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張宗泰的目錄學思想

史麗君(首都圖書館 歷史文獻中心，北京 100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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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張宗泰的目錄學思想

史麗君
(首都圖書館 歷史文獻中心，北京 100021)

張宗泰著有《魯巖所學集》《中州集略》等，于目錄學多有闡發(fā)?？计渲?，可見其論次目錄體制、鉤稽典籍舛誤、探討著述方法、推闡微旨得失的目錄學思想。張宗泰的目錄學研究，體現(xiàn)了清中后期私撰目錄體制多樣化、注重文獻?？钡葘W術特點。

張宗泰；目錄學

魯山張宗泰(1776—1852)，字魯巖，號秋齋，先世居河南堰師，后因水患徙居魯山而著籍，故自署“魯山張宗泰”，歷任懷慶府學教授、修武縣儒學教諭、河南府學教授。近世學者對其著述多有征引及佳評。如陳垣《通鑒胡注表微》[1]《廣書林揚斛提綱》[2]71曾從張宗泰考辨中取材；鄭振鐸頗喜《魯巖所學集》，稱其“可隨身攜帶”[3]；張舜徽稱《魯巖所學集》頗能“讎對文字之異同，勘比故實之舛誤”“題識清代文集之作較多而較精”[4]；來新夏曾撰文稱張宗泰為“乾嘉時一位隱而不彰的古典目錄學家”[5]。張宗泰一生于四部書目手披目覽昕夕不厭，每讀一書必鉤稽其得失，校正其異同，字櫛而句剔之，雖著作流傳不多，但皆有可稱道之處，本文不揣谫陋，略申其著述及目錄學思想。

一、張宗泰的著述及其版本

(一)《魯巖所學集》15卷附補遺，《魯巖余事稿》2卷，《魯巖交游記》1卷

此3種著作多合刊，故一并論述?！遏攷r所學集》(以下稱《所學集》)15卷附補遺為張宗泰生前手定，此書以四庫提要為宗主，以書目題跋和分卷考辨的形式考證群籍，大略以卷1至卷6考辨史部典籍，卷7至卷10《書阮亨瀛洲筆談后》篇考辨子部典籍，卷10《跋唐闕史》篇起至卷11考辨《知不足齋叢書》收錄諸書，卷12至卷13考辨歷代別集，卷14至卷15內(nèi)容考辨歷代總集。卷后附補遺15篇?！遏攷r余事稿》分上、下兩卷，為張宗泰詩集?！遏攷r交游記》收文28篇，依人列目，記張氏歷年交游。此書筆者經(jīng)眼有3種版本：其一，清道光30年(1850年)初印本，卷前有《阮云臺先生書》《所學集自序》、張宗泰嘉慶丁卯科鄉(xiāng)試卷。其二，清光緒21年(1895年)重印本，未收鄉(xiāng)試卷，但增清光緒丁酉(1897年)孫葆田后序、清光緒21年朱壽鏞跋兩篇。另，此后印本《魯巖交游記》為重刻，道光三十年本版式不一但內(nèi)容無損益。其三，民國二十年(1931年)模憲堂本，增民國十三年(1924年)張鳳臺后序。現(xiàn)通行臺北文海出版社1975年版及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的《清代詩文集匯編》本，皆據(jù)民國二十年(1931年)模憲堂本影印。

(二)《中州集略》6卷

據(jù)王廣慶《中州集略·序》載，《中州集略》為張宗泰遺著，其書成后久不流傳。民國時期，張宗泰曾侄孫張鈁搜集先祖手澤，于1928年在修武縣檢得此書抄本7冊。抄本原不分卷，著錄明以前中州各家別集，王廣慶認為“闕明以后，殆晚年未定本”[6]序文。訪獲此書后，張鈁認為孤本僅存易于喪失，便將此書厘為6卷，編次校勘后于1929年鉛印出版。1929年鉛印本《中州集略》收錄自漢至元河南籍(或流寓河南)文人別集共計445家，卷1為兩漢至三國別集，卷2為兩晉至南北朝別集，卷3為隋至中唐別集，卷4為晚唐至五代十國別集，卷5為北宋時期別集，卷6為南宋至元朝別集。全書為輯錄體提要目錄，先列集名卷數(shù)，無集名者即以其人歷官姓名名之。各書提要引據(jù)正史敘作者籍里、生卒及事跡，正史無載者迻錄地方志等史料，并引《郡齋讀書志》《直齋書錄解題》《東都事略》《文獻通考》《宋詩紀事》《孫氏祠堂書目》等各家著錄以備查考，對于可參詳處，則加作者按語予以考辨，低正文一格刊印以示區(qū)別。此書于著錄別集之作者宦歷事跡及作品文學成就多有考證及評論，可資參考處頗多。此書收錄于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08年影印出版之《地方經(jīng)籍志匯編》。

