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萊塢動畫電影改編中國文化資源研究

趙泓李俊鵬

[摘要]好萊塢自20世紀90年代開始熱衷改編中國文化資源，出現(xiàn)了以《木蘭》和《功夫熊貓》系列為代表的一批改編動畫電影，這些動畫電影引起了全球觀眾的矚目，在票房上取得了巨大成功。究其原因，在于其蘊含了美式價值觀、類型化的敘事模式以及全球市場成熟的商業(yè)運作。中國動畫電影的重新崛起應以美國電影為榜樣，以本國市場為基礎，同時增強電影本身內(nèi)涵的多義性，最終打破好萊塢在國際市場上的壟斷。

[關鍵詞]好萊塢；動畫電影；電影改編；文化資源

好萊塢動畫電影一直熱衷于改編世界各地的傳說與故事，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好萊塢改編中國文化資源風潮愈演愈烈，它的改編方式主要分為兩類：一是改編中國故事，如改編中國民間故事的《木蘭》（Mulan，1998）；二是改編中國文化元素，如《功夫熊貓》（Kung Fu Panda，2008—2016）系列。本文旨在通過分析好萊塢動畫電影改編中國文化資源，找出好萊塢動畫電影成功的原因，為我國動畫電影創(chuàng)作提供一定的借鑒。

一、好萊塢動畫電影里中國文化資源的運用

（一）中國元素的外在表現(xiàn)：符號的東方

1998年，迪士尼電影《木蘭》在全球公映，這部電影根據(jù)中國南北朝樂府詩《木蘭辭》改編而成?！赌咎m》的制作團隊網(wǎng)羅了許多中國人參與制作，力圖展示正宗的中國元素符號。如在電影片頭，電影銀幕被制作成宣紙質(zhì)感，一只無形的手嫻熟地畫出蒼山、松柏、祥云和長城，一幅中國傳統(tǒng)寫意山水畫逐漸凸顯；片名“Mulan”之下出現(xiàn)一條紅色的龍，長城邊界烽火臺上懸掛的旗幟畫著“龍”的圖案。此外，影片里還充斥著古樸的街道、中式的紅燈籠等中國元素符號。

《功夫熊貓》系列電影由夢工廠出品，目前共三部。與《木蘭》不同，功夫熊貓在中國并沒有故事原型，夢工廠將功夫和熊貓兩個中國元素結合起來創(chuàng)作了一個全新的故事。主創(chuàng)人員對中國元素進行了細致的研究：首先是中國古典風格的畫面效果，如祥云、漫天的桃花、陡峭的棧道等。為了達到逼真的效果，制作團隊均是實地取景，三部電影的取景分別來自桂林山水、成都古建筑和青城山。其次是包含了中國特色的小吃符號，如第一部中的包子、餃子、面條，第二部中的麻婆豆腐、小籠包、擔擔面以及餐具筷子、中式招牌、傳統(tǒng)海碗等。最后是典型的功夫招式。第一部中浣熊師父的五個徒弟分別對應中國功夫里的五種象形拳：虎拳、猴拳、螳螂拳、蛇拳、鶴拳。影片的功夫招式也借鑒了不少中國的功夫電影，如五大高手飛檐走壁的設計就來自《臥虎藏龍》等。

在《木蘭》和《功夫熊貓》中，好萊塢成功地將古代中國幻化為一個個文化符號，通過電影被全世界獲知，這些符號展現(xiàn)了亦真亦幻的古代中國形象，成為好萊塢電影異域風情的表現(xiàn)部分。

（二）中國元素的內(nèi)涵：傳統(tǒng)哲學的異化

除了對中國元素外在形式的運用，《功夫熊貓》制作方還進一步闡釋了中國傳統(tǒng)哲學，其中比較典型的是佛家思想和道家思想。在第一部中，烏龜大師和浣熊師父準備通過比武選出神龍大俠，阿寶從天而降后，烏龜大師說他就是上天指定的神龍大俠，并極力勸說浣熊師父接受阿寶，烏龜大師說：“你無法回避命運的安排?！边@源自佛教的“定數(shù)”論；而在烏龜大師開解浣熊師父時，指著一棵桃樹說：“我不能讓它隨意開花或者提前結果，但可以控制果實何時掉落、何時種下種子，不管你做了什么，種子只能長成桃樹。也許你想要的是蘋果或者橘子，但最后你只能得到桃子?！斌w現(xiàn)了佛家的因果觀。

道家思想方面，在第三部中，烏龜大師在靈界打坐中強調(diào)“心如止水”（peace），這體現(xiàn)了道家的“虛靜”說，意為排除雜念，回到其最原始的虛靜狀態(tài)，保持內(nèi)心的寧靜和澄明，才能追尋萬物的本質(zhì)。在第一部的結尾，各方爭奪的“神龍秘籍”竟然是一個空白卷軸，這是道家“有即是無”的理念，功夫里面即是無招勝有招，阿寶因此領悟到?jīng)]有什么秘籍，功夫的真諦在于相信自己。夢工廠成功地將中國傳統(tǒng)哲學里的“虛無”理念，轉(zhuǎn)化為美國“相信自我”的個人主義價值觀。

