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就是陪伴和包容

李娜，中國著名女子網(wǎng)球運動員，1982年生于湖北武漢，6歲開始練習(xí)網(wǎng)球，1999年轉(zhuǎn)為職業(yè)選手，是第一個獲得巡回賽單打冠軍的中國人；2011年獲得法國網(wǎng)球公開賽女單冠軍，成為中國乃至亞洲在網(wǎng)球四大滿貫賽事上奪得的第一個單打冠軍。李娜和丈夫姜山都是網(wǎng)球運動員，他們因網(wǎng)球結(jié)緣。在網(wǎng)球場上，李娜是叱咤風(fēng)云的名將，但在球場之外，她是個被丈夫包容的女孩。在自傳《獨自上場》中，李娜用平實細膩的筆觸，描述了她和姜山甜蜜幸福的戀愛婚姻故事。

在他身邊，我可以安心地做個孩子

不是每個女孩子都有成為公主的命運。因為爸爸離世早，我一直告訴自己要強大，要能夠保護自己和媽媽。后來大家看到我時，都覺得我是個剽悍到不需要任何保護的女人，只有我自己心里知道，在漫長的青春期，我堅硬的外殼下藏著的那個女孩是多么軟弱無力，她是多么羨慕那些父母雙全的孩子。

只是，我已經(jīng)回不去了。

我在進入省隊之后就認識姜山了。當(dāng)我還是個嶄露頭角的新手的時候，他已經(jīng)非常出類拔萃。

他多帥??！女孩子們都在背后偷偷談?wù)撍?。那時候韓風(fēng)正盛，H·O·T組合如日中天，大家都說，姜山長得挺“韓范兒”的。

聽到別人這么夸他，我也覺得挺美的。雖然那時我倆頂多只能算是隊友，但不知道為什么，姜山就是有一種讓人不拿他當(dāng)外人的本事。

在運動隊，兩年算是一個臺階，姜山比我大兩歲，是剛剛比我們大一撥兒的老隊員。我們這群小孩還在省隊當(dāng)新人、四處打預(yù)選賽的時候，姜山已經(jīng)是省隊的大師兄了。有一次我在外地打預(yù)賽，沒有零用錢了，給我爸打電話讓他托人帶點來。打比賽的時候，小隊員要先去打預(yù)賽，老隊員中成績比較好的可以直接打正賽，一般會晚走兩天。我爸知道老隊員們還沒走，就去湖北隊的宿舍敲門，當(dāng)時房間里四個人正在打撲克牌，我爸直奔同是武漢人的姜山而去：“姜山，不好意思，可不可以幫李娜帶幾百塊錢去？”

好多年后，我問姜山：“為什么你們屋里四個人，我爸偏偏挑上你了？”

姜山馬上抓緊機會自戀一下：“唉！你爸一定是當(dāng)時就看上我了。”

我笑話他：“苕伢，讓別個聽到笑死了?！?/p>

“那就是你爸信任我撒?！?/p>

其實那四個男孩子里面，他是最小的，但別人需要幫助的時候，經(jīng)常第一個想到他。姜山雖然也是“80后”，是獨生子，卻沒有獨生子女的驕嬌之氣，又經(jīng)常照顧隊友，所以給人一種十分可靠的感覺。他在男隊里人緣很好，有一群“小兄弟”屁顛屁顛整天跟著他，一副老大哥的樣子。

姜山雖然在小兄弟中很有人緣，在女孩子面前卻始終很悶。別的男孩子都跟女生嘻嘻哈哈說說笑笑，只有他在我們面前總是沉默寡言，時不時還帶出點“真不愿意跟你們這幫女伢玩”的輕蔑。那時大家都是小孩子，他覺得女孩子事兒多、沒邏輯，因此很少和女生來往。對于我，他倒是不討厭，我倆來往比別的隊員多?？赡苁撬X得我夠自立，事兒少吧。

我也不喜歡那種特別能說會道的男生，姜山悶悶酷酷的樣子，反而讓我對他關(guān)注多了些。大家都在同一個隊里，經(jīng)常一起組織活動，平時訓(xùn)練也不時有來往。玩著玩著，兩個人就玩到一起去了。但那時，我們都不覺得自己是在談朋友，大家都是十幾歲的小孩子，交情好也不過是經(jīng)常一起吃飯一起玩，哪里到“談朋友”的地步了。

有人說：愛有兩種，或者燃燒，或者持久。我覺得特別有道理。我想，我和姜山就是持久型的。后來事實證明還真是。我們十幾歲就在一起，已經(jīng)共度了十多年，如今也算老夫老妻了，如果一直燃燒的話，我們現(xiàn)在早就燒光了。

