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 剛 張 敏 余 軍
(甘肅政法學院犯罪心理測試技術研究中心 甘肅 蘭州 730070)
隱藏信息測試法假陰性分析
范 剛 張 敏 余 軍
(甘肅政法學院犯罪心理測試技術研究中心 甘肅 蘭州 730070)
隱藏信息測試法是目前心理測試技術研究和應用的方向。有關研究表明,在隱藏信息測試法的應用中,由于受犯罪嫌疑人對目標信息的記憶狀況、目標題目的數量、問題的重復次數、作案與測試的時間間隔、犯罪嫌疑人的認知偏差及反測試策略等因素的影響,易出現假陰性的現象。為了提高隱藏信息測試法的效度,避免其假陰性的發(fā)生,相關實驗研究和大量實案應用表明:篩選出有效的目標問題并在此基礎上增加題目組數,重復問題的提問次數,在案件偵查中盡早進行犯罪心理測試,規(guī)范審訊及測試條件,規(guī)范測試程序等措施,對改進和完善隱藏信息測試法,降低其假陰性,具有重要的作用。
隱藏信息測試法 假陰性原因 降低假陰性措施
自1895年意大利犯罪學家、實證主義犯罪學派創(chuàng)始人和主要代表人物龍勃羅梭(Cesarelomborso)首次使用水力脈搏記錄儀[1]對被訊問的犯罪嫌疑人進行測試以來,心理測試技術已經過一百多年的發(fā)展,取得了豐富的成果。目前研究較多的隱藏信息測試法(Concealed Information Test,CIT),其是通過利用作案人努力掩蓋、無辜者無從知曉的犯罪情節(jié),編制多組多選項問題(每組測試題包括一個過渡題、一個目標問題和多個陪襯問題)對被測人進行心理生理測試,間接地檢測被測人有無相關事件的記憶痕跡,從而推斷被測人是否涉案的一種方法[2],亦被稱為犯罪情節(jié)測試法(Guilty Knowledge Test,GKT)[3]。
已有的實驗室研究表明,隱藏信息測試法能夠有效區(qū)分犯罪人和無辜者。例如,Ben-Shakhar和Elaad在他們的實驗室研究[4]131中對隱藏信息測試法皮膚電的反應結果進行了元分析(Metaanalysis),在嚴格的實驗控制條件下(例如,操作模擬犯罪程序,指導語要求被試必須謊答目標問題,并且編制至少五組情節(jié)問題),隱藏信息測試法能夠體現出其測試的高效性。
同時,隱藏信息測試法由于受諸多因素的影響,易出現假陰性。隱藏信息測試法中的假陰性,是指有罪被測人在目標問題上缺乏應有的反應,從而將其錯判為無辜者的現象。本文就隱藏信息測試法假陰性問題予以介紹,并對其進行分析總結,為隱藏信息測試法的研究和應用提供參考。
目前國外的研究聚焦于對隱藏信息測試法在實案測試中的有效性和在法庭應用中的價值進行評估。Elaad在1990年第一次嘗試以皮膚電反應(Skin Resistance Responses,SRR)為指標研究隱藏信息測試法在實案訊問中的有效性,結果表明,皮膚電反應指標是可靠的測量指標[5]524。Elaad等人在1992年采用呼吸線長度(Respiration Line Length,RLL)為測量指標對隱藏信息測試法在實案中的測試效度再次進行評估[6]。結果發(fā)現呼吸線長度能夠將每個測試題目中的呼吸反應進行量化,并且將每一個隱藏信息測試法問題的反應值轉化為Z分數進行比較,結論表明,呼吸線長度(是指將圖譜中的呼吸波看成一條直線,將目標題上呼吸波的長度和中性題上呼吸波的長度進行對比,可發(fā)現作案人在目標題上呼吸的特異性)能夠成為一個有效的測量指標。日本的實案研究[7]突出了隱藏信息測試法在預審中的可行性。提前運用隱藏信息測試法對犯罪嫌疑人進行測試,是在犯罪嫌疑人中篩選出涉案人的重要方式,并且能夠降低錯誤信息對犯罪嫌疑人的影響,確保其記憶信息的準確性。我國學者武伯欣、范剛等人通過大量實案應用和實驗室研究表明,隱藏信息測試法能有效地區(qū)分涉案人、知情者和無辜者。
