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小鎮(zhèn)文學中隱逸思想探析
——以戲劇《我們的小鎮(zhèn)》為例

陳忠猛

(南昌師范學院 外國語學院，江西 南昌 330026)

美國小鎮(zhèn)文學中隱逸思想探析
——以戲劇《我們的小鎮(zhèn)》為例

陳忠猛

(南昌師范學院 外國語學院，江西 南昌 330026)

作為美國小鎮(zhèn)文學的典型代表，懷爾德的戲劇《我們的小鎮(zhèn)》蘊含著較深層的民族隱逸思想。戲劇以我們的小鎮(zhèn)來喻指美利堅合眾國這個大的民族團體，但在戲劇的臺詞話語與結構敘事中卻深藏著隱逸的深層次的集體心理或稱為集體無意識，即小、退、隔和靜的表征。

《我們的小鎮(zhèn)》；戲??；隱逸思想；桑頓·懷爾德

一、美國隱逸思想概覽

美國隱逸思想始于美國清教徒來到美洲大陸尋找人間伊甸園的尋夢愿景。他們希望在此建立具有充分的宗教信仰自由的社區(qū)或小鎮(zhèn)，不受外界的干擾。這是他們最初的宗教思想的隱逸表現，即：“小”“隔”“退”和 “靜”。最初他是想建立小規(guī)模的熟人信眾社區(qū)，后來發(fā)展成山巔上的城市(city on the hill)。但美國小鎮(zhèn)或鄉(xiāng)村文學中的隱逸思想離不開“小”。美國是建立在小鎮(zhèn)之上的國家?，F在都有很多小鎮(zhèn)并沒有發(fā)展成城市，馬克吐溫的密西西比河沿岸小鎮(zhèn)，安德森的俄亥俄小鎮(zhèn)，?？思{的杰斐遜小鎮(zhèn)等都是有限人數的熟人小鎮(zhèn)。因此，小鎮(zhèn)生活可以反映折射出美國普通人的生活總體風貌。隱逸思想中的“隔”在美國小鎮(zhèn)文學中也有較為突出的表現。宗教夢的追求同時帶有較為強烈的地域排他性。雖然美國號稱是世界的移民大國，是大熔爐，但美國的白種盎格魯薩格遜新教徒(WASP)具有較為強烈的排外意識和優(yōu)越感,認為只有自己才是真正的最早美國人，而其他人都是外來移民。小鎮(zhèn)文學中也有此種 “隔”的排異性。較早的梭羅在瓦登湖(Walden)的隱居，?？思{筆下的艾美莉的獨居生活，都具有“隔”的隱逸表現，并帶有明顯的個人主義色彩。“退”在心理時間上是要退回到過去，重新確認自己的情感身份。梭羅是要退回到自食其力的農耕時代，但這又不是建立在“共產”的基礎之上的，而是建立在獨立的個人之上的。歐文塑造的人物瑞普·威客(Rip Winkle)經過獨立戰(zhàn)爭后，生活模式還是停留在以前散漫的狀態(tài)。艾美莉的心理還是停留在內戰(zhàn)前的思維模式，拒絕政府的納稅。這種心理上的“退”在現代和近代的小鎮(zhèn)文學中就演變成一種懷舊的追溯。各個族裔作家都不約而同地去尋求自己祖先留下的精神寶藏，以確立在全球化的當今的文化身份。“靜”與“動”相對，在美國小鎮(zhèn)文學中，“靜”象征著回歸自然淳樸，抵制“現代化”的侵蝕，馬克吐溫所描繪的哈克貝利·芬純潔童心的回歸，福克納所想象的熊具有充滿神奇的自然能量。同時，“靜”與 “退”，“隔”與 “小”相聯系。“退”“隔”和 “小”在某種意義上都反映了隱逸思想中的“靜”。因此“靜”是小鎮(zhèn)文學中隱逸思想的核心。總之，美國小鎮(zhèn)文學中的“靜”的隱逸思想在“退”“隔”與 “小”等三個方面各有側重。較為典型的一個例子是懷爾德的戲劇《我們的小鎮(zhèn)》，具體分析如下。

二、我們的小鎮(zhèn)之“小”

