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門二題

■麥碧

潭門二題

■麥碧

潭門兄弟廟

走在潭門大大小小的村莊，你會發(fā)現(xiàn)村莊里總有那么一個小廟宇，里面供奉著的就是潭門人最信奉的神靈——“108兄弟公”。

村民會告訴你有關(guān)兄弟公的事情，還說很靈很靈。據(jù)傳，明朝末期，有艘漁船停泊在永興島，史姓的船主做了一個夢。夢中，兄弟公告訴他有一艘載很多寶物的朝廷遠(yuǎn)洋船沉沒在永興島南方的暗礁上。船主半夜醒來馬上在甲板上燒香許愿：假如打撈到金銀財寶，一定在永興島建造一座好的“兄弟廟”。次日，船主真的找到沉船并打撈到不少金銀財寶。在清同治年間，有個叫麥發(fā)生和蘇成錦的船主，也是受了“108兄弟”托夢，在西沙撈到很多金條，發(fā)了大財……

村民的故事講得有板有眼，有時間有地點(diǎn)有名有姓，不由讓人判斷是真實(shí)的故事，讓人有點(diǎn)恍惚，或許這真是一種巧合而已，但可見兄弟公對潭門漁民來說是一種精神信仰，也是祈福出海平安和豐收的神靈。

潭門漁民祖祖輩輩主要以西、南沙群島為重要的遠(yuǎn)海捕撈基地。面對浩瀚遼闊變幻莫測的大海，讓人認(rèn)為海洋是受超自然力量所控制，冥冥之中總感覺自然界的一股神力。因而，萌發(fā)了一種信仰信念，便產(chǎn)生了“海神”。海神的產(chǎn)生寄托著人類的理想和愿望。為了駕馭波濤洶涌的海洋，人類便以祭海神的方式祈求海洋的溫順和安寧。有專家認(rèn)為，我國主要海神有“海龍王”、“媽祖”、“觀音”、“孫仙姑”等。在我國東南沿海漁民，自古信奉海南女神“媽祖”，以為“媽祖”就是中國海洋崇拜的唯一形式，然而潭門的漁民乃至海南的漁民主要信奉“108兄弟公”。

關(guān)于“108兄弟公”的來由民間又有好多版本。據(jù)傳說，古時候的海南沿海一帶，海盜猖獗，風(fēng)狂浪險，面對太多的危險和未知，需要漁民團(tuán)結(jié)一致壓倒邪惡勢力和戰(zhàn)勝自然災(zāi)害。于是由108名武藝高強(qiáng)的漁民聚義結(jié)拜為海洋兄弟。他們無數(shù)次打敗了海盜和外寇的襲擊。那一年，“108兄弟”遠(yuǎn)航西南沙群島從事捕撈。他們遇到了罕見的打臺風(fēng)，人和船都全部失蹤。人們?yōu)榱思o(jì)念108勇士，建碑紀(jì)念。據(jù)上世紀(jì)三十年代除有關(guān)海南島漁民的材料記載，早在明代就有海南漁民前往西沙和南沙群島進(jìn)行漁業(yè)生產(chǎn)，有108位漁民葬身西沙和南沙群島。又有“平民出國渡洋遇難”傳說，據(jù)傳，清朝咸豐年間，海南島有一艘商船運(yùn)載109人從文昌鋪前港去南洋謀生，船只途中翻覆，除了一位逃生，都被海盜殺掉。后來108冤魂成為神靈保佑著出洋者的平安。瓊籍華僑便建廟祭祀。版本還有很多……

祭兄弟公是潭門漁民重要的出海儀式。當(dāng)潭門漁民即將啟航出遠(yuǎn)海捕撈時，漁民會挑選一個黃道吉日，請來道士“做福”，“做?！本褪瞧砀３龊Ｆ桨玻麨?zāi)消難，保證出海的豐收。

在潭門首屆趕海節(jié)上我親眼目睹“做福”。在船頭甲板上擺設(shè)酒水和雞以及水果等，燒上香火，燃燒冥幣，最后燃放鞭炮。穿著長袍的道士做著各種詭秘的動作，口中念念有詞，然后“嗚嗚……”吹著牛角號，牛角號聲很大很刺耳，隨著呼嘯的聲音讓人感覺自己就像即將上戰(zhàn)場的勇士一般既緊張又興奮。潭門漁民的“做福”，讓我感覺跟海南公期“做福”有所類似，但不同的是潭門的出?！白龈！北仨毷窃跐O船上。

