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旭東 (長沙學院 410002)
宋人工筆花鳥畫與抱虛守靜的道家精神之體驗
葛旭東 (長沙學院 410002)
宋人花鳥,精工大雅,斷無一絲人間煙火氣息。案牘尺幅,卻大氣堂堂,閑花野草,皆與天地相通。今日觀之,亦可感受到畫家平靜清澈,抱虛守靜的澄澈心態(tài)。宋代花鳥畫家們在“移情”花鳥的審美過程中可以讓自身精神生命來一次“與道同體”的操練和體驗,是畫家萃煉心性,超脫人生的方法和途徑,是他們澄澈身心后對生命無條件接受的坦蕩胸襟的體現(xiàn),是平衡心機,撫慰創(chuàng)痛,釋放靈魂的主動行為,并且通過花鳥畫的創(chuàng)作來完成我即萬物、萬物即我的物態(tài)化主體對世界作平和卻深刻的觀照。
宋人花鳥;虛靜;觀照
本文系湖南省2011年度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 《莊老美學對兩宋工筆花鳥畫影響初探》課題(課題批準號11YBB046)研究成果
道家美學的審美意態(tài)充盈在宋人花鳥畫中,無論是審美精神,還是風格樣式,就連最基本的勾勒設(shè)色等技法語言都盈溢者道家意趣,這從一個側(cè)面反映了宋代市民文化中“閑逸”的心態(tài)和情趣,折射出宋代文人人格獨立的意識和人生自由的觀念。同時,畫家在“移情”花鳥的審美過程中又可以讓自身精神生命來一次“與道同體”的操練和體驗。如此,文人們以繪畫為途徑來萃煉心性,超脫人生,在此過程中將對道家精神之體驗融入了工筆花鳥畫的創(chuàng)作。如此,這種對道家美學的精深體驗使宋代花鳥畫并沒有出現(xiàn)魏晉時期文化的放縱頹喪之態(tài),也沒有后世明清時期水墨花鳥畫的憤世嫉俗之弊,而是呈現(xiàn)出一種生意盎然的冰潔華滋之美。
今人作畫,都以之為職業(yè),或有與繪畫有關(guān)的事業(yè)。古人卻不然,除少數(shù)畫院畫家以此為職業(yè)領(lǐng)取俸祿外,大多都是貴族官員消遣之樂,或鄉(xiāng)野文人業(yè)余所為。一般來說,畫院職業(yè)畫家的作品比較容易被畫史、畫記所載,鄉(xiāng)野文人的畫作相對容易散佚。但即使如宋代這樣有《宣和畫譜》等龐大的作品編目的朝代,依然有絕大部分的現(xiàn)存作品無法考據(jù)其作者和具體年代。雖然不能說佚名的畫作都與職業(yè)畫家無關(guān),但至少可以側(cè)證宋代在野畫家還是很多的。如果說貴族文人作畫還有消遣的意思的話,那么鄉(xiāng)野文人作畫就只有從他們深層的心理動機去分析其原因了。
《宋書·隱逸傳》記載了南朝宋宗炳的一段話:“善琴書,好山水,西階荊巫,南登衡岳,因結(jié)宇衡山,懷尚平之志。以疾還江陵,嘆曰: 噫,老病俱至,名山恐難遍游。惟當澄懷觀道,臥以游之’凡所游歷,皆圖之于壁,坐臥向之。”(南朝宋·宗炳《畫山水序》).這是說:年老多病,不能再到山水間去游歷了,也不能再以一支筆去體悟大自然的精神了,不能在悠游山林間、游戲筆墨中體悟自然之美,故以 “臥游”的方式,同樣可以“暢神”。所以他又說“峰帕堯襄,云林森吵,圣賢映于絕代,萬趣融和其神思。余復何為哉?暢神而已,孰有先焉?”這是在審美的過程中藻雪心靈的方法。不僅僅是宗炳,鄧椿也說過,“虛靜”師法造化,這就是道,在吟詩作畫中游戲放浪,就像煙云水月,出沒太虛一樣,是風行水上,自然成理的事情?!胺藕踉?,游戲乎畫”,幾乎是文人們師法自然,體悟大道的基本手段。琴棋書畫本身就有陶冶性情的功能,“游戲乎畫”恐怕就不是消遣那么簡單了,所謂“游戲”者,“放逸”也,所以吟詩作畫是文人們對空靈和虛靜境界的體驗過程,是有心無意的萃煉精神的活動。
