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白樺,胡雅潔
(內(nèi)蒙古工業(yè)大學 外國語學院,呼和浩特 010080)
改寫理論三要素對翻譯的影響
——以林語堂《浮生六記》英譯本為例
張白樺,胡雅潔
(內(nèi)蒙古工業(yè)大學 外國語學院,呼和浩特 010080)
20世紀80年代西方翻譯研究開始“文化轉(zhuǎn)向”,翻譯研究的中心從語言層面開始轉(zhuǎn)向文化層面。美國翻譯理論家、比較文學家和翻譯家安德烈·勒菲弗爾提出了改寫理論,認為翻譯是一種改寫,受到意識形態(tài)、詩學觀和贊助人三要素的操縱。安德烈·勒菲弗爾提出的改寫理論倡導翻譯的文化轉(zhuǎn)向,給翻譯研究提供了一個新視角。本文從改寫理論三要素入手,以林語堂《浮生六記》英譯本為研究對象,分析林語堂《浮生六記》英譯本中的翻譯活動,探討意識形態(tài)、詩學觀和贊助人三要素對其翻譯工作的影響。
安德烈·勒菲弗爾;改寫理論;林語堂;《浮生六記》
傳統(tǒng)的翻譯研究以原文為中心,將重點放在了語言層面上,而文化學派則突破了以往研究的局限,將翻譯研究從語言層面轉(zhuǎn)向了文化層面,給翻譯研究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西方操縱學派的代表人物安德烈·勒菲弗爾(Andrew Lefevere,1945—1996)是美國翻譯理論家、比較文學家和翻譯家,他提出了對西方翻譯研究有重大意義的改寫理論。勒菲弗爾認為,翻譯就是一種改寫。他認為翻譯不能真實地反映原作的面貌,主要因為它始終都受到三種因素的操縱:詩學觀、譯者或當代的政治意識形態(tài)和贊助人。[1]51《浮生六記》是由清朝作家沈復所著的自傳體散文,后由我國現(xiàn)代翻譯家林語堂所英譯。近年來,國內(nèi)對《浮生六記》林語堂英譯本從語言層面論述的較多,但從文化視角用改寫理論分析的相對較少。中國知網(wǎng)關(guān)于改寫理論視角下研究《浮生六記》林語堂英譯本的文章有26篇,萬方數(shù)據(jù)庫中僅有8篇。文章擬以勒菲弗爾的改寫理論為理論依據(jù),采用文本分析的方法對《浮生六記》林語堂英譯本進行探討。
意識形態(tài)的主要含義有二:其一是指構(gòu)成經(jīng)濟或政治理論基礎(chǔ)的一系列觀念和理論;其二是體現(xiàn)某一團體、社會階級或個人的思維特點或方式。[2]425翻譯作為一種跨越語言和文化的活動,譯者不可避免的會受到意識形態(tài)的影響。然而由于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不同社會階級或地位的人擁有不同的意識形態(tài)。社會意識形態(tài)影響了譯者文本的選擇和采用的翻譯策略,也影響了譯者對原文的解讀和其中語言問題的處理辦法。一部翻譯作品如果順應(yīng)了當時的社會意識形態(tài),那么將會順利地被譯入語文化所接受,反之則難以傳播甚至被禁。下面我們從社會意識形態(tài)與個人意識形態(tài)兩個層面來分析林語堂在翻譯《浮生六記》時意識形態(tài)對其翻譯活動的操縱。
(一)社會意識形態(tài)
每一種社會意識形態(tài)都取決于當時的政治與經(jīng)濟等因素,特定的時期有特定的社會意識形態(tài),相應(yīng)的,每一種社會意識形態(tài)也都反映了當時的政治經(jīng)濟情況。翻譯作為一種社會活動,也受到了社會意識形態(tài)的影響。20世紀30年代西方資本主義經(jīng)濟遭遇了歷史上最深刻、破壞性最大的危機,經(jīng)濟的大蕭條使人們在精神上也遭到了重大打擊,精神上的慰藉與靈魂的解脫成為了當時人們普遍的追求。另外,當時的西方世界對中國文化知之甚少,大多數(shù)人都認為中國是一個野蠻落后的民族,西方人腦海中的中國人愚昧、無知、膚淺、粗鄙,對中國人的本性與中國文化的精髓存在很大的誤解與隔閡。
面對西方人對中國的誤解與歧視,林語堂試圖通過翻譯《浮生六記》這部講述一對中國夫婦恬淡淳樸生活的作品,向西方世界展示中國人真實的人生哲學與處世態(tài)度。林語堂在《浮生六記》的譯者序中寫道:“讀沈復的故事,讓我感受到了幸福的秘訣,這勝過所有肉體上的痛苦和實際的困難?!盵3]XIV可見他選擇翻譯《浮生六記》也是為了給在現(xiàn)實生活中精神上經(jīng)受磨難與心靈壓抑的西方人一劑解藥。
