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抱云山骨 哪成金石心
——讀李夏榮的印

文/張宏元

不抱云山骨 哪成金石心
——讀李夏榮的印

文/張宏元

李夏榮

李夏榮，字禹生，號鐵研齋主，草蟲之居主人，1964年生，江蘇如東人。西泠印社社員、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南通印社社長、江蘇省篆刻研究會副會長、江蘇甲骨印社副社長、澳門印社理事、南京印社理事、嶺南印社顧問、嶺南書畫院導(dǎo)師。

藝術(shù)家的成功，我認為天賦是第一位的。

天賦是別人無法臨摹的。同樣天天在臨摹古人的東西，臨摹到最后，區(qū)別就大了去了，有人臨成了工匠，一輩子出不來，即使參加了什么展，得什么獎，作品看上去死氣沉沉，很僵化，沒有靈性。沒有靈性的東西，也就沒有生命力。而有人臨成了藝術(shù)家，即使沒參加什么展，沒得什么獎，但作品看起來讓人心跳，里面有血有肉，綻放著生命的綠葉，這才是真正的藝術(shù)。

有了天賦，再加上勤奮，才有機會探索到藝術(shù)真諦并走進藝術(shù)的殿堂。讀李夏榮的篆刻作品，似用刻刀與別人對話，是活生生的藝術(shù)，有著生命的氣息，有奔流的血液，更有明心見性，直抒己意，所以，他的作品有著很濃郁的藝術(shù)感染力，令人難以忘懷。

想當(dāng)年他一個人默默地愛上篆刻這門藝術(shù)，一把刀陪著他刻日月，幾塊石頭陪他度春秋，刻了磨，磨了刻，練的是功夫，積累的是知識，創(chuàng)造的是有生命力的藝術(shù)品。和李夏榮認識多年，亦師亦友之間。年輕時，他的印作頻發(fā)于《中國書畫報》《書法報》等報刊雜志。而我也嘗試著刻一些書畫作品常用名章，每讀李夏榮的印作，多受其啟發(fā)。后來李夏榮的篆刻屢入全國重大書畫篆刻展事，成為篆刻界翹楚，他先后出版《東皋印壇》《南通印人印作選集》等多部著作，對研究南通篆刻發(fā)展史乃至中國篆刻發(fā)展史寫下了厚重的一筆。為推動南通印社篆刻藝術(shù)事業(yè)的發(fā)展，他嘔心瀝血。多年來，他每年不間斷地組織南通印社同仁雅集，多有結(jié)集。他利用媒體網(wǎng)絡(luò)介紹南通印社，擴大影響。在南通印社成立三十年之際，他重筆濃抹寫華章，出作品集，搞展覽，增加對外宣傳的窗口，使南通印社聲名鵲起，影響非凡。除此，夏榮平時深居簡出，潛心藝事，甘坐冷板凳，用鐵筆寫人生。夏榮做人嚴謹?shù)驼{(diào)，藝品如人品，所以他的印章為篆刻界矚目。韓天衡贊其印用刀穩(wěn)、布局新、功夫深，意與古會，夏榮君可謂今之“印癡”也，并書“印癡”二字以示垂愛。南通戚豫章老人贊其“有心深求索，無意趕春風(fēng)”，以示捧掖。江蘇瓦翁、孫洵、蘇金海先生，上海篆刻家孫慰祖、童衍方，杭州的余正、吳振華等先生對其藝事更是贊不絕口。其執(zhí)著和勤奮的精神，更是讓同道中人擊節(jié)稱贊。由此，被西泠印社吸收為社員可謂名至實歸。最近他又被聘為新成立的江蘇甲骨印社副社長。