(三)纂修地方志

張宗泰曾參與編修清道光《河內(nèi)縣志》及《修武縣志》。清道光《河內(nèi)縣志》36卷，有清道光五年(1825年)刻本，清袁通修，清方履篯、吳育纂，張宗泰以修武縣教諭任總校，因邃于考據(jù)，于修志尤其是此書《經(jīng)籍志》用功頗多。清道光《修武縣志》12卷首1卷，有清道光二十年(1840年)刻本，清馮繼照修，清金皋等纂，此書清道光十九年(1839年)袁俊敘記載《修武縣志·輿地志》中“古跡”部分完成后尚少生色，便“與萩橋及張君魯巖加潤飾”，又請張宗泰撰《藝文志》，稱張宗泰“訂正之力尤多”[7]序文。此事張宗泰曾記曰：“道光十七年，又相與(指與萩橋)重修邑志，歷三載之勤劬，存一方之掌故?！盵8]

(四)未刊著述

從《魯巖所學集》自序及后人序跋中可以看出，張宗泰篤好讀書，勤于校勘，其著述中多有未刊遺珠。如張宗泰曾示予阮元之《校正〈淮海英靈集〉》，今不見各家著錄。又張宗泰自序中提到尚有《讀太平寰宇記》《苕溪漁隱叢話》《瀛奎律髓刊誤》《經(jīng)義考》諸校本、荀悅《漢紀》、袁宏《后漢紀》、司馬貞《史記索隱》失肢脫節(jié)處不下數(shù)百條等，均未及薈萃于一[9]序文。清光緒丁酉(1897年)孫葆田曾問諸其后人，知曉“先生所校諸書，大率散佚無存”[9]序文。另據(jù)《中州文獻總錄》，尚有《游秦蜀記》《四庫全書目錄提要續(xù)錄》[10]未見刊刻。由此可見古人著述流傳之不易。

二、張宗泰的目錄學思想

(一)論次目錄體制

張宗泰于四部典籍目覽手批，“或品評其得失，或糾正其訛舛，或增補其所未備”[9]卷6,深得目錄學真味并多有發(fā)明，對古典目錄的體制、分類、體例等多有論述。

1.肯定提要之學術價值

張宗泰曾多次申明治學以四庫提要為宗。張宗泰在著作中對這種考據(jù)式提要非常推崇并身體力行。如其論《郡齋讀書志》“所附遺聞佚事，尤足為辨章舊聞之資”[9]卷6，論《直齋書錄解題》“敘述諸書源流，州分部居，議論明確，切為藏書家著錄之準”[9]卷6，從這些評價可以看出他對提要內(nèi)容的重視，因此他自己在著述時也非常注意鉤稽得失、校正異同并詳錄之。張宗泰還運用讀書札記、讀書題跋和分卷考辨等方式以容納更多考證內(nèi)容，如《所學集》卷1考辨《資治通鑒》，卷2考辨《通鑒紀事本末》，這些篇目將對典籍內(nèi)容的考證薈萃熔鑄，充分擴充了提要體量和內(nèi)容，頗益后學。

2.發(fā)揚輯錄體目錄特點

宋馬端臨《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代表著輯錄體目錄正式產(chǎn)生。張宗泰采用了輯錄體編纂《中州集略》，從歷代正史、官私書目、方志筆記等史料中取材，貫通古今，博采眾長，匯輯諸多史料為一編，并將其考證的特點加以發(fā)揚，于多處加按語，形成輯考并重的輯考體目錄，使得此書成為一部資料翔實的地方?？颇夸洝?/p>

