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的月亮

王偉鋒

我是在一所鄉(xiāng)村中學度過難忘的初中時光的。家到學校五里路，我用腳步丈量了j年。進入初三之后，學習緊張，老師又經(jīng)常拖堂，放了學我要一路小跑回家吃飯，然后匆匆忙忙再趕回學校上課。

那是一條田野間的羊腸小道。準確地說，那里原本沒有路，學生們?yōu)榱俗呗贩奖?，硬是在田間地頭踩出了一條小路。正如魯迅先生所言，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小路偏僻，狹窄，起伏很大，除了學生上學下學走，一般很少有人走。

感謝村民們的寬厚。有時候，他們正在地里勞作，我們與他們擦肩而過，難免踩到莊稼，他們只是扶起被踩倒的莊稼，寬厚地笑笑說：“學生娃嘛，成天奔波著，也不容易哩?！边@就是樸實的鄉(xiāng)情，這就是可親、可敬的父老鄉(xiāng)親。

初三的時候，學習格外緊張，每天都有做不完的習題，復習資料和試卷滿天飛。由于學習擠占了大量的課余時間、大多數(shù)時候，我都是一路小跑著上下學的。很多時候，月亮的清輝還沒有散去，我們就要起床去學校上早自習。踩著月光，呼吸著田野里清新的空氣，我們一路奔跑。等我們到了學校，月亮才悄然隱退。晚上，下了晚自習，月色溶溶，月光下的小路格外靜謐。行走在月光籠罩的田野問，別有一番滋味。

記得有一次，晚自習放學后，同村的學生都走了，只剩下我一個人。別看我平時大大咧咧的，其實膽子很小。怎么辦？一個人走夜路，我心里實在是緊張。我磨磨蹭蹭不想出校門。時間越來越晚，夜越來越深，最后我心一橫——管他呢，怕什么，有什么可怕的？

一走上那條小路，我的心就開始怦怦亂跳。那本是一個月光很好的晚上，月亮的清輝灑落一地銀白，田野里靜悄悄的，偶爾有一兩聲鳥鳴從遠處傳來，顯得田野更為遼闊、寂靜，也顯得我一個人更加孤單、落寞。剛開始，我雄赳赳氣昂昂地快步走，踩著腳下的月光，感覺蠻有詩意的，覺得這時候的整條小路都是屬于我的，漫天的月光也是屬于我一個人的。

忽然，前面一棵高高的樹上，哇啦一聲，不知是烏鴉還是什么鳥夢囈般的驚叫，嚇得我心里猛地一顫，渾身的汗毛立刻豎了起來。我開始玩命地向前奔跑。很快，小路伸入溝壑，這是一段最讓人害怕的道路。兩邊的溝崖黑魃魃的，樹木雖然清晰可辨，但誰會知道，那些細密的枝丫間，會潛伏著什么丑陋的大鳥或者面目猙獰的怪物呢？我的心再一次高高地提了起來，雙眼不時掃著兩邊黑乎乎的崖壁，擔心黑影里隨時會跳出一個什么東西來，我忍不住繼續(xù)狂奔起來。

好在那一段溝壑之中的路程并不長。小路終于伸上了崗坡，我的視野一下子變得開闊起來，月光下，目之所及，到處是即將成熟的麥子，隱隱地，我能夠聞到麥子的清香。一個收獲的季節(jié)就要來臨。想到即將到來的火熱的麥季，以及馬上要面臨的中招考試，我的心莫名其妙地激動起來，忽然想起李白的詩句：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此時的我，不正處于李白詩中的意境嗎？月亮就是我的伙伴，我奔跑的時候，頭頂?shù)脑铝烈苍谝宦凤w奔，它是在和我賽跑，也是在和我做伴。

既然有月亮為伴，又是行走在無比熟悉的道路上，還有什么可怕的呢？人生的道路上，很多時候都是一個人在行走。這樣想著，我的心情平靜下來。腳步放慢，放眼四望，我開始用心體會這月光下的曠野，感受身邊輕輕的山風，品味月光的詩意與浪漫。我甚至放聲高唱起來。

我一路走，一路唱，又蹦又跳。那是一個人的行走，是一個人的狂歡。

沒有獨自走過夜路的人，很難體會到那份心境。至今，我仍然懷念那晚一個人在月光下的行走，我甚至喜歡上了一個人走夜路。那次夜行，讓我感受到了很多，似乎也讓我變得更成熟、勇敢了。從那以后，每天的晚自習，我總是挑燈夜戰(zhàn)，學習到很晚，然后獨自走出校門，享受一個人走夜路的那份寧靜與超然。

經(jīng)歷是一筆財富。那夜的獨行，讓我發(fā)現(xiàn)了新的自己，對自己有了全新的認識。那個月色溶溶的夜晚，給了我自信、勇氣和力量。后來，我沿著那條羊腸小道，奔跑著，漸行漸遠，跑出了鄉(xiāng)村，跑進了縣城里的高中，跑進了遠方的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