庫克(Cook)和斯沃格(Swauger)都認為美國的小鎮(zhèn)難以準確定義，但在人口數量方面，通常是局限于大部分居民都知道鎮(zhèn)上的大部分事情，并且地理面積也在一個人的行走范圍之內①。這充分說明了美國小鎮(zhèn)基本上是一個熟人的社區(qū)(community)。在懷爾德的格洛佛角小鎮(zhèn)中，人口大概只有2642人，人口不足以發(fā)展成一個城市，屬于Page Smith分類中的殖民類型(colonial), 是較有代表性的熟人社區(qū)，而不是累積型(cumulative)。累積型的小鎮(zhèn)有發(fā)展成城市或都市的潛力。這是小鎮(zhèn)人口和地理范圍的“小”，為小鎮(zhèn)的隱逸提供了物質條件。此外，舞臺上所展現出來的是有限的幾戶人家(吉布斯家和韋伯家等)和基本的生活環(huán)境(火車站，天主教堂，長老教會，市政廳，大街，食品店和雜貨店等)。有限的生活環(huán)境也造就了他們關注的視角比較小，他們都比較關注鎮(zhèn)上的事情。因此，在鎮(zhèn)上，我們對每個人都想了如指掌。對于超出小鎮(zhèn)的事情，也僅僅限于教科書或美國的歷史?？臻g范圍的“小”卻在想象著“大”的無限。在給簡的信的地址上甚至寫到了宇宙和上帝。其次，劇作家懷爾德所關注的鎮(zhèn)民也是較為普通的小人物的生活與命運，沒有那些宏大的敘事。全劇貫穿的唯一一條線索是具有高中文化程度的艾米麗和喬治平淡的生活(相知相戀結婚和艾米麗逝世)，喬治也只有當農民的理想，但這種“小人物”心中卻深藏著“大道理”，即平凡的人物卻最能代表著美國人。最后，鎮(zhèn)上的小人物沒有太大的欲望和抱負，只有“留守”在小鎮(zhèn)度過一生的生活理想：這就是座非常普通的小鎮(zhèn)，和大多數地方都差不多，也許更沉悶。但是我們這里的年輕人似乎都很喜歡這里，90%的高中生畢業(yè)后就在這里定居下來了——甚至那些離開家讀大學的人也是如此②。這種“生于斯，死于斯”的“安逸生活”更展現了格洛佛角小鎮(zhèn)是美國再普通不過的小鎮(zhèn)，小鎮(zhèn)中生活的也是普普通通的小人物，他們都沒有太大的欲望。有太大的欲望的人也死于戰(zhàn)爭?？傊羁臻g小，人物小，欲望小都是小鎮(zhèn)中隱逸思想的集中表現之一。與“小”相聯系的也有“退”。戲劇中滲透著自覺的歷史感。

三、我們的小鎮(zhèn)之“退”

雖然戲劇展現的是20世紀初期和中期的生活片段，但懷爾德以高度自覺的歷史感來創(chuàng)作和演繹這部劇作，這種“往回看”的話語是隱逸思想中的“退”的充分表現，增強了小鎮(zhèn)人民族身份的歷史感。首先是通過正規(guī)的學校歷史教育，讓學生加強美國民族成長的歷史記憶?？瓶藗惱蠋煾淖冎v“門羅主義”的主意，而是讓艾米麗講美國的 “路易斯安那購買案”。“門羅主義”是歷史上有名的外交政策，其目的是排除外來勢力對美洲和拉美的干預和殖民，有著外交擴張的野心，因此不符合美國人的隱逸思想，同時，這種舍去掩蓋了美國在美洲的擴張嫌疑。然而，“路易斯安那購買案”則是美國和平從法國殖民手中購買領土，從而使國土面積倍增，此種領土的增加方式在某種程度上有其合理的一面，道義上解放了法國的殖民，增強了民族的團結，是民族力量的勝利。艾米麗的重新講述強化了美國人的歷史自豪感以及他們的身份認同感。其次，個人的歷史興趣讓人退回到歷史的記憶之中。除了歷史教育之外，在第一幕中，吉布斯太太與韋伯太太的對話內容也說明了吉布斯醫(yī)生對美國內戰(zhàn)的濃厚興趣，美國內戰(zhàn)是實現美國南北統(tǒng)一的民族戰(zhàn)爭，對內戰(zhàn)的興趣反映了小鎮(zhèn)鎮(zhèn)民的民族統(tǒng)一身份的確立。與此同時，小鎮(zhèn)鎮(zhèn)民也從歷史的視角來反觀自己，即從未來看現在：我想現在正好是時候告訴你們，卡特賴特打算在格洛佛角建一座新銀行……他們問我的一個朋友，應該把什么東西放在奠基石中，這樣……一千年后……人們可以把它挖出來。當然，他們已經放了一份《紐約時報》和一份韋伯先生的《哨兵報》……這樣就能保持一兩千年了。他也打算把這個劇的劇本放一份到奠基石里，千年以后的人們就會了解一些關于我們的基本情況②。此種高度的歷史感讓人們感覺到小鎮(zhèn)鎮(zhèn)民生活在美國歷史長河里，與讀者或觀眾拉開了距離，將自己“退隱”在歷史中。最后，懷爾德幻想艾米麗逝世之后靈魂重新回到生活過的地方，也是“退”在宗教輪回意義上的隱逸表現。總之，小鎮(zhèn)鎮(zhèn)民“退回”到歷史時間中的意識充分表明了小鎮(zhèn)生活在時間上的隱逸思想。隱逸中的“退”與“隔”也是相關的?！巴恕笨梢哉f是在時間上與現在拉出距離的“隔”。