無論是宗炳通過臥以游之來觀照自然,澄澈心身,還是鄧椿所說的通過吟詩作畫來師法自然,追求大道,最終目的都是老莊哲學的最高范疇:道。故畫家們?yōu)樗囆g(shù)而藝術(shù)并不是唯一目的,而是將藝術(shù)創(chuàng)作或欣賞作品的過程當做一種體悟大道的方式,可以“澄懷”,可以“師造化”以至“觀道”。他們希望在觀察與描繪對象的過程中物我兩忘,從而超脫于世事,能夠做到面對功名利祿的誘惑而心止如水,甚至能夠無視政治、倫理的束縛而心境超脫。這種心境就類似于莊子說的“槁木死灰”的狀態(tài)了。這和我們前面談到的“虛靜”心境是同義反復的。《莊子·齊物論》中說“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郭象解釋說,死灰槁木的意思,就是說的一種寂靜無情心境而已。而欲“虛靜”就必須“澄懷”,欲“澄懷”就必須“虛靜”。它們都是對話自然,觀照萬物的必要前提。所以鄧椿才說要通過師法自然來追求大道,明李日華也說:“點墨落紙,大非細事,必須胸中廓然無一物,若是營營是念,澡雪未盡,即日對丘壑,日書妙跡。到頭只與探采烤坦之工,急巧拙毫厘也”。
觀宋人花鳥,精工大雅,斷無一絲人間煙火氣息。案牘尺幅,卻大氣堂堂,閑花野草,皆與天地相通。今日觀之,亦可感受到畫家平靜清澈,抱虛守靜的澄澈心態(tài)。所以古人常常在風清月朗的時候,沐浴焚香,于靜室中坐定,心不外馳,抱元守一,心神自能神游太虛之境,滌蕩紅塵污濁。作畫時亦持此心境,方得如此清雅寧靜的畫境。米友仁也說“每靜室僧趺,忘懷萬慮,與碧虛寥廓同其流”。這就是說,心理層面的虛靜需求在繪畫創(chuàng)作中也被儀式化了。
宗白華認為靜穆的觀照和飛躍的生命是中國藝術(shù)的兩元。藝術(shù)創(chuàng)作過程中虛靜的心態(tài),體現(xiàn)了畫家對空靈澄澈心境的追求,對真實自我的渴望和超越。達到象王國維所說的赤子之心的狀態(tài),心靈澄澈如“嬰兒哭著要捉月亮似的天真,那神秘的惆悵,圣睿的憧憬無邊無際的企慕,無崖際的艷羨,便使他成為最真實的詩人”。這是置萬物外相而不顧,全然不知我與物之區(qū)別,最大限度向宇宙的彼岸靠近,以我即萬物、萬物即我的物態(tài)化主體對世界作平和卻深刻的觀照。
宋人花鳥畫以閑花野草,鳥獸蟲魚為題材,正是某種程度上的孩提般天真的映射,就象剛出生不久的嬰兒,對自然界的一切都充滿了無限的新奇與熱愛。這也是我們觀宋人花鳥作品,畫里畫外無限虛靜空靈,觸目之處盡是天真無邪的原因之所在。這當然不是他們思想幼稚,而是他們澄澈身心后對生命無條件接受的坦蕩胸襟的體現(xiàn),是平衡心機,撫慰創(chuàng)痛,釋放靈魂的主動行為。故宋人花鳥畫能達到形神兼?zhèn)洹忭嵣鷦?、華滋溢美的高度,固然是畫家體悟萬物的結(jié)果,同時畫家在創(chuàng)作中也升華了的情感,滌蕩了靈魂,獲得了超越肉體局限的精神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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