受父親的影響，我對另一半的期望是：成熟、寬容、沉穩(wěn)，男人應(yīng)該像大海，而這恰恰是姜山的典型特征。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自己可以在他面前安心地做個孩子。父親去世之后，我一直把自己偽裝得很堅硬、很強大。外人看來或許會認為我少年老成。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裝得有多辛苦。姜山給了我再次做回一個孩子的機會，給了我一直想要的安全感。

總之，我覺得姜山很像我爸爸。在他身邊，我特別踏實。我打球時他要在身邊，我就覺得比較有信心。

他是我身兼數(shù)職的“出氣筒”

對我而言，姜山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他在我的生命里扮演著許多角色：場上是教練和陪練，體能訓(xùn)練時是監(jiān)工，生活中是丈夫和保姆。在我遇到困難的時候，他會像長輩一樣地開導(dǎo)我，有時候又像兄長一樣在一起討論問題，偶爾還要客串一下廚師或者保健醫(yī)生。 他比我聰明，比我通曉事理，當(dāng)我遇到煩惱時，他是我唯一能夠放下顧忌傾訴心事的人，他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

十幾年走過來，我們從情侶慢慢轉(zhuǎn)化成了老夫老妻的感覺，那種親情既平淡又刻骨銘心。當(dāng)對方在身邊時，我們沒有特別的感覺，偶爾分開，大家都會覺得心里空空蕩蕩，少了點什么似的。我對此感受尤其深刻——有一次，我睡覺做夢，夢到我和姜山在路上走著走著，他忽然不認識我了。我怎么叫他都沒反應(yīng)，把我急得不得了。驚醒后，我就對著姜山一頓猛掐，他的表情特別無辜，問清原委以后，嘆了口氣，乖乖地挨打。

許多人都看過我在賽場上吼他的畫面，都覺得他特別老實，特別可憐。其實才不是呢，他“吼”我的時候，大家沒看見罷了。我打球的時候很容易分心，有時打得不順手，姜山就在旁邊一直碎碎念：你換個打法呀，你打個直線撒。他不擅長鼓勵別人。不管什么時候，話從他嘴里說出來，都像是帶著不耐煩的批評意味，聽得我頭大如斗。他念一句，我還勉強忍得住，念三句，我張嘴就把心里的惱火吼出來了！“打直線打直線！你昨天討論戰(zhàn)術(shù)時不是還說要打斜線？”

我一直是個爆竹脾氣，別人一碰就炸，炸完又充滿了內(nèi)疚。對外人，我心中有不愉快一般也就忍下去了，只有在姜山這里，我可以肆無忌憚地任性胡鬧下去。從心理學(xué)上說，人們大多數(shù)都只對有安全感的人發(fā)脾氣，因為對方在你的安全范圍之內(nèi)，你潛意識中知道對方不會離開你，發(fā)脾氣也是某種形式的依賴。對姜山，我在場上沖他吼完，再打球就覺得情緒平復(fù)了很多，頭腦清醒，打起球來也更有力量了。他就像我的“充電器”一樣。

說得再公平點，其實姜山一直為我付出很多。我是個情緒波動非常大的人，當(dāng)局面失控時就忍不住會發(fā)脾氣，久而久之，跟姜山發(fā)脾氣成了我一種固定的宣泄方式。說起來我覺得自己也挺慫的，不敢和外人多說，有了脾氣就去找老公翻臉。換了別人，也許早就受不了了，也只有姜山，能不計前嫌一直忍著我。我聽朋友說，這叫“窩里橫”，很多人都這樣，這說明他是“自己人”。這讓我感到欣慰了一點。

在我們都是職業(yè)球員的時候，我們的關(guān)系非常正常，兩人各司其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空間。復(fù)出后，我一心想打出好成績，姜山便主動承擔(dān)了“保姆”的責(zé)任，為我處理許多我不擅長的事務(wù)——我不會說場面上的話，不通人情世故，情緒上來的時候像個孩子。姜山一邊像“保姆”一樣幫我打掃戰(zhàn)場，一邊教我學(xué)會適應(yīng)環(huán)境、學(xué)會成長。有時我囂張得過分了，他就不吭聲了，過后我覺出不妥，再去主動找他言歸于好。我們的關(guān)系像是親人，長久生活在一起，激情雖然退去了，留下來的卻是骨肉相連的親情。

