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小說《白鯨》的生態(tài)意識和德性倫理

王平

摘 要：《白鯨》這部小說以捕殺白鯨這一主線展開，最終以與白鯨同歸于盡為結局，暗示人類不能只強調人類的力量而自以為是，不平等對待自然界中各種物種的生存權益，人類終將受到自然界的報復。由此可以看出作家麥爾維爾的生態(tài)觀念以及人類如何走出當前這種生態(tài)困局的思索。同時，“裴廓德號”捕鯨船上的人們是我們真實社會的代表，該小說通過描寫人與白鯨之間矛盾恩怨，揭示了人性不美好的一面，尤其是船長亞哈因為報復白鯨而逐漸失去了人性。人與白鯨的相互攻擊而兩敗俱傷，不但打破了海洋生物的自然平衡規(guī)律，也促使人類的人際倫理道德從善美滑向丑惡。作家麥爾維爾通過小說表達了對白鯨的愛護，充分表現(xiàn)出了其博愛的人生觀與社會觀，更是對人類因為欲望而喪失本性和道德倫理的擔憂。

關鍵詞：白鯨；生態(tài)意識；人際倫理道德；和諧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6）11-0150-03

小說《白鯨》以“我”以實瑪利展開故事。以實瑪利原是一名小學教師，因為各種原因想換個工作環(huán)境而選擇做一名捕鯨手。他努力想找到自己的人生價值，但是一直沒有找到，因此他想到大海中去尋找那心中的“一種強有力的道德規(guī)則”來支撐自己的精神追求，探索人類與自然界中各種生命的區(qū)別與價值。但是他卻經(jīng)歷了捕鯨過程，這讓他更加感受到了人類對自然界其他生命的摧殘，因此他的這次旅行更加加深了自己的道德罪惡感。他的所見所想，就是他對人類道德觀的評判。

一、自然觀和生態(tài)意識的思考

首先他看到的盡是人類對其他生命物種的蔑視。如南塔開特海港旅店的名稱就可感受到人類對魚類的蔑視，還有旅店中多數(shù)生活用具都是鯨骨、鯨牙做的。另外他的領導及同伴亞哈船長及船員是一群蔑視及任意捕殺海洋生物的人。尤其是亞哈，他是一個狂妄的自以為是的人物，他把自己當成了其他生物的統(tǒng)治者。他的寶座是用獨角鯨牙齒做的。他的一條腿被白鯨咬斷了，所以他始終想著要報仇雪恨。他稱白鯨為東西。在他的心里人類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尤其不能受到其他生物的威脅，否則就是恥辱。亞哈披著文明的外衣下有著一顆蔑視一切自然生物及自然環(huán)境的心。而且他還不尊重科學，如他砸壞了船上的象限儀等，他認為自己是不朽的。從某些方面來看亞哈的這種思想行為正如某些評論者說的那樣，反映了人類戰(zhàn)勝自然的決心。但站在生態(tài)意識立場，我們會認為人類的這種決心被過分放大了，其實質強化了人類是自然界的中心，人類是萬事萬物的主人，也是人類沙文主義思想從征服陸地邁向征服海洋。