3.研究方志藝文志編纂體例

張宗泰曾兩次參與纂修方志藝文志，深明方志尤其是藝文志體例。如在《修武縣志》中，將邑人經(jīng)籍著述與涉及本地風土之文詞遺篇加以區(qū)分，稱：“郡邑志藝文一門，以各體文編入藝文者，用明人《無錫縣志》例也，其以各體文消納各類中者，用宋范成大《吳郡志》例也。范志較得體，今從其例?！盵7]凡例在《修武縣志·藝文志》中，張宗泰指出：“昔班孟堅《十志》特軔藝文一門，只載書之卷帙及撰人名氏，厥后隋唐諸史咸因之，蓋述作之體宜然也。郡邑志乘雖不得比于列代之史，然亦史之支流也。今修邑志既以前輩詩文分編入各門，俾以類相從，所有藝文一門，亦惟專收書名，用存一邑著述之大概，其前人有所論說及現(xiàn)今有所辨正者，并附下方使來者有考焉。”[7]卷9可以看出，張宗泰在編修方志時，將有關本地風土的詩文遺篇分編入各門，這既保證了史料的豐富性和全面性，也保證了藝文志體例的精純。

4.辨析文獻源流部居

張宗泰對《郡齋讀書志》《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孫氏祠堂書目》等書目的文獻分類多有評議，從中可以看出他對四部分類法推崇備至，并對文獻部居闡述個人觀點。如張宗泰論“譜錄類”源流：“《遂初堂書目》特創(chuàng)譜錄一門，而一切茶經(jīng)、食譜并菊、蘭、牡丹、芍藥諸譜均消納其中，最為諦當?！盵9]卷6而《孫氏祠堂書目》一書以其無類可歸，仍強并入農(nóng)家，故張宗泰提出：“蓋編錄書目，惟經(jīng)史子集分類為無可增易，或欲別矜新裁，自起義例，其牽率不合，固事理之所必至?！盵9]卷6又如，在《中州集略》中，張宗泰對分類有疑難處皆以按語加以注明，他對《褚少孫集》按曰：“提要總集類《漢魏六朝一百三家集》下有曰：有本系史類而入之集者，如《褚少孫集》，全補錄《史記》云云，知少孫本無所謂集，而張溥強名之耳?！盵6]卷1用按語的方式疏解分類疑義，盡最大可能保證典籍部居恰當。

(二)鉤稽典籍疏誤

張宗泰每讀典籍，都非常注重校正文字歧誤，考證典籍內(nèi)容疏失，他的這些校訂成為后人整理文獻的重要參考。張宗泰對文獻內(nèi)容的考證補充豐富有據(jù)，尤其是對文字、人物、地理的考辨內(nèi)容較多較精，對文獻內(nèi)容的增補也對后學大有裨益。

1.校正文本訛誤

審定文本是讀書治學的基礎工作，張宗泰非常注重將典籍中的文本問題加以總結。就文字校對而言，主要涉及誤字、漏字、衍字，即張宗泰所總結之“錯訛之字、脫漏之字、添設之字”[9]卷4。如《所學集》卷4《讀〈三國志〉校字》指出了汲古閣本《三國志》中存在的諸如將“樂舉”誤為“樂莒”、“暴骨”誤為“暴國”、“河內(nèi)”誤為“河南”、《張纮傳》注衍“曰”字等23處訛誤。又如《所學集》卷12《再跋〈吳梅村文集〉》指出《吳梅村文集》錯漏衍誤16處。在讀書過程中，張宗泰不厭繁瑣，隨手點勘，逐條讎校，意在嘉惠后學：“遇舛錯處以細字寫在上方，后之君子有欲重刊是書者，取吾說而更正之，當不無小補。”[9]卷4

2.考證人物生平

知人論世是古人治學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張宗泰非常重視對人物籍貫、生平、行事的考證。如在《中州集略》中，各書提要首記作者籍里及事跡，遇有疑處多有考證。如《姚合詩集》一書按語中，張宗泰對《四庫全書總目》對姚合“寶應中歷監(jiān)察殿中御史、戶部員外郎”的記載進行了考證：“案姚合元和十一年登進士第，上溯至肅宗寶應，凡五十余年，何以合于寶應中已為監(jiān)察殿中御史也。且寶應建元只一年，亦不得言中，此應是緣《唐詩紀事》、《讀書志》之誤，未及細檢耳。合作寶歷中為是?！盵9]卷4糾正了四庫提要對姚合生平記載的一處疏漏。