由于西方世界對中國文化的隔膜頗深,林語堂翻譯《浮生六記》意在向西方傳播中國的文化,因此他采取了歸化異化相結(jié)合的翻譯策略,使得譯作既保留了中國文化的特色,又容易被西方讀者所理解與接受。例如:
原文:余生乾隆癸末冬十一月二十有二日……[4]2
譯文:I was born in 1763…[3]3
原文中“乾隆癸末”為中國古代編年法,如果直譯必然會引起西方讀者的困惑,造成理解困難。為了使西方讀者更易于理解與接受,林語堂在此采用了歸化的翻譯策略,將其換算為1763年,這樣西方讀者對于年份的理解就不存在問題了。
原文:彼非作《琵琶行》者耶?[4]22
譯文:Isn’t he the one who wrote the poem onTheP’iP’aPlayer?[3]23
這里林語堂將原文中的“《琵琶行》”譯為“TheP’iP’aPlayer”,并沒有將“琵琶”譯為“l(fā)ute”等其他易于西方讀者理解的形式,采用了異化的翻譯策略,保留了中國的文化特色,目的是讓中國文化走向世界,讓西方讀者對傳統(tǒng)的中國文化有一定的了解。
(二)個人意識形態(tài)
翻譯活動不僅受到社會意識形態(tài)的影響,譯者自身的意識形態(tài)對他翻譯作品也產(chǎn)生影響。由于成長背景、受教育程度和生活經(jīng)歷等因素的不同,不同的譯者有不同的思維方式和喜好,因此也就形成了不同的自身意識形態(tài)。
林語堂曾經(jīng)為自己作了一副對聯(lián):“兩腳踏東西文化,一心評宇宙文章?!盵5]27林語堂自幼生活在一個基督教家庭,他的父親是一名牧師,因此林語堂從小就到受西方基督教思想的熏陶,不僅如此,林語堂還受到過多年良好的西方教育。1919年林語堂在美國哈佛大學攻讀文學系,1922年獲得了哈佛大學的碩士學位,后又到萊比錫大學攻讀比較語言學,1923年獲得博士學位。之后林語堂又在美國生活多年。西方文化已深深影響了他的思想,然而作為中國人,他對東方文化也是十分熱愛并引以為豪,因此他自稱“腳踏東西文化”。林語堂之所以選擇翻譯《浮生六記》很顯然是受到其個人意識形態(tài)的影響。林語堂認為在五四之前,中國近代具有文學性質(zhì)的小品文中可以向西方國家介紹的只有《幽夢影》與《浮生六記》。在他為《浮生六記》寫的譯者序中,字里行間也毫不掩飾對沈復夫婦生活的贊美與向往,這正是他自身的意識形態(tài)影響了他翻譯活動的體現(xiàn)。
勒菲弗爾認為詩學由兩部分組成:文學要素,包括文學手段、文學樣式、主題、原型人物、情節(jié)和象征等;功能要素,在社會系統(tǒng)中,文學起到什么樣的作用,或應(yīng)該起到什么樣的作用。[2]424其中功能要素對譯者選擇的文學主題十分重要,譯者選擇的主題符合當時的社會主流詩學觀,作品才會被譯入語讀者接受,被譯入語國家所重視。然而特定的社會時期有著特定的詩學觀,社會體制決定了特定時期的主流詩學觀,因此,在翻譯活動中譯者的改寫必然會受到目的語國家主流詩學的影響,故而需做出相應(yīng)的調(diào)整和增減。
林語堂翻譯《浮生六記》于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后,當時西方經(jīng)濟受到了重創(chuàng),興起了“西方衰落”的思潮。20世紀30年代起,現(xiàn)實主義成為當時的主流詩學觀,人們開始關(guān)注現(xiàn)實生活。西方國家經(jīng)濟上的嚴重衰落,導致人們精神上產(chǎn)生了巨大的壓力,西方人開始關(guān)注東方文化,關(guān)注東方人的生活方式和思想感情,試圖從東方文化中尋求解脫?!陡∩洝氛且徊棵鑼懼袊鴮こ7驄D生活的自傳體散文,這部作品表達出來的怡然自得、安逸閑適的生活方式與態(tài)度正是當時西方人所追求的理想主題和文學樣式,因此林語堂選擇這部作品符合了其所處時期的主流詩學觀。為了讓譯入語讀者更好地理解與接受,使譯本順暢地流傳開來,林語堂秉著“忠實、通順、美”的翻譯標準,也對原文進行了一定程度的調(diào)整。例如:
原文:……即老子乘青牛所過之地。[4]324
譯文:…,which Laotzu passed through on the back of a black cow when he was retiring from the world.[3]325
譯文中林語堂在最后增譯了一句“retiring from the world”,向讀者交代了當時的背景,這樣的文學樣式就會使目標語讀者容易理解,也符合了他的翻譯標準與當時的主流詩學觀。
原文:橋南有蓮心寺。寺中突起喇嘛白塔,金頂纓絡(luò),高矗云霄,殿角紅墻,松柏掩映,鐘磬時聞;此天下園亭所未有者。[4]230
