬元人民幣。即便是去同一個國家，不同地區(qū)的生活消費水平也有很大差異，留學所需的花費也不盡相同，但對于普通家庭來說，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隨著歸國留學生的數(shù)量日漸龐大，留學生“去精英化”的趨勢愈演愈烈，超過四成碩士留學生回國就業(yè)月薪低于5000元人民幣。一位母親為供女兒留學賣房賣商鋪并欠下巨額債務(wù)，將晚年生活拖入貧窮深淵。然而，留學后遺癥持續(xù)發(fā)酵，最終導致悲劇發(fā)生……

留學女兒回國，媽媽的幻想被擊碎

2012年6月，沈婷以各科A﹢的優(yōu)異成績，從加拿大西蒙弗雷澤大學研究生畢業(yè)。遠在河南鄭州的孫金鳳長舒一口氣：終于不用再為女兒籌集高額留學費了！時年51歲的孫金鳳是河南鄭州人，在當?shù)孛弿S上班。女兒上初二時，孫金鳳與丈夫離異，沈婷跟隨媽媽生活。前夫很快再婚，孫金鳳一直沒再成家。好在沈婷品學兼優(yōu)，承載了母親的全部夢想和希望。為改變女兒和自己的命運，孫金鳳做出重大人生決定：沈婷高中畢業(yè)后，將她送出國門。

2006年6月，沈婷以雅思7.0的高分，考入加拿大西蒙弗雷澤大學工商管理學院。沈婷每年留學費用達8萬加元（折合人民幣約40萬元），孫金鳳拿出家中全部10萬元積蓄，還賣掉了離婚時分割的一間60平方米商鋪及自住的三居室，住進廠里的單身宿舍。沈婷讀研后，孫金鳳陸續(xù)向娘家兄弟姐妹借款60萬元，艱難供女兒完成學業(yè)……

沈婷畢業(yè)后，發(fā)出了無數(shù)求職簡歷，可大學生就業(yè)已成為全球性難題，半個月過去了，沈婷僅收到4份offer（面試通知），最終被一家信息咨詢公司錄用，月薪2000加元。上班剛1個月，沈婷接待一位印度客戶，對方英語不標準，卻指責沈婷口音重，說話聽不懂。上司不問青紅皂白，將沈婷解聘。此時求職季已過，沈婷就業(yè)更加艱難。失業(yè)1個多月后，她連暖氣費都繳不起。房東停了閣樓里的暖氣，沈婷經(jīng)常半夜凍醒。3月5日，她瞞著母親，從溫哥華飛回北京。到達首都國際機場，她才在電話里告訴媽媽：“我已離開溫哥華，回北京發(fā)展了。”

女兒回國，徹底擊碎了孫金鳳的幻想。自己花200多萬元送女兒留洋，最后她還是回國找工作！孫金鳳沉浸在糾結(jié)、懊悔中。好在4月初，沈婷在一位校友介紹下，進入豐臺區(qū)一家中韓合資化妝品公司就職，月薪1萬元。這多少緩解了孫金鳳的失落……

2013年6月，孫金鳳所在的毛紡廠效益滑坡，公司減員40%。孫金鳳提前辦理內(nèi)退手續(xù)，來到北京。母女倆以每月2000元，租住在豐臺區(qū)一處一居室里。背負60萬元巨債，孫金鳳不敢退休，去家政公司做鐘點工。

誰知，8月26日，沈婷黯然拎著辦公用品回家。孫金鳳問道：“怎么下班這么早？”沈婷含淚說：“我辭了?！薄肮べY這么高，為什么？”沈婷哽咽，原來她遭遇了辦公室性騷擾，于是憤然辭職。孫金鳳心碎了……

沈婷又奔波在求職路上。當年國內(nèi)727萬高校畢業(yè)生涌入職場，加上27萬留學歸國人員，就業(yè)競爭異常慘烈。9月中旬，沈婷幸運被豐臺區(qū)一家貿(mào)易公司錄用，月薪5000元。為不讓媽媽傷心，沈婷謊稱月薪8000元。每月領(lǐng)到薪水，她將4000元交給媽媽，自己只留1000元。為應(yīng)付開銷，沈婷中午只吃路邊8塊錢盒飯，用最廉價的化妝品……

女兒職場失意愛情暗淡，媽媽內(nèi)心的痛有誰懂

2013年12月，孫金鳳意外從沈婷坤包里翻出工資條，這才得知女兒的真實收入。失落的淚水涌滿孫金鳳眼眶：原以為女兒畢業(yè)后很快能幫自己還清債務(wù)，如今看來這個愿望只能是水月鏡花。

