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志永 畢 超 楊曉暉 李 成 葉 兵
1 中國林業(yè)科學研究院林業(yè)科技信息研究所 北京 100091 2 中國林業(yè)科學研究院荒漠化研究所 北京 100091 3 北京林豐源生態(tài)環(huán)境規(guī)劃設(shè)計院有限公司 北京 100083 4 北京市大東流苗圃 北京 102211收稿日期:2017-02-23
中國古代榆樹文化的基本內(nèi)涵*
張志永1畢 超3楊曉暉2李 成4葉 兵1
1 中國林業(yè)科學研究院林業(yè)科技信息研究所 北京 100091 2 中國林業(yè)科學研究院荒漠化研究所 北京 100091 3 北京林豐源生態(tài)環(huán)境規(guī)劃設(shè)計院有限公司 北京 100083 4 北京市大東流苗圃 北京 102211收稿日期:2017-02-23
榆樹是典型的落葉闊葉樹種,因其獨特的生物學特征,榆樹早已深深地植根于中華民族的思想意識之中,并由此衍生出一種別具一格的榆樹文化現(xiàn)象。文章從傷春文化、田園與鄉(xiāng)村文化、民俗文化、邊塞文化、飲食與救荒文化以及意象文化6個方面,概括了我國榆樹文化的基本內(nèi)涵。通過梳理研究發(fā)現(xiàn),中國古代榆樹文化作為一種特色鮮明的文化體系,在本質(zhì)上注重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表現(xiàn)出古人敬畏自然、崇尚自然、學習自然的人生智慧。隨著榆樹文化研究的不斷深入,榆樹將在我國生態(tài)文明建設(shè)中發(fā)揮更大的作用。
榆樹,傳統(tǒng)文化,典籍
榆樹(Ulmuspumila)是典型的落葉闊葉樹種,廣泛分布于北美洲和歐亞大陸的溫帶和熱帶地區(qū),在亞歐大陸的分布范圍甚至可以向南通過赤道到達印度尼西亞。在我國,榆樹已有悠久的歷史,據(jù)大量的植被化石和孢粉資料證實,早在第三紀時期,我國的華北、東北和西北地區(qū)的低山、河谷地段就已經(jīng)有榆樹的分布[1]。人類社會以來,關(guān)于榆樹最早的文字記載出現(xiàn)在《詩經(jīng)》的《唐風·山有樞》中,其文曰:“山有樞,隰有榆”[2]。此后,榆樹便大量出現(xiàn)在我國的詩詞歌賦、文史資料中,并被文人墨客反復吟誦,其中不乏傳世的經(jīng)典作品,如唐代韓愈《晚春》中的“楊花榆莢無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飛”[3]、唐代儲光羲《田家雜興八首》中的“日暮閑園里,團團蔭榆柳”[4]等名句。榆樹因其獨特的生態(tài)習性,早已融入了人們的日常生產(chǎn)生活,深深地植根于中華民族的思想意識之中,并由此衍生出一種獨特的榆樹文化現(xiàn)象。在新的時代背景下,通過查閱典籍,將我國古代榆樹文化概括梳理為傷春文化、田園與鄉(xiāng)村文化、民俗文化、邊塞文化、飲食與救荒文化以及意象文化6大基本內(nèi)涵,以期進一步推動榆樹這一極為普通的鄉(xiāng)土樹種在我國生態(tài)文明建設(shè)中發(fā)揮其應有的作用。
傷春文化是由暮春景色引發(fā)傷感而形成的一種文學題材。在我國的傳統(tǒng)文化中,傷春作為重要的表現(xiàn)主題,有著極其深厚的文化淵源和美學內(nèi)涵[5]。文學家們通常借用對景物的描寫來表達對歲月蹉跎的感慨,對時光流失的傷感。榆樹的傷春文化主要體現(xiàn)在“榆莢”和“榆錢”2個詞上。
