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有麥田的顏色

文／周 沖

我還有麥田的顏色

文／周 沖

1

馬思思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留意宋其的。

只知道有一天晚上做夢，毫無預(yù)兆地，他就出現(xiàn)了。在夢里，他穿著垮塌塌的白球服，額發(fā)長長的，蘸著汗水，右手撈一個籃球，一邊走，一邊扭轉(zhuǎn)手腕往下一摁，偶爾漂亮地旋上一圈。

醒來以后，馬思思再沒睡著。她想到宋其，那個總是像比薩斜塔一樣歪立著的少年，那個在籃球場賺盡關(guān)注的少年，那個將每首歌唱跑調(diào)的少年，那個從教室后門貓著腰溜到自己座位上的少年，那個喜歡武俠小說喜歡吃煮河粉喜歡把椅子向后仰到極致卻始終摔不下來的少年……

她想啊想啊，想得怦然心動。

宋其就像一小簇磷火，在暗夜的某個地方，隱約但持續(xù)地燃著，她覺得這個夜晚之前和之后的時間，都平庸得失去意義。

馬思思起了床，洗漱，然后沖出寢室，在路上慢跑。她并沒有跑步的習(xí)慣，只是心思涌動，不自覺要飛奔。

跑了兩圈后，初陽升了上來，校園沾上蜜一般的光暈，空氣柔軟，花朵燎烈，植株的葉子撒開了手腳直向天空躥，綠得不可收拾。她站在夾竹桃的樹蔭下，反復(fù)念著不記得在哪里看過的詞：新天新地，新天新地。

宋其也來了，他抱著球，徑直走到籃架下，運球、傳球、三步上籃。馬思思走過去，欣欣然叫他。

“宋其！”

他回過頭，額發(fā)長長的，蘸著汗水，和她夢里一模一樣。

“有事嗎？”

他一邊拍著球，一邊說，聲音里并沒有耐人尋味的意思。

馬思思說：沒事，就是來看看帥哥打球。他笑笑，沒有再說話。她頑強(qiáng)地站了一會兒，終于覺得無趣了，默默轉(zhuǎn)身離開。

盡管宋其沒有回應(yīng)以她想象的熱情，但馬思思還是沉溺于這個獨角戲。她看過電影小說電視劇，所有感人的情節(jié)里，都含有犧牲的成分。像那些偉大的愛情一樣，她也愿意為宋其犧牲，為宋其張望、等待、痛苦，哪怕沒有結(jié)局。

“宋其來了嗎？宋其走了嗎？宋其在干什么？宋其啊宋其……”

往后的時光里，她化身為勤奮的雷達(dá)，只要睜開眼睛，便開始搜尋他的身影。無論是課堂、課間或周末，還是在教室、操場或食堂。遇上他不在，她的心便空落落的，好像有一個巨大的罅隙，無底的，一直伸到虛空深處。風(fēng)來風(fēng)往，寂靜荒涼。倘若他在，校園里乏善可陳的一切，又有了流光溢彩的意思。

2

晚自習(xí)，長得像老樹根的英語老太坐在講臺邊，一邊改作業(yè)，一邊維持紀(jì)律。教室里一片肅靜，所有人都在做習(xí)題。宋其忽然站起身，走到講臺上去，拿起一根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了五個大字：我愛你，媽媽。

教室一片嘩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英語老太氣得嘴唇發(fā)抖，把他叫到辦公室，叫上眾老師，盤點了宋其所有陳年舊事，圍訓(xùn)了他3小時30分零56秒鐘，另外罰抄課文50遍，外加早操時在主席臺上向老師公開道歉等等。

后來大家才明白，這是宋其和另一個男生的賭約：如果宋其敢到黑板上去寫“我愛你”，那個男生就幫他打一周的飯。反之亦然。

宋其去了。但他給這句曖昧的、惹人浮想聯(lián)翩的話，加了一個端莊的對象：媽媽。

盡管知道真相，馬思思的內(nèi)心還是止不住翻騰：這一定是宋其的一種暗示，他說他愛媽媽，而自己姓馬，媽和馬是諧音，所以，他可能是借機(jī)表達(dá)對自己的愛慕。但一轉(zhuǎn)念，她又嘲笑自己的多情：馬思思啊馬思思，你真是傻透了，宋其性格這么直，才不會做這么迂回曲折的事。