譯文:On the south of the bridge there was the Lotus-Seed Temple, with a Tibetan pagoda rising straight up from its midst and its golden dome rising into the clouds, with the terracotta walls and temple roofs nestling under the kind shade of pine-trees and cypresses and the sounds of temple bells and ch’ing [musical stone] coming to the traveler’s ears intermittently——all combining to achieve a unique effect that could not be duplicated in any other pleasure garden of the world.[3]231
原文用簡潔的語言描繪了蓮心寺的美好景色,林語堂將原文的兩句話合并為一個長句,形成了一個緊湊而又清晰的結(jié)構(gòu),形象生動地將蓮心寺的景象呈現(xiàn)給西方讀者。這種中國的美好景象能夠為西方讀者帶來與眾不同的美感,實現(xiàn)了文學的功能,符合當時的主流詩學觀。
一部翻譯作品的出版并不是譯者的個人行為,其中會牽涉到一系列人或者機構(gòu),這些人和機構(gòu)被勒菲弗爾稱為贊助人。勒菲弗爾將贊助人定義為“促進或阻止文學閱讀、寫作或改寫的各種權(quán)力(人或機構(gòu))。諸如宗教集團、階級、政府部門、出版社、大眾傳媒機構(gòu),也可以是個人勢力?!盵6]17贊助人可以從意識形態(tài)、經(jīng)濟利益和權(quán)力地位三個方面對翻譯活動產(chǎn)生影響。贊助者既對翻譯作品的出版有深遠影響,也與譯者翻譯選材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對于林語堂翻譯《浮生六記》,出版社與賽珍珠夫婦是對他比較有影響力的贊助人。
(一)出版社
20世紀20年代以來,中國的報刊雜志業(yè)不斷繁盛,并在1935年達到巔峰,但是當時的中國社會普遍注重對外國文化的譯入,甚少有人將中國文學譯出。就在此時,以旨在促進東西方文化交流的期刊《天下》創(chuàng)刊,林語堂被邀請為編輯之一?!短煜隆菲诳匝芯恐形魉枷耄g中文名著為宗旨,并且設(shè)立了“譯文”專欄,大力將中國傳統(tǒng)文學經(jīng)典譯出。林語堂將《浮生六記》進行英譯符合了該贊助人的意圖,因此他的《浮生六記》英譯本被分期連載于《天下》月刊?!短煜隆吩驴_創(chuàng)了將中國文學經(jīng)典譯出的先河,并取得了良好反響,林語堂的《浮生六記》英譯本也得到了西方國家的認同,之后他又出版了《浮生六記》英漢對照單行本并作序,這些成果都是與贊助人的大力支持分不開。
(二)賽珍珠夫婦
除了出版社之外,在林語堂的翻譯活動中,他的故友賽珍珠夫婦也扮演了贊助人的角色。林語堂對于文本的選擇與賽珍珠夫婦對他的建議和期待十分相關(guān)。林語堂與賽珍珠相識于1933年,林語堂向賽珍珠創(chuàng)辦的雜志《亞洲》投稿,獲得了賽珍珠的青睞,自此便結(jié)為好友。林語堂向賽珍珠夫婦表達了他想寫一本關(guān)于他對中國真實感受的書的想法,賽珍珠則立即表示“你是唯一可以做這件事的人?!盵3]V自此便有了林語堂創(chuàng)作的《吾國與吾民》,之后賽珍珠的丈夫又讓林語堂從該書中選取一章擴寫中國人的人生哲學與處世態(tài)度,這便是后來的《生活的藝術(shù)》。賽珍珠夫婦與林語堂在傳播中國文化上有著共同的觀點,賽珍珠夫婦一手將林語堂捧成當時美國文壇的紅人。賽珍珠夫婦作為贊助人,對林語堂翻譯文本選擇的影響不可忽視?!陡∩洝纷鳛橐徊棵鑼懼袊驄D恬淡生活,表達中國人怡然自得的處世態(tài)度的作品,符合了贊助人的利益與意圖,因此翻譯該作品也得到了贊助人的支持。
勒菲弗爾的改寫理論為翻譯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使翻譯研究從以往對文本的分析轉(zhuǎn)向?qū)ξ幕瘜用娴姆治?。本文以林語堂英譯《浮生六記》為例,從改寫理論三要素:意識形態(tài)、詩學觀和贊助人三方面入手,試圖分析其對譯者翻譯活動的影響。隨著翻譯文化學派的發(fā)展,從改寫理論三要素視角來研究翻譯會日益增多,本文僅以林語堂英譯的《浮生六記》作為嘗試,還存在有許多局限性與不足之處,希望對今后的研究提供一定的參考。