“榆莢”是榆樹的種子。榆樹作為先花后葉樹種,在每年春天放葉前先開花,榆莢也先于榆葉掛于枝頭。在歷史上關(guān)于“榆莢”一詞的描寫最早見于南北朝詩人庾信《燕歌行》中“桃花顏色好如馬,榆筴新開巧似錢”[6]的詩句。隨后便出現(xiàn)了大量描寫榆莢的詩句,如“興云榆莢晚,燒薙杏花初”[6]“草綠縈新帶,榆青綴古錢”[3]“薺花榆莢深村里,亦道春風為我來”[3]等。這些詩句通過對榆莢的描寫,表現(xiàn)春天萬物復蘇、爭奇斗艷的景象。直到晚唐,關(guān)于榆莢的詩詞中,才有傷春的意蘊。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有“寂寞春風花落盡,滿庭榆莢似秋天”[4]“榆莢荷錢怨別離,不似楊花宛轉(zhuǎn)飛”[7]等,詩中借用榆莢飄落的場景描寫暮春的景色,蘊含了詩人對人生的感嘆。明代才子文征明在《滿江紅》一詞中用“一點點,楊花雪。一片片,榆錢莢。漸西垣日隱,晚涼清絕”[7]來描寫春末的黃昏,抒發(fā)傷春之情。
榆莢小而形似古代銅錢,又稱“榆錢”。漢代張劭一首題為《榆錢》[6]的詩,使得“榆錢”一詞開始出現(xiàn)在詩人的筆下。唐代詩人施肩吾在《戲詠榆莢》中寫道:“風吹榆錢落如雨,繞林繞屋來不住”[3]。宋代以后的許多文人則多借用榆錢,希望將春天留住,表達傷春之情,如“風外榆錢無意緒,空自舞,如何買得青春住”[7]“那堪更看,漫空相趁,柳絮榆錢”[8]“拋盡榆錢,依然難買春光駐”[9]等。在元代的散曲中則有“怕清明幾度傷懷,關(guān)節(jié)得荼老且慢開,春已聽榆錢斷買”“榆錢亂舞,難買春光住”[10]的描述。詩人借用榆錢,表達傷春之情。
田園與鄉(xiāng)村文化是一種平淡清新、淳樸和諧的生態(tài)文化,它崇尚自然,遠離鬧市,力求與自然和諧相處[11]。榆樹作為一種分布廣泛的鄉(xiāng)土樹種,自然也就成為了詩人筆下書寫田園文化、寄托田園思想的良好素材。在我國傳統(tǒng)文化中,榆樹的田園性集中體現(xiàn)在“榆柳”和“桑榆”這2個組合詞上。
“榆柳”是榆樹和柳樹的合稱。田園詩人常借“榆柳”來描述田園生活的自然風光,其中最著名的詩作當屬東晉陶淵明的《歸園田居其一》。詩人通過“榆柳蔭后檐,桃李羅堂前”[6]的白描手法,流露出對自然環(huán)境的由衷向往,寄托了清靜悠然的田園思想。唐宋時期的文化兼容并蓄,大量吸收了前人的田園思想。在唐詩中有許多借用“榆柳”描寫田園環(huán)境的佳句,例如“榆柳百余樹,茅茨十數(shù)間”[3]“日暮閑園里,團團蔭榆柳”[4]等。在宋代詩詞中,更是如珍珠般散落著描述“榆柳”的佳句,如“誰人肯攜酒,共醉榆柳村”“十載京塵化客衣,故園榆柳識春歸”“堂南老榆柳,清陰漸交映”[4]等等。詩人運用樸素自然的語言,通過對“榆柳”的描寫,勾勒出一幅充滿生活氣息、環(huán)境優(yōu)美的田園風光,同時蘊含了自己對田園生活的向往。在唐宋時期,最能反映借用榆樹表達田園文化的是宋代詩人文同的《種榆詩》[4],詩中生動地描述了在田園環(huán)境中的生活樂趣,以及門前栽植榆樹后帶來的環(huán)境變化,也體現(xiàn)出了詩人樸素的生態(tài)觀念。南宋以后,隨著社會的變遷和制度的改革,通過“榆柳”所呈現(xiàn)的田園閑適風光已鮮見于文字記載。
“桑榆”是桑樹與榆樹的合稱,與“榆柳”一樣,也多被用來描寫田居生活。在唐詩宋詞中,“桑榆”一詞也反復出現(xiàn)在詩人的筆下,如“雞犬散墟落,桑榆蔭遠田”“滿園植葵藿,繞屋樹桑榆”“田家心適時,春色遍桑榆”[3]“小橋通南浦,夾道桑榆綠”[4]等。詩詞中同樣呈現(xiàn)出了優(yōu)美的自然風光,以及閑適安逸的生活場景,帶給人們恬靜宜人生態(tài)環(huán)境的無限遐想。清代的曹雪芹也在《紅樓夢》中借林黛玉的手,勾勒出一幅“菱荇鵝兒水,桑榆燕子梁”生動的自然場景,描繪了自己理想中的靜謐和安逸的田園環(huán)境。
民俗文化是指民眾的風俗生活文化[12]。作為重要的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民俗文化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它是一種根植于民眾生活,并在長期的生產(chǎn)和生活中不斷發(fā)展形成的一系列物質(zhì)和精神文化現(xiàn)象[13]。在我國古代,榆樹的民俗文化在“榆火”一詞上得到了充分體現(xiàn)。