逢年過節(jié)或者是漁民出海前，村民也會拿著貢品供給兄弟廟的神靈，一壺酒幾個小杯子、飯?。ǚ旁谛⊥肜锏拿罪垼Ⅳ~、肉（豬肉、雞肉、鵝肉、鴨肉）一起擺放供在神位前面，隨著一疊疊紙錢的焚燒，也把潭門人對神靈的虔誠和祈福平安的信念建立起來。

女人在“兄弟公”面前顯得非常渺小。以往潭門女人還不能上船，甚至女人不能打掃管理廟宇，女人不允許祭拜神位?？词貜R宇的一般是村里不能出海的老男人，或者由村里的男人輪流看守。特別是大年初一或十五，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廟宇一定要燈火通明，香火持續(xù)繚繞。

潭門最著名的兄弟廟在文教村。那是一座靠近海灘的廟宇。面對浩瀚的大海，廟宇里供奉著108位兄弟神位，香火繚繞。廟宇西墻正中有一幅麒麟壁畫，兩旁有一副對聯(lián)：兄弟聯(lián)吟鏡海清，孤魂作頌煙波靜?！?08位兄弟之神位”一側(cè)還設(shè)立“山水二類五牧孤魂之神位”。當(dāng)?shù)氐娜苏f，是為了把那些從海域上漂來的無名尸體和動物尸體山葬，神位的擺放就是收容孤魂。

廟宇旁邊有一口八角井，極像一個八卦太極圖。八角井不深，沒有水，可見井底的雜物。兩排雕刻的欄桿圍繞著一條人工挖掘的水渠。廟宇前面是一塊寬敞的水泥地，周圍是一些植物。村民告訴我，在海南建立八角井的不多，且是要有條件的，要么是古時候村子里有德高望重的高官達(dá)人，要么是村子里讀書人蔚然成風(fēng)，影響力大。我不知文教村建立八角井的原由，但知道應(yīng)該跟“108兄弟”有關(guān)。也許這是對“108兄弟”的來歷最好的考究？這是證明當(dāng)時真的由108個漁民聚義組團(tuán)打敗海寇的最好證據(jù)？這個謎還是暫且停留著吧。

這座兄弟廟莊嚴(yán)而肅穆地佇立海灘上，感覺就像父母親在翹首以盼出海兒女的歸來。

這種海洋信仰文化在潭門當(dāng)?shù)匾殉蔀橐环N習(xí)慣。

趕海

趕海是居住在海邊的潭門人一種傳統(tǒng)拾貝抓魚的勞動。每當(dāng)海水退潮后，人們就會到淺水灘或石灘上拾貝抓魚。

當(dāng)?shù)氐奶堕T人說，海水退潮是有規(guī)律的，一般在每月的初一十五這幾天里都會有退潮，但不是每個月的退潮都能去拾貝抓魚，有些月份退潮時間短且不完全退潮，海水過一會就漲潮了。退潮還分早晚，冬天一般是早上退潮，夏天一般是下午到晚上退潮。最佳的退潮時間是七、八、九月份，一般都會在下午一兩點(diǎn)就開始退潮，持續(xù)到晚上八點(diǎn)左右，這也是趕海的最佳時間。

碰上趕海時節(jié)，潭門人都會暫時放下手里的活兒去趕海：撒網(wǎng)、刺魚、撿海螺等。人們從四面八方涌向大海，大海就像是一個趕集的集市，又像是一個胸襟寬厚善良的人，向人們惠贈美好的禮品。人們在大海里可以肆意地選購自己喜愛的海鮮：海螺、螃蟹、龍蝦、魚兒等。當(dāng)然這些海鮮來得并不容易，人們要經(jīng)過自己的辛苦努力才能獲得勞動成果。

“我們潭門人自小就會去趕海，大大小小老老幼幼，小的會走路就去，老的八十多歲也去。”住在海邊的潭門人符先生說。

“趕海好玩，誰都想去趕海，趕海還可以吃到很新鮮的海鮮。”另外一個潭門人說。

一想到剛采撈上來的海鮮，那種鮮就會讓人饞涎欲流。潭門海鮮的鮮是非常出名的，人們趕?；貋沓圆煌甑暮ｕr就會出售。有些潭門人把趕海采海螺當(dāng)成一種經(jīng)濟(jì)收入，補(bǔ)貼家用。