大量的研究證實了皮膚電反應和呼吸線長度能夠成為隱藏信息測試法有效的測量指標,并且擴展了隱藏信息測試法的測試內容。在此基礎上,研究者通過實驗室和實案測試探討了造成隱藏信息測試法假陰性的原因,本文對此進行總結,并為降低假陰性提出建議。
國外實驗研究經常依賴于模擬案件,一般情況下,在案件模擬結束后要求被試立即接受測試,因此,就不存在作案人忽視或遺忘目標信息并導致信息識別失敗的情況。
然而實際案件的測試不同于實驗室研究中的測試,在實驗室條件下,模擬案件的過程可以得到嚴格的控制,而實際案件中的犯罪情景遠遠比實驗室環(huán)境更為復雜,由于作案人實施犯罪行為時,受到時間緊迫性和犯罪時心理壓力的影響,可能無法注意到一部分特定的犯罪信息。而有些作案人可能雖然注意到了特定的犯罪信息,也不會儲存在長時記憶中。Elaad等人描述了一個測試案例,將犯罪嫌疑人勒死受害者時使用圍巾的顏色作為目標問題之一[5]525。測試過程中,犯罪嫌疑人并未在目標問題(被害人的圍巾顏色)上表現出特異反應,因此,斷定他遺忘或當時并未關注到圍巾的顏色。但是,此犯罪嫌疑人卻準確地反應了遮蓋尸體裙子的顏色。這一問題典型地反應了隱藏信息測試法在實案測試中的情況:感知到并儲存在腦海中的信息取決于各種不受控制的因素(如心情、時間緊迫感、個人偏好等)。
此外,Carmel等人認為對案件的核心信息再認的研究是非常有必要的[8]267,他們做了一項關于測試中的核心信息(如作案工具類型)和次要信息(如案發(fā)現場地毯顏色)再認的實驗研究。研究內容主要圍繞案件的核心信息和次要信息展開。結果發(fā)現,核心信息比次要信息在一周內的再認程度更高,并且引起的皮膚電反應要強于次要信息[8]265-267。
國外的實案研究表明,隱藏信息測試題目的數量也會是影響假陰性的因素之一。在以色列的實案研究中,編制的隱藏信息測試題目的平均數目相對較少。Ben-Shakhar和Elaad指出[4]149,在實驗控制條件下增加目標問題(至少5個目標題組)可以提高測試效果。然而,增加隱藏信息測試的目標問題是建立在選擇有效的隱藏信息測試題目的基礎上。有效的目標問題是在測試中能順利地喚起涉案人所存儲的犯罪相關細節(jié)的記憶。同時,有效的測試題目是不能被外界媒體、人們的輿論、甚至訊問者的訊問信息所干擾的犯罪細節(jié)題,因此,無辜者就無法從外界獲取的信息中來分辨、猜測犯罪細節(jié),從而可以準確地區(qū)別作案者和無辜者,提高測試準確率。
Elaad和Ben-Shakhar指出[4]150,一個隱藏信息測試法問題重復足夠多的次數同樣可以成功分辨出作案者和無辜者。Elaad和Ben-Shakhar1997年實施了兩項關于隱藏信息測試法的實驗研究[9]。研究將選擇4個不同問題,每題重復3次和只選擇1個問題并且重復12次的實驗效果進行了比較。兩項實驗獲得了基本相似的實驗效果,說明重復問題次數同樣可以提高測試準確率。雖然,增加問題呈現的次數可能會使被試產生練習效應(指實驗中,被試由于多次重復同樣的程序,實驗成績提高或降低的現象),但是實驗結果表明,重復題目時引起的皮膚電反應在關鍵問題上的誤差較小,不會對實驗結果產生統(tǒng)計學上的影響。此外,研究者發(fā)現在最后一組題(最后3題或3次重復)中犯罪者和無辜者存在相當大的差別。在后續(xù)的研究中[4]151,研究者在多重問題條件下對測試效度進行了實驗,以個人信息問題替代了模擬犯罪細節(jié)問題,使用12個不同的個人信息問題,每題呈現1次。實驗結果表明,多重問題條件下能夠提高測試準確率。