“榆火”一詞源于我國古代的2個傳統(tǒng)節(jié)日:寒食和清明。古代有寒食節(jié)禁火、清明節(jié)取火的習俗。寒食禁火,最早可追溯到我國周朝時期的“修火禁”,據(jù)《周禮·秋官·司烜氏》記載“仲春以木鐸修火禁于國中”[14]。相傳寒食節(jié)期間,按風俗家家禁火,只吃現(xiàn)成食物,而到了清明那天,則用榆樹和柳樹來鉆木取火,最早的記載見于《周禮·月令》中的“春取榆柳之火”[14]。唐代時期,經(jīng)過了寒食節(jié)3天的禁食,到清明節(jié)這天,家家戶戶要取新火?;实垡残既∮芰鹳p賜近臣,稱為“新火”。李綽的《輦下歲時記》、敏求的《春明退朝錄》、胡仔的《苕溪漁隱叢話》《歲時廣記》對此都有詳細的記載。南宋時,宮中風俗是命內(nèi)侍在閣門用榆木鉆火,先成者賜之金碗和絹三匹,并賜與臣僚,謂之“鉆木改火”。北宋文學家王起就清明取榆火的習俗專門作有《取榆火賦》,詳細描述當年取榆火之盛況[4]。
由于寒食節(jié)和清明節(jié)正當暮春,景物宜人,自唐代以來,也就有了用榆火來描述春天出游的詩句,如“槐煙乘曉散,榆火應春開”“榆火輕煙處處新,旋從閑望到諸鄰”[3]等。到了宋代,一般將寒食和清明結(jié)合在一起,成為全國的三大節(jié)日之一,與冬至和元旦并重于世。寒食節(jié)有野外踏青的風俗,無論男女老少都紛紛走到郊外,女性多乘油漆彩飾的輕車,北宋詩人邵雍有“人間佳節(jié)唯寒食”的感嘆。文人墨客也紛紛用榆火來描繪這一空前盛況,如“梨花榆火一時新,心頭眼底總宜春”“榆火換新煙,翠柳朱檐,東風吹得落花顛”[4]。
自元代以后,寒食節(jié)不再單獨出現(xiàn),而是與清明節(jié)合二為一,寒食節(jié)的掃墓祭祖的風俗也成了清明節(jié)最具代表性的一項活動,而禁火和取火的習俗也不再見于記載,同時“榆火”一詞也就很少再被用到,我們也僅能從元代詞人邵亨貞的《憶舊游·追和魏彥文清明韻》中“又見分榆火,柰移根換葉,往事堪嗟”[7],明代詩人楊文卿《河間清明》中“疏狂目分云霄隔,榆火應知賜近臣”[7]和晚清詞人譚獻《謁金門四首其二》中“榆火梨花時節(jié),獨自怎生將息”[9]等詞句看到一些痕跡。而到了現(xiàn)代,關(guān)于此民俗,我們則更多的是從古代眾多詩詞中體會當年榆火相傳的繁華境況。
邊塞文化是在我國歷史上大規(guī)模的邊塞營建中,傳統(tǒng)的農(nóng)耕文化與邊塞獨特的生態(tài)環(huán)境、人文風情相互碰撞融合而形成的一種獨特的文化現(xiàn)象[15]。榆樹具有極強的生態(tài)適應性,可較好地生長于邊塞等寒冷貧瘠之地,因此,榆樹便與邊塞緊緊地聯(lián)系在了一起,并逐漸成為了邊塞文化的主體之一。
《漢書》卷五十二《竇田灌韓列傳·韓安國》中記載有“累石為城,樹榆為塞”[16]的史實。漢武帝元朔二年(公元前127年),衛(wèi)青奉命沿榆溪故塞“廣長榆”,加強漢朝在邊關(guān)的防御能力。由此開始,沿著城墻廣植榆樹成為我國古代邊塞的一大特色,榆樹也就成了邊塞文化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而榆關(guān)(塞)一詞也就成了北方邊塞的代名詞,并在邊塞文學中多次出現(xiàn),如南朝齊謝朓《雩祭歌·白帝歌》中的“嘉樹離披,榆關(guān)命賓鳥”[6],唐詩先驅(qū)南北朝庾信《擬詠懷》第7首中的“榆關(guān)斷音信,漢使絕經(jīng)過”[6]。
