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意透支型信用卡詐騙罪定罪量刑研究

楊倞希 王曉柔

平潭縣人民檢察院，福建 平潭 350400

惡意透支型信用卡詐騙罪定罪量刑研究

楊倞希 王曉柔

平潭縣人民檢察院，福建 平潭 350400

近年信用卡詐騙犯罪呈高發(fā)態(tài)勢，惡意透支型信用卡詐騙成為此種犯罪的主要類型。筆者通過分析惡意透支型信用卡詐騙犯罪的現(xiàn)狀、多發(fā)原因、存在問題，提出對策，完善對該類犯罪的法律規(guī)制。

信用卡詐騙；惡意透支；現(xiàn)狀分析；對策建議

近年來，信用卡詐騙犯罪的比重逐年攀升，惡意透支型信用卡詐騙成為主要的犯罪類型。據(jù)統(tǒng)計，平潭2011年經(jīng)濟犯罪案件13件，至2016年已上升至40件，翻了3.25倍。信用卡詐騙案件從2011年的1件增加至2016年18件，占比由8%提高至45%，其中惡意透支型信用卡詐騙案16件，占信用卡詐騙案件88%以上。經(jīng)濟犯罪案件呈現(xiàn)逐年增多趨勢，惡意透支型信用卡詐騙案件也急速增加。

一、惡意透支型信用卡詐騙犯罪多發(fā)的原因

(一)人們對犯罪認識模糊

大部分辦理信用卡的人對逾期不還產(chǎn)生的法律后果沒有清晰的認識，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可能構成犯罪。有些當事人認為，只要有還銀行的錢就行了，能拖就拖，對銀行多次催收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直到被刑事立案才知道事態(tài)的嚴重。

(二)銀行自身審查不嚴

各家銀行為了提升業(yè)績、擴大市場，對辦理信用卡的資質(zhì)審查不夠嚴格，有的信用卡申領人工作單位、收入、聯(lián)系電話和住址造假。銀行方面單純追求發(fā)卡量，審查流于形式，也沒有明確告知信用卡申領人逾期不還信用卡欠款可能造成的法律后果，無形中增加了自身的風險。

(三)立法上入罪門檻低、民刑交叉認定難

兩高《關于辦理妨害信用卡管理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六條對此類進行了細化，但實踐中存在兩個問題。一是立案標準入罪數(shù)額偏低。如今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快，盜竊罪、詐騙罪乃至貪污罪等罪名的立案標準都水漲船高，惡意透支型信用卡詐騙罪1萬元的立案標準早已無法與當前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狀況相適應。二是實踐中對“非法占有目的”理解不一，容易擴大打擊面。銀行開展信用卡業(yè)務本質(zhì)上是鼓勵持卡人的透支行為，只有具有非法占有目的時才可能構成刑事犯罪，司法解釋第六條第二款列舉了幾種認定非法占有目的的情況，但到具體案件中，仍存在民刑交叉、認定困難的問題。

(四)社會誠信體系未健全

當前“以卡養(yǎng)卡”的現(xiàn)象比較嚴重，持卡人分別在多家銀行辦理信用卡使用，銀行之間信息沒有共享，發(fā)卡行沒有準確評估持卡人的經(jīng)濟能力能否承擔多張信用卡的透支還款，有的甚至已被法院列入民事執(zhí)行黑名單的情況下，仍予以批核發(fā)放貸款和信用卡。

(五)受經(jīng)濟現(xiàn)狀影響

近年平潭隧道、海洋運輸業(yè)等產(chǎn)業(yè)低迷，加上民間標會陸續(xù)崩塌，一些持卡人的經(jīng)濟能力驟然下降，債臺高筑，導致入不敷出，喪失還款能力，引發(fā)惡意透支。

二、惡意透支型信用卡詐騙犯罪存在的問題

(一)定罪方面——存在民刑交叉問題

透支信用卡是基于持卡人與銀行之間簽訂了合同而產(chǎn)生的民事關系，在規(guī)定的限額和期限內(nèi)透支是合法的，當超過限額和期限未還時，首先是違約行為，仍屬于民事范疇，銀行通過收利息、滯納金、取消分期付款、暫停服務等形式來維權和救濟，也可通過民事訴訟要求持卡人還款。設立此罪初衷是為了保護國家金融管理秩序，保護銀行業(yè)在發(fā)展過程中免受惡意侵害。然而，銀行的抗風險能力遠高于客戶，當司法解釋把“經(jīng)過銀行兩次催收超過3個月”作為惡意透支的形式要件后，司法機關成為了銀行討錢的工具，有刑事手段介入民事行為之嫌，違反了刑法的謙抑性原則[1]。