作案與測試的時間間隔同樣可以導致隱藏信息測試法出現假陰性。大多數案件發(fā)生后需要一定的時間排摸犯罪嫌疑人,致使應用隱藏信息測試法進行實案測試一般是在犯罪行為發(fā)生的幾周甚至幾個月或更長時間之后,因此,犯罪嫌疑人對犯罪細節(jié)的記憶很有可能在此期間內衰退[5]526。
Elaad在以色列的研究[10]表明,在模擬犯罪案件之后的兩天到一周內進行的隱藏信息測試中,被試在四個目標項中就有一到兩個項目識別失敗。
在Carmel等人做的研究中[8]268-269,要求被試模擬盜竊一個CD-ROM。實驗分為兩組,一組被試被分配在與實案情景嚴重不符的實驗組,所有的目標項目都會提前告知這組被試,隨后讓他們說出犯罪相關細節(jié),并且提示他們那些被遺忘的細節(jié)。另一組被試被分配在一個符合實案情景的模擬案件中,不會告知他們犯罪的相關細節(jié),并且當他們遺忘關鍵細節(jié)時也不會得到提示。此外,還會限制第二組被試在行竊時的作案時間。運用隱藏信息測試法進行測試時,將所有被試重新分為兩組,一半被試立即進行測試,另一半被試一周后再進行測試。Carmel等人發(fā)現,與實案情景不符的被試組相比,符合實案情景的被試組表現出對關鍵項更低的再認水平,皮膚電反應效果也較差;與符合實案情景的被試組相比,符合實案情景并延期進行測試的被試組表現出較差的測試效果。
犯罪嫌疑人的認知可能會被他們所接受到的錯誤犯罪情節(jié)信息所混淆。犯罪嫌疑人的認知很有可能會被他人的謠言、媒體傳播的錯誤信息、審訊期間傳達的部分信息所歪曲。審訊人員在不了解全部案情的情況下,很有可能會對犯罪嫌疑人灌輸錯誤的信息。目擊者的記憶研究很好地支持了這一觀點。在對目擊者進行詢問時,尤其是以文字形式呈現的詢問會造成目擊者記憶的失真。例如,在詢問時,對錯誤信息的精細陳述會影響目擊者的記憶,這種記憶失真同樣也會影響到犯罪嫌疑人原本的記憶。當犯罪嫌疑人接受到權威人物(如審訊人員)所闡述的犯罪信息時,他們會將此視為真實的犯罪事實并相應地修正自己的記憶信息[11]。審訊者也許無意地告知了犯罪嫌疑人錯誤的犯罪信息,或者也很有可能為了讓犯罪嫌疑人供認罪行而故意傳遞錯誤信息,這些情況都會造成犯罪嫌疑人修改自己的記憶信息,從而導致測試結果不準確,造成假陰性。
犯罪嫌疑人運用一定的反測試策略同樣可以削弱其在關鍵項上的生理反應。有關實驗室研究表明,反測試能夠削弱隱藏信息測試法的測試準確率,導致其假陰性增加。
Elaad和Ben-Shakhar的實驗[12]再次驗證了反測試對隱藏信息測試法效度的影響。概括來說,通過訓練被試分別學習物理反測試(通過改變物理性因素,靠自身隱蔽地干擾心理生理反應值[13]191)和心理反測試(通過改變感官對外部事物的認知,影響大腦活動,導致心理生理反應參數失真[13]172)的方法進行測試,測試結果表明,反測試能夠削弱測試的準確率。具體而言,生理反測試對皮膚電反應的影響較為明顯,而心理反測試對皮膚電反應的影響相對較弱。這表明兩種反測試行為是通過不同的注意機制(Attentional mechanisms)而起作用的[14]。生理反測試主要受意識控制,所以皮膚電反應相對較明顯。心理反測試由于情緒刺激而產生,而這種情緒變化相對緩慢,所以皮膚電反應的程度相對較弱。當然,這項假設仍然需要更多的實驗研究來證實。