那時候，五月的玉蘭花已經(jīng)開了，大碗大碗的花朵，映著天上流云。有時候會有一群鴿子低低飛過，霞光萬里，長風(fēng)像耳語一樣撩人。

馬思思洗過澡，散著長發(fā)，換上棉布白裙，抱著書從操場旁邊經(jīng)過。

一個球從球場中央滾過來，有人叫她：“嗨，馬思思，把球踢過來！”

她抬起頭，看見宋其正站在球場中央，白樺樹一樣卓爾不群，斜陽從他的白襯衣上滑下來，在清白的水泥地面上盤旋流淌。馬思思想：天底下最美的少年，應(yīng)該就是這個樣子吧。

“嗨，馬思思，別發(fā)呆呀，把球踢過來！”宋其又喊。

她忽然間驚醒過來，小跑步走近那個球，用她所能做到的最好看的姿勢，抬起腳，把球踢了回去。球在空中劃出一個橙色的弧，完美地落在籃球架下。宋其仰起下巴，吹了一聲長長的口哨。

后來，為了等待下一個突如其來的籃球、下一聲悠長清脆的口哨，她變成守株待兔的農(nóng)夫，帶著一本書，終日坐在球場旁邊的雙杠上，一邊晃著長腿，一邊含著話梅，間或從書頁間抬起眼睛，偷窺宋其在球場上騰挪輾轉(zhuǎn)、跳躍穿梭。

然而，她的書讀了一本又一本，話梅吃了一包又一包，撿球的事情再也沒有發(fā)生過。

周末的時候，她上街買日用品，滿街熙攘，人群像魚一樣游過她的身邊。她買了一碗紅豆冰，坐在廣場中央默默地吃，不遠(yuǎn)處有個音像店在放著歌，一個樂隊的主唱說：最后一首歌，獻(xiàn)給所有悲傷的孩子……

那時，天是陰的，風(fēng)把布幔子、柳樹條、行人的衣袂裙裾吹起來。她忽然淚流滿面，長發(fā)在臉上結(jié)成潮濕的一團(tuán)。

說到底，她是一個羞怯的孩子。她沒有勇氣去問他：宋其，你是不是也喜歡我？每當(dāng)她鼓起勇氣站在他面前，就像忽然得了失語癥，什么話也說不了，只是把頭深深地低下去，低下去。

她只有用別的方式來驗證。摘一朵野菊花，暗暗設(shè)定規(guī)則：如果花瓣是單數(shù)，就表示宋其也喜歡我，如果是偶數(shù)，就表示不喜歡。然后心驚膽戰(zhàn)地撕，撕到最后，要么心情飄到云端，要么跌到谷底。

她還玩過許多類似的游戲，上課鈴響之后，老師還沒來，她就對自己說：如果今天老師左腳先進(jìn)門，就表示宋其喜歡我，如果右腳先進(jìn)門，就表示不喜歡；入睡前又冒出一個新念頭：明天食堂的飯菜里如果沒蟲子，就表示宋其喜歡我，如果有蟲子，就表示不喜歡。

她把這個游戲玩了一遍又一遍，雖然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不會對別人說的秘密，那個近在咫尺，卻遠(yuǎn)在天邊的宋其，一直都在這個秘密之外，和這一切毫無關(guān)系。

從城市的中央廣場回去以后，暮色已經(jīng)降臨了。好大一輪月，米黃的，光暈溫存。教室里一個人都沒有。她對著滿地月光，點著紅蠟燭，鋪開潔白的信紙，開始寫一封永遠(yuǎn)寄不出去的長信。在信的末尾，她用紅色圓珠筆，畫了一顆紅艷艷的心。