在唐宋眾多愛國主義文學家的詩詞中,“榆關(guān)(塞)”更是被反復吟誦。如“蘆洲宿處依沙岸,榆塞飛時度晚云”[3]“晚出榆關(guān)逐征北,驚沙飛迸沖貂袍”“鶴唳華亭月,馬嘶榆塞風”[4]等。為我們留下了無數(shù)愛國詩句的南宋詩人陸游,在其描寫邊塞的詩中我們也可以發(fā)現(xiàn)許多與“榆關(guān)”有關(guān)的佳句,如“朝踐狼山雪,暮宿榆關(guān)云”“日馳三百里,榆關(guān)赴戰(zhàn)期”“黑矟黃旗端未免,會沖風雪出榆關(guān)”[8]等等,詩詞中蘊含了詩人憂國憂民的真摯情感。在明清時期,也有眾多描述榆塞的詩句,如“榆塞西來草似煙,洛陽東望月如錢”[7]“悵霜飛榆塞,月冷楓江,萬里凄清”[9]。其中最廣為人知的則是清代第一詞人納蘭性德《長相思》詞中的“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guān)那畔行,夜深千帳燈”[9]。當代文學家魯迅先生在《剝崔顥黃鶴樓詩吊大學生》一詩中也用到了“榆關(guān)”一詞。
自隋唐以后,榆關(guān)也不時被用來代指今天的“山海關(guān)”。比較確切的記載是在明洪武十四年九月,大將軍徐達在今山海關(guān)置山海衛(wèi),并將榆關(guān)之“關(guān)”移于山海關(guān),自此山海關(guān)又有“榆關(guān)”之別名。
不同的地域環(huán)境形成了與之相適應的飲食習慣,并與傳統(tǒng)文化相融合,催生出地域內(nèi)獨特的飲食文化。飲食文化是在人類整個生存、發(fā)展的過程中長期積淀形成的,具有深厚的歷史積淀和文化內(nèi)涵[17]。在我國的飲食文化中,榆樹的食用價值主要體現(xiàn)在“榆錢”和“榆皮”2個方面。
榆錢的食用價值在文獻中早有記載,東漢崔寔所著的《四月民令》中有:“是月也,榆莢成,及青收,干以為旨黃。色變白,將落,可收為榆醬?!?,至冬以釀酒,滑香,宜養(yǎng)老”。之后各個朝代均有對榆錢食用方法的記載,以明清時期最為詳盡,榆錢被制成各種佳肴供人食用。如明代記載“采取嫩葉淘凈煠食,皮可磨面”“三月榆初錢,和糖蒸食之,曰榆錢糕”。清人記載如“榆莢方生時,……,或和以粉,或以面”“榆錢蒸糕,……,乃時品也”。清朝文人富察敦崇在《燕京歲時記》也有關(guān)于“榆錢糕”的記載。在薛寶辰的《素食說略》對榆錢食用做法的記載則更為詳細:“嫩榆錢,揀去葩蒂,以醬油、料酒燖湯,頗有清味。有和面蒸作糕餌或麥飯者,亦佳。秦人以菜蔬和干面加油、鹽拌勻蒸食,名曰麥飯?!痹谖娜说墓P下,食用榆錢的場景又用來表現(xiàn)詩人的人生態(tài)度,如明末清初的散文家汪琬的詩曰:“旋收榆錢成清供,下箸何殊食萬錢”[7],與此相似,清代詩人王友亮的《食榆錢偶作》則更為有趣:“自嘲儉腹從今富,下箸公然費萬錢”[9],詩人的樂觀豁達之情躍然紙上。到了現(xiàn)代,最有代表性的描寫當屬劉紹棠先生的散文《榆錢飯》了。現(xiàn)如今,榆錢的食用價值也被人們不斷地發(fā)掘,食用方法也在不斷革新,如榆錢紅棗粥、榆錢花沙拉、榆錢包子、榆錢花炒肉片以及榆錢蛋花湯等均可見于各種食譜中。
關(guān)于榆樹皮的記載則大多與饑餓及救荒相關(guān)。食用榆樹皮的最早記載見于《漢書·天文志》:“河平元年(公元前28年)三月,旱,傷麥,民食榆皮”[16]。縱觀歷史,幾乎每個朝代均有關(guān)于食用榆樹皮的記載。《遼史·天祚皇帝本紀》記載:“時山前諸路大饑,……,民削榆皮食之”[18];《新唐書·卷八十一》記載:“時關(guān)中饑,弘視廡下兵食有榆皮、蓬實者”;《新唐書·陽城傳》記載:“歲饑,屏跡不過鄰里,屑榆為粥,講論不輟”[19],這也是關(guān)于“屑榆為粥”成語的來源。南宋王楙所著《野客叢書》中對民眾在饑年食用榆皮時有這樣的描寫:“淮人至剝榆皮以塞饑腸,所至榆林彌望皆白”[7]。元散曲家劉時中在《正宮·端正好·上高監(jiān)司》中有“剝榆樹餐,挑野菜嘗”的句子。通過對食用榆樹皮現(xiàn)象的描寫,表現(xiàn)了天災人禍給當時的人民帶來的沉重災難,同樣也體現(xiàn)了榆樹本身對人類社會發(fā)展所做出的巨大貢獻。