另一方面，這種民刑交叉，導致在實踐中的認定存在幾個方面的問題，主要是：

1.主觀方面非法占有目的的認定難以把握。信用卡透支是合法的民事行為，當逾期發(fā)生時首先是違約，不能僅憑銀行“兩次催收超過3個月未還”就直接認定構成惡意透支，還要考察主觀方面具有非法占有目的。

實踐中遇到較多的情況有兩種——明知沒有還款能力而大量透支、透支后逃匿改變聯(lián)系方式逃避銀行催收。如果有明確的證據(jù)表明，嫌疑人在透支信用卡時就一無所有、負債累累，或者透支后改變住址電話逃避銀行催收，那么認定惡意透支可能比較容易。但現(xiàn)實中情況復雜得多，比如有的人透支信用卡時經(jīng)濟充裕，因經(jīng)營或投資失敗而還款能力下降；有的人工作不固定，收入不穩(wěn)定，分期付款透支信用卡，經(jīng)濟狀況難以保證每次都及時還款；他們辯解，透支的時候是有能力的。有的人名下房產(chǎn)幾幢，但債臺高筑，對兩三萬額度的信用卡也無法還清；有的人經(jīng)濟情況良好，打扮光鮮，但對信用卡還款不加重視。他們辯解，怎么可能不還這兩三萬？有的人欠款六七萬，每月還幾百；有的人過幾個月還一次、每次還幾千；他們辯解，并沒有拒不歸還。這些辯解并非都不真實，有可能對主觀方面認定產(chǎn)生影響。

多數(shù)人使用信用卡都是普通的生活消費或投入經(jīng)營生產(chǎn)，缺乏不及時還款會變成犯罪的意識，而一旦被立案便馬上還款。對群眾來說，法律意識不夠；對司法機關來說，要區(qū)分是民事還是刑事，主觀方面是否有非法占有目的。這個證明過程比較復雜，我們既不能僅看他現(xiàn)在有沒有還款能力，也不能看銀行報案后他有沒有還款意愿；既不能單純依靠銀行提供的單方催收證據(jù)，也不能光聽嫌疑人說沒接到催收的辯解?？偟膩碚f，要對全案證據(jù)進行綜合判斷，從證據(jù)角度分析當事人的主觀[2]。

2.催收問題。司法解釋規(guī)定，必須達到“兩次催收超過3個月”。首先，催收要兩次以上，法律沒有規(guī)定兩次的起算和間隔時間，我們認為，從逾期當月開始就可進行催收，但兩次催收之間應有一定的間隔，不能將一天內(nèi)的多次催收當做“兩次催收”，至少要給持卡人一定的緩沖時間還款，一般間隔以一個月為宜。其次是催收形式，除了辦卡后大量透支流竄作案等明顯具有非法占有目的而導致催收無法到達的情況之外，正常情況下要求催收要有效到達持卡人，且必須至少要兩種以上形式。實踐中銀行有電話、信函、短信、上門等催收方式，但由于各家銀行催收形式和程序不同，一般能夠提供電話記錄、寄送信函證明、上門催收照片等，這里也存在一些問題，如沒有錄音的電話記錄能否采信，沒有收件人簽名的信函能否采信，上門催收沒有見證人如何證實真實性等等，都影響銀行有效催收的認定。第三，在催收記錄中體現(xiàn)持卡人電話無人接聽，上門找不到人的情況下，是否能判斷持卡人逃避銀行催收，有一種情況是持卡人故意不接或改變聯(lián)系方式，而還有一種情況是銀行內(nèi)部銜接不到位或催收走形式導致出現(xiàn)這種情況，如嫌疑人稱電話換了有跟銀行報備，但住址沒換，而銀行卻仍撥打舊號碼或在上班時間家中無人情況下上門催收，顯然是找不到人的，此時催收是否有效值得商榷。