在遠古時代人類因為自己認知的不足，而對自然界充滿了敬畏。但是，人類不斷探索自然，提升掌控自然的能力，歷史上出現(xiàn)了如圣經(jīng)上記載的普羅米修斯式的英雄人物，人類逐漸以自我為中心，認為自己是自然界的主宰，最終形成了處處以人類的利益為主的人類沙文主義?；浇陶f上帝同時創(chuàng)造了人與自然，但人是自然界的統(tǒng)治者。如《創(chuàng)世紀》中明確指出上帝造人是為了管理海里的生物，空中的飛鳥，地上的猛獸及一切昆蟲等。人類中心論就是基督教這種思想的發(fā)展。文藝復興前期人類的思想深受神學思想影響，于是這個時期人們明確號召要釋放人性及還人性自由等；文藝復興不但解放了人類的思想，但也為資本主義利用自然、剝削自然提供了依據(jù)。當人類強調自己的自然界的主體時，人類對自然界就只剩下索取和破壞了。但人類與自然是相依相存的，當自然界發(fā)生劫難時，人類也會在劫難逃的。亞哈帶領船員出海的核心目標是搜尋白鯨并殺了它。這種目的被標榜為人類報仇，并證明人類是自然其他生物的主宰。而且他很偏執(zhí)，聽不進去任何人的建議及勸告，大副斯達巴克認為追擊白鯨是一個危險的行為，他為了一己私欲及固執(zhí)而不顧其他人的生命。大副斯達巴克和我以實瑪利一樣，是一個有理性道德感的人，他也看到了人類捕殺白鯨、傷害其他生命的后果，感受到了亞哈那種罪惡欲望及狂妄背后的危害。所以他力勸亞哈掉轉船頭，放棄追捕白鯨，但沒有成功。亞哈用他那魔性口號及邪性的方式，來鼓動他的船員同他一起開始了永不回頭的追捕鯨魚的行動。

人類在不破壞生態(tài)環(huán)境的情況下，開發(fā)自然以捕鯨為生這本無可厚非甚至有利于保護人類自己。但以不惜破壞生態(tài)環(huán)境為代價而給人類自身招來災難就要受到譴責。小說首先肯定了捕鯨業(yè)作為謀生方式時給人類帶來的好外及與自然相處的和諧景象。但接著作者筆鋒一轉，因為美國工業(yè)化發(fā)展，其工業(yè)化的捕鯨船只數(shù)量擴大了上百倍，并且超過了荷蘭、英國、法國等，所捕到的鯨魚數(shù)量成百倍增加。小說將捕鯨認為是美國資本主義生產形式對外擴展的一個方面。捕鯨船相當于一個可以流動的工廠，其具有捕殺鯨，抽取鯨脂，提煉鯨油，最后把鯨油封裝等一條龍生產能力，這就是美國海外資本主義侵掠縮影。捕鯨船承載著人類侵掠自然的強烈欲望，也是人類從自然界中獲得超大利益、破壞自然的載體。

根據(jù)馬克思在《1844年經(jīng)濟學—哲學手稿》中明確指出的人的異化觀念，小說里的亞哈及其船員就是一群資本主義下的異化群體。在資本主義社會，因為人的勞動發(fā)生了異化行為，資本主義欲求最大價值，促使了人類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殘忍的破壞自然。如馬爾庫塞就指出人類攻擊的行為滲入人類生活本能的區(qū)域，大自然的一切都圍繞商業(yè)服務，商業(yè)行為的無限擴展等嚴重破壞了大自然。《白鯨》中只有少數(shù)人如大副斯達巴克和我本人等不認同追捕行為，其他船員都是幫兇，他們隨意殘殺自然生物，導致海洋生物減少，破壞海洋生態(tài)平衡。所以當海洋不再是鯨魚的家而是地獄時，他們都是小說中的犯人。作者用飽含同情的筆墨描寫了船上殺鯨魚的場景，深深斥責人類這種濫殺無辜行為。而且，小說也毫不隱瞞地對人類這種行為進行聲討，認為在工業(yè)化進程中，人類已經(jīng)異化到喪心病狂的程度。人類為了自身的利益成為屠殺自然的沒有人性的劊子手，是完全異化的魔鬼，其行為不但與其他獸類沒有區(qū)別，而且還比其他獸類更加兇殘。

二、人際倫理道德的憂思

19世紀美國浪漫主義作家更加注重對個性的表達。而麥爾維爾所寫的《白鯨》也在敘述這樣的一個事實：在資本主義時代，人們不再迷信上帝，個性的自由引發(fā)了人們的惡欲?！栋做L》這部作品展示了人和鯨魚在海洋中搏斗的故事。亞哈被白鯨咬掉的一條腿，于是他希望可以報仇。亞哈的人性中更多的是無可奈何和情有可原。實際上，人性復雜的關鍵就在于黑和白之間的過渡帶，鯨魚遭到殺害，海洋生態(tài)遭到破壞，這也正是麥爾維爾想要表達的內容。而且，小說還涉及了這樣的一個問題：和殺害鯨魚的行為進行比較，這種受到欲望支配和引導的人性似乎比殺害白鯨的行為更為恐怖。