在我國傳統(tǒng)文化中,常將物象的形態(tài)與人的情感融為一體,借助外化為物的方式將作為內(nèi)在精神的人格呈現(xiàn)出來,將客觀之“象”賦予主觀之“意”,由此形成了獨特的意象文化[20]。榆樹作為一個特殊的物象,在與傳統(tǒng)文化不斷融合的過程中,也被賦予了豐富的內(nèi)涵,融入了更多的文化寓意。在榆樹的意象文化中,“榆”常與“桑”合用,于是“桑榆”除了前文所述的田園文化外,也被賦予了如“日暮”“晚年”“年老體衰”“事情的后一階段”等多個文化寓意。
“桑榆”成為“日暮”的代指,是源于落日的余光照在桑樹和榆樹的頂端,由此古人認為“桑榆”便是日落之處。該用法最早見于西漢淮南王劉安主持編寫的《淮南子》一書中,其文曰“日西垂,景在樹端,謂之桑榆”,此后唐代史學家劉知幾的《史通·敘事》中也有“桑榆既夕,而辰象粲然”的說法。這一寓意在許多詩詞佳句中被反復使用,如“日落桑榆下,寒生松柏中”“高秋雞犬靜千家,落日桑榆空萬戶”等。
在此基礎(chǔ)上,“桑榆”的寓意被進一步引申,用來比喻晚年或垂老之年。最早見于三國時期文學家曹植的《贈白馬王彪》中“年在桑榆間,影響不能追”[6]的詩句,此后在各個朝代的文學作品中也有大量的應用,如“身方逐萍梗,年欲近桑榆”[3]“桃李春風渾過了,留得桑榆殘照”[7]等等。在此寓意中,多表達作者對歲月流逝的無奈,以及人在晚年的感嘆。
在宋朝詩詞中,桑榆一詞也常常與“蒲柳”并用,形容年老體衰,如“既感桑榆日,常嗟蒲柳年”“自顧蒲柳衰,敢望桑榆收”[4]“扶持蒲柳身猶健,收拾桑榆歲又寒”[8]。從這一引申中,文人們又進一步發(fā)展出了幾個新的詞語,其一為“桑榆晚”,其中最為著名的詩句是唐代詩人劉禹錫的《酬樂天詠老見示》中的“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3],表達了詩人豁達樂觀、積極進取的人生態(tài)度。其二為“桑榆暖”,用來比喻晚年幸福。該詞在北宋文學家蘇軾和南宋文學家陸游的詩詞中被反復吟誦,如“何時卻逐桑榆暖,社酒寒燈樂未央”“胡為守故丘,眷戀桑榆暖”[4]“檐日桑榆暖,園蔬風露清”“身退桑榆暖,家貧菽水歡”“宦游四十年,歸逐桑榆暖”[8]等。其三為桑榆暮(晚)景。如“愿垂薄暮景,照妾桑榆時”[6]“東園松菊存遺業(yè),晚景桑榆樂舊游”[4]“湖海余生在,桑榆暮景閑”[8]。
此外,“桑榆”一詞還被引申用來比喻事情的后一階段,這一用法最初源于南朝宋范曄的《后漢書·馮異傳》):“始雖垂翅回溪,終能奮翼黽池,可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21],成語“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和“東隅已逝,桑榆未晚”均可溯源至此。王勃在《滕王閣序》中便借用“桑榆”,發(fā)出“北海雖賒,扶搖可接;東隅已逝,桑榆非晚”[3]的感慨。在宋元時期,也有“未聞失東隅,果有桑榆收”[8]“便失卻東隅,盡有桑榆路”[7]等詩句,字里行間流露出了珍惜現(xiàn)在、向往未來的美好愿景。
本文從傷春文化、田園與鄉(xiāng)村文化、民俗文化、邊塞文化、飲食與救荒文化以及意象文化6個方面,概括梳理了我國榆樹文化的基本內(nèi)涵。通過梳理研究發(fā)現(xiàn),中國的榆樹文化作為一種具有獨特風格的文化體系,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本質(zhì)上,榆樹文化注重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同時表現(xiàn)出古人敬畏自然、崇尚自然、學習自然的人生智慧。但總體來說,我國的榆樹文化并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對榆樹文化的研究還不全面。隨著榆樹文化研究的不斷深入,榆樹將在我國生態(tài)文明建設(shè)中發(fā)揮更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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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alyses of Fundamental Connotation of Ancient Chinese Elm Culture