[1]張白樺.趣味英漢互譯教程[M].北京:機械工業(yè)出版社,2015.
[2]劉軍平.西方翻譯理論通史[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9.
[3]Lin Yutang.Six Chapters of A Floating Life[M].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1999.
[4]沈復.浮生六記[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99.
[5]林語堂.林語堂自傳[M].北京:中國華僑出版社,2008.
[6]Lefevere,Andrew.Translation, Rewriting and the Manipulation of Literary Fame[M].Shanghai: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4.
(責任編輯 謝春紅)
The Three Factors of Rewriting Theory’s Influence on Translation——A Case Study of Six Chapters of a Floating Life Translated by Lin Yutang
ZHANG Bai-hua, HU Ya-jie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Inner Mongolia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Hohhot 010080, China)
In the 1980s, the “culture turn” has come into the field of western translation study. The center of translation research has turned from language to culture. Andre Lefevere, the American translation theorist, comparative literator and translator, puts forward the rewriting theory. In his opinion, translation is a kind of rewriting, and it is manipulated by three factors: ideology, poetic and patronage. Andre Lefevere’s rewriting theory advocates the “culture turn”, which provides a new sight of translation stud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three factors of rewriting theory, and theSixChaptersofaFloatingLifetranslated by Lin Yutang as the research object, this paper tries to analyze his translating activities and discuss the influence of ideology, poetics and patronage on his translation.
Andrew Lefevere; rewriting theory; Lin Yutang;SixChaptersofaFloatingLife
2016-12-10
張白樺(1963—),女,遼寧沈陽人,內(nèi)蒙古工業(yè)大學外國語學院英語系副教授,研究方向為譯介學、翻譯理論與實踐。
10.13783/j.cnki.cn41-1275/g4.2017.01.023
H059
A
1008-3715(2017)01-0105-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