頭發(fā)斑白的李先生是一位資深的潭門漁民。他對于潭門趕海也有很多的感慨。他說以前就在家門口隨便就能采集很多海鮮，海螺是在海灘附近，只要用手去摸都是海螺。每次出門趕?；ㄙM(fèi)不了多少時間就有吃不完的海鮮。而現(xiàn)在大海里的東西越來越少，海螺采集也是很困難，要到很遠(yuǎn)的大海深處采集。

去年八月份，我目睹過潭門舉行的首屆趕海活動，親自下海去采集海螺。那天的人可謂是人山人海，據(jù)統(tǒng)計說是好幾萬的人涌向潭門趕海。潭門趕海的地點(diǎn)僅限潭門灣，所以放眼望去，潭門灣里有密密麻麻花花綠綠的人點(diǎn)，像這樣的采集是非常壯觀的。其實(shí)除了貪玩趕集的好玩，那真的是看人了，不過人們還是玩得樂滋滋的。我看到一位年輕而時尚的母親背上背著孩子，自己卻蹲下來用鐵靶子在扒石灘里的東西，那孩子竟然累得睡著了，手里卻緊緊拿著一個塑料筐，也不知他是否采集到了什么，可是卻沉沉地在母親的背上睡著了。就是這個鏡頭被一位攝影師捕抓到了，結(jié)果這張照片獲得了潭門首屆趕海攝影大獎，母親和孩子的鏡頭就在那剎那間定格成永恒的畫面。這畫面被命名為：趕海的夢。我不知大賽的評委是不是被這個畫面震驚了，主要是孩子已經(jīng)睡得太熟了，頭歪到了一邊，小手里卻拿著塑料筐仍然不放手，不知在孩子的夢里，是否還在繼續(xù)他的趕海夢……

潭門人去趕海要拿著一些特制的工具。一種工具主要以撿海螺為主：鐵扒、籮筐等。而另外一種以抓魚為主的工具：魚刺、籮筐、水鏡等。魚刺是潭門人特制的特殊抓魚工具，一根一米多長像手尾指那么大小的圓柱體，其中一端是尖而鋒利，他們會拿著魚刺去戳礁石里的洞，海水退潮后魚兒一般會躲在洞里，特別是海蛇。也有拿著漁網(wǎng)的潭門人。但是他們會各有所獲，不同的捕魚工具會抓捕不同的魚兒，拉網(wǎng)的潭門人是抓不到海蛇的。

拾貝是趕海的主要目的，潭門人拾貝的形式多種多樣。除了用鐵扒在石灘上扒，他們還會在淺水灘里用手摸。當(dāng)然不是用手在海里亂摸，那樣會把人的手指抓破。他們是揪準(zhǔn)“螺目”果斷地用手去摳出來。這種拾貝的方式叫“撿螺目”。撿螺目是要在淺海里，從水面仔細(xì)查看海螺張嘴的樣子，那個“螺目”會非常微小，不是有經(jīng)驗(yàn)的潭門人根本就不會這種拾貝方法。當(dāng)然這種拾貝方式要有前提條件，那就是風(fēng)平浪靜，拾貝的時候動作要輕巧，走路要慢，只要觸動水面就會影響海螺的張嘴。有時從水面看水里不太清楚，潭門人想出一個聰明的方法，就是用油灑在海面，這樣整個海面就像一個光滑的鏡子了，就能清楚地看到海底的“螺目”。還有一種是戴著水鏡潛到水底，看到“螺目”就用手摳出來，這種拾貝方式要識水性。

在石灘上扒海螺的時候總會發(fā)生意外的驚喜，突然會在石坑里發(fā)現(xiàn)一只螃蟹或是蝦。大?；葙浀亩Y物真是千奇百怪，有時會看到奇形怪狀的頭上長角的魚，潭門人把這種魚叫“海牛”。

