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屈長勇 余建波
被告人劉某與陳某系多年朋友關系,2015年6月,陳某電話聯系劉某并讓其幫忙找一份工作,劉某遂叫陳某與自己一起販賣毒品牟利,陳某表示同意。2015年7月2日,劉某問陳某能否聯系得到毒品,陳某便聯系其在廣東的朋友曾某,得知曾某處有毒品,且甲基苯丙胺(冰毒)的價格為50元/克,甲基苯丙胺片劑(俗稱“麻古”)的價格為30元/顆,便將該情況告知劉某。后劉某決定購買毒品甲基苯丙胺100克,甲基苯丙胺片劑100顆,劉某出資6000元,陳某出資2000元作為購買毒品的毒資。后因曾某處只有70顆甲基苯丙胺片劑,故購買得70顆甲基苯丙胺片劑,100克甲基苯丙胺。后曾某通過快遞將毒品郵寄給被告人。2015年7月6日11時許,被告人劉某、陳某在得知毒品已經郵寄到后,來到快遞取貨點,當劉某在快遞單上簽完字正準備離開時,被公安局禁毒大隊民警抓獲,當場查獲1袋疑似甲基苯丙胺物質100克和1袋甲基苯丙胺片劑物質70顆(凈重6.6克)。
該案起訴后,一審法院認定二人構成販賣毒品罪,認為陳某非犯意提起者,對購買毒品種類、數量、交易方式系在劉某作出決定后,接受其安排實施,在共同出資中,出資較少,從而認定其為從犯,判處劉某有期徒刑15年,并處沒收財產3萬元,判處陳某有期徒刑13年,并處沒收財產2萬元。
該案經過抗訴,人民法院采納抗訴理由,認為刑法規(guī)定的減輕處罰應同時適用于主刑和附加刑,遂依法改判,判處陳某有期徒刑13年,并處罰金1萬元。
一審判決在認定事實和罪名上均無任何問題,但在對從犯陳某量刑時,主刑從有期徒刑15年減為有期徒刑13年,附加刑仍然為上一檔有期徒刑15年對應的并處沒收財產刑,而非13年對應的并處罰金刑。本案的焦點在于刑法規(guī)定的減輕處罰,在主刑減輕處罰時,附加刑是否也要減輕處罰?亦即刑法規(guī)定的減輕處罰能否適用于附加刑?針對該問題,實踐中主要存在兩種不同意見。
第一種意見認為,刑法并未明確規(guī)定減輕處罰包含附加刑在內,如實踐中對附加刑也適用減輕,既無法律依據,也有違罪刑法定原則。本案毒品數量為106.6克,毒品數量在刑法第347條第2款第1項規(guī)定的范圍內,在主刑減輕處罰時,附加刑仍然執(zhí)行有期徒刑15年對應的并處沒收財產刑,一審判決并無不當。
第二種意見認為,減輕處罰應當同時適用于主刑和附加刑,主刑和附加刑的量刑均能體現罪行輕重,在主刑減輕處罰時說明其罪刑相對較輕,附加刑也應當隨之減輕,與主刑的幅度相匹配,體現量刑的一致性。本案中,主刑已經減為有期徒刑13年,該刑期在《刑法》第347條第3款規(guī)定的法定刑幅度內,那么附加刑也應當相應地從該條第2款的 “沒收財產刑”改為第3款的“罰金刑”。故一審判決對陳某的附加刑量刑錯誤。
筆者同意第二種意見,認為刑法規(guī)定的減輕處罰應當同時適用于主刑和附加刑。理由如下:
我國《刑法》第63條第1款規(guī)定:“犯罪分子具有本法規(guī)定的減輕處罰情節(jié)的,應當在法定刑以下判處刑罰;本法規(guī)定有數個量刑幅度的,應當在法定刑量刑幅度的下一個量刑幅度內判處刑罰”。因此,對于刑法規(guī)定有數個量刑幅度的犯罪,如果具有減輕處罰情節(jié)需要減輕處罰時,應當在法定刑幅度緊鄰的下一個幅度內量刑。就刑種而言,由于我國刑法規(guī)定了主刑和附加刑兩類,那么此處的“法定刑幅度”、“下一個量刑幅度”均應當理解為包括主刑和附加刑,在上一個法定刑幅度內選擇了基準刑,如有減輕情節(jié)需要在下一個幅度內量刑時,主刑和附加刑應當一同減到下一個量刑幅度內。
“罪刑相適應”是指對犯罪分子量刑時,應根據其所犯罪行和承擔的刑事責任大小決定刑罰的輕重。而量刑是根據被告人的主觀惡性、人身危險性和社會危害性等情節(jié)因素予以綜合評判,如果被告人具有法定的減輕處罰情節(jié),說明其主觀惡性、人身危險性、社會危害性與無減輕處罰情節(jié)的被告人相比都較輕,那么在量刑時就應當予以體現。由于沒收財產、罰金、剝奪政治權利等附加刑不僅能夠體現犯罪的特點,也能體現犯罪的社會危害性,因此在量刑體現時附加刑也應當和主刑一樣,與無減輕處罰情節(jié)的人有所區(qū)別。這時,在主刑減輕處罰時,附加刑也應當減輕處罰,方能體現罪刑相適應的原則。