四、我們的小鎮(zhèn)之“隔”

《我們的小鎮(zhèn)》(Ourtown)中的 “我們”是與“他們”和“你們”相區(qū)別的，從某種意義上來看有一定的排異性和包容性的混合。包容性是外來者看到“我們”二字時，似乎把自己也包含進來了。事實上，通讀劇本全文，地方的狹隘排異性，即隱逸的“隔”越發(fā)顯現。首先，戲劇主要展現的還是(WASP) 白種盎格魯薩格遜新教徒的韋伯和吉布斯兩家人的生活。其他族裔的人較少涉及，因此，處于一種失語的被代表狀態(tài)。此外，這兩家人主要是中產階級，其他階層的人也是一筆帶過。常喝醉酒的西蒙也成了被人指點和批評的對象。其他階層的缺席恰恰反映了我們的小鎮(zhèn)的隱逸思想中深藏著過于高傲的排外性。最后一幕中追溯祖先更證明了白種盎格魯薩格遜新教徒的歷史身份與其他族裔的區(qū)隔：有些譜系學家從波士頓來到這里—是城里人雇他們的，來查查祖先。他們想確認自己是美國革命的女兒，是“五月花”號的后裔……②戲劇在歷史上的溯源增加了時間的距離，讓讀者或觀眾感覺到比較遙遠的距離之“隔”。在空間上，他們也是停留在想象的地理位置的確認上，他給簡寫了封信，在信封上的地址是這樣寫的：簡克羅夫特；簡克羅夫特莊園；格洛佛角；薩頓縣；新罕布什爾州，美利堅合眾國……但還沒完呢：美利堅合眾國；北美洲大陸；西半球；地球，太陽系；宇宙；上帝的心靈……②將自己的地理位置放大到宇宙甚至宗教層面上，表明了小鎮(zhèn)鎮(zhèn)民對外面世界的無限想象，試圖把自己狹小的生活空間聯想擴大。但這僅僅停留在想象層面而已，并沒有去實踐。吉布斯和韋伯一家人并沒有去歐洲國家旅游。90%的高中畢業(yè)生也樂意留在這個小鎮(zhèn)，甘于平淡無奇的生活。與外在世界的“隔”增強了美國白種盎格魯薩格遜新教徒的個人主義式高傲的隱逸思想。但戲劇中在另一個層面上的“隔”又體現了隱逸思想中“靜”的真諦。

五、我們的小鎮(zhèn)之“靜”