“這種海牛能吃，皮是有點(diǎn)硬，不過肉很鮮?！崩顜煾蹈嬖V我。

趕上趕海時節(jié)，從嘉積來的我們幾個人到李師傅家做客，李師傅家就在潭門村，他家的房子距離大海不遠(yuǎn)，站在他家樓房里還可以隱約看到大海，中間只不過有一片木麻黃樹遮擋住了視線。

李師傅說的海牛就像海豚，眼睛大大鼓鼓的，頭上有兩個尖尖的刺。

對于我們，趕海只是湊熱鬧而已，真的要拾貝抓魚那還得根扎潭門一段時間，實(shí)在沒有那本事，品嘗海鮮倒是一件愜意的事情。

李師傅招待我們一頓豐富的海鮮大餐，海鮮是李師傅的家人趕海拿回來的各種各樣的東西，海螺的種類就有好多種，圓的，扁的，尖的，長著腳的“裊腳”會把腳從殼里踢出來，僅僅扒在石頭上的“牛目星”，它有一顆五顏六色非常漂亮的石頭緊貼在肉上。李師傅說，以前潭門的貝殼工藝都喜歡用“牛目星”的那顆石頭做工藝，制作成各種各樣的飛禽走獸，花草樹木，還可以串成項(xiàng)鏈珠子。那種一般的海白在市場上也是少見的，顏色淡綠色，這種貝殼在以前都有收購，在潭門沒有挖掘工藝產(chǎn)品之前，都是拿來燒灰蓋房子用，后來有貝殼工藝了就拿來制作貝殼工藝，同樣聰明的潭門人也會把它們加工成各種各樣栩栩如生的飛禽走獸，花草樹木，還可以制作成一幅幅巨大的山水圖畫。

品嘗海鮮是有種迫不及待的感覺，但是潭門人制作海鮮又是另外一種獨(dú)特的方法。潭門人把趕海采集回來的海鮮清洗干凈后，放在水里煮，煮得二十分鐘后就撈出來放在籮筐里涼干，這時候如果你想吃最原味最新鮮的海螺就直接從殼里取肉直接吃，那個鮮讓你一輩子都難以忘懷。雖然我們不會拾貝抓魚，但我們還會收拾海螺，這也是趕海的最后一道工序，干這樣的活是最輕松最難忘的了，一邊吃著最美的海鮮一邊把海螺肉拿出來放到盤子里等待下鍋油炒。

有些海螺需要用特制的鉤鉤把它鉤出來，有些海螺是用力甩，肉就自動掉下來。取海螺都需要技巧。李師傅給我們演示了取螺技術(shù)活，他把海螺肉一個又一個地從殼里取出來，動作輕巧熟。而我們的手顯得笨拙，弄了半天都沒弄出來幾個，不過確實(shí)好玩。我們小心地把自己喜歡的貝殼收藏起來。

李師傅還抓到大墨魚、海蛇等，這些東西還是活生生的。李師傅警告我們不要用手去觸碰這些東西。我覺得很奇怪，海蛇有鋒利的牙齒當(dāng)然不敢去摸，但是墨魚為何也不能摸。原來墨魚和章魚一樣，它的爪子都有一個個吸盤，用手觸碰它會把手吸得很痛，盡管它不像章魚的吸盤那么有毒。我還看到魚刺長得像旗子的魚。李師傅說，這種魚的肉很鮮，但是要小心弄它，它的刺有劇毒，扎到人了會疼痛難忍。大?；葙浀亩Y物其實(shí)并不都完美，只是潭門人已經(jīng)習(xí)慣了怎么去運(yùn)用，就像吃海豚的人一樣，就看你怎么去弄才是一道營養(yǎng)豐富的美食。

吃是趕海最美好的時光。潭門人做菜講究鮮，原汁原味。李師傅家的海鮮美食一般是以清煮為主，墨魚是煮的，螃蟹是煮的，海白冬瓜湯也是煮的，甚至連海蛇和魚都是清水煮的，這一大桌的海鮮除了炒海螺都是煮的。但是剛好這么一煮，海鮮的原汁原味都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鮮，非常鮮！品嘗美食的我們個個都禁不住贊不絕口。潭門人吃海鮮還離不開一道蘸醬，那就是橘子汁、蒜末、小辣椒和醬油。用海鮮沾著蘸醬那真的是吃得鼻涕直流，不信你可以來嘗試。