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二過年

田莉

“丁零……”一串鈴聲劃過耳際，睡眼朦朧的我拿起手機一看，呀！兒時的伙伴劉小二的電話！我劃開手機，爽朗的聲音傳入耳朵：“今天我家殺豬，來吃殺豬飯嘎?！卑?！我詫異得坐了起來。

劉小二家竟然殺得起年豬了！記憶中，他們家可是窮得連飯都吃不上的。村霸“陳大炮”曾預言：劉小二一家就是永遠的窮鬼，殺過年豬，那是下輩子才可能有的事。

“陳大炮”當時敢說這話是有緣由的。劉小二的雙親都是聾啞人，他家要吃沒吃的，要穿沒穿的。一家人一直住在破屋爛房里，雨天，房子漏雨，他們家只能打著雨傘睡覺，那雨傘還是他娘的陪嫁嫁妝，傘上已經(jīng)打了數(shù)不清的補丁。冬天，他們經(jīng)常被凍得瑟瑟發(fā)抖，靠鄰居送給的舊衣服熬過來。我父親就曾送給劉小二一件中山裝，中山裝太大，可因為厚實，被他父親套在劉小二的身上，使劉小二看起來像個甩大袖的小丑，可劉小二從來不在意，仍是甩著大袖，到東家討點飯吃，西家要點粥喝。因為太窮，他們家也常常受人欺負，村霸“陳大炮”就曾在陳家的殺豬桌上，將劉小二按在豬屁股上羞辱過……兒時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于是我決定到劉小二家看看。

剛進村，我便聽到了劉小二家傳出的歡笑聲。抬眼看去，劉小二家原來那破舊的老瓦房不見了，呈現(xiàn)在我眼前的是一幢嶄新的樓房，樓房前的水泥地板在陽光照射下反射著光，有些刺眼。劉小二抬頭見我，急忙走過來招呼我進屋坐。呵！這小子，整個人紅光滿面的，人也變得特有氣質(zhì)了。你看他穿的那一身休閑運動裝，連個褶皺都沒有，應該是新買的，他腳下的皮鞋亮堂堂的，能照出人影。桌子上的那頭大肥豬應該就是要殺的，豬身被5、6個人按著，不停地掙扎叫喚，村子里的“神一刀”拿著明晃晃的殺豬刀站在豬身旁。劉小二闊步走到肥豬邊，抬腿，一只腳踩在桌子上，雙手摁住豬頭，他的頭昂得老高，好似騎在高頭大馬上打了勝仗的將軍。眼看尖刀就要捅進豬脖子，我趕緊蒙上眼睛，只聽見肥豬發(fā)出一長串聲嘶力竭的叫聲，接著便是重物落地的聲音并伴隨著一聲吆喝“300斤”……

下午5點，吃殺豬飯的人陸陸續(xù)續(xù)走進劉小二家院子里，有他的遠房親戚，有隔壁鄰居，還有那拿著兩件水果興沖沖趕來的掛鉤幫扶的工作隊員，我數(shù)了數(shù)，一共5桌呢。

客人全部上桌后，劉小二舉起酒杯，高聲地說到：“今天是我劉小二當家以來第一次殺過年豬！第一次殺得起過年豬！在此，我首先要感謝黨的好政策，感謝黨和政府對咱們窮人的關心;其次，要感謝我的掛鉤幫扶人孫大哥，由于有他的幫扶，我們一家6口人住進了新房子，再也不用遭風吹日曬雨淋的罪了。年初，他給我送來3頭小豬，讓我飼養(yǎng)，臘月初我賣了兩頭，今天殺一頭。兩頭共賣了6000多元，賣得的錢我又買了兩頭小豬仔養(yǎng)著，歡迎各位親朋好友明年再到我家來吃殺豬飯。”劉小二不大的聲音在小院子里回蕩，我想，每一位吃殺豬飯的親朋好友都在為劉小二家越過越好的日子高興吧！正當我們鼓掌時，劉小二又清了清嗓子說：“最后，我要感謝在座的各位親戚、朋友，在過去的日子里，我沒衣服穿，是你們在寒冷的冬天送給我取暖的衣服;我沒飯吃，也是你們東家一碗米，西家一抱菜接濟我?！闭f完，他舉杯鞠躬喝下了杯中酒，喝完，他開始輪流敬酒。

吃飯時，我和劉小二坐一桌。劉小二酒喝得興致高漲，整個人臉紅撲撲的，見我盯著他看，便指著他身上的運動服悄悄跟我說：“我這身運動服還可以吧？這是我在淘寶網(wǎng)上買的，才80多塊錢，昨天剛收到，價廉物美吧！”我笑笑，向他伸出大姆指，他猶如受到了表彰，眨了眨眼睛，誠懇地對我說：“說來你也許不信，但我心里真是感謝黨和政府呢，你看，像我這樣的窮苦老百姓，沒有政府幫扶，這房子、這新衣服，還有這年豬，我哪敢想??！”說完，他又舉起酒杯，脖子一仰，杯子便見了底。

那天，劉小二喝高了，兒時話少的他，把幾十年來的話都跟我說了，說到興頭上，他拉著我走到院子外，指著河對面剛栽下的一大片梨樹說：“我再也不靠國家救濟啦！3年之后，梨樹掛果，我就有固定收入啦！”說完，他一直不停地笑，眼里溢滿盛開的梨花。我也笑，邊笑邊從兜里掏出筆，悄悄在筆記本上寫下了一副對聯(lián)。

上聯(lián)：舊歲月，過年一年不如一年;下聯(lián)：新時代，過年一年勝過一年。橫批：劉小二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