3

那時候，班里流行聽一種迷你型的隨身聽，用電池的，可以播放卡帶，也可以錄音，盡管效果有點差。

馬思思省了一個月的早餐錢，買了一個隨身聽，在暗夜里，她用一個個卡帶，錄下關(guān)于宋其的點點滴滴。她想，總有一天，宋其會聽到我的心聲，知道我那么卑微又那么熾熱地愛過。

1998年，3月21日，有風(fēng)，春寒料峭。宋其，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第二節(jié)課了，數(shù)學(xué)老師在講函數(shù)，我沒有聽。我把操場上每一個人都看過了，沒有你。天空忽然下雨了，你會和雨水一起來嗎？一個小時過去了，兩個小時過去了，你還沒有來。宋其，你是病了嗎？

4月29日，夜越來越濃，校園靜下來了，教室里空無一人，只有我。我故意走得很晚，因為想實現(xiàn)一個想了很久的心愿：去坐一下你的座位。我的位子到你的位子，只有幾步之遙，但是，我走得漫長又艱辛，仿佛千山萬水，滄海桑田，都走盡了一樣。宋其，你一定不會知道，當(dāng)我坐下去的時候，我并沒有意料中的幸福和激動，我只是……只是不自覺地滿臉淚水。

5月3日，陰雨連綿，內(nèi)心憂傷。今天，因為做什么事都無法凝神，你的身影紛至沓來，讓我很煩心。誰能告訴我該如何忘了你！

那些年的夏天很隆重。粉紫色的天空中結(jié)著幾團(tuán)奶油冰激凌一般的白云，蟬的長鳴凄婉，薔薇花開得很沸騰，一切都美好得讓人迷醉。而馬思思的青春，就在這樣寫作和絮叨中，沉默又熱鬧地綻放著。

她確信自己沒有錯過宋其的每一個重要細(xì)節(jié)。她像集郵一樣，收集著他的點點滴滴。她珍藏著他喝過的礦泉水瓶；她借閱他看過的每一部小說；她學(xué)習(xí)他愛唱的歌；她一日三餐都吃煮河粉；她不管在哪兒遇到“宋”字，或者“其”字，都能怦然一驚，不自覺伸出手指在上面摩挲一會兒；她偷走他的作業(yè)本，用薄薄的白紙覆著，描摹他的字跡……對了，她還喜歡模仿宋其的小動作，比如加速沖刺的時候，嘴巴高高地撅起，臂膀甩得飛快，又滑稽又迷人。

所有這些細(xì)節(jié)和心情，她都記錄在筆記本和錄音帶里。到畢業(yè)那天，她已經(jīng)寫完了五個筆記本，錄好了28個卡帶，塞了滿滿一抽屜。

6月16日，雨絲紛紛，像密集的水線，把天地都縫合了。宋其，你在做什么呢？我剛讀完《簡·愛》，這真是一本好書，她讓我想到我自己。奇怪，今天晚上我忘記了悲傷，就像有些東西把因為想你而空出的洞，默默地填上了……

9月16日，晴，夜晚有涼風(fēng)。宋其，今天在學(xué)校后門的小巷里，我看到了你，你站在樹影里，倚著一輛自行車，路燈光從稀疏的葉縫間灑下來，淋在你身上。你像個明星。那時候，你在和別人說什么呢？那么盡情盡意的樣子。我從你身邊走開，你也沒有注意。宋其，倘若有一天我光彩照人，你會看到我嗎？

……

后來，馬思思學(xué)習(xí)舞蹈、聲樂，去圖書館讀書，參加演講和辯論，在聯(lián)歡會上擔(dān)任主持人。她像一個活躍的化學(xué)元素，利用宋其作催化劑，與美持續(xù)發(fā)生反應(yīng)，然后，生成一個活生生的地磁極。

許多男孩被她吸引，打聽她的名字和班級，希望能和她約會。然而馬思思一直沒有戀愛。她所有的努力只為了一個人。從前的時候，她是一只躡手躡腳的貓，但現(xiàn)在，她想像一只豹，優(yōu)雅又強(qiáng)大地穿過生命最好的歲月，穿過宋其最柔軟的情感。

