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違背的諾言

阿宇

我與父親的合約

那年，我從商學(xué)院畢業(yè)，滿懷期待地打算進(jìn)父親的公司工作，沒想到父親只說了一句“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沒有給我任何機會。血氣方剛的我一氣之下摔門而去，下定決心要靠自己闖出一番天地。

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很有發(fā)展前途的項目，可百般籌措，還是缺少20萬元的啟動資金。猶豫再三，我決定向父親借錢。

讓我意外的是，父親一口答應(yīng)了我的請求，他說：“錢沒有問題，但有個條件?！闭f著父親遞給我一張紙，上面寫著一個人的名字及住址，“條件很簡單，你每月10日前把500元錢匯到這個住址，不可延誤，更不可間斷，如果沒有問題，20萬元就是你的了?！?/p>

父親所提的條件和20萬元資金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我甚至覺得，一向強硬的父親是不是想用這個方式，間接化解我和他之間的矛盾？

父親見我有些興奮，接著又說：“不過，為了防止你違約，你必須將你的公司資產(chǎn)作為抵押，也就是說，你一旦失約，我將隨時有權(quán)清算你的公司?！?/p>

不就是每月匯一回款嗎？我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父親。

絕情的父親

我拿著20萬元創(chuàng)辦了公司，工作很忙，常常不分晝夜。一年后，在我的苦心經(jīng)營下，公司漸漸有了起色。至于匯款的事，我在手機里設(shè)置了日程提醒，從未出過差錯。就在我躊躇滿志地希望有一天也像父親那樣，成為一名優(yōu)秀企業(yè)家的時候，一次意外毀滅了我美麗的夢想。

那天，我剛拜訪完客戶，又談成了一筆生意，心情好得無與倫比。就在這時，手機響了，電話那端自稱是父親的助理，他說受父親委托，明天將收回那筆20萬元的借款。

這讓我一下子懵了：“為什么？”

“因為你忘了和你父親之間的約定?！?/p>

我這才想起，一個月前我換了新手機，忘記將匯款的事輸入日程了。我剛想解釋，對方卻惋惜地說：“別怪你父親，要怪就怪你自己吧?！比缓蟊銙炝穗娫?。

放下手機，我當(dāng)即趕往父親的公司，直沖父親辦公室，開口便道：“爸爸，你助理的那個電話說的是真的嗎？你……”

父親沒有回答，只微微點了點頭。

“爸爸，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這就去將上個月的匯款補上，保證以后再也不會忘記了?！闭f這話時，我面對父親，雙膝不由自主地彎了下去，整個身子向前傾斜，近乎乞求般地看著他。這么多年來，這是我第一次如此誠懇地向父親道歉。

停了片刻，再開口時我的聲音有些哽咽：“你知道嗎，這一年來我付出了多少努力，好不容易才有點起色，不能就這樣放棄了！”

可是，父親對我的言行似乎無動于衷，臉上的表情和那年拒絕我進(jìn)他的公司時一樣冷峻。

“爸爸，求你看在媽媽的面上，原諒我一次好嗎？”我無計可施，竟然將死去的母親抬出來作為最后的砝碼。

母親在我十歲那年因一次車禍離我而去，從此這個家就只剩下父親的訓(xùn)斥與我的叛逆。

或許是我的話觸動了父親，他坐到沙發(fā)上，點上一支煙，思忖著什么。我以為他會改變主意，但我錯了，他看著我說：“兒子，我很想原諒你，可是不能。抱歉，我必須這么做。”

我簡直崩潰了！我恨透了父親，又一次摔門而去。我不明白父親為什么要這么對我，只不過是一次小小的失約，他竟然如此絕情。

“最虧錢的買賣”

瞬間，我又回到了原點。公司清算后我整天渾渾噩噩，用睡覺、網(wǎng)絡(luò)游戲填充著每日的生活。兩個月后的一天，我打開抽屜想要找張游戲碟，無意中看到了那沓匯款單的存根，我氣憤地把它們?nèi)喑梢粓F(tuán)打算扔掉，忽然腦海中靈光一閃：父親如此重視這個匯款，收款人和父親之間到底有什么特別的關(guān)系？父親為什么要用匯款作為借錢給我的條件？帶著一連串疑問，我決定去“拜訪”那位收款人。