《刑法》第347條第2款第1項規(guī)定:走私、販賣、運輸、制造鴉片1千克以上、海洛因或者甲基苯丙胺50克以上或者其他毒品數量大的,處15年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并處沒收財產;第三款規(guī)定:走私、販賣、運輸、制造鴉片200克以上不滿1千克、海洛因或者甲基苯丙胺10克以上不滿50克上或者其他毒品數量大的,處7年以上有期徒刑,并處罰金。從刑法的規(guī)定看,不同的犯罪情節(jié)規(guī)定了不同的刑罰,不同的主刑匹配了不同的附加刑,即犯罪與刑罰之間具有對應關系,主刑與附加刑具有對應關系,主刑減輕處罰后在下一個量刑幅度內量刑,那么附加刑也應當與主刑相適應,選擇下一個量刑幅度內的附加刑,體現量刑的一致性。如果主刑在下一個幅度內量刑,附加刑在上一個幅度內量刑,打破了量刑的一致性,將造成司法實踐中刑罰處罰的混亂。本案中,劉某、陳某販賣毒品數量為106.6克,其法定刑為15年有期徒刑,并處沒收財產,陳某由于有從犯這一減輕處罰情節(jié),應在刑法第347條第3款規(guī)定的量刑幅度內量刑,即在7年以上14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的幅度內量刑,一審判決主刑被減為有期徒刑13年,那么對應的附加刑也應適用減輕后幅度內的罰金刑,而非上一幅度的沒收財產刑。
我國《刑法》第57條規(guī)定:“在死刑緩期執(zhí)行減為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減為有期徒刑的時候,應當把附加剝奪政治權利的期限改為3年以上10年以下”。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辦理減刑、假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第12條規(guī)定有期徒刑罪犯減刑時,對附加剝奪政治權利的期限可以酌減。酌減后剝奪政治權利的期限,不能少于1年。上述規(guī)定也充分考慮了附加刑應當與主刑相匹配。
一是剝奪政治權利的減輕處罰。應注意兩點:其一,依據《刑法》第57條規(guī)定,“對于被判處死刑、無期徒刑的犯罪分子,應當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因此,死刑減為無期徒刑時,作為附加刑的剝奪政治權利的期限不應有變化。其二,拘役減為管制時,因《刑法》第55條規(guī)定,判處管制附加剝奪政治權利的,剝奪政治權利的期限與管制期限相等,同時執(zhí)行。而《刑法》第58條規(guī)定,附加剝奪政治權利的刑期,從徒刑、拘役執(zhí)行完畢之日或者從假釋之日起計算,剝奪政治權利的效力當然適用于主刑執(zhí)行期間。這樣一來,雖然主刑減輕了,但是剝奪政治權利的刑期卻可能無形中加長了。因為根據法律規(guī)定,前者剝奪政治權利的最短刑期為13個月,而后者剝奪政治權利的刑期為2年。此時,應注意附加剝奪政治權利刑期計算的差異,避免出現“減輕主刑,加重附加刑”的情況。
二是罰金刑的減輕處罰。單科罰金并需減輕處罰時,不可直接免除處罰,應在第一次量刑確定的基準罰金刑數額之下選擇減輕處罰后的罰金數額。在并科或選科罰金時,應隨主刑的變化而調整。當基準刑沒有“下一量刑幅度”或“下一量刑幅度”并未規(guī)定必須附加適用罰金的,可有法官根據案件情況決定是否繼續(xù)附加適用罰金刑,以及罰金的數額。
三是沒收財產刑的減輕處罰。對于沒收財產的減輕處罰,依然要遵循附加刑隨主刑變化而調整的原則。對于某些犯罪,如貪污罪、職務侵占罪,最高法定刑幅度有沒收財產的規(guī)定,而較低法定刑幅度中沒有任何財產刑規(guī)定的情況,應當減輕處罰適用較低法定刑幅度時,不應在宣告刑中判處沒收財產或單處罰金。而對于法律沒有必須判處或不可判處沒收財產規(guī)定的其他情況,法官可以根據案件具體情況判處一定數額的罰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