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鞭

劉博文

江湖中一直流傳著這樣一句老話，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李方一直認(rèn)為這不過是危言聳聽，當(dāng)然，這危言再聳聽也和自己沒有關(guān)系，至少是八竿子打不著。

誰料到，竿子還真的打到了自己的頭上，準(zhǔn)確點形容，是飛賊打了李方的臉。

一切還得從半個月前說起，半個月前那個明亮而又恍惚的黃昏。

作為山西武林的頭號人物，李方這個名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早年智擒悍匪胡三，僅憑一把秋水鞭便蕩平三十六路匪寨，打那之后他和那把秋水鞭便成了江湖上的傳奇。

還真的是傳奇，二十余年來經(jīng)他手押運的貨物，從未失手，如同那把秋水鞭，也從未示人！

老話說得好，紅日落山，英雄遲暮，李方在江湖里摸爬滾打了大半生，歷經(jīng)了世態(tài)險惡，雖說是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他卻已萌生退意。

該頤養(yǎng)天年了。

半月前，李方就讓兒子放出消息，李方將親自押送自己的貼身兵器秋水鞭去太行山埋葬，以最后一次押鏢的方式金盆洗手。

埋葬秋水鞭，無異于埋葬一個江湖人的名號。

偏偏，有人不讓他功成身退。

出鏢前一天晚上，秋水鞭被盜了。

問題可能是出在消息出處上，江湖嘛，人多嘴雜，一傳十，十傳百，那些個慣犯聽到了押送秋水鞭，不免心動。

來了個先下手為強。

相比劫秋水鞭，盜的風(fēng)險可是降低了好多倍。

這是成心讓李方在武林同道面前丟盡臉。

在武林中，兵器就是一個江湖豪客的半條性命，那句劍亡人亡的老話，此刻回蕩在李方的腦海，他相信，一定會有很多人在議論這句話，秋水鞭丟了，李方活著也是行尸走肉一具。

身為李方獨子的李戟卻丟不下這張臉，看著在大廳里長吁短嘆的李方，年少輕狂的他放出狠話，與其在家里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一旦查出誰染指秋水鞭，定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兒子這番狠話，讓李方手中的茶碗顫抖了一下。

沉吟片刻，李方將一張白紙交到了兒子的手上，白紙上有黑字，涉嫌盜秋水鞭的人名都在上面。

不出李方所料，李戟一下山，就聽到了各種各樣的議論，無外乎是父親，和父親的那把秋水鞭。

每次聽到秋水鞭時，李戟心中都會憤憤不平，他完全搞不懂父親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他到歲數(shù)了，該退出江湖了，可為什么要把秋水鞭埋葬了呢？

秋水鞭在江湖兵器譜中排名第五，和相思戟不相上下，李戟一直認(rèn)為父親是要把這寶貝傳給自己的。

好馬自古配好鞍。

在抱怨與憤怒中，他拜訪了名單上的每一個人，甚至連消失多年的魔頭殘血，都沒有落下，一次次明里試探，暗中交鋒，愈挫愈勇的李戟能耐見識逐步增長，秋水鞭卻真的望穿秋水，不見影蹤。

最后一站是江南，武林盟主朱武家，李方交代過，朱武最大的特點就是喜好收藏兵器，他曾向自己表示過想借秋水鞭一觀的想法，看來朱武有很大的嫌疑，李戟要去朱武那里一探究竟。

江南水鄉(xiāng)的風(fēng)景天下馳名，李戟沒有賞花弄月的心思，一人一馬，他總算是在日落前來到了朱府。

朱武的反應(yīng)倒是令他措手不及。

作為武林盟主，朱武居然還不知道秋水鞭被盜之事，任李戟明敲暗打，朱武都不曾現(xiàn)出半點破綻，李戟只能無功而返。

以理服人！是出門前一言不合就拔劍相向，到踏上歸途時心平氣和的李戟這半個月間唯一的收獲。

同樣是個明亮而又恍惚的黃昏，同樣像被人打了臉?biāo)频?，李戟滿身疲憊地回了家。

爹，請原諒孩兒不孝。

李戟對著李方重重地磕下一個頭，起身時，卻看見父親的臉上，掛滿了笑意。

難不成爹瘋了？

戟兒，你這次出門，雖然沒替我尋回秋水鞭，但是你的為人處世，以及你的江湖閱歷上，都有了不小的長進(jìn)。

閱歷再高，能高過秋水鞭在身那種如虎添翼的威風(fēng)？

你真的認(rèn)為秋水鞭丟了嗎？

孩兒不懂，望父親明示。

哈哈，李方邊笑著，邊對著里屋拍手，柔和的月光照進(jìn)大廳里，那些名單上的人依次排隊走進(jìn)了大廳，最后一位進(jìn)來的是神定氣閑的朱武。李戟，你爹為了能讓你適應(yīng)江湖的規(guī)則，學(xué)會韜光養(yǎng)晦，特邀我們友情出演了這部戲，你這本色出演，表現(xiàn)不錯。

友情出演？李戟有若木雞呆而不解，望著一干江湖前輩。

眾人在圓桌前坐下，對酒當(dāng)歌。席間朱武起了興，笑道，李總鏢頭，我們幫你零報酬出演了這么好的一出戲，你該把秋水鞭亮出來讓我們一飽眼福吧？

卻之不恭，李方走到里屋，拿出了一個精致的紫檀木盒，不用多說，聞名天下的秋水鞭此刻就安詳?shù)靥稍谶@盒子里。

在大伙的注視下，李方打開盒子，誰都沒有料到，盒子里空空如也。

秋水鞭真的被盜了？

不得而知。

有一點可以肯定，李方盯著空無一物的盒子，眼眶里有秋水涌動……

選自《小說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