3.考證地理沿革

張宗泰曾參與纂修方志，對地理沿革多有措意，題跋中對地理問題的考辨隨處可見。如《讀周語卷一》一則，考證了“幽王三年，西周三川皆震”之“三川”為“涇、渭、洛”而非“涇、渭、汭”，文中張宗泰引用胡謂《禹貢錐指》《周禮》等史料，認為此處當是“洛”字，“不知何時訛落為汭耳”[9]卷4。又如卷4《建安十八年省并州郡考》，梳理考辨了袁宏《后漢紀》和胡三省《資治通鑒》注中對建安十八年(213年)曹操合并州郡記載的疏漏之處，文中所用史料豐富，考證嚴謹，結論確當。

4.增補典籍未備

張宗泰對典籍記載之事，如有所心得，往往能加以補充。如《所學集》卷7《書〈賓退錄〉卷七后》中，張宗泰對“婦人統(tǒng)兵事”進行了增補，補充了晉張茂妻陸氏等8位婦人統(tǒng)兵作戰(zhàn)的文獻和事實。又如卷9《書〈居易錄〉卷二后》，列舉補充了諸多元代色目人著述。再如《所學集》卷15《四跋〈兩浙輶軒錄〉》，批評《兩浙輶軒錄》“所引諸家說部書及詩話，概不著撰人名氏，遂令讀者于其中所敘述之事，茫然不知其所謂，亦一憾也”，特就耳目所及，補其缺漏，補記典籍作者若干，具有重要學術價值。

(三)探討著述方法

張宗泰在讀書過程中，對典籍的著述體例和著作方法多有評論。分析其觀點，從中可以習得著書為文之法。

1.行文忌刊削過當

張宗泰認為在著書過程中，引用史料切勿刊削過甚，盡量避免由此導致的文義未恰、因果不明等問題。如“余讀《通鑒》，至樂毅《報燕惠王書》、李斯《諫逐客書》、董仲舒《賢良策》，頗嫌其刊落過多，詞意未能暢達，然不得以是為《通鑒》病也”[9]卷1。張宗泰進而分析這種史料節(jié)引的背景和成因：“蓋古之名臣碩儒其所論著，有關于天下國家之故，史臣率擇其切要之篇，編入本傳，或為他人他事而發(fā)者，亦酌其所宜而入之。至易紀傳為編年，則往往囊括千百年之行事，卷帙浩繁，又不得不于本傳之中擇其尤切要者，摘取數(shù)段或數(shù)語，以見其梗概，亦其勢之不得不然者也?！盵9]卷1在此基礎上，為了避免節(jié)引帶來的弊病，他認為：“必運以細心，精加持擇，刪其所可刪，存其所不容不存，而后可告無憾于來學，否則隨意為翦裁，或其文前既加刊削，而其后又提出言之，彼此不相照管，致令未讀全史者，茫然不知其指歸之所屬，則舛矣?！盵9]卷1張宗泰認為“史家記述之法，務須前后事理逐細檢點”[9]卷2，這應成為史學著述的準則。

2.著書作文忌諱重復

在讀書過程中，張宗泰發(fā)現(xiàn)許多典籍存在前后重復之處，指出著述應統(tǒng)籌全文，切忌重復。如在《〈續(xù)資治通鑒〉事多重出》中，張宗泰指出《續(xù)資治通鑒》中“‘閭閻婦女小兒，皆號王德用為黑王相公’，既見五十二卷第十九頁，又見五十六卷第十九頁”[9]卷6等等8處重復之文。張宗泰據(jù)此指出：“編輯史策，要敘述詳明，不蔓不復，方無遺憾。其有一事而前后疊見者，雖非宏旨所關，亦不免繁冗之嫌也?！庇谌舾蓷l重復處，張宗泰也指出了解決之道：“當兩處參酌而存其一，庶有當于謹嚴之旨耳。”[9]卷6

