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認識汪曾祺是在上世紀80年代。當時我在《北京晚報》編輯副刊,請一批前輩為“居京瑣記”撰稿,其中就有汪曾祺。一次,汪曾祺讀到老中醫(yī)耿鑒庭先生的文章《朱光潛先生二三事》,極為欣賞,很快寄來讀后感。他寫了三頁半稿紙,每頁300字,字寫得講究,撲面而來清新、淡雅之感,少有煙火雜味。汪曾祺是有趣之人。身為作家的他,書畫俱佳。在家里燒水煮面條,等水開時,他會畫上一幅小品,一朵荷花與一只蜻蜓,味道十足,題跋就寫“等水開”。他更會吃,一次見他吃大閘蟹,吃完了,大閘蟹的殼還頗為完整,讓人大開眼界。汪曾祺在北京南城的蒲黃榆住了不少年。我曾主編“金薔薇隨筆文叢”,請他加盟,他編選了一本,書名為《榆樹村雜記》。讀他的自序,我才知道“蒲黃榆”的來歷:“我住的地方名叫蒲黃榆,是把東蒲橋、黃土坑、榆樹村三個地名各取其一個字拼合而成的?!彼f榆樹村幾年前還在,有片菜地,那兒住的都是菜農(nóng)。喜歡做菜的汪曾祺,每隔幾天就到菜地里轉(zhuǎn)悠。他自序中寫得極妙:人家逛公園,我逛菜園。逛菜園也挺不錯,看看那些綠菜,一天一個樣,全都鮮活水靈,挺好看的。菜地的氣味可不好,因為菜要澆糞。有時我也蹲下來和在菜地旁邊抽煙休息的老菜農(nóng)聊聊,看他們?nèi)绾未钏芰洗笈铮纯聪葧r而出的黃瓜、西紅柿、嫩豆角和青辣椒,感受到一種欣欣然的生活氣息。汪曾祺的文章為什么接地氣?就在于他喜歡與普普通通的人交往,知道他們的酸甜苦辣,喜怒哀樂。走進菜地,其實就是一種擁抱生活的態(tài)度。汪曾祺說,自己的文章都是在榆樹村對面的高樓寫的,故以《榆樹村雜記》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