一天傍晚，孫金鳳眉飛色舞向女兒講述白天受邀參加生日酒宴的事。原來孫金鳳一個初中同學60歲生日，兒子劉波濤將媽媽和20多個關(guān)系親近的同學朋友接到北京，舉辦隆重壽宴。劉波濤是京城一家金融公司部門經(jīng)理，年薪百萬。劉母每桌壽宴標準為5000元，劉波濤不僅不收禮金，還每人發(fā)500元紅包，給媽媽掙足了面子。末了，孫金鳳隨口說：“小劉是在國內(nèi)上的大學，怎么這樣有本事？”孫金鳳并非有意刺激女兒，但敏感的沈婷以為媽媽拿她與劉波濤作比較，心里生出疙瘩。

2014年4月，孫金鳳得知劉波濤單身，決定撮合女兒與他戀愛。劉波濤大沈婷4歲，有過短暫婚史。幾次接觸后，劉波濤對沈婷的容貌及教育背景很滿意，可沈婷始終對他不來電。這年7月，沈婷明確告訴對方：“你我不合適，也不可能?！眲⒉鋈浑x去。孫金鳳備感失望。

9月6日，房東來收房租，孫金鳳不情愿地將6000元交給對方。房東走后，她狠狠將門鑰匙摔在地上：“以前在鄭州，我每月收租金，現(xiàn)在卻給房東打工，心里真憋屈！”媽媽的牢騷，針一樣扎痛了沈婷的心。此后，房東每次過來收繳水電費、煤氣費、有線電視費，孫金鳳就情緒失控，聲淚俱下訴說生活艱辛及晚景凄涼。盡管她沒指責女兒半句，但無休止嘮叨成了沈婷的精神枷鎖。后來房東一登門，沈婷就躲出去。隔著一扇薄薄的門，孫金鳳在屋里嘆氣流淚，沈婷在外面黯然神傷。

2015年1月，家政公司給孫金鳳加薪200元，回家后她興沖沖問女兒：“你漲工資了嗎？”沈婷搖搖頭。孫金鳳隨口說：“我每月掙3200元，你這個海歸才掙5000元，咱倆差距僅1800元。按你這個收入，要工作101年才能掙回留學費用！”沈婷逼問母親：“當初是你執(zhí)意送我留學，畢業(yè)后我努力過，可現(xiàn)實是這樣，我有什么辦法？這么多父母送兒女出國，哪有你這樣與晚輩算賬的？”女兒的責難，勾起了孫金鳳的委屈。母女倆長久的隱忍克制，演變?yōu)椴豢杀苊獾臎_突……

留學后遺癥發(fā)酵，女海歸跳樓殞命

女兒工作生活不如意，成了孫金鳳心里的結(jié)。沖突過后，母女倆美好心境喪失殆盡。千辛萬苦送女兒留學，而今卻是這般境地，孫金鳳難以接受殘酷的現(xiàn)實。

2015年5月，沈婷通過APP社交平臺，與王長軍相識。他是安徽蕪湖人，大沈婷兩歲，畢業(yè)于北京一所大學，月薪9000元。王長軍在北京無房無車，但與沈婷性格、氣場相投，兩人的愛情進展迅速。

孫金鳳得知準女婿的情況后訓女兒：“媽花200多萬元送你出國留學，你這么優(yōu)秀，怎能找個連房子都沒有的男朋友？趕緊分手！”沈婷反駁道：“沒有房子，我可以和他共同打拼，世上有幾個人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孫金鳳憤怒了：“看看咱們過的什么生活？還不夠慘嗎？媽是過來人，比你清楚！他不能在北京買房，你們就休想結(jié)婚！”當時北京五環(huán)內(nèi)房價每平米飆升到4萬元，王長軍根本沒能力在北京購房……

孫金鳳當初向兄弟姐妹借的60萬元早已到期。10月中旬，哥哥準備買房，妹妹的兒子要結(jié)婚，開始向她催款。近兩年，孫金鳳和女兒的收入，除去生活開支，身邊僅有4萬元積蓄。急火攻心的孫金鳳糖尿病惡化，10月21日，她給雇主擦地時暈倒，對方趕緊將她送往醫(yī)院。孫金鳳哭著求女兒：“媽走投無路了。我不強求你與王長軍分手，買房的事也可以緩一緩，你能不能向他要20萬元先還債？”沈婷答應(yīng)了。