沏一杯香茗，伴著繚繞的香氣，耳邊飄揚著委婉動聽的古箏名曲，捧讀夏榮的篆刻作品，如沐春風(fēng)，心曠神怡，似穿越秦漢與古人對話。夏榮的篆刻根植傳統(tǒng)，從秦磚漢印里汲取原始的養(yǎng)分，他先后臨摹了一千多方古印，披讀萬計古代作品，從中積累了豐富的傳統(tǒng)元素，爾后又旁及明清和當(dāng)代諸家，吸收著高蛋白營養(yǎng)，滋潤著他的印語。他的印在傳統(tǒng)中扎根，正所謂取法乎上。每一個字，每一個筆畫，都經(jīng)得起歷史的沉淀和推敲。他的刀法干凈利落，如刀切豆腐，從不拖泥帶水。他的章法布局，把現(xiàn)代的審美意趣有機地融合到他的印中，使之古中有新意，欲辨已忘言。他的印面布白或參差，或穿插，或借邊，或挪讓，匠心獨運，品位較高，方寸之內(nèi)，語言豐富，變化端倪，氣息高古，氣象萬千，讓人耳目一新。

李夏榮在細朱文上下的功夫最大，為了形成自己鮮明的風(fēng)格。他上下求索，在歷代優(yōu)秀印風(fēng)中尋找適合自己的元素。夏榮在趙之謙、吳讓之和徐三庚的作品中找到了靈感，他把有用的元素有機揉合在一起，逐步形成自己的獨特風(fēng)格，為同道和外界所賞識，尤以臺灣、香港、馬來西亞、日本等海外篆刻名家所稱道。夏榮的細朱文，融入了書法中的篆書筆法，使之具有另一種奇美的風(fēng)格，線條明快，布白疏密有致，拐角處駐墨，極富筆意，刀中有筆，刀中有墨，看似不經(jīng)意，實際上是作者匠心獨運。他的印作，平淡中蘊含萬種風(fēng)情，金石味濃郁，甜美清新，雅逸悅目，筆意縱橫。細品之，越見其意境深遠?？梢哉f李夏榮的篆刻，脫去了浮躁的靜雅，洗盡鉛華之甘醇，不施粉黛之天然雕飾。讀之，使人平靜而安詳。“抱殘守缺”是他最近的力作，壽山石薄意，線條多了圓潤、巧蓄夸張之勢，力求平實樸茂，古拙中見金石氣。李夏榮刻印喜把內(nèi)容與形式完美結(jié)合，線條收放有度，且間架結(jié)構(gòu)拿捏精準(zhǔn)細膩。他的字中規(guī)中矩中見奇拙，這與他扎實的書法功底和深邃的思想意境密不可分?！八筛邤M對阮生論”詩句是選自杜甫詩“堂西長筍別開門，塹北行椒卻背村。梅熟許同朱老吃，松高擬對阮生論?！敝性娋?。這是應(yīng)《中國書法》雜志社與成都杜甫草堂之邀為《杜甫千詩碑》——當(dāng)代杜詩書法篆刻作品而作。李夏榮用青田石刻就，其作品的面目個性獨特，線條遒勁挺健，章法平穩(wěn)中求險峻，運刀嘎嘎，蒼勁有力，大樸無華，恬淡從容。疏與密，殘與實，如意境悠遠的山水畫，留白處彌漫氤氳之氣，如皓月夜空的一輪禪月，精致而典雅，莊重而靜穆，有種“楊柳輕岸，曉風(fēng)殘月”之異彩紛呈的抒情。

“春夏養(yǎng)陽，秋冬養(yǎng)陰”一印，取意“夫四時陰陽者，萬物之根本也。所以圣人春夏養(yǎng)陽，秋冬養(yǎng)陰，以從其根，故與萬物沉浮于生長之門”，語出《素問·四時氣調(diào)神大論》。這方青田石印易碎，下刀須小心，力聚刀頭，又不易猛刀，力度適中。李夏榮刻這類印，駕輕就熟，線條瘦勁，但不顯單薄，且線條力透印石。兩個“養(yǎng)”字的變化，為避雷同，不僅強調(diào)字形結(jié)體的變化，在刀法上都有著莫測的變化端倪，使之在千變?nèi)f化中，不離宗法。其筆畫間的越位穿插和筆畫中的藕斷絲連之妙，讓人眼亮。而且虛實處理得當(dāng)，氣息相通。每根線條頭尾轉(zhuǎn)折處，或方或圓，或尖或鈍，或犀利異常，均體現(xiàn)用刀的遒勁。筆畫交叉銜接處做了軟處理，駐墨處的筆畫重疊，妙造筆墨滲透之韻，看似簡約，實乃蓄意巧安排，方顯刀墨共存，筆意酣暢，剛健婀娜，靈活飛動。邊框的殘破，隱約其間，實乃烘托印文的視覺，大大豐富了印面的效果。