3.惡意透支數(shù)額認定的問題。一是數(shù)額計算。根據(jù)司法解釋，復利和滯納金等銀行收取的費用不包括，那么“利息”是否包括并沒有規(guī)定，在交易清單中無法看出利息和復利的區(qū)別，故在實踐中以本金來認定惡意透支數(shù)額。在大部分案件中沒什么問題，但遇到本金九千多，加利息達一萬以上的就要特別謹慎。二是多張卡的數(shù)額認定。如果一人使用多張信用卡惡意透支，每張卡數(shù)額均未達到1萬元的，根據(jù)2010年最高人民法院研究室《關于信用卡犯罪法律適用若干問題的復函》，原則上可以累計，但累計透支數(shù)額不大的，應區(qū)別不同情況慎重處理。一人使用多張信用卡透支還可能存在法院審理期間或判決后又有多家銀行報案等情況，在審查起訴期間有時明知嫌疑人有其它的信用卡可能涉嫌惡意透支，但銀行不報案或不出具催收證據(jù)，檢察機關也難以加以審查，換個角度，如果都去追查，恐怕會擴大打擊面。三是還款對定罪量刑的影響。司法解釋明確“在立案后判決前還清全部款息的可以從輕處罰，情節(jié)輕微的可以免除處罰”，立案后的還款行為屬于悔罪表現(xiàn)，“從輕處罰、免除處罰”應作為量刑情節(jié)，不能以其還款排除構罪。

(二)量刑方面——存在罪刑不相適應問題

惡意透支型信用卡詐騙罪的刑罰過于嚴厲。從量刑檔次來看，惡意透支10萬元以上法定刑為五年以上有期徒刑、罰金五萬元以上。如今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迅速，10萬以上額度的信用卡比比皆是，同樣是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秩序罪的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個人吸收20萬以上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罰金二萬至二十萬，個人吸收100萬以上處三年至十年有期徒刑，罰金五萬至五十萬；同樣是金融詐騙罪的集資詐騙罪，個人進行集資詐騙10萬以上的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罰金二萬至二十萬，個人進行集資詐騙30萬以上的處五至十年有期徒刑，罰金五萬至五十萬?？梢?，10萬數(shù)額對應三種罪名，惡意透支將面臨五年徒刑，非法吸收公眾存款尚未達到立案數(shù)額，集資詐騙刑期在五年以下。與涉眾型經(jīng)濟犯罪相比，惡意透支型信用卡詐騙罪的社會危害性和引發(fā)的社會矛盾相對較輕，但量刑卻重得多。顯然，罪刑不相適應。

三、建議與對策

(一)立法層面

立法機關需進一步完善惡意透支型信用卡詐騙犯罪的規(guī)定，重新評估銀行與持卡人的權利義務與社會責任。通過相應的司法解釋明確實務中遇到的難點，以便實踐中的操作。同時，建議盡快提高惡意透支型信用卡詐騙罪的數(shù)額標準。

(二)司法層面

一是嚴格把握惡意透支型信用卡詐騙的定罪。公安機關受理銀行報案，應當嚴格審查銀行提交的催收證據(jù)，不符合證據(jù)要求的、不能證實持卡人有非法占有目的的，不予立案，建議銀行通過民事訴訟解決。公安、檢察、法院與銀行、銀監(jiān)等部門建立聯(lián)席會議機制，統(tǒng)一證據(jù)規(guī)格，公安機關要查清嫌疑人的非法占有目的，對其透支時的經(jīng)濟狀況、還款能力進行考查；銀行要規(guī)范催收程序，持卡人有接聽催收電話的要提供錄音、有催收信函的要提供簽收單據(jù)、有上門催收的要將鄰居或家人等見證人拍攝入照片或由見證人簽名等。

二是靈活運用寬嚴相濟政策。司法機關要嚴格審查證據(jù)，限縮解釋惡意透支型信用卡詐騙犯罪的“非法占有目的”，慎重適用司法解釋第六條第(六)項“其他非法占有資金，拒不歸還的行為”，不宜擴大“非法占有目的”的范圍和打擊面，寬嚴相濟，作出罪刑相適應的案件處理決定。

三是加大此類法制宣傳。銀行應重新審視申理信用卡和催收的程序，在辦卡時明確告知要承擔刑事責任的情形，建議在信用卡上作相應法律責任的標識，提醒持卡人履行還款義務。同時，司法機關應加大普法力度，大力宣傳惡意透支型信用卡詐騙罪的法律規(guī)定和相關案例，給群眾一個警醒。

[1]張明楷.刑法學(第四版)[M].北京：法律出版社，2011.24.

[2]于立君.惡意透支型信用卡詐騙的“非法占有目的”研究[J].法制博覽，2012(12)：153.

D924.3

A

2095-4379-(2017)30-0125-02

楊倞希(1987-)，女，福建平潭人，平潭縣人民檢察院，檢察員；王曉柔(1990-)，女，福建福州人，平潭縣人民檢察院，助理檢察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