10月26日，沈婷約見王長軍：“我媽同意咱倆戀愛了?！蓖蹰L軍驚喜激動。沈婷接著期期艾艾道出附加條件。還沒結(jié)婚，孫金鳳就唆使女兒索要20萬元，王長軍難以接受。思前想后，他忍痛提出分手：“你是海歸，我這個窮小子娶不起，咱們關(guān)系到此為止?！鄙钋镲L起，沈婷的眼淚紛紛灑落……

2015年11月，哥哥、妹妹天天在電話里催孫金鳳還錢。孫金鳳急得以頭撞墻，被沈婷死死拉住，母女倆相擁而泣。

兩天后，母女倆將戒指、項鏈變賣，艱難湊了6萬元打過去。孫金鳳告訴妹妹：“我就這么多了，剩下的錢我慢慢還?！泵妹没鹆耍骸敖?，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站著借錢，跪著討錢?！狈畔码娫挘瑢O金鳳難過地哭了：“還有54萬元債務(wù)，我到死也還不清了，怎么面對兄弟姐妹？”媽媽的話像鞭子，狠狠抽打沈婷：都是自己留學，將媽媽晚年拖入深淵。懊悔自責，在沈婷心中繞成一道道結(jié)。

這時，沈婷在微信高中同學群里，了解到兩個在國內(nèi)讀大學的同學，不僅靠自己買房買車，還每年組織父母出國旅游。很多同學拿當年在學校風云一時的沈婷作比較，將她當成了笑話。沈婷脆弱的自尊片片碎裂。

隨著留學后遺癥持續(xù)發(fā)酵，沈婷患上了重度抑郁癥。眼看著沈婷焦慮抑郁的癥狀越來越嚴重，孫金鳳害怕女兒出事，含淚開導她：“媽不怪你，不管你收入多少，在我眼里永遠是最優(yōu)秀的?！睂O金鳳經(jīng)常守護女兒到大半夜，直到沈婷服下安眠藥睡著了，她才休息。

因抑郁折磨，沈婷工作頻頻出錯。2016年6月，公司以沈婷不適合工作為由，給她放了長假。沈婷明白，自己是被變相辭退了，這成了壓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6月28日，趁媽媽上班，沈婷含淚寫下遺書：“媽媽，對不起，我本以為留學能繪就錦繡前程，能讓你跟我去國外享福，誰知我打碎了你的所有夢想。我讓你傾家蕩產(chǎn)，將你拖入深淵。女兒活著比死還痛苦……”沈婷將遺書壓在茶幾上，將媽媽的皮鞋擦干凈，把早餐吃剩的半個饅頭、一個雞蛋放進冰箱。做完這一切，她縱身從5樓跳下，當場身亡。

女兒殞命撕裂了孫金鳳的心。一個個暗夜里，她披頭散發(fā)坐在沈婷遺像前，含淚問：“小婷，是不是媽媽讓你留學這步走錯了？是不是媽媽對你期望值太高了？媽媽是不是間接逼死你的兇手？”

北京市社會科學院著名研究員李曉壯點評：

當下越來越多的學生選擇出國深造，而回國就業(yè)也成為留學生的主要選擇。目前歸國留學生存在“去精英化”趨勢，留學生回國就業(yè)薪水總體水平下降。海歸的優(yōu)勢是外語，但在專業(yè)能力上，與國內(nèi)頂尖高校畢業(yè)生沒有太大競爭力。因此留學生回國就業(yè)，優(yōu)勢并不比國內(nèi)大學畢業(yè)生明顯，經(jīng)常是幾千人競爭幾個職位。

在此提醒家長，對子女出國留學不要抱過高期望，更不應(yīng)將此當作裝飾門庭的光環(huán)，甚至自己晚年幸福的依托。否則，會給兩代人的人生蒙羞。本文女主人公孫金鳳是一位單親媽媽，傾家蕩產(chǎn)送女兒出國留學。誰知女兒畢業(yè)后，處境與她的預期相差甚遠。隨著留學后遺癥持續(xù)發(fā)酵，引發(fā)悲劇也就在情理之中。

留學本身沒有錯，錯就錯在有些家長不顧客觀條件，盲目甚至負債送子女留學。隨著教育體制改革，國內(nèi)高校教育機制逐漸與國際接軌，子女在國內(nèi)接受高等教育，也不失為明智選擇。

文/木辰；責編/方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