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天煒
摘 要 后現(xiàn)代之風吹拂了將近半個世紀,“顛覆傳統(tǒng)、消解中心、要求平等、倡導寬容、呼喚和諧”,已經(jīng)成為社會諸領域的共同行為準則。而在將后現(xiàn)代與兒童文學進行拼套之時,總是覺得后現(xiàn)代文學理論晦澀復雜的術語似乎與被傳統(tǒng)意識界定為簡單的、缺乏挑戰(zhàn)性的兒童文學沒有關系。而無論是讀者反應理論,還是接受美學理論都指出,一切文學作品都有某種程度的不確定性,作品文本本身其實并不存在“唯一的、正確的”含義,還沒有學會成人固有的美學接受方式的兒童,反而是最“合格的讀者”。本文結合韓國著名兒童文學作家權正生的代表性作品,在后現(xiàn)代領域加以全新解讀。
關鍵詞 兒童文學 后現(xiàn)代 權正生
1對后現(xiàn)代的理解
依眾家之言,所謂的“后現(xiàn)代”,通常以否定、超越西方近現(xiàn)代主流文化的理論基礎、思維方式、價值取向為指歸,以強調(diào)內(nèi)在關系、崇尚內(nèi)在和諧,倡導創(chuàng)造性和差異性為重心;以“多元、理解、包容、平等、消解正統(tǒng)、差異性、無中心”為基本特征。在對現(xiàn)代性的批判上,后現(xiàn)代并非要否定理性和人的存在,而是想要努力破除掉人們對所謂理念的絕對性信仰。此種絕對性信仰,就是對差異性,對邊緣性的一種排斥,就是一元否定多元,就是權威壓制平等。作為一種文化思潮,“后現(xiàn)代”從哲學層面上,完全打破了傳統(tǒng)價值觀——“一元論和理性至上論”。“后現(xiàn)代”爭取到了差異性與多元性的合法地位,還為人類重塑了全新的價值觀,嶄新的生存理念。從此,人類個體獲得了完全的主體性尊重和人性化體現(xiàn),人們也可以普遍認同那些非理性的存在。我們這些獨立的主體,可以真正開始擺脫權威的壓制,擺脫正統(tǒng)的束縛,可以真正開始平等對話、和諧共在。顛覆傳統(tǒng)、消解中心、要求平等、倡導寬容、呼喚和諧,已經(jīng)成為社會諸領域的共同行為準則。
2后現(xiàn)代與兒童文學
在將后現(xiàn)代與兒童文學進行拼套之時,常規(guī)的聲音是:后現(xiàn)代文學理論晦澀復雜的術語似乎表明這一理論跟被傳統(tǒng)意識界定為簡單的、缺乏挑戰(zhàn)性的兒童文學沒有關系。從公眾的角度來看,兒童文學應該具備起碼的實用性或者教育性,這種大眾化期盼讓兒童文學這種樣式的實驗性與審美性邊緣化了,兒童文學自然而然地被歸入進流行文化。由此看來,我們并不能妄言兒童文學與后現(xiàn)代扯不上半點關系,恰恰是因為我們的偏見與假設,將兒童文學文本后現(xiàn)代性的可能性直接抹殺在了搖籃里。
E.M.Foster在《小說面面觀》中認為,讀者在文本中應該有很大的潛力,讀者會對作者說這樣的話:“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改頭換面,但是我們非進去不可?!倍f恩·布斯在他的《小說的修辭》一書中也指出,有效的閱讀,就是對讀者要求“把自己交給書本”。
讀者反應理論和接受理論方面,則更是發(fā)起了挑戰(zhàn)作者,做一名“不屈服讀者”的閱讀方式。讀者反應批評理論中,雖然文學作品的文本是一個已完成的含意結構,但其中所謂的含意,其實是讀者個人的“產(chǎn)品”或“創(chuàng)造”,作品文本本身其實并不存在“唯一的、正確的”含義,因此也就沒有所謂唯一的、正確的閱讀。之所以對作品會產(chǎn)生某種一致性意見,那是因為特定條件的某些讀者們聚在了一起罷了。