1999年1月2日，天氣：多云，雪花紛飛。昨天晚上是學(xué)校的元旦晚會，我表演獨舞，化了妝，穿上表演服。

在教室里等待演出的時候，我感覺到了你停留在我臉上的目光，你第一次看我那么久，1秒，2秒，3秒……我本想繼續(xù)裝作若無其事，但我到底臉紅了，于是抬起眼睛。你像受驚的小動物一樣逃竄。宋其，你一定不會知道，那一刻對我來說，是多么幸福。仿佛有人對我說：馬思思，這個世界全是你的，全是你的。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三年時光一晃就過了，畢業(yè)的時刻漸漸逼近。

校園里的銀杏開始落葉，滿階金黃，搭配著赭紅色的樓群，美得像是虛擬。

所有女孩子都在寫留言，留在別人本子上的，關(guān)在自己的加鎖日記本里的，還有些放在心尖上，一書寫，就泛上微微的疼。那時候，宿舍樓里總是有悲聲，奇怪的是，像有人暗中叫了“預(yù)備——起”，一個人哭起來，所有的人都會跟著落淚。

有天黃昏，班級組織去附近的河灘野炊，夜幕四合，大家就著篝火唱歌，一首又一首情歌，唱得七月的夜晚像黑巧克力一樣融化……

然后，許多男生開始表白，女生也是，單戀、三角戀、四角戀、不規(guī)則多邊形戀相繼出現(xiàn)，大家不顧一切地，在所剩無幾的時光里，挽救垂危的戀情。

馬思思沒有告白。她早就想好了，她要在分別前夕，給這三年的柔腸百結(jié)、欲語還休畫一個句號。無論這個句號，是塵埃落定，還是云開見日，她都要告訴他，她一直都在喜歡他。

她要交給他所有的日記、所有的卡帶，告訴他自己曾為他做過那么多幽甜又絕望的事情。她還想，如果可以，她要在他面前大哭一場，讓他拭去臉上的淚，贖罪似的，說：“別哭，以后有我在！”

但，馬思思沒有等到那個時刻。

1999年7月6日，天氣晴。今天有人陸續(xù)離開，“再見”聲不絕于耳，走的人和送的人，比賽似地流著淚。

宋其，我也很傷心，但不是因為離別。

這天晚上，畢業(yè)聚餐，大家都喝多了，我也是，我是故意的，我想利用酒意的慫恿，去告訴你，我喜歡了你整整三年……

這是最后的夜晚了，從此以后，人海茫茫，各奔東西，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再相見。大家都舍不得睡覺，把草席鋪在操場中央，準(zhǔn)備徹夜長談、喝酒、胡鬧。滿操場的哭聲、滿操場的笑聲、滿操場帶著醉意的喊叫聲、咒罵聲、嘆息聲……

宋其，我在這些聲音中間，在假山背后，在籃球架前，在玉蘭花和夾竹桃的樹叢間找你……可是，宋其，你到哪里去了？

很久以后，王玲玲告訴我，你把自己和班花鎖在教室，在向她作最后的表白。

宋其，那天晚上月亮很大，燈火很悲傷，你看見了嗎？

……

這是馬思思最后一段錄音。

從此以后，她去了北大，宋其留在家鄉(xiāng)的一個大學(xué)，其他同學(xué)選擇了各自的路，奔赴未知的前方。

奔赴新學(xué)校的前夕，馬思思將所有日記和卡帶捆扎起來，像一種儀式，藏進(jìn)一個醬色木箱，加了鎖，箱子上用黑色碳素筆寫著“青春”。

箱子關(guān)上的那一刻，她的高中時代結(jié)束了。

4

時間是那么緩慢，又是那么迅疾。轉(zhuǎn)眼間，就是十五年。十五年對于永恒而言，不過彈指一揮，但這一揮里，包含太多世事動蕩、太多分合遞嬗。

馬思思成了一個作家和電視臺主持人，明亮，耀眼，像節(jié)日般美好。她結(jié)了婚，丈夫是一個溫存睿智的男子，追了她多年。結(jié)婚前一個月，她收拾舊物品，又看見那個醬色木箱。一掀開，多年以前的舊事紛至沓來，仿佛有一只溫暖的手，從過去的歲月里伸出來，在她心上摸了又摸。