Zhang Zhiyong1Bi Chao3Yang Xiaohui2Ye Bing1
(1. Research Institute of Forestry Policy and Information,Chinese Academy of Forestry, Beijing 00091, China; 2. Institute of Desertification Studies, Chinese Academy of Forestry, Beijing 100091, China; 3. Beijing Greensource Environment Programming Design Institute Ltd, Beijing 100083, China; 4. Beijing Dadongliu Nursery, Beijing 102211, China)
Elm is a typical deciduous broadleaved tree. Because of its unique biological characteristics, elm has been integrated into people’s daily life, and then a unique elm cultural phenomenon has been developing. This paper summarized the fundamental connotation of elm culture in China from six aspects of sentimental spring culture, farming and rural culture, folk culture, frontier culture, food and relief culture and image culture. The study found that as an unique cultural system, the ancient Chinese elm culture highlights the harmony of human and nature, and reflects the ancient life wisdom of awing nature, respecting nature, and learning from nature. It is believed that with the deepening of the elm culture research, elm would play a greater role in the construction of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in China.
elm, traditional culture, classical literature
國家重點研發(fā)計劃課題(2016YFC0500801; 2016YFC0500804; 2016YFC0500908);國家國際科技合作專項資助(2015DFR31130)
張志永(1986- ),男,博士,研究方向為恢復生態(tài)學和生態(tài)管理,E-mail: zzy100083@163.com
葉兵(1970- ),男,博士,副研究員,中國林業(yè)科學研究院科信所副所長,研究方向為森林生態(tài)管理,E-mail: yb70@caf.ac.cn
10.3969/j.issn.1672-4925.2017.04.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