《我們的小鎮(zhèn)》突破了傳統(tǒng)戲劇中一般拋物線式的(開始，發(fā)展，高潮，下落和結束)結構。而是通過截取生活片段中的主題場景(日常生活，愛情與婚姻，死亡等三幕)來進行塊狀似的展現，最大限度地淡化了傳統(tǒng)戲劇的激烈沖突，從敘事結構上削減了 “動”的能量，突出了人的一生中必經的階段(出生，戀愛，婚姻，生活，死亡，輪回反復)，從而彰顯了宗教意義上生命循環(huán)往復的“靜”的定力。隱逸之“靜”維持著人類生命的世代延續(xù)發(fā)展。此外，劇作家突顯了時間在流逝當中量的積累。重復的平淡生活并沒有改變小鎮(zhèn)人的生活，宛如平靜的水面波瀾不驚。在第二幕中，舞臺經理說道：三年過去了。是的，太陽已經升起了一千多次……山巒減損了幾毫米；幾百萬加侖的水流過了磨坊……不用說，女性觀眾都知道，她們眼前的這兩位女士(吉布斯太太和韋伯太太)一天要做三頓飯─一個要做20年，另一個40年─沒有暑假休息。②平淡的生活下面是可貴的精神：從來沒有精神崩潰過。同時也蘊含著生活的深刻哲理：你必須熱愛生活才能擁有生活，你必須擁有生活才能熱愛生活……②人生就是在平淡的生活中重復每一天，這份不懈的堅持也充分說明了隱逸思想中“靜”的真諦?；橐鲆彩侨松斨斜亟浀碾A段：一天我會為兩百對新人舉行婚禮。②上述都表明了人的一生就是在這些規(guī)定好的階段中按部就班地從出生到死亡。隱逸的“靜”就是代代繁衍生息不斷。最后，小鎮(zhèn)生活的“凝固性”的“靜”也反映在小鎮(zhèn)生活圈子“小”的局限性上。小鎮(zhèn)屬于熟人社會，小鎮(zhèn)生活中幾乎沒有什么陌生人的打擾。戲劇中出現的人物都是小鎮(zhèn)上所熟悉的人和遠道而來的親戚或朋友?？偠灾靶　笔切℃?zhèn)隱逸的基礎，“隔”與“退”是小鎮(zhèn)隱逸的保障。“靜”是小鎮(zhèn)隱逸的核心。與“動”相對，抵制著時間的流逝，與永恒共存。每個人在骨子里都知道這個東西是永恒的，這個東西與我們人類是密不可分的②。

結語

懷爾德的《我們的小鎮(zhèn)》可以稱得上美國小鎮(zhèn)文學的代表作之一。它集中展現了二十世紀初的小鎮(zhèn)生活。格洛佛角小鎮(zhèn)是懷爾德所想象的伊甸園，這里主要居住著白種盎格魯薩格遜新教徒。他們過著平淡普通的小鎮(zhèn)隱逸生活。小鎮(zhèn)的生活范圍之小，平凡人物之小，人物的欲望之小都是小鎮(zhèn)隱逸思想的體現；鎮(zhèn)民安于小鎮(zhèn)生活，排除外在影響的獨立性彰顯了隱逸思想中的“隔”；小鎮(zhèn)生活范圍和理想的局限性和生活的循環(huán)重復性增強了隱逸思想中的核心“靜”。 總之，戲劇以其看似平淡無奇的舞臺策劃演繹了美國人平凡生活當中不平凡的一面，起到了以小見大的不俗效果：透視了美國人的人生觀，價值觀和生活觀。獨立的個人主義，和諧的社區(qū)思想以及循環(huán)輪回的宗教思想融為一爐而形成獨特的隱逸思想。

注釋

①Cook,David M.and Swauger, G. Craig.TheSmallTowninAmericanLiterature[M]. 2nd ed. New York: Harper & Row, Publisher.1977:x

②桑頓懷爾德：《我們的小鎮(zhèn)》，但漢松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3年版，第20頁，第27-28頁，第75頁，第37-38頁，第41-43頁，第43頁，第50頁。

[1]Cook,David M.and Swauger, G. Craig. The Small Town in American Literature[M]. 2nd ed. New York: Harper & Row, Publisher.1977.

[2]桑頓懷爾德.我們的小鎮(zhèn)[M].但漢松，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3.

HermitThoughtsRevealedintheAmericanLiteraryWorksDescribedSmallTowns

Chen Zhongme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Nanchang Normal College, Nanchang, Jiangxi 330026,China)

As a typical example of small-town literature, Wilde’s dramaOurTownpossesses a deep national hermit thought. The narrative structure ofOurTownhas a deeper collective mentality or collective unconsciousness which is so called hermit thought. That is characterized by the features of small, retreat, isolation and peace. Small means the small in area and in population, in the meantime, it also refers to small common characters. Retreat means to trace back historically to define one’s historical identity. Isolation excludes the interruption from outside, limited in a small town. Peace means the quiet life cycle in small town living.

OurTown; drama; hermit thoughts; Thorton Wilde

ClassNo.:I106.3DocumentMark：A

宋瑞斌)

陳忠猛，講師，南昌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在讀博士，中南大學。研究方向：宗教與比較文學。

江西省高校人文社科研究項目“小鎮(zhèn)文學中的隱逸思想研究”(編號：ZGW162004) 。

2096-3874(2017)12-0137-04

I106.3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