綜上所述,在隱藏信息測試法的應用中,作案人對目標信息的記憶由于受多種因素的影響,會導致信息提取失敗,從而無法有效地通過測試鑒別出作案者,造成其測試結果的假陰性。但總體而言,作案人對案件核心信息的再認程度較高,因此,在案件編題過程中應當更加注重對案件核心信息的把握。在缺乏有效目標問題的情況下,增加有效問題的重復次數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彌補目標問題不足的情況。因此,在隱藏信息測試法的編題過程中,篩選出有效的目標問題,并且在此基礎上增加題目組數,或者重復有效問題的次數是降低假陰性的有效途徑。另外,在實案測試中,測試距案發(fā)時間越長,測試的準確率越低,因此,在案件偵查中盡早運用犯罪心理測試技術,縮短間隔時間,可以有效地提高測試的準確率。為了避免犯罪嫌疑人認知偏差導致在錯誤目標信息上反應,從而無法判斷真正作案者的情況,應當規(guī)范審訊及測試條件,審訊人員及主測人對不能確定的犯罪信息應當保持嚴謹的科學態(tài)度,避免先入為主。另外,反測試行為也會導致假陰性的出現,其作為對抗隱藏信息測試法的手段,必須得到有效的控制。生理反測試在測試階段能夠通過嚴密觀察被測人動作加以要求;要求被測人在測試期間集中注意聽主測人的問題能夠有效避免心理反測試。在測試過程中遵循科學嚴格的測試程序能夠提高隱藏信息測試法的準確率,降低假陰性現象。
隱藏信息測試法的改良是未來研究的重點。就我國犯罪心理測試技術應用情況而言,武伯欣、范剛等人在應用隱藏信息測試法的過程中,通過大量實案測試及實驗室研究,進一步提出了認知綜合測試法[15](Cognitive Comprehensive Test,CCT)。認知綜合測試法注重在編題前全面研究把握案情及犯罪人心理活動[16],將犯罪心理動態(tài)分析作為編題的重要基礎,從而提高了編題的準確性和有效性[17]。同時,以自我(作案人)認知題、犯罪情節(jié)題、即時心態(tài)題為編題要素,并在編題過程中嚴格遵循案件發(fā)生發(fā)展的邏輯順序和涉案人心理活動規(guī)律,從而篩選出涉案人認知清晰、體驗深刻、記憶良好的目標問題,確保了編制的測試題能夠有效地喚醒涉案人對案件相關信息的記憶等心理活動,并且擴充了目標題目的數量,改善了隱藏信息測試法在測試中目標題數量不足的問題[18],有效地提高了隱藏信息測試法的測試效度,在近千起實案測試中取得了良好的效果,應該引起我國心理測試技術領域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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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917.2
A
2095-7939(2017)05-0042-04
10.14060/j.issn.2095-7939.2017.05.008
2017-02-07
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編號:31560281)。
范剛(1956-),男,甘肅環(huán)縣人,甘肅政法學院犯罪心理測試技術研究中心主任、教授,主要從事犯罪心理測試技術研究。
(責任編輯:孟凡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