“我寄愁心與明月”同是小篆一路，夏榮強調(diào)小篆入印之結(jié)構(gòu)，任何一筆一畫不嚴謹易導(dǎo)致印章整體失衡，然后才是線條。線條除了要有金石味，還要能夠把毛筆書法的線條巧妙結(jié)合入印，使之有刀有筆、韻味濃郁，而且線條既要挺力又要流暢?！霸隆鼻山琛懊鳌弊种械摹霸隆?，避雷同，二短橫代之，生動有趣。這類印夏榮也刻得很多。如“上善若水”“處其厚”“半泥堂”“問梅消息”“琴罷依松玩鶴”“藕花深處”“秀才人情”等等。

他新刻的大印“大吉祥富貴昌”是一吉祥語，線條挺拔雄渾，尤其“昌”字有意識的拉長，因右邊部分的字較多，所以在左邊有意加重線條的厚度和力度，使整體章法布局均勻，能在方寸乾坤中輕松駕馭布局和用刀，并巧妙地運用美學(xué)上的黃金分割率，把五字精心布局，使之完美統(tǒng)一。而“昌”字下面的“曰”兩邊的框又蓄意拉長，包住上面的小“曰”字，這種造型，別具一格。下刀或沖或切，或走或游，線條富有彈性和韻律?？坛鰜淼挠?，如退火的快刀，平和中見神奇。這一路印，如“數(shù)點梅花天地心”“何當(dāng)共剪西窗蝕”“坐獲幽林賞，端居無俗情”“五湖煙水獨忘機”等等，以及很多的名章。夏榮刻印從不玩應(yīng)景之作，每一件作品都很講究，數(shù)易其稿。他用學(xué)術(shù)的眼光來審視篆刻，而不是機械地刻制，他視刻印為生命，故他的篆刻有激情，有活力，有意趣，有風(fēng)韻，有古意，有精神，更有價值。

李夏榮印章的邊款，刀筆小楷，筆法嚴謹，結(jié)體端莊秀麗，筆畫來歷涇渭分明，有魏晉初唐小楷的風(fēng)韻，又有明清小楷的神采。他把毛筆小楷的功夫，用刻刀靈活地淋漓發(fā)揮到印章的邊款中，富含金石味，和諧而統(tǒng)一，巧妙出我靈臺。

枯燈一盞點亮夏榮的一生，刻刀一把攜刻夏榮的生命。夏榮于字、畫、文全副武裝。他的書法取漢簡、帛書、詔版、金文，古拙雅逸。小楷取鐘繇、倪瓚，以及敦煌寫經(jīng)等，清新秀致。他的畫，寥寥幾筆，或小魚，或小花，或小蟲，或小鳥，取法八大、青藤，案頭把玩，趣味橫生。他用十年時間收集整理的《東皋印壇》分上、中、下三冊一函，印刷精美，所選印作精準(zhǔn)，可見他的考證追求歷史淵源，尋找藝術(shù)真諦，苦下了一番功夫的，其獨到的藝術(shù)和觀念不得不讓人驚嘆和折服。而這些學(xué)養(yǎng)也在豐富他的篆刻藝術(shù)內(nèi)涵，使他的篆刻語言更具魅力。不抱云山骨，哪成金石心呢！

藝術(shù)的道路是無止境的，夏榮如今正值年盛，他帶著南通印社的同仁在藝術(shù)的康莊大道上下求索，孜孜追求。他想，只有站得高，才能看得遠。只有努力創(chuàng)造，才能讓歷史惦念。

李夏榮奮斗著，一生不悔。

寫于杭州西子湖畔

作者系書法家、作家、書畫評論家、書畫收藏鑒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