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胡鬧

劉偉華

游戲式的路上挑釁，其實有什么樂趣？請好于此道的人，來信賜教。如果純是雄性激素的驅(qū)使，請不要做動物，做回一個人類。

我記得自己曾說過，自從買了現(xiàn)今的coupe之后，經(jīng)常遇到電子游戲式的挑釁。最近，我遇到的除了是一些改裝改到古靈精怪的，也遇上一臺看來狀態(tài)同新車沒分別的IS-F（可能你差點(diǎn)忘了雷克薩斯這輛車），十分漂亮，十分原裝，我也忍不住要慢下來多看兩眼?？赐旰?，因為要趕往約會，加點(diǎn)速在鄰線越過它好一段距離之后，IS-F那個司機(jī)像如夢初醒似的，立即加速左拐右竄越過了幾輛慢車，緊緊貼在我的車尾，近得我在后視鏡上連他車的前格柵也看不到。我沒理會，只保持住自己的車速（事先聲明，是合法車速），他見我沒動靜，又再放慢車速拉遠(yuǎn)距離，最終在另一出口離開了公路。

幾天后下班晚上，我看到一臺水貨尾期的豐田Starlet（我不說你應(yīng)該也忘了這車），一出隧道便咬著一輛思域EG，EG轉(zhuǎn)左Starlet也轉(zhuǎn)左，兩臺車的動作就好像思域拖住Starlet在跑，我還以為兩車司機(jī)是認(rèn)識的。一個路口，Starlet好像磁鐵石同性相斥一樣猛然向左駛出路口，我立即說了一句：“真無聊。”思域原本就開得不快，但看它改裝到車身離地間距低到消音器快磨到路面，兩個后輪的傾角大得夸張，再加四條排氣口，厲害。今時今日，還肯花錢保住這臺當(dāng)年叱咤香港賽車圈的平民跑車，實在不得不佩服。

我看它開得比較慢，我又有點(diǎn)趕時間，便加速在鄰線越過它。豈料，不消半響，我在車廂內(nèi)也聽到奇怪而特別大的排氣聲，一瞄后視鏡，思域在鄰線正沖上來，我也沒理會，只保持在自己的行車線。它卻竄到慢線再回到中線又切到慢線再回到中線。我仍然在快線，前方有車，剎車保持合理距離后，看到它好像特技表現(xiàn)一樣左左右右超過了五六輛車，最終它跑到我前方的中線。厲害，我也說了句：“無聊。”

我從來不會在馬路上做這種事，我真的覺得很無聊。這種隨機(jī)挑釁式的動作，能證明自己什么？贏了輸了，又代表了什么？贏了，我覺得只代表勝方罔顧別人，勝方不顧自己生死而已，也就是說，夠拼命夠自私，便能贏。又或者用另一個看法，我已沒有這團(tuán)火，不再想贏別人或要更快一步。年輕的時候，開輛爛車都會追別的車，現(xiàn)在不會了。

當(dāng)年為何會那樣做？純粹是一股睪丸酮的動物性驅(qū)使，還是要證明自己可以駕馭一臺機(jī)器？我不清楚，清楚的是自己年輕曾做過這種“無聊”事。另一個我覺得可能的原因，是男人那股一輩子也戒不掉的孩子氣。無論年紀(jì)有多大，只要有事物戳中你的童心，多成熟的男人也會做出一些孩子氣的事。就好像有人給你一枝Glock 17手槍，十個男人有八九個都會立即拿起來瞄著空氣中不存在的目標(biāo)，還要扮開槍：給男人一把削鐵如泥的日本武士刀，十個男人起碼有七八個會舞起刀來，若有對象可以砍可以劈下去，十個男人有六七個會試試看。

很多年前，同事買了一把很精致的瑞士萬用刀，他愛不釋手，還向我展示那刀有多少功能，幸好辦公室內(nèi)沒什么可以鋸可以鉆可以磨可以切，否則他必須逐一示范?？磯蛄酥?，他突然扮起電影中謀殺好友般的動作，持著那把萬用刀捅向我的肚子，動作十分慢，他卻交足戲份，大叫大嚷說什么我要?dú)⒘四?。他的刀一掂我肚子，我自然收腹，配合一下他的戲。那一刻，我才感到有股刺痛的感覺，我叫了出來，他也做戲做全套，拔出刀，表情十萬個痛苦。

我低頭一看，清楚看到萬用刀中的筆直利刃，銀光閃閃的，我看著他說：“你沒折起刀鋒！”他也一看，嚇得不知所措，扔下萬用刀，查看我肚臍外的衣服。沒事，沒血，沒傷痕，但我后頸冒了冷汗，剛才好險啊。他也連忙道歉，說明明剛才收折了刀鋒的。若他捅得大力一點(diǎn)，他那場親手殺友的戲便變成真了。

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到今天跟他聊起，都覺得特別好笑。他說，那時候手上有刀，就有一股要扮演刺下去的沖動。沖動是無理無由的，只有沖動害了人、害了自己之后才會知道笨，才知道后悔。請大家不要在路面上玩挑釁游戲，你要開快車，只有警察能阻止你，但不要因為那股笨頭笨腦的沖動影響到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