收款人叫“張秀麗”，我曾多次在匯款單上填寫過她的名字，讓我意外的是，她竟是一位105歲高齡的老太太。老人看起來還算健康，見到我也不戒備。原來，她把我當(dāng)成來采訪她如何養(yǎng)生的記者了。我假裝問了幾個有關(guān)養(yǎng)生的問題后，便將話題轉(zhuǎn)到我預(yù)先設(shè)計的軌道上，這才知道，老人無兒無女，多年來孤身一人。她年輕時沒有工作，75歲那年丈夫死后全靠人贍養(yǎng)，才活到現(xiàn)在。

我敢肯定，支付張老太太贍養(yǎng)費的正是父親。正當(dāng)我想詢問老人家贍養(yǎng)者是誰時，她卻突然說累了，拒絕了我的進(jìn)一步“采訪”。

從張老太太那里回來后，我對父親的怨恨減弱了許多。不管父親為什么贍養(yǎng)老太太，三十年如一日的行為令我感到欽佩。我重新振作起來，找了一份工作打算從頭做起，不久后，我因表現(xiàn)出色升了職，只是那些疑惑仍時常困擾著我。

謎底是父親揭開的。

一個周末的夜晚，父親給我打電話，說要給我看一件東西。自從上次和父親爭吵后，我們再沒有見過面，這次父親如此急切地找我，我猜想一定有重要的事。

在父親寬敞的辦公室里，父親遞給我一個棉布包裹，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只玉手鐲。這是只佩戴過很長時間的手鐲，圈口外有明顯的碰撞痕跡。父親說：“你不是一直記恨我清算了你的公司嗎？孩子，這個手鐲就是答案。”

手鐲是張秀麗老人的。三十年前，張老太太的丈夫去世后，她既無工作又無子女，便決定將家里唯一值錢的玉手鐲賣掉，以渡過難關(guān)。父親那時剛開始創(chuàng)業(yè)，他看出這個手鐲升值潛力很大，決心要把鐲子買到手，可他資金有限，出價自然比不過那些有錢人。父親靈機一動，提議分期付款，每月支付張老太太一筆贍養(yǎng)費，直到她去世。張老太太一想，這倒是個穩(wěn)妥的好辦法，便同意了。那個時候，張老太太已經(jīng)75歲了，其實父親是打過算盤的，哪怕張老太太活到85歲，自己還是賺了。后來，父親拍賣了這只鐲子，得到了第一筆啟動資金。只是，父親沒想到張老太太竟然又活了30年，這30年來不斷付出的贍養(yǎng)費早已超過了手鐲本身的價值。

“昨天，張老太太過世了……這是我做過的最虧錢的買賣之一！”父親感慨地說，“可是兒子，你知道嗎？這也是我一生做過的最賺錢的買賣！張老太太和我素昧平生，卻相信我，在只收到相當(dāng)于幾個月贍養(yǎng)費的訂金的情況下，就把鐲子交給了我。這個鐲子教給我做人最重要的素質(zhì)——誠信，誠信讓我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商人。發(fā)跡后我把鐲子買了回來，時刻提醒自己?！?/p>

我聽完后，心中百感交集，只聽父親接著說：“其實，從你策劃第一個項目開始，我就一直默默關(guān)注著你。你那些項目大多急功近利，有的還想盡辦法鉆政策的空子，打擦邊球。我以每月按時匯款為條件，就是想提醒你從商的基本準(zhǔn)則，但你沒有醒悟。我知道，如果再不給你一個教訓(xùn)，你只會在危險的道路上越走越遠(yuǎn)，所以抓住那次你忘記匯款的機會，清算了你的公司……”

原來是這樣！我的眼淚一下涌上眼眶。當(dāng)時我春風(fēng)得意，膽子也越來越大，在父親清算我公司的前一刻，我正在策劃一個利潤豐厚但有多處違規(guī)操作的項目……

那夜，父親和我談了許多，我聽得很認(rèn)真。最后，父親問我愿不愿去他的公司，我回絕了。我對父親說：“爸爸，兒子長大了，該自由飛翔了?！?/p>

（摘自《知音·勵志》2016年第1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