3.行文宜照顧上下文

張宗泰《魯巖所學集》載：“劉恕著《通鑒外紀》，其書不引據(jù)經(jīng)傳，惟以《國語》為主，而雜采諸家說以附益之。而于《國語》其割并翦裁之處，有未愜人意者。如《國語》卷十七，楚莊王使士亹傅太子審，問于申叔時。叔時曰：‘教之春秋而為之聳善而抑惡，教之世而為之昭明德而廢幽昏’云云，一一分疏其所以然之故?！锻饧o》乃摘錄其文曰：‘教之春秋世詩禮樂令語故志訓典’，而令語故志等字，茫然不知其所謂。倘曰有《國語》原文在，可覆按也，則無取乎著此書矣。”[9]卷5《國語》所載申叔時之言，是說要太子學習春秋、世、詩、禮、樂、令、語、故志、訓典等典籍文獻，以蓄其德。劉恕節(jié)引過多，將史文刪節(jié)為“教之春秋世詩禮樂令語故志訓典”，節(jié)引后之“令語故志”在無上下文語境的情況下，頗不易理解。這正是由于史料剪裁時未顧及前后文，刪節(jié)過多而未對前因后果略加解釋，導致史文語意不明。對此，陳垣曾批注曰：“節(jié)引古書應照顧上下文?！盵2]72

4.使用年號宜遵從史實

針對歷史上政權并立時期的紀年問題，張宗泰提出了宜遵從史實、各系其年號的方法。如在《〈通鑒〉歸并年月》中，張宗泰認為：“齊明帝建武元年，自正月至七月，所稱南朝之主者，郁林王也；八月九月則海陵王也；至十月以后，蕭鸞篡弒，始踐祚改元建武，書法不容相假也。而《通鑒》削去郁林、海陵之元，于歲首即冠以建武之號。試思此九月中，凡有條教政令敷布于國中，所大書特書者，郁林、海陵之元乎，蕭鸞之元乎?且引九月中，問其年號則建武也。至其稱帝，則仍然郁林、海陵也，不名實之交紊乎？又如晉高祖天福元年，由正月以至十月，猶是潞王之天下也，乃于潞王有天下之日，即降稱唐主，潞王不自降，石敬瑭又不得而降，而《通鑒》降之。此何說也，且不以敬瑭即帝位之日為天福之元，而以敬瑭即帝位之前十月為天福之元，何其待潞王者刻以薄，而待晉祖者優(yōu)且厚也。竊以溫公此等裁制，似失事理之平，且類于獎篡逆，不可以不辨也?！盵9]卷1這種各系其年號的做法，對于客觀記述歷史史實，具有一定的積極作用。

(四)推闡微旨得失

張宗泰在著作中較少空發(fā)議論，但是如果確有發(fā)明，往往能基于史實，允執(zhí)厥中，充分發(fā)揮了目錄學的學術批評作用。

1.評價各類典籍學術價值

張宗泰博覽群書，見識廣博，因此往往能高屋建瓴，恰當評價典籍的學術觀點和學術價值。如歷來學者對《資治通鑒》《資治通鑒綱目》帝魏帝蜀聚訟紛紛，對此張宗泰論曰：“魏受漢禪，晉受魏禪，世代相承，此而正統(tǒng)歸之，誰曰不宜？又況魏之地大兵強，據(jù)天下十之七八，一切條教號令，皆自之出。溫公帝魏，亦酌量乎情事之輕重，以定予奪之準，而非必為符合本朝起見也。至蜀之為國，僻在一隅，聲教不通于中邦，似與帝統(tǒng)無與矣，然昭烈為中山靖王之裔胄，民心不忘漢室。昭烈能延漢祚，以蜀為正統(tǒng)，亦天理人心之不容泯沒者，而何可厚非也！”[9]卷1張宗泰在分析各自立場之后，指出：“帝蜀帝魏，均有一說之可通，正不必非承柞而是彥威，亦不必右朱子而左溫公也?！盵9]卷1此論可謂通達明理，符合客觀歷史。又如張宗泰論《明詩綜》學術價值：“大率每人之下，先列前賢之評論，而以己所作《靜志居詩話》附于其后，或糾彈其偏曲，或增益其本事，或摘錄其名句，不激不隨，粹然一出于和平。其無可附麗者，亦不強為論說。尤足貴者，每舉一事，輒元元本本，有倫有要，而其才學之淵博，實足以副之，不惟有資于談詩，兼有資于說史，洵一代總集之翹楚矣?！盵9]卷14他對《明詩綜》學術價值的評判恰當公允，其觀點常被后世學者征引。