個人主義最后會導致利己主義的出現(xiàn)，這種個人主義在本質方面是自私的，在《白鯨》中對于人性的分析并不樂觀，他認識到，人們在追求利益的過程中必然會導致人性的轉化。當時的美國風氣是以金錢和利益為主體，對人們傳統(tǒng)的生活模式造成破壞。傳統(tǒng)的道德觀念和倫理觀念也正在消亡，道德虛無主義也隨之出現(xiàn)。麥爾維爾的小說中描繪了小人物比普的遭遇，表現(xiàn)了當時的社會狀況。比普就是當時人們欲望所反映的有利證據(jù)，比普掉入海中，不斷的漂浮著，他的船友因為鯨魚群而忽視了他的存在。在小說中這樣描述到：“這一天，真是太陽普施仁愛，天高氣爽，可是，又有一個孤寂的被擯棄者了?！彪m然最后比普獲救，但是卻成為了白癡。比普的遭遇反映了在當時的社會中，只要有利益，人和人之間的關心、同情和愛護就會蕩然無存。小說中斯塔布對比普說：“我們不能為了你這樣的人而白白犧牲一條大鯨，一條大鯨，在阿拉巴馬地方，賣起來可比你的身價高出三十倍呢?！彼顾紝ι暮鲆?，主要是因為他從自身的利益出發(fā)，受到利益的引導，把人與人之間純真的情感轉化為金錢的奴隸，為了獲得利益而變得冷漠、麻木，從而造就了人性的異化。

亞哈捕鯨經(jīng)驗十分豐富，在航海的經(jīng)歷中，身為船長，他的性格是堅強、獨立、勇敢、擁有自信和力量。但是因為受到欲望的控制，使得他不能進行自我犧牲，只能通過犧牲他人來達到自己的利益。并且，亞哈也是自私、冷酷、無情、剛愎自用的，這也是他性格中的不足，從而使他道德層面發(fā)生扭曲，人心逐漸被邪惡占據(jù)，從而失去了最基本的道德倫理標準。亞哈最后出海追捕鯨魚的時候和以前的動機截然不同。他是為了滿足個人私欲，大副斯巴達在對亞哈進行勸說的時候，這樣說道：“斷絕這個念頭，現(xiàn)在還來得及，還不算太遲，哪怕現(xiàn)在是第三天?！钡莵喒s不為所動，他說道：“如果太陽侮辱了我，我也要戳穿它。”在亞哈的世界里，白鯨的存在和強大的力量是對他自尊的一種嘲笑。所以，亞哈對白鯨的仇恨也延伸到人類，他對船員態(tài)度惡劣、冷酷，逼迫船員去追擊白鯨，沒有人與人之間的友情和關愛。所以他的堅強逐漸轉化成為陰險，獨立逐漸轉化成為邪惡。當斯塔布和亞哈開了一個善意的玩笑時，亞哈卻對他百般羞辱，損害他的尊嚴。斯塔布請求亞哈不要在甲板上發(fā)出聲音，以免打擾船員睡覺，亞哈反而對其嚴厲呵斥。當斯達巴要求亞哈檢查船的漏油狀況時，亞哈因為停船會對追捕白鯨造成時間耽擱，他就憤怒的抓起一把滑膛槍對斯達巴格嚴厲呵斥。