從我們開始談戀愛一直到現(xiàn)在，他是我最依賴的人。小的時候，你受到了驚嚇或傷害，第一反應(yīng)是轉(zhuǎn)向父母尋求幫助，長大了，就必須學(xué)會自立。如果不幸時站在風(fēng)口浪尖上，更要做好“打掉門牙和血吞，回頭還得謝謝大家關(guān)心捧場”的精神準(zhǔn)備。我是個簡單的人，不善言辭，不懂交際。我僅有的一點社會經(jīng)驗，都是無數(shù)次在現(xiàn)實的門檻上磕得頭破血流后學(xué)習(xí)到的。如果不是打得一手好網(wǎng)球，我不敢想像自己會落到何等境地。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上天把姜山送給了我，他給我足夠的安全感。當(dāng)我遭遇負面情緒的時候，我有一個人可以依賴，有一個人可以傾訴，我覺得這就是最大的幸福。

小時候，我爸爸媽媽感情非常好，我有一個非常幸福的家庭。所以我非常向往婚姻，退役那兩年，他和他的朋友一起打麻將，我可以坐在他身邊一個晚上不說一句話，只是安靜地陪著他。許多人都覺得不可置信：李娜怎么會是這樣的人？怎么會做出這樣的事？但這是事實。

愛他更愛他的家人

我們經(jīng)常吵架，不會吵得太大，但互相戧幾句是常有的事。這也正常， 過日子哪有不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模拷阶钆潞臀胰ス浣?。他說“你連個超市都能逛兩小時”。最初我逛街的時候，恨不得把所有的店都看上一遍。和姜山戀愛以后，我逛街的方式變得非常簡單：想要買什么，就去專賣店或是專柜，看貨，交錢，走人，一分鐘都不多呆，因為他在外面會不耐煩。姜山比較喜歡把時間用在看書、看電影這些事情上，他有一個非常充沛的精神世界。

我覺得這和他父母的教育方式關(guān)系很大。我喜歡姜山的家人。

姜山爸爸媽媽都是普通工人，非常單純的人，對我特別好。我和姜山媽媽相處得很好也很自然。他媽媽是那種特別為他人著想的人。我們買房子的時候，別人問她：“你們是跟兒子一起住還是分開住??？”他媽媽說了一句開玩笑的話，當(dāng)時差點沒把我樂死——她說：“我們這種老不死的，誰和年輕人一塊兒住?。俊苯綃寢屵€說：“以后我老了也不做你們的負擔(dān)，我就去住養(yǎng)老院，那么多人跟我一塊兒玩多好啊。”中國自古有“養(yǎng)兒防老”的說法， 只有心態(tài)好、內(nèi)心強大的老人，才能這么輕松地開玩笑。我們當(dāng)然不會讓他們?nèi)プ【蠢显?，更不會真認為他們是“老不死”。但是，他們這種放松的心態(tài)讓我們覺得很好、沒有壓力。

姜山很愛他的媽媽。我們常年四處征戰(zhàn)，到不同的國家，他都會給媽媽買點東西帶回去。有時候他給媽媽買衣服，就讓我?guī)兔υ嚧?。他媽媽和我身高差不多，比我胖，比我能撐衣服。我穿著合適，再大一個號，他媽媽穿肯定合適。我穿著老太太衣服從試衣間走出來，他盯著我看兩眼，說：“還行。再換那個白色的我看看?！庇谑?，我乖乖地去換白色的。旁邊的導(dǎo)購姑娘心里肯定在嘀咕：這倆土老帽兒，挑的衣服可真夠老氣的。哦，對了，導(dǎo)購是外國人，估計不會說“土老帽兒”這種高深的詞語。

姜山家的氛圍特別輕松愉快，也很民主。一個桌子吃飯的時候，一家人熱熱鬧鬧地說話，各自發(fā)表各自的見解，即使意見不合也不急不惱。有時候，姜山媽媽會說：“看不出來，你比你爸還有見解呢。”姜山聽了，那叫一個趾高氣揚?？粗鋸埖谋砬?，我們都哈哈大笑。

這是家的感覺，我失去多年又尋找多年，讓我沉醉和迷戀。

姜山在《獨自上場》序言中寫道：在公眾的眼里，她是一個優(yōu)秀的網(wǎng)球運動員、大滿貫冠軍。在我的眼里，她就是一個普通的妻子，和別人的妻子沒有什么兩樣，她是個土生土長的武漢姑娘，脾氣有點倔，有的時候溫柔可人，有時候需要你去哄她。

閨蜜劉凌如是說：她和姜山的愛情沒有驚天動地，沒有轟轟烈烈，只是一點一點、一天一天的相濡以沫，陪伴對方，鼓勵對方，支持對方。他們之間沒有甜言蜜語，所有的愛都被他們放在心里，默默地付出，這樣細水長流的愛情是讓我們所有朋友都羨慕的。球場下的李娜其實非常的小女人，我們一起出去玩的時候，都要經(jīng)過姜山的同意，姜山不喜歡的事，李娜一定不會做，跟球場上的大女人的形象完全的相反。

（摘自李娜所著自傳《獨自上場》，本文標(biāo)題系編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