二、好萊塢動畫電影改編中國文化資源成功的原因

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好萊塢逐漸向海外進軍，“據(jù)統(tǒng)計，90年代初，在世界所生產(chǎn)的4000部電影中，好萊塢影片只占其中總數(shù)的十分之一不到，但是卻占有全球票房的70%。”①《木蘭》上映后全球總票房達3億美元。2008年，《功夫熊貓》第一部入圍了第81屆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獎；2011年，第二部的全球票房為65億美元；2016年，第三部上映后連續(xù)五周蟬聯(lián)北美票房冠軍，僅在中國內(nèi)地票房就接近10億人民幣。好萊塢一次次利用中國文化資源在全球電影市場取得成功，究其原因，主要在于文化策略、敘事模式與商業(yè)運作三個層面。

（一）東方元素與美式價值觀的結合

出于市場的考慮，影片要盡量避免因價值觀差異導致的排斥現(xiàn)象，易于被好萊塢改編的故事類型具有西方文化中的某些母題或原型，具有較強的故事性和獨創(chuàng)性，具有人類共通的某些價值觀和情感，所以好萊塢的電影價值內(nèi)核都是包裝過后的美式價值理念，比如崇尚個性自由、追求個人的成功等?！赌咎m》是好萊塢首次從中國民間故事中取材的動畫電影，中國人之前熟悉的花木蘭是一個勤勞勇敢且孝順的傳統(tǒng)女性，如木蘭從軍是為了替父盡忠，建立功勛后辭官回鄉(xiāng)繼續(xù)服侍父母是為了盡孝，符合中國傳統(tǒng)忠孝兩全的理想。改編后的電影弱化了原作的思想，在情節(jié)設計上以實現(xiàn)個人價值作為表現(xiàn)重點。如木蘭參加媒婆的考試失敗，為了證明自己的價值才去從軍；通過自己的勇敢與智慧，保護了皇宮和皇帝，得到了皇帝的鞠躬致謝。電影里皇帝說：“A single grain of rice can tip the scale.One man may be the difference between victory and defeat.（小兵也會立大功，有時候，一個人就是勝敗的關鍵。）”這體現(xiàn)了美國人推崇的個人主義。木蘭完成了個人價值的實現(xiàn)，從一個普通女孩成長為受到皇帝嘉獎的英雄，成為一位打破世俗偏見，靠自己的能力獲得社會尊重的女性。

（二）類型化的敘事模式

好萊塢的動畫電影敘事結構基本遵循固定的模式，“涵蓋了一種類型的故事，各種各樣的人物關系和不同風格類型的人物發(fā)展”②。從商業(yè)角度來說，類型化的電影能夠減少制作難度，降低影片投資風險。《木蘭》和《功夫熊貓》的敘事結構就運用了好萊塢的類型化敘事模式。

《木蘭辭》的敘事結構如下：木蘭操持家務——朝廷征兵，花家無兒郎——女扮男裝，代父從軍——戰(zhàn)場立功——辭官回家，服侍父母。全文共計310余字，關于木蘭如何建功立業(yè)、保衛(wèi)家園的描述僅30個字：“萬里赴戎機，關山度若飛。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將軍百戰(zhàn)死，壯士十年歸?！敝攸c是表現(xiàn)木蘭對皇帝的忠和對父母的孝。電影的敘事結構是：木蘭被逼婚——參加媒婆考試失敗——替父從軍——身份敗露，被趕出軍隊——救皇帝——獲皇上肯定，收獲愛情。重點在于木蘭的個人成功。電影采取了“冒險——遇險——成功”的戲劇模式，這與迪士尼其他動畫，如取材自《天方夜譚》的《阿拉丁》（Aladdin，1992）和取材自《哈姆雷特》的《獅子王》（The Lion King，1995）的敘事結構基本相同。

《功夫熊貓》雖然營造了中國意象，講述了中國哲學理念，但是影片中運用的卻是小人物成長為超級英雄的故事模式，這種“成長+成功”的勵志故事是人類文學史上一個長盛不衰的主題，好萊塢更是精于此道，如《大力士》（Hercules，1997）、《埃及王子》（The Prince of Egypt，1998），因此迎合了不同地區(qū)的審美趣味，能夠吸引更多的電影觀眾。這些運用好萊塢敘事模式包裝過的異國文化，成為異文化的視覺奇觀與刻板印象，雖然對于文化內(nèi)涵表述得不夠準確，但是從另一方面來看，不同民族的文化元素出現(xiàn)在好萊塢影像中，也成為其他地區(qū)的觀眾了解異質(zhì)文化的窗口，雖然內(nèi)核都是好萊塢式的，但也起到了一定的介紹交流的作用。