她坐在往昔的霧氣中，對自己做著假設(shè)：如果沒有那段時光，我還會寫作，還會在屏幕上說話嗎？

答案明晰前，她想到《小王子》里的那只狐貍。

小王子問它：那你還是什么都沒有得到吧？

狐貍說：不，我還有麥田的顏色……

故事本應(yīng)該就這樣結(jié)束了。

但是，有一天，她接到宋其的電話，說：我經(jīng)過你的城市，可以見見嗎？

她激動起來，像被重新煮沸的水，慌亂地做頭發(fā)，化妝，試衣服。出發(fā)前，她想了想，抱起那只木箱，放在汽車后座。

約會地點在五星級酒店的咖啡廳。她到得早，等了三五分鐘，宋其走了過來，臉紅紅的，微微發(fā)著福，穿著挺括的西裝，外形依然醒目。馬思思想，時光對他還算寬容。

“哇，馬思思，你真是越來越漂亮，”他在她的面前坐下來，笑著，“念書時，你那么不起眼，現(xiàn)在……真像是換了個人，看了都要認(rèn)不出來。”

她生出些微陌生感，好像眼前熱絡(luò)的成年人，和記憶中高冷的少年，有些對不上號。

后來，他們聊往事，也聊現(xiàn)在。宋其說：我做了好幾個工程，又在山西開了個煤礦，洗腳城按摩城也有股份，你什么時候抽個空，去我那里轉(zhuǎn)轉(zhuǎn)吧，別的不說，在那地界，沒我擺不平的事兒。

馬思思答應(yīng)著，說好啊、好啊，但心里想著，有些東西，還是不說的好。生活成了另一只醬色箱子，往昔在里頭，現(xiàn)實在外頭。

“我住樓上……”他說。

她起身要告辭，說，那你休息，不打擾了。一只手從對面伸了過來，抓住了她的肩膀，臉上則是她從未見過的表情，卑微、局促、曖昧。

馬思思一怔。

他說，他一直喜歡她，畢業(yè)那晚，班花向他表白，哭得不行，他沒辦法，安慰了幾句，但心里念著的，是那個正滿校園找他的人……

馬思思的手軟了下來，像五根脫水的蘿卜條，被他攥著，暗暗地揉捏。

暗戀到底是暗地花開，錦衣夜行，一旦遇著硬邦邦明晃晃的事實，自己都要吃一驚。她受不了這種變化，抱緊自己的箱子，倉皇地退了出來。

從咖啡廳回去的時候，她的車經(jīng)過湖邊。滿湖燈光，被風(fēng)一吹，就碎了。靜止時霓虹閃爍，是仿真度極高的另一層人間。

馬思思忽然覺得，其實她一直都不了解他，她熟悉的，是那個被她用想象構(gòu)建出來的宋其，那個任何小缺點都能取悅她的男孩，那個晶瑩剔透的男孩。她想過的，在那場時光中，出現(xiàn)的是宋其也好，趙其陳其王其也罷，愛都會借機(jī)發(fā)生。因為她需要，她需要愛，需要被感動，不論是被他人，還是被自己。

手機(jī)響了，是他。她摁掉了，沒有接。等了那么多年，心事一直沒有說，到現(xiàn)在，也不必說了。他的告白是真是假，不再重要。

她知道，她從那場青春里得到了什么。

就像流星，長空過際，留下驚艷半生的光明。

就像人魚，百轉(zhuǎn)千回，終化為泡沫，但所有人都記得她的舞步和名字。

就像那只被馴養(yǎng)的狐貍，面對著小王子的金黃色頭發(fā)，和麥浪里的風(fēng)聲，說：“不，我還有麥田的顏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