2.評騭歷史人物功過得失

張宗泰多能結合歷史情勢，對歷史人物做出中肯評價。如《所學集》卷1《王衍樂廣善清談》認為“推原禍本，皆武帝一念忌刻之私為之，而何得盡委罪于清談諸人哉?！彼治隽藭x末的政治環(huán)境以及晉武帝的“忌刻之私”，指出了清談諸人并非西晉滅國的主要原因。又如他論張浚：“觀人者，當統(tǒng)其一生行事而論之，又當究其居心而論之，不得執(zhí)一節(jié)之失計，遂概沒其生平，而訾議之也。張魏公當高孝之朝，其排李綱、張鼎，殺曲端，愎諫自用，措置乖方，富平之敗，符離之潰，其喪失不可億計，誠有不能代為解說者。然其念王室之多艱，刻愈為國家復仇，不以累挫而敗其氣，不以退廢而回其慮，其肝膽所激發(fā)，殆有質(zhì)天日而無愧者，且其當時勢危急之秋，忠言讜論，無非為扶持國體起見，固不僅苗劉之變，慷慨以赴君父之難已也。其才雖疏，其居心未始不可原。蓋瑕瑜互見之人也?！盵9]卷3張宗泰對張浚的評價比較切合史實，公允得體。

綜上可見，張宗泰的目錄學思想內(nèi)容豐富，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清中后期古典目錄學的特點。一是目錄體制更加豐富和多樣化。《所學集》雖無“目錄”之名，而實則蘊含了豐富的目錄學史料和思想，其內(nèi)容有待于進一步挖掘利用。二是目錄提要更加注重文獻內(nèi)容的版本、?？钡取Ｋ谧x書過程中大量地運用了?？?、版本、辨?zhèn)?、考證的方法，對相關古籍的版本、內(nèi)容等諸多方面進行了疏通、整理，為閱讀提供了便利，為研究提供了線索。總之，張宗泰的目錄學研究，以嚴謹考據(jù)為基礎，將文獻考辨、史實考證、文史評論相結合，具有較高的學術水平，阮元在《阮云臺先生書》中稱其書“近于《日知》《養(yǎng)新》”[9]，可謂至論。

[1]陳垣.陳垣全集:第21冊[M].合肥:安徽大學出版社,2009:396.

[2]陳垣.陳垣全集:第22冊[M].合肥:安徽大學出版社,2009.

[3]孫犁.孫犁文集[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12:71.

[4]張舜徽.清人文集別錄[M].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356.

[5]來新夏.清張宗泰古典目錄學成就初探[J].南開學報,1996(4):24.

[6]王廣慶.中州集略序[M]//張宗泰.中州集略.民國十八年(1929)張鈁鉛印本.

[7]袁俊.道光十有九年歲次己亥二月陽湖袁俊敘[M]//馮繼照.修武縣志.清道光二十年(1840)刻本.

[8]張宗泰.與馮萩橋文[M]//張宗泰.魯巖交游記.清道光30年(1850)刻本.

[9]張宗泰.魯巖所學集[M].清道光三十年(1850)刻本.

[10]呂友仁,查洪德.中州文獻總錄[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2:1514.

(責任編校：彭巍頤)

On Zhang Zong-tai′s Bibliographic Thought

SHILi-jun
(Historical Documents Department of Capital Library of China, Beijing，100021)

Zhang Zongtai is the author ofLuYanSuoxuejiandZhongzhouJilve, in which he elaborates his bibliographic ideas involving catalogue system, error finding, writing style and bookevaluation. Zhang Zongtai′s bibliographic study is characteristic of diversity of the private catalogue system and the focus on error finding in the middle and late Qing Dynasty.

Zhang Zongtai; bibliography

2016-12-15.

史麗君(1980—)，女，山東東營人，首都圖書館歷史文獻中心副研究館員，博士，研究方向：古籍目錄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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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673-0712(2017)02-001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