接受美學中也闡述到,美學實踐應包括文學的生產(chǎn)、文學的流通、文學的接受三個方面。接受是讀者的審美經(jīng)驗創(chuàng)造作品的過程,它發(fā)掘出作品中的種種意蘊。通過作品,作者與讀者建立起的是一種對話的關系。當一部作品出現(xiàn)時,就會產(chǎn)生讀者對其的期待水平。讀者的期待會逐漸建立起一個個的參照條,依此,讀者的經(jīng)驗與作者的經(jīng)驗相互交融在一起。一切文學作品都有某種程度的不確定性,而讀者有兩種途徑使不確定性標準化——(1)以自己的標準衡量作品;或(2)修正自己的成見。
這些理論的支持,在一定程度上,便解放了以往大眾眼中兒童是“不合格” 讀者的偏見。英國兒童作家兼評論家艾登·錢博斯認為,已經(jīng)被“社會化”了的成人讀者,你們已經(jīng)接受了一套既定的閱讀準則,已經(jīng)懂得怎樣放下己見,大眾化地接受文本。然而,作為前社會化的人之兒童,還沒有學會,或者說,至少還沒有完全學會這種接受方式,作為“成人之父”的兒童,他們還不明晰文本發(fā)出的邀請,因此也就不會輕易調(diào)整自己的觀點。所以艾登·錢博斯認為,兒童是更加合格的后現(xiàn)代讀者,他(她)們是不屈服的讀者。對于文本,兒童更期待它們來積極地適應自己,期望作者來發(fā)現(xiàn)自己,甚至同自己商量作品的意義。
因此,乘著后現(xiàn)代風潮,兒童文學開始打破傳統(tǒng)的文學敘事模式,逐漸承認兒童是合格的解構主義讀者,兒童文學文本變成了無數(shù)種可能性的表達形式,它連接高雅與低俗,它挑戰(zhàn)一切的絕對性與權威性。在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中,“世故的成人作者”與“純潔的、被動的兒童”之間,一直所存在的不平等權利關系,以及故事是“傳播真理的智庫”的這種令人沉重的假設和期望,都慢慢變成后現(xiàn)代時代的突破口。
3作品辨析
本文選取韓國著名兒童文學作家權正生的處女作——《小狗便便》,配合后現(xiàn)代理論予以新鮮解讀。
權正生(1937-2007),韓國人,1937年出生于日本,1946年回到韓國。1969年以童話《小狗便便》榮獲月刊雜志《基督教教育》第一屆兒童文學獎,從此開始專門從事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活動。此后,他用率真的文字描寫了世間渺小者溫暖的愛情和坎坷歷史中的生活。他的作品不僅孩子們愛讀,也得到了父母們的喜愛。 他創(chuàng)作的童話作品集有《小狗便便》、《蘋果園的月亮》、《老天爺?shù)难蹨I》,少年小說《粉團兒姐姐》、《斑點兒臉》等,詩集《母親生活的國家》,散文集《如泥球般打滾兒》。
在《小狗便便》這部中篇童話故事中講述的主人公,是任誰也不會多看一眼的一坨小狗便便,它過著處處遭受鄙夷的生活,雖然有泥土和枯葉的短暫相伴,但是依然沒有發(fā)揮自身價值的希望,天空中閃爍的繁星是小狗便便向往的榜樣。最后,在與蒲公英嫩芽的相遇中,小狗便便終于找到了自身的價值,完成了自我的實現(xiàn),化身肥料融化在泥土里,幫助嫩芽開出了宛如繁星般閃爍的花朵。
3.1生存的荒謬
面對動蕩不安的現(xiàn)代社會,文人學者都開始了對人類生存的思考。法國文學家、哲學家加繆指出了人生之荒謬,這也是現(xiàn)代主義文學重要的主題之一。他在《西西弗的神話》中寫到,“ 一個哪怕可以用既不像樣的理由解釋的世界也是人們感到熟悉的世界。然而,一旦世界失去幻想和光明,人就覺得自己是陌路人。他就稱為無所依托的流浪者,而喪失對未來世界的希望。這種人與他的生活之間的分離真正構成荒謬感?!?/p>