英國哲學家托馬斯·霍布斯在《利維坦》中發(fā)表了自己的意見，在人性的欲望中，把握權力是其中的根源。亞哈認為自己就是“裴廓德號”捕鯨船的主人，權力也無人能比。所以，他不愿意聽從船員的意見，人與人之間的友愛也被他的自私和冷酷化為烏有。在“裴廓德號”中，亞哈長時間呆在他的船長室，長時間孤獨的海洋生活使得亞哈的心靈受到摧殘，讓人難以接近。他整日悶悶不樂，封閉自己的內心，不和他人進行溝通和交流。如果人足夠理性，在多年的捕鯨過程中就會發(fā)現(xiàn)其中的危險性。但是，仇恨蒙蔽了他的雙眼，他斬斷了和妻子以及孩子幸福的情感，這就是他喪失理性最初的表現(xiàn)。而當大副斯達巴克勸說船長不要追擊莫比返回家鄉(xiāng)的時候，他也想念自己家中的孩子和妻子，此時她們或許也正在盼望著他們回家，他內心有過猶豫，但是很快又得到了平復。這時的亞哈隱藏自己的真實情感，對于愛的認識和感悟中擁有一種執(zhí)著的孤獨。追擊鯨魚莫比似乎成了他存在的唯一價值。在海洋中遇到船只，他便會詢問白鯨的訊息，如果沒有消息，他就會呆呆的站在船上，不再理會，內心充滿了仇恨和狂躁。當“裴廓德號”和“拉吉號”相遇的時候，亞哈因為對方曾經(jīng)遭受白鯨襲擊而感到愉悅。可是當船長要求亞哈幫忙尋找他丟失的小船和船上的兩個兒子時，亞哈竟然冷酷的回絕了他，并且這樣說道：“加迪納船長，這事情我不干，就這會功夫，已經(jīng)叫我浪費時間了?！彪m然這位家鄉(xiāng)的船長一再請求亞哈，但是他一點同情和憐憫之心都沒有。實際上，人的存在是相互聯(lián)系的，就像諾貝特·埃利亞斯曾說過：“人與人之間，看上去彼此都互不相干，而實際上每一個人，無不被無數(shù)看不見的鎖鏈與他人聯(lián)系在一起，不管那是工作鏈還是財富鏈，也不管那是欲望鏈還是情感鏈。各種性質極為不同的鏈條現(xiàn)在或曾經(jīng)使得他要依賴他人或他人要依賴他?！眮喒O度自私的欲望，使得他在面臨“拉吉號”的時候，把自己的冷酷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白鯨》中亞哈和其他人在溝通時候的動作和語言也反映了作者的道德判斷和道德價值，麥爾維爾更加注重人際倫理道德規(guī)范，這也是他要闡述的主要內容。亞里士多德認為具有德性的人，其內在肯定具有一些被人們稱贊或是認可的高尚情操，人類的善良，應該從內心出發(fā)，從而反映到實際行動中去。人的德性會讓人們學會怎樣控制自己的激情、欲望、意志和動作。亞哈的欲望控制了他的行為，并且像惡魔一樣潛伏在他內心深處，他的行動相應的也受到控制和制約，所以他的德性表現(xiàn)出了他對世界的仇恨和哀怨，在利益面前，他放棄了友愛和關懷，他的德性使得他走向了邪惡?！栋做L》中最為重要的就是道德評價的力量，麥爾維爾在“裴廓德號”上描述的種種惡性正是他對人類德性中善良和美麗的表達，在這個方面，麥爾維爾和同一時代浪漫主義作家的責任感是相近的。

麥爾維爾作為水手在海上度過了漫長的時間。他的航海經(jīng)歷告訴人們，因為人們的欲望給海洋造成了破壞。原來白鯨可以和人類和諧共處，但是人類卻把充滿魅力的海洋變成了鯨魚的地獄。麥爾維爾在小說中表現(xiàn)了他對大海的深深留戀以及對海洋物種的關心，這也表述了他對那些受到欲望控制而喪失人性和道德行為的深深憂慮。他以獨特的視角發(fā)現(xiàn)了人類的物質欲望對物種的破壞逐漸擴大，甚至延伸到人類的精神世界，這也表現(xiàn)了他具有生態(tài)觀念和責任意識的情懷和偉大品質。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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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徐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