（三）成熟的商業(yè)運作

“當前，全球正在放映的影視產(chǎn)品85%都來自好萊塢。好萊塢形成了一套開拓國家電影市場的政治經(jīng)驗、文化經(jīng)驗和經(jīng)營經(jīng)驗，建立了全球市場營銷網(wǎng)絡?！雹蹫樽非笊虡I(yè)利益，好萊塢將票房成敗作為衡量電影的最重要標準，為保證票房，好萊塢積極尋求與不同國家的合作拍攝。如《功夫熊貓3》是由美國夢工廠動畫、中國中影公司和上海東方夢工廠共同出品的合拍影片。在影片的制作過程中，有200多名中方動畫師參與其中。而在后期配音方面，則聘請了周杰倫、成龍、黃磊、張國立等中國大牌明星助陣，甚至還配置了專門的導演進行配音指導，這種中美合作拍攝的方式，讓《功夫熊貓3》從表征到內(nèi)涵顯得更加中國化。

電影發(fā)行也是關系到電影成敗的重要方面，《功夫熊貓3》在上映前曾在上海電影節(jié)上曝光預告片，導演和配音演員還到成都等大城市進行推廣宣傳。圍繞電影本身，電影的各種衍生品也成為電影推廣的重要方面，《功夫熊貓》放映后，東方夢工廠和網(wǎng)易聯(lián)合開發(fā)了電影系列三款手游，熊貓阿寶的彩繪形象也出現(xiàn)在了衣服、鞋子上，流行于大街小巷，這些營銷手段都成為電影成功的重要組成部分。

三、好萊塢動畫電影成功的啟示

我國歷史文化悠久，藝術形式多樣，也曾拍出過《大鬧天宮》（1964）這樣的經(jīng)典動畫。但是，現(xiàn)在我們只能為好萊塢提供故事素材，并爭先恐后地去影院為其買單。如何才能讓中國動畫電影重新崛起，在國際動畫電影市場占據(jù)一席之地？結合上文，筆者認為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入手：

（一）多樣化的題材

中國悠久的歷史與文化資源對于異文化觀眾而言，具有其獨特的故事性與視覺效果，從商業(yè)角度看，這些資源可以成為電影拍攝素材的重要組成部分；從文化角度看，通過將本民族優(yōu)秀文化資源有效輸出，可以增強不同文化的交流與融合，消除異文化對于中國的刻板印象，增強中國文化軟實力。此外，除了從中國傳統(tǒng)文化文學中探尋，也可以在世界文學寶庫中挖掘、運用其他民族的元素，為我所用，以此拓展全球市場。

（二）永恒的人類情感和追求

在改編不同民族、不同地域的題材時，要進行一定程度的加工和處理，植入能引發(fā)人類共鳴的情感，比如親情。在《功夫熊貓2》里，收養(yǎng)阿寶的鵝爸爸回憶了阿寶幼年趣事，小阿寶頭頂炒鍋啃著蘿卜爬進家門；阿寶得知鵝爸爸并非其親生父親后，悄悄離開了一段時間，但很快他還是回家了，和鵝爸爸緊緊擁抱說：“你就是我的爸爸”；采用人類追求的永恒主題，如正義戰(zhàn)勝邪惡、真善美戰(zhàn)勝假惡丑等，好萊塢的動畫電影大多以此作為主題。

（三）成功的商業(yè)運作

一是確立以市場和觀眾為核心的營銷理念，打造優(yōu)秀的電影品牌；二是電影上映前進行多渠道的宣傳；三是檔期的選擇也很重要，目前國內(nèi)已經(jīng)形成了賀歲檔、春節(jié)檔、暑期檔、國慶檔以及多個小長假檔期，要根據(jù)題材和電影受眾確定合適的檔期；四是在選取國外題材時，可以采取與國外電影公司合拍的方式，這樣既能使民族特色更加鮮明和準確，也能促進不同文化的交流，增加在當?shù)氐男麄髁Χ取?/p>

四、結語

“一個事實已經(jīng)無法打破……無論將其樹為學習的榜樣抑或反抗的標靶，好萊塢作為一種特殊的精神存在已經(jīng)在各國電影業(yè)的土壤里扎下深深的根基?！雹芘c全球各文化體系進行平等的交流和對話，同時也要確保自身的文化特色，這或許是中國動畫電影的一條出路。中國動畫電影進軍世界電影市場需要以美國電影為榜樣，以本國市場為基礎，同時增強電影本身內(nèi)涵的多義性，最終打破好萊塢的市場壟斷。

注釋：

① 尹鴻、蕭志偉：《好萊塢的全球化策略與中國電影的發(fā)展》，《當代電影》，2004年第4期。

② [英]羅伯特·埃德加·亨特、約翰·馬蘭、斯蒂芬·亨特等：《國際經(jīng)典影視制作教程：電影語言》，陳茜玉、曹瑩譯，電子工業(yè)出版社，2012年版，第85頁。

③ 陳漁：《好萊塢電影產(chǎn)業(yè)運作模式》，《群眾》，2010年第6期。

④ 常江：《帝國的想象與建構：美國早期電影史》，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169頁。

[作者簡介] 趙泓（1984—），女，四川遂寧人，碩士，四川省社會科學院文學所助理研究員。主要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電影。李俊鵬（1982—），男，遼寧丹東人，西南交通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專業(yè)2016級在讀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文藝與傳媒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