荒謬是人類絕望的生存狀態(tài),源自于人類渴望在一個無理性的世界尋找意義和秩序的矛盾,表現(xiàn)為人在生活中的疏離、陌化、無能為力和幻滅,感到周遭一切都空虛、冷漠、無法理解。然而,揭示出荒謬并非其最終目的,在荒謬的世界中,“死亡是唯一的現(xiàn)實”,認識到生存之荒謬,是人從麻木生活中覺醒的開端,認識到荒謬,也就意味著認識到自身在這個無序無理性世界中的生存狀態(tài),認識到到荒謬的人,才能收獲荒謬產(chǎn)出的果實——反叛、自由和對生活的熱情,這樣人類才會脫離無序的世界,建立新的秩序,找到生存的意義。
在這篇童話里,小狗便便分別被小鳥、泥土和母雞媽媽嫌棄。在它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它最先被樹上的小鳥發(fā)現(xiàn)、啄食,結果被小鳥定義為——“是小狗便便,真惡心?!倍?,小狗便便又遭到了泥土的嘲笑——“你可不是隨便一種大便,你是小狗便便,我敢說,是大便里最糟糕的一種”。當母雞媽媽仔細審視過小狗便便后,也得出一樣的結論——“怎么看都是一坨糞渣啦!我們不需要你,你還不夠格讓我的孩子們吃?!睈盒牡?、最糟糕的糞渣是小狗便便獲得的對自己的第一種認知,伴隨而來的是遭人嫌棄和嘲笑,它似乎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小狗便便不禁慨嘆到“我真懷疑上帝為什么要造我!”這種荒謬的感覺讓世界的意義和秩序不復存在,人生顯得空虛和混亂。然而,“荒謬是人類生存的基礎”?;闹囎屛覀冋归_自己的生命之旅,讓我們真正覺醒,去努力尋找歸屬感和安全感,去重新審視這個世界,找到生活的熱情。
3.2對烏托邦的追求
現(xiàn)代人所面對的荒謬又是緣何而來呢? 對現(xiàn)代人而言,隨著“上帝之死”,源自“邏各斯”的真理秩序似乎消失不見,面對這樣的荒謬無序,現(xiàn)代人要尋求慰藉,就建立起屬于自己的“烏托邦”。這里的“烏托邦”不是完美的理想國,而是現(xiàn)代人所追求的內(nèi)心的精神家園,極富個人特征,往往是一個偏遠的國家或者只是遙遠的山村,其目的是在空虛荒謬的世界中尋找精神價值。
在受到各種打擊后,一個晴朗的夜晚,小狗便便仰望星空,慨嘆到——“好漂亮的小星星,我要如何才能像你一樣……無論刮風下雨,到了第二天它們依舊會在高懸的天空上繼續(xù)閃爍……你們是永不會消亡的星火”。在此時此刻,在小狗便便的心里,一顆星星的種子生根發(fā)芽。漫天繁星,就是小狗便便所尋求的烏托邦。星光代表永恒,是永生的象征;夜空中閃爍的繁星指引著大地生靈方向,在黑夜中給予光明的希望。在這片烏托邦里,小狗便便希求找到真正的自我價值,尋求到真正的救贖之路。
4結論
在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中,“世故的成人作者”與“純潔的、被動的兒童”之間,不可避免地會出現(xiàn)不平等的權利關系。我們真正要做到的,是真正將小讀者視為具有獨立意識的主體,以涵養(yǎng)接受主體的審美意識、自由精神、完整人格為終極目標,突破“故事是傳播真理的智庫”這種沉重的假設和期望,將一切的可能性還原給兒童,讓這些“合格的讀者們”充分發(fā)揮自我的“不屈服”!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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